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正文卷

入夜, 到了睡覺的時間。

霍言剛剛享受了一把方超家的按摩浴缸,舒舒服服地滾到了床鋪上。

他才剛撲上去,就想起他們各回各房間之前, 方超對他擠眉弄眼, 跟他說特地給他找了個最大最軟的床讓他們盡情造作, 隨意翻滾。

霍言:「……」

他瞬間正襟危坐,擺出了一副柳下惠的正人君子模樣。

就算這麼大的床,這麼軟的床……

霍言面色古怪地挪了挪——不是說最大最軟的床嗎?怎麼還有點硌屁股?

總不能是他變成了豌豆王子,這麼嬌氣了吧?

霍言翻身下床, 掀起被子檢查。

江策洗完澡出來的時候, 目光猝不及防被那床寫著「囍」字的大紅被吸引。

他沉默在浴室門前停下了腳步。

——剛剛他進去洗澡前床上絕對還沒有這玩意!

紅色的被子動了一下,江策順著看過去,就看見霍言撅著屁股, 上半身埋在被子里的景象。

完美詮釋了什麼叫顧頭不顧腚。

江策遲疑著往前走了兩步,懷疑這是什麼新型陷阱。

他想拍他一下, 又覺得霍言露在外面的這些地方,哪兒拍了都顯得有些奇怪。

他垂下目光, 遲疑片刻, 索性直接掀開了被子。

「嗯?」霍言被嚇了一跳, 差點原地蹦起來。

江策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和被子底下, 一床的……花生棗子栗子桂圓?

他沉默看向霍言。

霍言嘴裡還咬著半個棗, 他尷尬地澄清:「不是我塞的!」

「嗯。」江策想起他們分別時,方超臉上的詭異笑容,眼帶殺氣地動了動手指, 「我知道。」

霍言把棗核吐在手中,摸了個剝好的花生遞給江策:「吃嗎?還挺香的, 他們是不是把夜宵放錯地方了啊?怎麼塞被子里,還硌屁股。」

江策:「……」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霍言一眼,「你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

霍言已經從棗子吃到了桂圓,腮幫子鼓鼓囊囊,睜著迷茫的圓眼睛看他:「嗯?」

江策垂下眼,正好看見他嘴邊的碎屑掉在床上。

江策:「……下來,不許在床上吃東西。」

「哦!」霍言應了一聲,欲蓋彌彰地拍了拍被子,飛快爬了下來,站在窗邊繼續「咔嚓咔嚓」,他還問,「什麼意思啊?」

江策認命彎下腰,把這些吃的挪到一邊,瞥了他一眼,抬手彈了下他的腦袋:「意思是你是個笨蛋。」

「睡覺。」

「哦——」霍言依依不捨地把夜宵放到床頭柜上,就要往床上爬,江策把他拎下來。

「嗯?」霍言疑惑地看他。

江策趁機摸了摸他的尾羽——今天為了防止嚇到其他人,他把尾羽藏進了衣服里,到這會兒才放出來。

「去重新刷一遍牙。」江策無情地把他趕進衛生間。

霍言覺得十分委屈:「難得一天晚上沒刷牙怎麼了?我現在可是世界樹的首領……」

「世界樹的首領要是還蛀牙,那才會被人嘲笑。」江策鐵面無情,「進去。」

霍言默默鑽回了衛生間。

江策扭過頭,清理了一遍床鋪,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才能面無表情地蓋上這條喜慶的被子。

——至少還挺軟的。

霍言再次刷好牙出來,靠在門邊,歪頭看江策,傻笑兩聲:「江策,你是不是臉紅了啊。」

江策掃他一眼:「沒有。」

「是被子紅。」

「哦。」霍言看了看那條大紅的被子,覺得也十分合理,詩興大發,「人面被子相映紅!」

江策好笑看他:「睡覺。」

「來了!」

他熄了燈,只留下床頭一盞夜燈,聽見身邊窸窸窣窣霍言鑽進被窩的動靜,難得有點緊張。

他等到邊上的動靜安靜下來,才喉嚨有些乾澀地開口:「……我沒想奇怪的事。」

他閉上眼,「只是我還沒對這裡完全放下心,不能讓你落單。」

他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霍言的回應。

再睜開眼睛,借著夜燈不明顯的燈光看過去,霍言已經呼吸平穩地陷入了睡眠。

江策:「……」

真是讓人羨慕的高質量睡眠。

他無言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掀開被子下床,在門前做了些布置,這才重新回到床上睡下。

他遲疑了一下,扭頭看向霍言安穩的睡臉,被子輕輕鼓了一下,他在被子下握住對方的手,確認他就在身邊,這才閉上眼睛醞釀睡意。

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次響起,霍言像是追尋熱源的小動物一樣黏了過去,塞了江策滿懷。

江策:「……」

他無言睜開眼望著天花板,霍言毛絨絨的腦袋就蹭著他的下巴,溫暖又柔軟。

他無奈又輕柔地嘆了口氣,最後閉上眼睛,任由他把自己當暖爐抱著。

……

半夜三更,整棟大廈都安靜下來,像黑暗中休憩的鋼鐵巨獸。

忽然,黑暗中響起了一聲輕微的「嘀——」。

像是電子儀器偶爾發出的細鳴,又或者只是單純的耳鳴。

但江策還是瞬間睜開了眼睛。

霍言還窩在他懷裡,睡得安穩而毫無防備。

江策看向門口——他留下的裝置被觸動了。

他輕輕把霍言搭在他身上的手放下去,又抬下他壓在自己身上的腿,這傢伙居然還黏黏糊糊往這邊鑽。

等他好不容易脫身,霍言已經呈斜對角霸佔了整張床。

江策:「……」

難怪有人說談戀愛誤事。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門口,數到三,驟然拉開了門。

——門外沒有任何人。

但幽暗的走廊里,突起的裝飾物影子形狀詭異,彷彿在黑暗中蟄伏的怪物。

只是這些並不會影響江策的視線,他目光毫無阻礙地看向西側拐彎角——那裡有人類的溫度。

江策眯起眼,忽然,不遠處傳來了「滋啦」一聲,隨即響起了驚慌的低聲尖叫,那個埋伏在拐彎角的人踉蹌著跑向遠方。

江策收了手,沒有立刻殺死他,也沒追上去。

他回頭看了眼霍言,懷疑這可能是為了引他出去的調虎離山。

他關上了門,重新回到床上,打算明天再去處理——他控制了對方衣物的溫度,不會造成致命傷,但他身上肯定會造成燙傷。

這麼明顯的特徵,有心想找的話根本藏不住。

當然,前提是方舟之核的人願意配合。

他重新走到床邊,為難地看著斜躺著霸佔了大半張床的霍言。

忽然,門口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江策猛地轉過身,這次對方毫無掩飾,就站在他們門口。

「唔?」霍言睫毛顫了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江策?」

「我好像做夢,夢見有人敲門……」

他說著,聲音越來越小,眼睛就要重新閉上,門口的敲門聲又響了一下。

霍言猛地睜開眼睛,一個激靈坐了起來,飛速從床這頭挪到江策身邊扒在他的後背上,面露驚恐:「不是做夢!」

他哆嗦了一下,壓低聲音說,「不會是鬼吧?」

江策:「……不會。」

霍言愣了愣:「為什麼?」

「因為有人的溫度。」江策略微回過頭看他,「你怕鬼?」

「不怕。」霍言眨巴下眼。

江策看了看他緊緊扒著自己衣服的手。

霍言信誓旦旦:「這樣比較有氣氛。」

江策:「……我去開門。」

「小心被埋伏啊!」霍言有點擔憂,黏在他身後,下了床跟他一起往門口挪。

江策靠在門邊,壓低聲音問:「誰?」

「我。」外面的聲音有些熟悉,霍言鬆了口氣就要去開門:「是六水啊!嚇死人了!」

他正要開門,江策卻制止了他。

他沒有立刻開門,問他:「什麼事?」

游淼淼壓低了聲音:「白天的事有點蹊蹺,我反應過來了。」

江策冷靜地問:「為什麼現在來?」

「因為凌晨三四點是人最容易鬆懈的時候。」游淼淼沒有焦急,「如果有人監視我們,這個點也是他們最容易放鬆的時候。」

霍言瞥了江策一眼,壓低聲音說:「好像是本人?」

江策卻還沒放鬆警惕:「為什麼不先發消息?」

「我們出發前確認過。」游淼淼平靜回答,「如果我們利用方舟之核這裡的星網進行交流,他們的網路總控毫無疑問能看到所有記錄,所以機密事件必須口頭交流。」

「當然,也有可能他們在房間內放置了竊聽器,但我相信你一定做過了檢查。」

「雖然稱不上十全十美,但這確實是風險最小的做法。」

「現在,我聽過你的審核了嗎,江隊?」

江策示意霍言往後退兩步,這才側身打開了門,避開直面門外人的瞬間。

——門外來的是真的游淼淼。

霍言鬆了口氣:「六水你好嚇人啊!」

「我剛剛已經被自己嚇出了一身冷汗。」游淼淼面色凝重,隨手拉了張凳子坐下,開門見山地說,「嚴亦誠不對勁。」

霍言一愣,江策已經發問:「你不是說他沒說謊嗎?」

他目光微頓,「他在心裡想著謊話,把讀心者騙過了?」

「人類的思想是最難控的,要在心裡說謊騙過讀心,只有理論上的可能。」游淼淼嘆了口氣,「但我發現的比這個設想還要可怕。」

「——我太相信他了。」

「我這個人疑心病一向很重,哪怕看到他現在並無惡意,也不可能就這樣完全信任他,而且也不提醒你們提防他。」游淼淼臉色蒼白,「我很有可能不知不覺間被他影響了。」

「小心點,這意味著他很有可能不知不覺更改我的認知,讓我對他放下戒心。」

「和精神相關的能力一向特別麻煩。」

霍言倒吸了口涼氣:「你怎麼發現異常的?」

「我一向喜歡做兩手準備。」游淼淼抬起眼,「這次出門的時候,我告訴過若水,我會把每天發生的事和她報備,讓她進行審核,確認是否有我沒發現的異常。」

「是她提醒我,嚴亦誠明顯是方舟之核中需要重點關注的人物,我卻對他的事一帶而過。」

霍言鬆了口氣:「幸好還有學姐……」

他忽然撞了撞江策,「你看,談戀愛報備日常是多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