入夜, 到了睡覺的時間。
霍言剛剛享受了一把方超家的按摩浴缸,舒舒服服地滾到了床鋪上。
他才剛撲上去,就想起他們各回各房間之前, 方超對他擠眉弄眼, 跟他說特地給他找了個最大最軟的床讓他們盡情造作, 隨意翻滾。
霍言:「……」
他瞬間正襟危坐,擺出了一副柳下惠的正人君子模樣。
就算這麼大的床,這麼軟的床……
霍言面色古怪地挪了挪——不是說最大最軟的床嗎?怎麼還有點硌屁股?
總不能是他變成了豌豆王子,這麼嬌氣了吧?
霍言翻身下床, 掀起被子檢查。
江策洗完澡出來的時候, 目光猝不及防被那床寫著「囍」字的大紅被吸引。
他沉默在浴室門前停下了腳步。
——剛剛他進去洗澡前床上絕對還沒有這玩意!
紅色的被子動了一下,江策順著看過去,就看見霍言撅著屁股, 上半身埋在被子里的景象。
完美詮釋了什麼叫顧頭不顧腚。
江策遲疑著往前走了兩步,懷疑這是什麼新型陷阱。
他想拍他一下, 又覺得霍言露在外面的這些地方,哪兒拍了都顯得有些奇怪。
他垂下目光, 遲疑片刻, 索性直接掀開了被子。
「嗯?」霍言被嚇了一跳, 差點原地蹦起來。
江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和被子底下, 一床的……花生棗子栗子桂圓?
他沉默看向霍言。
霍言嘴裡還咬著半個棗, 他尷尬地澄清:「不是我塞的!」
「嗯。」江策想起他們分別時,方超臉上的詭異笑容,眼帶殺氣地動了動手指, 「我知道。」
霍言把棗核吐在手中,摸了個剝好的花生遞給江策:「吃嗎?還挺香的, 他們是不是把夜宵放錯地方了啊?怎麼塞被子里,還硌屁股。」
江策:「……」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霍言一眼,「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霍言已經從棗子吃到了桂圓,腮幫子鼓鼓囊囊,睜著迷茫的圓眼睛看他:「嗯?」
江策垂下眼,正好看見他嘴邊的碎屑掉在床上。
江策:「……下來,不許在床上吃東西。」
「哦!」霍言應了一聲,欲蓋彌彰地拍了拍被子,飛快爬了下來,站在窗邊繼續「咔嚓咔嚓」,他還問,「什麼意思啊?」
江策認命彎下腰,把這些吃的挪到一邊,瞥了他一眼,抬手彈了下他的腦袋:「意思是你是個笨蛋。」
「睡覺。」
「哦——」霍言依依不捨地把夜宵放到床頭柜上,就要往床上爬,江策把他拎下來。
「嗯?」霍言疑惑地看他。
江策趁機摸了摸他的尾羽——今天為了防止嚇到其他人,他把尾羽藏進了衣服里,到這會兒才放出來。
「去重新刷一遍牙。」江策無情地把他趕進衛生間。
霍言覺得十分委屈:「難得一天晚上沒刷牙怎麼了?我現在可是世界樹的首領……」
「世界樹的首領要是還蛀牙,那才會被人嘲笑。」江策鐵面無情,「進去。」
霍言默默鑽回了衛生間。
江策扭過頭,清理了一遍床鋪,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才能面無表情地蓋上這條喜慶的被子。
——至少還挺軟的。
霍言再次刷好牙出來,靠在門邊,歪頭看江策,傻笑兩聲:「江策,你是不是臉紅了啊。」
江策掃他一眼:「沒有。」
「是被子紅。」
「哦。」霍言看了看那條大紅的被子,覺得也十分合理,詩興大發,「人面被子相映紅!」
江策好笑看他:「睡覺。」
「來了!」
他熄了燈,只留下床頭一盞夜燈,聽見身邊窸窸窣窣霍言鑽進被窩的動靜,難得有點緊張。
他等到邊上的動靜安靜下來,才喉嚨有些乾澀地開口:「……我沒想奇怪的事。」
他閉上眼,「只是我還沒對這裡完全放下心,不能讓你落單。」
他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霍言的回應。
再睜開眼睛,借著夜燈不明顯的燈光看過去,霍言已經呼吸平穩地陷入了睡眠。
江策:「……」
真是讓人羨慕的高質量睡眠。
他無言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掀開被子下床,在門前做了些布置,這才重新回到床上睡下。
他遲疑了一下,扭頭看向霍言安穩的睡臉,被子輕輕鼓了一下,他在被子下握住對方的手,確認他就在身邊,這才閉上眼睛醞釀睡意。
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次響起,霍言像是追尋熱源的小動物一樣黏了過去,塞了江策滿懷。
江策:「……」
他無言睜開眼望著天花板,霍言毛絨絨的腦袋就蹭著他的下巴,溫暖又柔軟。
他無奈又輕柔地嘆了口氣,最後閉上眼睛,任由他把自己當暖爐抱著。
……
半夜三更,整棟大廈都安靜下來,像黑暗中休憩的鋼鐵巨獸。
忽然,黑暗中響起了一聲輕微的「嘀——」。
像是電子儀器偶爾發出的細鳴,又或者只是單純的耳鳴。
但江策還是瞬間睜開了眼睛。
霍言還窩在他懷裡,睡得安穩而毫無防備。
江策看向門口——他留下的裝置被觸動了。
他輕輕把霍言搭在他身上的手放下去,又抬下他壓在自己身上的腿,這傢伙居然還黏黏糊糊往這邊鑽。
等他好不容易脫身,霍言已經呈斜對角霸佔了整張床。
江策:「……」
難怪有人說談戀愛誤事。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口,數到三,驟然拉開了門。
——門外沒有任何人。
但幽暗的走廊里,突起的裝飾物影子形狀詭異,彷彿在黑暗中蟄伏的怪物。
只是這些並不會影響江策的視線,他目光毫無阻礙地看向西側拐彎角——那裡有人類的溫度。
江策眯起眼,忽然,不遠處傳來了「滋啦」一聲,隨即響起了驚慌的低聲尖叫,那個埋伏在拐彎角的人踉蹌著跑向遠方。
江策收了手,沒有立刻殺死他,也沒追上去。
他回頭看了眼霍言,懷疑這可能是為了引他出去的調虎離山。
他關上了門,重新回到床上,打算明天再去處理——他控制了對方衣物的溫度,不會造成致命傷,但他身上肯定會造成燙傷。
這麼明顯的特徵,有心想找的話根本藏不住。
當然,前提是方舟之核的人願意配合。
他重新走到床邊,為難地看著斜躺著霸佔了大半張床的霍言。
忽然,門口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江策猛地轉過身,這次對方毫無掩飾,就站在他們門口。
「唔?」霍言睫毛顫了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江策?」
「我好像做夢,夢見有人敲門……」
他說著,聲音越來越小,眼睛就要重新閉上,門口的敲門聲又響了一下。
霍言猛地睜開眼睛,一個激靈坐了起來,飛速從床這頭挪到江策身邊扒在他的後背上,面露驚恐:「不是做夢!」
他哆嗦了一下,壓低聲音說,「不會是鬼吧?」
江策:「……不會。」
霍言愣了愣:「為什麼?」
「因為有人的溫度。」江策略微回過頭看他,「你怕鬼?」
「不怕。」霍言眨巴下眼。
江策看了看他緊緊扒著自己衣服的手。
霍言信誓旦旦:「這樣比較有氣氛。」
江策:「……我去開門。」
「小心被埋伏啊!」霍言有點擔憂,黏在他身後,下了床跟他一起往門口挪。
江策靠在門邊,壓低聲音問:「誰?」
「我。」外面的聲音有些熟悉,霍言鬆了口氣就要去開門:「是六水啊!嚇死人了!」
他正要開門,江策卻制止了他。
他沒有立刻開門,問他:「什麼事?」
游淼淼壓低了聲音:「白天的事有點蹊蹺,我反應過來了。」
江策冷靜地問:「為什麼現在來?」
「因為凌晨三四點是人最容易鬆懈的時候。」游淼淼沒有焦急,「如果有人監視我們,這個點也是他們最容易放鬆的時候。」
霍言瞥了江策一眼,壓低聲音說:「好像是本人?」
江策卻還沒放鬆警惕:「為什麼不先發消息?」
「我們出發前確認過。」游淼淼平靜回答,「如果我們利用方舟之核這裡的星網進行交流,他們的網路總控毫無疑問能看到所有記錄,所以機密事件必須口頭交流。」
「當然,也有可能他們在房間內放置了竊聽器,但我相信你一定做過了檢查。」
「雖然稱不上十全十美,但這確實是風險最小的做法。」
「現在,我聽過你的審核了嗎,江隊?」
江策示意霍言往後退兩步,這才側身打開了門,避開直面門外人的瞬間。
——門外來的是真的游淼淼。
霍言鬆了口氣:「六水你好嚇人啊!」
「我剛剛已經被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游淼淼面色凝重,隨手拉了張凳子坐下,開門見山地說,「嚴亦誠不對勁。」
霍言一愣,江策已經發問:「你不是說他沒說謊嗎?」
他目光微頓,「他在心裡想著謊話,把讀心者騙過了?」
「人類的思想是最難控的,要在心裡說謊騙過讀心,只有理論上的可能。」游淼淼嘆了口氣,「但我發現的比這個設想還要可怕。」
「——我太相信他了。」
「我這個人疑心病一向很重,哪怕看到他現在並無惡意,也不可能就這樣完全信任他,而且也不提醒你們提防他。」游淼淼臉色蒼白,「我很有可能不知不覺間被他影響了。」
「小心點,這意味著他很有可能不知不覺更改我的認知,讓我對他放下戒心。」
「和精神相關的能力一向特別麻煩。」
霍言倒吸了口涼氣:「你怎麼發現異常的?」
「我一向喜歡做兩手準備。」游淼淼抬起眼,「這次出門的時候,我告訴過若水,我會把每天發生的事和她報備,讓她進行審核,確認是否有我沒發現的異常。」
「是她提醒我,嚴亦誠明顯是方舟之核中需要重點關注的人物,我卻對他的事一帶而過。」
霍言鬆了口氣:「幸好還有學姐……」
他忽然撞了撞江策,「你看,談戀愛報備日常是多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