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因為他愛她,他從來都沒有覺得什麼是不值得的

正文卷

夏家別墅里。

夏柏然靜靜地躺在卧室的床上一動不動。

他看起來是那麼憔悴,彷彿失去了靈魂一般,全身也變得虛弱無比,整個人看上去蒼白極了。

只是短短的幾天時間,他就消瘦得不成樣子。

此時,他眼神空洞地望著雪白的天花板,腦海中卻是一片空白。他的心是那麼痛,就像是有一把匕首狠狠地在心上刺穿!

許久。

門「吱呀」一聲從外面被推開了。

夏夫人走了進來。

站在她身邊的是那個高貴漂亮的女生蘭雅婷。

夏夫人緊鎖雙眉,眼眸中布滿了擔憂,幾步便走到了夏柏然的床前。

她看了看擺在餐桌上那些絲毫未動的飯菜,心裡的擔憂便更深了起來。

她轉過頭問管家:「少爺還是不肯吃飯嗎?」

管家低著頭回答道:「是的,這幾天的飯菜,少爺他……他一口都沒有吃,有的已經倒掉了……」說到後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

「什麼?他竟然幾天滴水未進?」夏夫人的眼中掠過一絲明顯的慌亂,她緩緩地坐到了男生的床邊,伸出手去,抓緊自己寶貝兒子的手。

他的手是那麼涼,夏夫人的心裡又是一陣難過。

她輕輕地端起桌子上那碗尚在冒著熱氣的清粥,用茶匙輕輕地攪動,確定不再燙口後,她盛出一勺來溫柔地送到兒子的嘴邊。

「柏然聽話,吃一口,吃一口就好。」她像哄小孩一般說道。

可是夏柏然置若罔聞,他依舊保持著剛剛的那個姿勢,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柏然……」夏夫人的聲音里竟然有了隱隱的哀求。

男生依舊瞪大著眼睛,目光空洞地看著天花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意識,沒有感知能力的他,聽不到任何人的說話聲。

夏夫人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她扭過頭去。管家將紙巾遞過來,她接過來,擦拭著滿臉的淚。

她精緻的妝容都因為淚水而有些花了,她的樣子看上去悲傷極了,她看著兒子蒼白而瘦削的臉頰,看著他那似乎病入膏肓的模樣,心裡就像是被撕裂開一個巨大的傷口。

蘭雅婷狠狠地咬著嘴唇,看著眼前的一切。

片刻後,她邁了一大步來到夏柏然的床前。

蘭雅婷因為激動而全身顫抖著,事到如今,她已經對他徹底死心了,可是不管怎麼樣,她還是不能看著如同王子一般的夏柏然如此頹廢下去。

「夏柏然……」她大聲叫他的名字,「難道你就打算這樣逃避一輩子嗎?與其這樣死掉,還不如鼓起勇氣去得到陳梓莘的原諒,如果你真的喜歡她的話。」

梓莘……

聽到這個名字,夏柏然的眼中才復又閃現出一抹靈動的光彩。

「陳梓莘她現在還躺在醫院里,難道你就不管她的死活了嗎?如果你的身體垮掉了,你還怎樣去得到她的原諒?將來還想用什麼去照顧她呢?」蘭雅婷的眼淚流下來,她哽咽著聲音大喊,身體因為過分的激動而小幅度地搖晃著。

對,梓莘……梓莘她現在還在醫院,她現在好些了嗎?她現在怎麼樣了?

夏柏然的心裡就像是被點亮了一盞明燈。

他的身體像是在一瞬間被注入了新鮮的血液,充滿了無限的力量。片刻的工夫,他便像恢復了體力一樣坐起身來,整理好衣服,便慌亂而迅速地打開卧室的門,跑了出去。

他的動作是這樣迅猛,似乎剛剛那個憔悴的夏柏然並不是他本人。

「柏然,你去哪裡?」身後傳來夏夫人的呼喊聲。

可是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去解釋什麼。

他重重地關上門,將所有的聲音阻隔在自己的身後,他跑得頭也不回。

夜涼如水。

慌不擇路。

夏柏然一口氣便跑到了梓莘所在的夏川市醫院。

一口氣跑上樓梯,他在她的病房前停下腳步,呼呼地喘著氣,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她就在裡面,只要打開門,就可以再次見到她。

那個讓他魂牽夢縈,朝思暮想的她。

他的手放在病房的門把手上,寬厚的手掌微微有些顫抖。

少頃,他終於鼓足了勇氣,旋開門把手。

他走了進去。

月光柔和地灑下來。

病房內很安靜。

夏柏然看到,梓莘此時正躺在病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天花板發獃。

她的狀況看起來真的很不好。

她是那麼憔悴,臉色慘白,嘴唇乾裂,全無血色,此時的她,正緩緩地轉過頭來看向他,她那雙大大的眸子里,卻是暗淡無光。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對視著。

夏柏然看到,女生的眼眸中漸漸地升騰出晶瑩的水霧。

他的心一陣刺痛。他緩緩地移動腳步,向她的病床走過去。她用力地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從床上坐起來。

他想要靠近她。

可是在他剛想再次移動腳步的時候,耳邊卻傳來了她大聲的呵斥聲:「站在那裡,不要動!」她發出聲來,聲音卻是沙啞的。

夏柏然停下了腳步。

梓莘的唇微微地顫抖著:「為什麼!」她用盡全身力氣地大喊,「為什麼你還要來!」

這聲音在空寂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夏柏然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眼淚再次從女生的眼中奪眶而出。

「你走,你快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我恨你,恨你!」女生哭喊著,她凌亂的長發掩住了她美麗的面容。

歐陽希聞聲從門外沖了進來。

他看到夏柏然,也明顯一愣:「你怎麼在這裡?」他疑惑地看著他,眼中充滿敵意。

夏柏然就像是個人偶一般,一動不動。

歐陽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速地跑到梓莘的病床前。

他輕柔地抱住了女生,用手溫柔地撫摸著她烏黑的長發,他讓她將頭輕輕地靠在他的肩上。「不要激動,梓莘,不要哭。」他輕聲地安慰著她,聲音柔和。

夏柏然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心如刀割。

梓莘漸漸地止住了哭泣,她用手隨意地擦拭了一下臉上的淚,眼神依舊是那麼冷漠:「夏柏然,我這輩子做過的最錯誤的事情,就是遇見了你。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想見到你。請你馬上從我的眼前,不,從我的世界裡消失。」她的話音是那麼冰冷,眼神狠厲而決絕。

歐陽希皺起眉頭:「梓莘從樓梯上摔下來後,有些輕微的腦震蕩,醫生說她的情緒不能太激動,你……還是先離開吧!」

夏柏然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女生,十分心痛。

他狠狠地攥緊拳頭,似乎是在藉此拚命地壓制住自己的情緒,戀戀不捨地又望了她一眼,狠了狠心,轉身離開。

他木然地走出病房,身後隨即傳來梓莘再也壓抑不住的哭泣聲。

那哭聲是那麼悲戚而蒼涼。

夏柏然不知道自己是怎樣離開病房的。

他像是失了心的人偶一般,木然地移動著自己的腳步,動作看上去是那麼麻木、僵硬。

走廊上空無一人,安靜極了。他用拳頭狠狠地砸在雪白的牆壁上,似乎這樣砸下去,心就不那麼痛了。

他一下一下地重重砸下去。

血——

漸漸地從他白皙修長的手指上滲了出來。

他像是不知道痛一般繼續用力地砸著。

斑斑的血跡。

觸目驚心。

那種傷痛的滋味,就像是漫長的黑夜永遠不會過去,黎明的晨曦再也不會降臨。

那麼讓人心生駭然。

不管怎樣,新一天的朝陽再一次地升起了。

盛夏時節,沒有一絲風流動。

空氣中到處飄浮著灼熱的分子。

讓人心生煩悶。

午餐過後。

夏川市醫院的廚房裡,此時卻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豆大的汗珠出現在男生的額頭上。

他的臉龐因為熱氣的沾染而變得潮|紅。

儘管他穿著短褲和白色的T恤,但渾身卻依舊像是被雨水淋濕了一般。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爐灶上煲湯的鍋蓋,一股熱氣迎面撲來。

霎時間,夏柏然眼前的世界變得一片模糊。

他用手輕輕地揮舞著,想要驅散眼前的白霧。

一股排骨湯的香氣飄散在空氣中。

聞上去還真的是很美味。

夏柏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是梓莘最喜歡的排骨湯,想到梓莘喝到湯時開心的模樣,他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然而歐陽希的到來卻再次將他所有的幻想擊得粉碎。

歐陽希將一口未動的食盒輕輕地放在桌面上。轉過身,看著夏柏然忙碌的身影,有些於心不忍。

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地說出口:「梓莘還是一口都沒吃。」

「你端進去,她還是不吃嗎?」巨大的失望充滿夏柏然的眸子。

歐陽希無力地搖了搖頭。

夏柏然聞言,明亮的眼眸突然間就暗淡了下去,片刻之後,他轉過身,繼續忙活著。

「喂!」歐陽希朝著他的背影喊了一聲,「不要再做任何東西了!知道是你做的,她都不會吃一口的。」他提醒夏柏然。

可夏柏然卻依舊是充耳不聞的模樣,似乎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此時爐灶上正冒著熱氣的排骨湯上面。

「喂!該死的!你沒有聽到我的話嗎?」歐陽希繼續說道,「我是好心提醒你,不要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了。」

「怎麼能說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夏柏然接話,他轉過身,平靜地看著眼前的歐陽希,「或許下一次,她就會吃我做的東西了,如果還是不行,那還有下下次不是嗎?只要她能吃一口我做的東西,那就是最讓我滿足的事情。」

他的語氣篤定,模樣認真而虔誠。

歐陽希看著他,夏柏然眼中的那抹深情讓他動容。他暗暗地佩服,他明白,夏柏然是真心愛著梓莘的,用他的整顆心,整個生命愛著她。

說完話,夏柏然再次轉過身去,他的所有注意力又再次集中在了面前的那鍋食物上,模樣小心而謹慎,彷彿是在做著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事。

他的身影似乎都籠罩上了一層聖潔的光芒,就像是天使一般聖潔美好。

歐陽希緊鎖眉頭,他看著夏柏然的背影若有所思,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被夏柏然對梓莘這種不求回報的崇高的愛所打動了……

許久,堅定的聲音響徹在空氣中。

「如果你這樣想,那麼我決定傾盡全力幫助你。」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

夜幕悄然拉開,月光柔和地灑下來。

入夜,夏川市醫院里一片靜謐。

病房裡,梓莘緊緊地閉著雙眼,皎潔的月光照在她的床頭,照在她皓月一般的皮膚上,她臉上的神情很是安寧。

她輕輕地翻了一個身,像是嘟囔了一句夢話,有些含混不清,很快,均勻的呼吸聲再次傳來。

她像是睡熟了,病房裡安靜極了。

只能聽到牆壁上時鐘的滴答聲。

走廊上,一個身影靜靜地靠在雪白的牆壁之上,月光勾勒出他俊逸而完美的輪廓。

他的眼眸深沉似海,又像是裝滿了無盡的悲傷。

突然——

腳步聲迴響在午夜的走廊上。

夏柏然聞聲站起身來,他的樣子看上去警覺極了,眼中充滿了期待。

腳步聲漸近。

歐陽希站到了他的面前。

夏柏然轉頭望過去,迫不及待地問道:「她睡著了嗎?」

歐陽希點了點頭,表情凝重。

夏柏然急忙轉身朝梓莘的病房走過去。

身後,歐陽希叮囑的聲音輕輕響起來:「聲音輕一點,不要吵醒了她。」

「吱呀」一聲,病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

夏柏然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他看上去小心而謹慎,生怕吵醒了女生。

房間里很暗,只有月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照進來。

投下一地的清冷。

夏柏然小心翼翼地走到女生的病床邊,他屏息凝神,似乎連呼吸都加了一絲小心。

他看著她,愣愣地看著她。

此時的她正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熟了一般,一動不動。

他看到她長長的睫毛上似乎還掛著晶瑩的淚滴。

那顆淚滴在月光的照射下,發出光芒,如碎鑽般閃亮刺眼。

她的嘴角微微地彎著,眉頭輕輕地蹙起,似乎在睡夢中依舊對某些事情難以釋懷。

夏柏然一陣心疼。

他俯下身,輕輕地摸了摸梓莘光滑的額頭,隨後溫柔地幫她將不小心踢開的被子蓋好。

他就這樣站在她的病床前,凝視了她好久好久,他看著她蒼白的臉龐,乾裂的嘴唇,他的心便痛得很。

他站在她的病床邊,凝神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轉過身,走出門去。

門裡又恢復了安靜。

就像是沒有什麼人來過一般。

只有月光輕輕地躍動在樹梢上,輕輕地跳著舞。

夏柏然滿懷心事地走出病房。

他的後背輕輕地靠在牆壁上。

忙活了一整天,他真的感到疲憊極了,身體順著牆壁輕輕地滑下。

他靠著牆壁坐了下來,地面冰冷。他與她,此時只有一牆之隔。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他似乎都能聽到牆壁那邊的梓莘發出的微弱而均勻的呼吸聲。

這樣的發現讓他驚喜不已。他不想離開!他要留下來,在這裡陪伴著她,守護著她!

就像是——就像是很早很早以前他們約定好的那樣。

想著,便打定了主意,他真的累極了,微微地閉上了眼睛。

突然——

他的耳邊傳來叫他名字的聲音,心中詫異,他猛地睜大了雙眸。

走廊上安靜極了。

藉著淺淺的月光,他清楚地看到,此時正在他面前的——竟然是蘭雅婷。

他心裡有著微微的詫異。「雅婷,你怎麼來這裡了?」他壓低著聲音問她。

女生定定地望著他,眼眸中似乎有隱約的淚光閃爍。

這一刻,她的心竟然是這麼難過。

她面前的這個男生,真的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夏柏然嗎?

是那個高傲冷漠的少年嗎?

她看著昔日那個如王子一般高高在上的夏柏然如今為了那個女生竟然變得如此低聲下氣,甚至不聲不響地一個人默默地忍受所有的痛苦。

這一刻,她是那麼痛恨那個叫陳梓莘的女生,從小便有著優越感的她,此時竟然瘋狂地嫉妒著那個平凡的女生。

她不忍心看到這樣的夏柏然,可是她卻絲毫沒有辦法改變現狀,只能憤憤不平地看著這一切。

就這樣無措地、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切。

想到這裡,她的心竟然如同刀絞般難過。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夏柏然,默默地看著他,她的嘴角微微地抽動,可是竟然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夏柏然……」她似乎是用儘力氣才叫出了他的名字。

「雅婷,你怎麼了?」他輕聲問著她。

她無力地搖著頭,只是搖著頭,淚水大顆大顆地順著腮邊流下來。「你怎麼可以這個樣子,你怎麼可以這個樣子……」她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

她頓了頓又說:「你從來都是眾星捧月一般,可是現在,你怎麼可以為了她,為了這個不愛你的人,為了這個口口聲聲叫你仇人的人,而這樣委屈自己呢?為什麼!夏柏然!你為什麼要這個樣子,你知不知道,看到你這個樣子,我的心有多痛!」她激動地衝著男生大吼著。

「因為我愛她啊,這是連我自己都沒有辦法控制的事。」他淡淡地說著,慘然一笑。

蘭雅婷愣住了。

因為他愛她,所以他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因為他愛她,他從來都沒有覺得什麼是不值得的。

蘭雅婷輕輕地將臉上的淚擦掉,她深深地看了夏柏然一眼,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就轉了身。

走廊里,女生的腳步聲響徹在一片空寂之中。

她的身影漸漸跑遠。

拐過樓梯的盡頭,就再也看不到了。

一晃就過去了半個月。

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因此,雖然梓莘已經在醫院休養了好幾個星期,可是傷勢複原得很慢。

最重要的是,這麼長時間過去了,梓莘仍然不肯見夏柏然一面,更是不肯吃他為她做的任何東西。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些東西都是夏柏然做的,她也明白,他每天晚上都守在病房外面。

沒有人知道,那麼多個清冷而漫長的夜晚,她也因為難過而徹夜難眠。但是,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她也想要原諒他,也想要回到從前那樣和他牽著手就是永遠的無憂無慮的幸福的日子裡,可是,她怎麼能夠原諒他呢?怎麼能夠原諒她自己?他是害死她母親的仇人!而自己卻愛上了害死母親的仇人!

不不不!她從來都沒有退路,她沒有一丁點的辦法去原諒他或者去接受他……

如果她原諒了他、接受了他,那麼她怎麼對得起她死去的母親?

此時的他們,就像是站在遙遙相對的兩座山上,中間是深不見底的深淵,想要接近彼此,唯有粉身碎骨……

不過不管怎樣,梓莘想,她都應該找個機會和夏柏然將這一切說清楚了。

明明白白地說清楚。

只要將一切都說明白了,只要他離開,只要他放棄,只要他轉身,只要他們不再相愛。

那麼,一切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天是酷夏里至為炎熱的一天。

歐陽希一如既往地端著夏柏然做的食物給梓莘吃,梓莘一如既往地沒有看一眼就倒掉了。

可是隨後,出乎歐陽希意料的卻是,梓莘竟然在他將要轉身走出病房的那一刻叫住了他。

「歐陽學長……」她本是甜甜的嗓音此時聽上去竟然有幾分沙啞。

歐陽希轉過身一臉不解地望著梓莘:「怎麼了,梓莘?有什麼事嗎?」

梓莘看上去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她抿著嘴唇,眉頭輕輕地蹙起,她的模樣看上去猶豫不決。

然而,片刻工夫,她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地開口說道:「歐陽學長,你幫我……幫我……把他……把他叫進來吧!」她似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把這句話說完。

歐陽希詫異地看著梓莘,難以置信地反問道:「你是……要叫夏柏然進來嗎?」

梓莘聽到「夏柏然」三個字,身體微微地顫抖了一下,她緊緊地攥緊雙拳,像是在凝聚全身的力量,她抬起頭,認真地點了下頭。

歐陽希驚訝極了,他完全沒有想到梓莘會主動想見夏柏然。

他的心裡有著微微的喜悅,這兩個人這樣彼此折磨著,他真的再也不忍心看下去了。

「我馬上就把他叫進來!」歐陽希的聲音很是輕快。

老實說,他真的替夏柏然開心,他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不是嗎?他終於用他的深情和真誠感動了她。

當歐陽希告訴夏柏然梓莘要見他的時候,他幽深的眸子里閃動著欣喜的光芒。他沒有想到,梓莘竟然肯見他了!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她終於被他的誠意打動了。

夏柏然腳下的步子都變得輕快起來,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無限的希望。

可讓他沒有想到的卻是——

當他滿懷欣喜地走進病房之後,梓莘的那雙眸子里盛滿的依舊是如寒冰般冷漠的光。

他的心一沉。他緩緩地走過去,想要走到她的床邊。

可是他的腳步卻被女生尖利的聲音喝止住了。

「站在那兒不要動!不要靠近我!」梓莘冷漠地大喊。

夏柏然聞言停下了腳步。

「梓莘……」他叫著她的名字,聲音溫柔得近乎哀求。

「不要再用這樣的語氣叫我的名字。我叫你進來,只是想要把一些話跟你說清楚。」她的聲音如雪花一般寒冷。

簌簌地飄落在他的心上。

他默默地看著她。

她的聲音是那麼殘忍無情。

「夏柏然,你以為你每天做食物給我,徹夜守在我的病房外,我就會被你打動,被你蠱惑了嗎?你不要傻了!不要這麼幼稚了好不好!你知道嗎,我恨你,你是害死我媽媽的兇手,我怎麼可能原諒你!如果我可以選擇,我恨不得……恨不得你現在立時就死去!所以……夏柏然,你清醒吧,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我每次見到你,心裡的仇恨都要把自己吞沒,我沒有辦法不去憎恨你!這樣的仇恨讓我窒息,所以……你可不可以以後……再也不要……再也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殘忍得摧毀一切的力量。

那一瞬間,他的整顆心像是被誰用刀剜開了一般。

鮮血淋漓。

這一刻他才知道,什麼叫做痛徹心扉,什麼叫做傷心欲絕。

就在他眼前,這個他愛的女孩,這個美好的女孩,是如此憎恨著自己,時間似乎都無法令這份仇恨消除……

她是那樣恨著他啊!

恨得咬牙切齒,甚至詛咒他死……

心劇烈地痛著……

夏柏然那琉璃般明亮的眼眸中閃現出碎鑽般的光芒,他狠狠地攥緊雙拳,看著她,他覺得自己虛弱得要倒下了。

就在下一刻,他就要倒下去了。

「我的話全部說完了,我再也沒有什麼話好和你說。請你離開,馬上離開。」梓莘滴水成冰的話語再次在他的耳邊炸開。

心——

是這樣痛著。

痛到覺得它已不再屬於自己……

意識似乎都變得漸漸模糊起來。

夏柏然看著梓莘冷漠絕情的臉,那一刻,他的心徹底沉到了谷底。

他覺得自己被一片寒意包圍著,冷得發抖。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

不住地顫抖著。

那股寒意似乎侵入了他的五臟六腑之中。

他無力反抗。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術一般,愣愣地站在那裡,發著抖……

只能站在那裡……

「陳梓莘,你真的是一個狠毒的女生,說這樣殘忍的話,你問過自己的良心嗎?你就不怕遭天譴嗎?」一個尖利的女聲打破了長久的沉默。

梓莘的視線被吸引過去。

不知何時,蘭雅婷突然出現在了病房的門口,她冷冷地看著剛剛發生的這一切,心中的悲憤達到了極點。

她快步走進病房,看著梓莘,眼神是那麼仇視。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夏柏然因為你,到底受了多少的苦,你到底知不知道,他究竟都為你做了些什麼事!」蘭雅婷的情緒很激動,她衝著梓莘憤怒地大喊,她抓起了身邊夏柏然的手,「你看到了嗎?睜大你的眼睛看一看,這些傷口,這些大大小小的傷口,都是這段時間他為你做東西時傷到的……」蘭雅婷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到底要折磨他到什麼時候!」

她大聲地質問著梓莘,聲音悲涼。

梓莘的心在那一瞬間變得柔軟,那種心疼的感覺是她無論怎樣都無法迴避的。

可是,她不能軟弱,不能讓他們看出她的悲傷,不能!因為此時的軟弱和妥協,對於他和她來說,都是日後無盡的深淵!

梓莘強忍著眼淚和悲傷,她故作冷漠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假裝對蘭雅婷所說的一切都沒有一絲感覺,只是冷冷地回道:「我為什麼要知道這一切!這些都是他自願的,我沒有強迫他,不是嗎?」

她的話是那樣絕情,可是誰能知道,她此時心裡的疼痛卻早已經泛濫成災。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只有沉默充斥在病房裡……

自始至終,夏柏然始終沒有說一句話,他愣在那裡,只是定定地看著梓莘那張冷漠絕情的臉。

定定地看著她。

他像是沒有了知覺一般,沒有流淚,也沒有任何的感覺,心痛得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感覺。

這一刻,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真的不能得到她的原諒了。

好像永遠都不能得到原諒了……

而她,是那樣憎恨著他……

她再也不會對自己微笑,再也不會溫柔地叫著他的名字,再也不會向他撒嬌……

再也不會。

他隱隱約約地感覺到,這一次,她是真的決心要走出他的生命,帶著憎恨離開。

她與他的生活,從此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交集……

渾渾噩噩中,夏柏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蘭雅婷帶回了家。

他只記得梓莘絕情的眼神。

像是最狠辣的光芒,直直地刺入他的心臟……

讓他整個人陷入了無盡冰冷的深淵。

又好像是整顆心都要死掉了。

那麼殘酷而讓人痛心疾首的事實啊……

那個他深愛的女孩不愛他。

那個他深愛的女孩恨著他。

夏柏然的心裡瞬間變得空落落的,像是有冰冷的風掠過,整顆心都空曠無比。

此後,他變得愈發沉默寡言,似乎又重新變回了那個遺世獨立的冷漠少年。

夏柏然默然地站在卧室的床前,從明亮的窗戶里望出去,眼前的一切都讓他恍惚。

這個城市還是那麼鮮活靈動,充滿著無限的生機。

可是他的心境卻再也不同。

他似乎對這個城市失去了最後的一絲興趣。

這裡充滿了讓他窒息的回憶。

好像每次想起她的時候,整顆心都會變得無比悲傷。

他覺得自己真的快要被這巨大的悲傷吞沒了。

那是一種令他窒息的感覺,是他再也無法承受的疼痛……

或許轉過身去,就再也不會有心如刀割般的悲傷、難過。

他決定接受家裡的安排,去國外接受下一階段的家族企業的專業培訓。他終於決定離開。

或許永遠都不再回來。

或許離開,是忘記一切的最好的方式。

可是為什麼,那個女生熟悉的身影卻依舊在他的腦海中不住地徘徊著。

揮之不去的身影。

他為什麼還是這樣思念著她,那種深入骨髓的思念。他的整顆心都被她佔據著。

她是那麼霸道啊,霸佔了他心中的每一絲縫隙。

然而,她對他的恨意卻是那麼深啊……深到她會詛咒他去死……

可是,儘管如此,他對她的愛卻依舊未能減少半分,他甚至想,如果即刻死去可以得到她的原諒,那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他真的拿這樣傻乎乎的自己沒轍,連他自己都忍不住要笑自己太傻……

她總是會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不管是午夜夢回的時候,還是他無比清醒的時刻……

他看到微笑的梓莘,生氣的梓莘,羞赧的梓莘,對他說著喜歡的梓莘,到後來絕情無比的梓莘,咬牙切齒地詛咒他去死的梓莘……

她的身影那麼靈動,不斷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像是一幀幀最珍貴的剪影。

他還是那麼擔心她……

就算是決定要離開,可是夏柏然卻壓抑不住自己內心還想要再次見一見她的念頭。

只一眼就好。

就算這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與她相見,能讓他再見她一面也很好……

他想要更深地將她的模樣烙印在腦海中,以後的時光中,憑藉著這樣的思念度日。

不知道沒有看到他的這些日子裡,她有沒有好一點。

夏柏然默默地轉過身來,靜靜地想著這些無法言說的心事。

他終於壓制不住心裡的念頭,果斷地拿起電話來,在通訊錄上找到「歐陽希」,快速地撥了出去。

他知道梓莘是無論如何不會接他的電話的,而此時孤立無援的他,能求助的就只有歐陽希一個人。

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為了心愛的女生,為了能在臨行前見到她最後一面,他只能這樣孤注一擲,奮力一搏!

他如是想著,便果斷地將電話撥了出去……沒有一絲猶豫。

一會兒,電話那邊傳來一陣忙音。

夏柏然的心裡十分忐忑,屏息凝神地等待著。

就像是在等待著命運的裁決。

又過了一會兒,電話終於被接了起來,裡面傳來歐陽希沙啞的聲音。

「夏柏然。」

「她……她最近還好嗎?」夏柏然努力控制著自己劇烈的心跳,小心翼翼地問出口。

電話那邊的人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她最近很不好,還是不怎麼吃東西,甚至一整天連一句話都不說,她的身體仍然很虛弱,好像都沒有什麼好轉。」歐陽希的聲音聽上去沉重極了,末了,他安慰道,「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她終於可以下床走動了。」

「我想要見見她!」夏柏然脫口而出。

「這恐怕……」歐陽希的聲音聽上去為難極了。

「我馬上就要離開夏川,要到國外去了,也許……也許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男生的聲音聽上去那麼失落,帶著很明顯的不舍。

「所以……能否請求你幫我這個忙,讓我見見她,最後見一見她,哪怕是這一生最後一面也好,讓我見見她!」夏柏然的話近似哀求。

歐陽希驚訝極了,在他的記憶中,夏柏然從來都是冷峻而高高在上的,他從來都是不可一世,可是,現在為了梓莘,真的把自己低到塵埃里去了……

經過這段時間,他覺得自己已經不嫉妒夏柏然了,相反,他被他那種深沉的愛感動得一塌糊塗。

「沒問題。」歐陽希果斷地答應下來,「夏柏然,我說過,我會幫你的,那我就一定會幫助你。」他說道。

「謝謝你。」夏柏然由衷地說。

放下電話,夏柏然的心裡算是稍稍地鬆了一口氣,想到很快會見到梓莘,他那許久被陰霾籠罩的心,似乎才稍微透出了一絲絲的光亮。

窗外,風沙沙地吹過,香樟樹的樹葉應聲而落。

天氣漸漸地變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