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嫁禍劉幕(2/2)

正文卷

「教主去找祭祀了。」我道:「最近教里有什麼變化嗎?」

「沒有,一切都好。」

那就好,我最擔心華禹的事引起教里人心惶惶,然而,越往上走,越覺奇怪,似乎很多地方暗哨都不見了。

這些地方都是至關緊要的,如今竟然……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總壇,連壇里也沒有多少人。

師傅,小丫,這些人都不見了,除了谷白。

「驚雲姑娘不知道嗎?魔教每過百年都要在江湖引起一場血腥,這就是幾百年來江湖一直想剷除魔教的原因。」谷白嘆了口氣,繼續搗著他的葯:「大祭祀說他只是去帶人完成這個傳統。」

「就沒人阻止嗎?」我驚道。

「這幾乎已成為了一個規定,所有魔教的人就等著這一次的機時大展身手。」

「什麼?」竟然還有人會喜歡殺戮。

「那我師傅呢?」

「莫雲師傅是毒宗,自然也要跟著去。就連我父親醫宗也跟著去了。這些只剩下一些清理日常的人。」谷白喃喃道:「早知道還是在宮裡當御醫好啊。」

然而,就在我們說話時,方才山底的暗哨慌張的跑了進來,喊道:「不好了,官兵來了,已經衝到半山腰,只怕再過一柱香時間就要到這裡了。」

我一驚:「他們是如何知道這條捷徑的?」

「不知道。」暗哨急道:「快叫大家離開。」

我與谷白對視了一眼,谷白從懷裡拿出一樣東西,往天上一放,就聽一聲刺耳的『jiu——』聲,頓時,半邊天空都被黑影所取代。

「放心吧,看到這個暗號,大家都會下暗道。我們走。」谷白說完,朝後山跑去。

心裡鬆了口氣。

後山是個布滿了障氣的地方,那裡聚焦著無數的毒物,一般人根本不敢靠近,除了魔教的人,魔教的人之所以被稱為魔教,是因為他們身上總有一些讓普通人不敢碰,叫人害怕的東西。

儘管大多數人被華禹所帶走,然後,諾大的總壇,還有上百名清理日常的人存在。

當這些人聚焦在一起時,他們臉上並不是害怕之情,而是興奮激動莫明。

他們的神情,是我無法理解的。

就在這時,一個渾亮的聲音在山中回蕩:「我們要找的人是傅京雲,只要她出來,魔教的人便可安然無事,要不然,我們就放火燒後山。」

我一愣,他們要找的人是我?

所有人都看向我,谷白奇怪的問:「京雲姑娘,你怎麼惹上官兵的?」

我搖遙頭,心中一驚,難道是劉榮認出我了?想到那天劉榮離去時的神情,否認,不可能,若認出我來,那天便不會是那樣的神情。

「我給你們半個時辰的時間,半個時辰一到,傅京雲不出現的話我們就放火燒山。」聲音繼續喊道。

「沒事的,」谷白道:「這裡的障氣火根本就進不來。別擔心。」

「可是,」一人說:「總壇不能被毀吧?那是我們魔教幾代人的心血。」

「難道你讓一個姑娘家去送死?」谷白擰眉。

「能救得下這麼多人,她送死也是值得的。」

「是啊,我們魔教的人何時怕死過?」有人符合。

一人符合,其餘的人都紛紛贊同:「我們死沒關係,但不能讓總壇被燒毀。」

望著這一張張原本善良可親的臉,這些人之中,有些人與我的關係可說極好,也有些人見了面都是微笑著打招呼,甚至還有的視我為姐,在魔教的這些日子,我也將他們當做了自己的親人。

如今卻……

「別聽他們胡說。」谷白笑說,只是這笑是痛恨,是僵硬。

「傅京雲,你怎麼還不去?」一人開始催促。

「是啊,你就這麼怕死?」

「來魔教才多少時間啊,就要拖累我們了。」

我緩緩站了起來,往外走去。

「京雲,別去。」谷白拉住了我的手。

望著他後面數百人盯著我的神情,眼底儘是冷漠,心中一寒,淡淡說:「讓我去吧。」說完,脫開他的手往外走。

這才是真正的魔教嗎?難怪當初師傅說我不適合當魔教的人,魔教也非我見到的那樣,是啊,確是不適合啊。

出了後山,又回到了總壇,那裡,已然被官兵包圍。

當我出現時,便被圍在了中間。

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柳吟。

「是你?」我驚訝,柳吟原本的俏麗不在,代替的是一身的病容,身子弱不禁風,似乎風一吹就會倒,清亮的眸子也被灰上了塵垢,怨恨的盯著我。

「很驚訝?」柳吟冷哼一聲。

「你來做什麼?」瞬間明白,難怪官兵會知道捷徑,呵,防了所有人,唯獨忘了劉吟,是啊,她這麼小,還是個柔弱的姑娘家,誰又會去防她呢。

「你把我身子弄成這樣,不找你找誰?」柳吟帶著仇恨的目光盯著我,那目光極為陰狠。

「你想做什麼?」太后曾說過『青華,記住,一時的心軟帶給自己的將會是無邊的禍害。』當初,雖然表面上恭敬,心裡卻是反感的,如今,才算是真正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用意。

「報仇。來人,將她押下山。」她說完這句話,就拚命的咳嗽起,直到咳得臉色血紅為止才停下。

我以為柳叭會回到京城,然後,她只是回到了峨嵋派。

被強迫跪在峨嵋祖師面前,面對著數百名怒氣騰騰的峨嵋弟子,還有嚴厲至極的峨嵋掌門。

我哭笑不得。

「身為峨嵋弟子,你竟然和邪教勾結在一起,傅京雲,你讓我們峨嵋派顏面掃地,萬死不足以抵其罪。」掌門厲聲回蕩在整個廳中。

「掌門,我並不是峨嵋弟子。」這句話,已然說了許多次。

「你現在已經是了,」柳吟在一邊冷聲道:「在你離開這裡的那天,我已然將你的名字寫進了峨嵋弟子名冊中,正式拜了掌門為師,已經是我的師妹了。」

幾百名女弟子中,就只有柳吟一人舒服的坐在貴妃椅上。

當下,我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淡笑的看著掌門:「京雲本以為江湖的人二袖清風,一身正氣,卻也跪倒在金錢面前了。」

掌門的臉色一會青一會白,卻又不知道說什麼來反駁。

「掌門,師姐犯了這麼嚴重的錯,該用什麼懲罰呢?」柳吟笑盈盈的問。

「挑斷筋脈,廢其武功,逐出師門。」說這話時,掌門眼底閃過不忍。

柳吟突然狂笑起來,一笑,又是咳聲不斷,好一會才平息下來低喘,道:「挑斷筋脈,那可是形同廢人一個了,好啊好啊。」

心一沉,望著柳吟幾近瘋狂的神情,知道她不是說著玩的,我對著掌門道:「掌門人,你們峨嵋也算是七派之一,名門大派,難道要讓一個小丫頭玩弄股掌嗎?」

「傅京雲,你錯了,對峨嵋來說,你只是個外人,可對整個江湖來說,你是峨嵋派的弟子,如今,你與魔教糾纏不清,魔教人又為了你在武當派大開殺戒,這會又滅了崆峒派,其它門派也死傷慘重,如果峨嵋不將你重罰,難以消他們的心中之怨。再加我的十萬金,那可是峨嵋三十年的生計。」柳吟說得得意。

這個柳吟,還只是個妙齡少女,心計怎會算得如此之深?這一切,皆可說因她而起,想到當初自己對她的憐憫……

「掌門,還愣著做什麼啊?」柳吟催促。

「來人,」掌門下令,「受罰。」

「不,你們不可以這麼做。放開我。」當二名弟子來抓我時,我開始掙扎,然而,不會武功的我哪裡是他們的對手,很快,被壓在了地上。

當刺痛傳遍身體,我的腦海里閃過的是孩子天真無邪的面龐與劉幕溫暖的笑容,谷中的三天,以為這輩子能幸福平靜的生活……

雙手雙腳上各一劍,身體瞬間無法動彈,四肢失去知覺,全身力氣全無,思緒卻越發清楚起來。

看到自己的手在抽蓄著,整個身子因為筋脈被挑斷,有片刻的蜷縮,這種蜷縮的痛,彷彿整個身子被捅了無數個窟窿,難以形容。

甚至,我能看到自己的手指慢慢的變形。

我想使勁的去張開,但這力道卻不知道用在了哪。

「呵呵——」看到我這模樣,柳吟顯得極為開心,只面目更加的猙獰。

「掌門,掌門,不好了,魔教的人來了。」此時,一名女弟子慌張的跑進來喊道。

峨嵋掌門臉色一白,「是誰?」

「就是那個魔教大祭祀,叫什麼巫臣華禹的。」

掌門人臉色瞬間失去血色,出去的腳步也顯得有些踉蹌,一下子,大廳殿內的女弟子全走了光,只剩下我與柳吟二人。

柳吟起身,緩緩走到我面前,蹲下:「真可憐啊,瞧你,都變成什麼模樣了?求我啊,求我我便放過你,還有可能讓大夫來看看你哦。」

我冷冷望著她,眼底沒有半分求饒,甚至連絲痛苦也不表露。

「哼,」柳吟冷哼一聲:「跟我斗,你可知道我娘是怎麼將爹爹的原配和小妾們一個個打敗坐上現在這個右相夫人的位置的?」

我閉上了眼,不想再聽她說什麼。

驀的,一道冰涼的東西在臉上劃地。

我猛的睜眼,就見到一鋒利的金釵在眼前晃動,劉吟目光微眯,陰狠的道:「雖然不知道幕哥哥喜歡你哪裡,不過男人都是看女人的臉的,你這張臉還是不要吧?」

「你,你想做什麼?」我的聲音微顫,想到了她的意圖。

不,不,要在以前,我並不在意自己的長相,只覺得能平安平凡的生活下去便是一種奢望了,如今,我有了孩子,有了全心全意要去付出的人,不想被毀容,不想有一天相遇,他再也認不出我,成為傅京雲被他認出,已是一種奇蹟了。

見我眼裡的慌亂,柳吟笑得更為得意,表情一狠,掄起金釵往兒臉上刮下。

陳陳雨絲將我打醒,冰冷是此時唯一的感覺。

身體異常的沉重,伴隨著無法緩解的疼痛。

耳邊的聲音很吵雜,女人的聲音,男人的聲音,小孩的聲音,甚至還有著狗叫聲。

以及陳陳的惡臭味。

睜開眼,印入眼底的是一些骯髒的爛葉子和污濁的東西。

這是哪?

想起身,剛爬起又趺倒。

這才發覺根本沒力氣。雨絲如幕,打得我睜不開眼,腦海里這才想起發生了什麼事。

「不,不。」我撫上臉,粘粘的,凹凸不平,再看雙手,沾滿了血腥:「我的臉,我的臉——」

疼痛已不算什麼。

再次奮力爬起,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根本站不直,只能如老人般傴僂著身子。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不敢置信的喃喃,難道這就是挑斷筋脈的後果?

「爹爹,有個瘋子在臟物堆里呢。」小女孩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望去,正見到一個父親拉著女兒的手提著一籃子的爛葉過來:「不要去理這種瘋婆子。」說完,將整籃爛葉丟在了我面前。

冰冷,疼痛,這種身外的感覺遠比不起我心底受到的痛苦。

瘋婆子?是啊,我這模樣,不是瘋婆子是什麼?

我摸上自己的頭髮,髮絲凌亂,我快速整理著。

踉蹌的離開這個堆臟物地方。

不遠處竟是個市集,人群涌動。

疼痛,使得我的身子不住的輕顫,冰冷的雨絲更讓身體瑟瑟發抖著。

行人匆匆,他們望我的眼光有憐憫,有冰冷,有蔑視。

心一陳陳的緊縮著,這是哪兒?

臉上早已不知是淚珠還是雨水。

不知是誰撞了我一下,經不起一絲波動的身子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劉幕,劉幕,你在哪。」沙啞的痛哭起來。

行人都以看怪物的眼神望著我。

直到雨停了下來,陽光露出雲層。

直到聲音哭得發澀,再也發不出音來。

直到絕望。

才靜了下來。

使勁的用雙手支撐起身子,任痛苦蔓延全身,用盡了全力才將身子站起,傴僂著極慢的往前走著。

「瘋婆子,讓開——」身子突然又被一個孩子撞倒。

那孩子看了我一眼,竟罵了句『醜八怪』,然後哈哈大笑著,甚至朝我做了個鬼臉離開。

欲再次爬起,卻在一邊的水池裡看到自己的模樣時,方才的絕望又再度襲上來,那是一張布滿了傷痕的臉,蜈蚣般醜陋的疤痕爬滿了面部,披散著頭髮黑白參半,一身的骯髒。

這是我嗎?

再次痛哭,已然不知道這樣的絕望該用何詞來表達,只當再一次努力爬起時,腦海里想到的是劉幕,此時此刻,突然好想見他,好想聽到他的聲音。

他在哪裡?

不不,不能見他,這模樣讓我如何見他?

不,不能讓他看到我現在這模樣,這麼丑,這麼骯髒,這麼的傴僂……

那我該何去何叢?

可不管我是如何的痛苦,如何的茫然,腹中的飢餓告訴著自己必須找到吃的。

看到了不遠處的包子鋪,我摸摸懷裡,錢袋呢?錢袋怎麼不見了?

摸上脖子,還有脖子上的項鏈還在,這項鏈是從宮裡帶出來的,多少值點錢,得趕緊去找當鋪才是。

「使瘋婆子,竟敢偷我的項鏈。」就在我解下金鏈子時,一隻肥胖的手突然橫了過來搶走了鏈子。

只見一個長相蠻橫的婦人貪婪的望著被拿走的金鏈子。

「這是我的,還給我。」我衝上前去奪,然而,身子根本不能快步走,才半步,就痛得不行。

「你的?你看看你這模樣,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值錢的東西,大家快來打小偷啊,這小偷搶我的東西。」婦人突然高喊。

一下子很多百姓圍住了我。

「我,我沒有偷,這項鏈真的是我的。」我急急辯解,但聲音早已哭啞,發出的聲音弱如蚊聲,在鬧哄哄的人群中,根本沒人聽到。

「最恨小偷了。」一女子上前就踢了我一腳。

我忙蜷縮起身子。

「打他。」偷項鏈的婦人喊道。

恐懼的看著周圍,我拚命往外爬,根本毫無用處。

眼看無數的腳落在了地上,一道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們還有同情心嗎?竟然那麼多人欺負一個人。」

這聲音?這聲音……

許是那個男人身上不得不讓人臣服的氣勢,周圍的人讓出了一條道。

背著陽光,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樣傲岸,修長,目光是那般的溫煦。

這一刻,忘了疼痛,我站了起來,看著他向我走來,滿臉欣喜,張嘴欲喊,卻在他說話之時,仿如一盆冷水被澆了下來。

他溫和的說:「老婆婆,你沒事吧?」

他,他叫我什麼?老婆婆?他叫我老婆婆?我僵在原地,只愣愣的看著他。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塞在我手中,笑了笑。

「幕哥哥。」清爽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就見一個穿著鵝黃裙紗的少女窈窕走來,見到我時說:「老婆婆,這些錢你可以買些吃的,再去治治傷,別人就不會欺負你了。」

她是誰?怎麼會和劉幕認識的?

我望向劉幕,卻見劉幕正四處看著,那目光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幕哥哥,時候不早了,我們快找家客棧住下吧,若是再下雨就麻煩了。」少女說道。

「也好。」劉幕點點頭。

看著他們一步步的離開我的視線,我踉蹌的跟上,喃喃不清的喊著:「不要走,不要走,是我啊,我是京雲啊。」然而,這樣的聲音連我自己都聽不見,更何況是他呢。

我只得鎖緊著他的身影,努力的跟上他,然步腳步一快,身子就鑽心的痛,每走二步,我就得停下喘息,讓這樣的痛楚稍稍平緩再跟上。

可一柱香的時間之後,當我平緩了痛楚抬起身子時,已沒有了他們的身影。

人呢?人呢?我四處尋找。

「劉幕,劉幕——」我悲傷的喊著,就算喊聲近不可聞,依然喊著。

「老婆婆,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們啊?」那個清爽的聲音從後傳來。

我迅速轉身,就見她和劉幕站在我身後。

劉幕的深邃的視線緊鎖著我。

淚湧上眼眶,心底一慌,趕緊低下頭,慌著搖搖頭,就離開。

不見了他,想見他,想在他身邊,哪怕多看一眼也是好的,然而,當真正與他見上了,心裡竟有一種恐懼,近君情怯,怕他認出我來,怕給他不好的印象。

匆匆的離開,這一次,不敢回頭,怕再回頭,又會忍不住跟上他。

夜深了下來。

天氣更為冰冷。

找到了一處破廟,點起火取暖。

將自己蜷縮著。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喃喃,本來一切都是好好的,幾天前,我與他還在谷里幸福的在一起,可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

那個女孩子是誰?她長得真漂亮。

耳邊是劉幕那一聲『老婆婆』,他竟然叫我老婆婆。

痛哭起來,嗓音還是沒有好起來,嗚嗚咽咽的,低鳴著,悲傷的,絕望的低鳴。

「吵死了,哭什麼?」懶懶的聲音,有些稚氣,又有些困意。

我被嚇了一跳,轉身,就見一個穿著青衣的小少年睡在乾草堆上,長相俊美,但此刻滿臉的不悅:「老婆婆,你哭什麼?家裡死人了?」

只是個孩子,我鬆了口氣,搖搖頭。

「那是因為臉被人毀了?」

我一愣,他是怎麼看出來的?

「從這深度看來,」少年老氣橫秋的道:「應該是被女人毀的吧。」

他才不過十三四歲吧,是怎麼看出來的?

少年打了個哈欠,又道:「看你露在外面的肌膚,年紀也不大,乍一看還真以為是個老婆婆。」

我黯然,連一個孩子都能看出來,他為什麼沒有看出來?

然而,心中又慶興他沒有認出來是我。

少年又躺了回去,「不要吵我。」

我重新坐回了柴火邊,茫然的望著前方,直到飢餓再一次襲來。

摸上肚子,自然碰到了那銀袋,忍不住又熱淚盈眶,他給我錢的模樣,是在施捨一個老婆婆。

當買回了一個包子時,我將三個放在了熟睡中的少年身邊,自己又回到柴火邊上慢慢吃起來。

腹中飢餓,卻沒有食慾,只是機械似的一口吃著一口。

就算被他認出來了又怎樣?

我又怎能以這樣的面容待在他身邊?

吸吸鼻子,強迫自己吃下包子,可吃到一半,忍不住又濕了眼眶,將頭埋入雙膝之間,默默的哭著。

我該怎麼辦?

「犯了什麼樣的錯才會被挑斷筋脈?一般的門派拿出這樣的規法來,除非是欺師辱門之罪,」少年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當今江湖,我還沒聽說有這樣的弟子出現過,除了峨嵋派的,拒說有著傾城容貌的傅京雲。」

少年的手玩弄著我給他的二個包子走到我面前,見我愣然,挑挑眉:「你就是傅京雲?」

這個孩子是誰?怎麼能這般一語中的。

我不知道說什麼,只得別過臉:「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少年看著手中的包子,想了想說:「我正缺少一個跟班,以後你就做我的跟班吧。」

我愣愣望著他,這孩子在說什麼?

少年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這裡有二十顆藥丸,每天一顆,能緩解你身上的痛楚,吃完了,也就不會疼了。」

我被強迫性的接過。

見我還是怔忡著,他不悅:「怎麼?怕我下毒?你這鬼樣,誰會來毒你?」

雖然不明白這少年的意圖,但他說的也對,我這模樣,還有誰會來害我?

身子確是一陳陳難忍的痛楚,不再猶豫,取出一顆藥丸便吞下。

約過了半盞茶的時間,身上的痛楚緩了下來,直到完全消失。

全身心頓時一松。

此時,少年又睡下了,我走到他身邊:「謝謝你,孩子。」

聲音在此時,已恢復了一些。

「叫我老爺。」

老爺?要不是心情沉重,這會真會笑出來。

少年又道:「你現在已經是我的跟班了,別這麼骯髒,給你銀子去打扮打扮。」

打扮?我苦笑,我這模樣,再怎麼打扮,也沒用的。

少年看了我半響:「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來。」

我點點頭,又突然有種害怕的感覺,害怕他不回來。

這個少年是在我變成這樣之後第一個沒有露出嫌棄眼神的人,還主動與我說話,贈葯。

很奇怪的心理,但我確實突然對他產生了一種親近感,彷彿是抓到了一根浮木。

少年沒有讓我久等,他回來時,拿了一大包的東西。

「換了。」他說完,又去草堆里睡了。

打開包袱,裡面是老婦人的衣裳,還有一個木梳子。

看了少年一眼,我到角落裡將身上骯髒的衣裳換下,換上老婦人的衣裳,再將發盤起來,此時的自己,外人看起來真應該是個老婆婆了。

「好了嗎?」少年困意的聲音傳來。

「好了。」我道。

「再將這個戴到臉上。」少年伸出一隻手,手上拿著一塊軟皮:「這是易容皮,戴上後能給你一張全新的臉。」

接過戴上,可我無論怎麼戴得平整,摸上去時,依舊是凹凸不平的。

只不過這些凹凸不平被皺紋所掩飾。

「謝謝你。」我真心感謝。

「叫老爺。」

「你那麼小,我還是叫你公子吧。」

「叫老爺。」聲音里已有了不悅。

「好吧,老爺。」我無奈。

正說著,清麗的女聲在外響起:「幕哥哥,你為什麼一定要找那個老婆婆?」

伴隨著聲音,修長的身影已經進了廟,幽黑深邃的眸子打量了周圍一圈,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請問婆婆,可否看到一個面容有疤的人來過?」

沒有想到會這麼快見到劉幕,我移開臉,有些慌亂的說:「沒有見過。」

劉幕眼底有些失望。

「幕哥哥,」那少女也已走了進來,柔聲道:「老婆婆那樣應該是走不遠的,我們再找找看就是了。可你能告訴我為什麼要找她嗎?」

「她的眼晴與我夫人很像。」說到夫人二字時,劉幕眼底儘是思念。

「你是說京雲姐姐嗎?怎麼會呢,驚雲姐姐不可能變在那樣的,我們再去別的鎮找找吧,說不定她並不在這裡。」少女說道。

劉幕點點頭。

此時,少年突然站了起來,一手指向劉幕:「你認識傅京雲?」

心中一驚,望向少年,卻見他眼底閃過頑劣。

「她是我的夫人。」劉幕微微一笑:「小公子可見過我夫人?」

「沒有。不過,聽說她很美,是嗎?」少年問。

劉幕微微一笑:「很美,非常的美,在我心中,她永遠是最美的。」

少年看了我一眼,突然拉過我的手說:「婆婆,我以後也要娶個像傅驚雲那樣的美人做夫人。」

「好,好啊。」背上起了一層冷汗,笑容極為不自在,但幸福是側對著劉幕。

可我的緊張卻望進了少年的眼中,少年露出一副瞭然的表情。

直到劉幕和少女離開,我才敢再次望向他的背影,滿心酸疼,這樣的我,叫我如何認他?以前太后總說,美貌是女人的全部,現在,終於能體會這句話了。

「你果然是傅京雲,那那個男人就是魔教教主羅?沒聽說過江湖第一美人傅京雲成親了,看來還是個新消息。」少年的聲音響起。

我看了少年一眼,沒有回答。

他起身轉到我面前,大眼一直看著我:「你真是第一美女?」

「你聽誰說傅京雲是江湖第一美人的?」我問。

「難道不是?江湖人就是這麼說的,再者,若不是江湖第一美人,為什麼還要毀了你的臉?」

我一愣,呵,柳吟傳出的謠言如今竟演變到這個地步了。

少年的話,我從沒有正面回答過,也不想回答,只整理著那個包袱。

天亮時,少年帶著我離開了這間破廟。

今天沒有風,太陽也很暖和,除了路有些泥濘。

「想不想看熱鬧?」少年問。

我搖搖頭。

「那想不想見魔教教主?」

我一怔:「你要去見魔教教主嗎?」

少年卻不回答,只道:「見他做什麼,只是看他去打架而已。」

「打架?」難道是誰對劉幕下了戰書嗎?

「聽說魔教大祭祀要和現任的教主爭奪教主之位,這麼重大的消息你不知道?」少年白了我一眼。

「什麼時候的事?」才不過幾天啊,怎麼會有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少年瞪著我:「你到底是不是傅京雲?是傅京雲的話連這個也不知道?我可是因為猜你是傅驚雲才收了你的。」

我苦笑。

「走吧,上京城。今天那魔教大祭祀說了如果劉大教主不和他比武,他就縱火燒了皇宮。你說這皇宮和劉大教主是什麼關係?」少年目光灼灼望著我,似乎想我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

我搖搖頭:「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麼?」少年翻翻白眼。

「我只想變回原來的樣子。」然後回到他的身邊,可已然成為奢望,只怕這輩子……

「這有何難。」少年說得極為輕鬆。

我一怔,「你說什麼?」

「恢復容貌並不難啊。」少年聳聳肩,一臉的壞笑。

「真,真的?」我欣喜的望著他。

「可你能拿什麼東西來交換呢?」少年問得一臉天真?

「交換?我,我沒錢。」如今的我,腹飢也是問題,更別說錢了。

「我不要錢。」

「那你要什麼?」

「我什麼也不缺,所以,也不想幫你恢復容貌。」見我傻住的模樣,少年顯得很開心,哈哈大笑起來。

我苦笑,只怕這孩子是在戲弄於我,皇宮的那次火災,師傅說不能讓我恢複原貌,只因傷到了裡面,如今這樣深的刺傷,就算是恢復了,疤痕印還是在的吧?

到京城時,已趕了十天的路程。

這十天來,才知道孩子名叫唐風,是唐門的人,暗器的使用出神入化。

一路的肉食,都出於他暗器之下。

夜晚時分,住進了一家客棧。

我所在的房間打開窗房,遠遠的便能看到皇宮殿頂,巍峨聳立,莊嚴而神聖。

宮裡的事,不想再多做回憶,只想著若真如唐風所說,那些現在劉幕也應該是在京城。

「想去皇宮玩嗎?」唐風突然闖進來問我。

「什麼?」我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皇宮啊。」唐風顯得極為興奮:「還沒進過去呢。」

「皇宮戒備森嚴,豈是你說去就能去的。」我驚道,這孩子腦海里到底在想什麼?

「這有何難?」唐風撇瞥嘴:「你去不去?」

「不去。」我一口拒絕,皇宮,那是我這輩子最不想去的地方。

「那陪我去外面玩吧。」少年說著就拉著我出門。

沒辦法,我只得跟上。

京城的集市與普通的城鎮自然不一樣的。

少年玩得很歡快,煩是沒見過的東西都要買上一樣,而我成為了那個付錢的人。

他似乎對我極為放心,所有重要的東西都放在我身上。

我無奈,只得抱著東西陪他逛。

走得過於匆忙,『碰——』的一聲,撞上了人。

東西散了一地。

「沒事吧?」熟悉的聲音。

「沒事。」清麗的女聲,她又過來扶起我:「老婆婆,你沒事吧?」

「沒,沒事。」避開女子的觸碰,不敢看他們一眼,我以最快的速度撿起地上的東西就要走。

「等一下。」他突然攔在了我面前。

「什,什麼事?」我低著頭問。

「你還掉了一樣東西。」他淡淡說,聲音低沉而溫和。

「謝,謝謝。」我低頭開始找,才發現那東西就在他的腳邊,趕緊蹲下身去撿。

手被另一隻修長的大手按住,他用極其輕柔的聲音說:「明明是個老婆婆,為什麼她的手卻猶如豐華女子般的嬌嫩?」

身子一震,快速的收回了手,順下袖子,緊張的道:「你,你看錯了。」匆匆離開。

他沒有追上來,可我只覺得他的視線一直在我身上,溫暖的,輕柔的……

回到了客棧,緊關上門,滑在地上,緊緊的抱著自己,忍不住再次落淚,很想上去認他,很想擁抱他,很想再聽聽他的聲音,可是這模樣站在他身邊,只會讓他難堪,讓他遭人異樣眼神。

這一次的街頭相遇,或許……

「劉幕,劉幕。」我哽咽的輕喃著。

唐風回來時,滿臉的黑沉,對於我丟下他之事,極大的不滿。

「看來,你是不想去看那二個人的比武了?」唐風雙手抱於胸前,不悅的望著我。

「對不起。」確是我的錯,沒有告訴他就跑回來。

然而,比武?是啊,方才見到劉幕,一時心慌才跑了回來,可他出現在京城卻是來和巫臣華禹比武的,華禹的功夫深不可測,他們要是打起來。

「喂,你在跟你說話呢,竟然敢神遊?」唐風氣得鼓起了腮幫子。

「你說,有什麼辦法能阻止他們比武?」我急急的問。

唐風挑挑眉,突然劣劣一笑:「有啊,你去阻止啊。」

「我?」

唐風點點頭:「你不是傅驚雲嗎?不是說是那劉大教主的夫人嗎?只要你出口,他一定不會參加的。」

是啊,只要我開口,他一定不會參加的,可是我這副模樣,讓我如何去見他?

此時,敲門聲輕響起。

以為是店小二,忙去開門,然而,當見到面前人的剎那,我怔在原地。

竟然是劉幕,一身的玄色衣袍,含笑而立,目光溫柔,問說:「房裡的水沒了,想來倒些茶水,不知道可否行個方便?」

「哦,好。」我趕緊去拿水,心頭又疑惑:他怎麼會在這家客棧?

就在手碰上壺子時,他的手也伸了過來,聲音在耳邊說:「我自己來。」

二手碰上,我慌得迅速縮回,緊張的道:「你,你自己倒吧。」

目光接觸到唐風,卻見他滿是深思的望著我,那雙眸子本是清澈的,如今卻彷彿閱盡世間滄桑般深沉。

我一怔,以為是錯沉,然而只眨眼功夫,他又恢復了如初。

「謝謝。」倒了開水,劉幕溫聲道謝。

「不,不用謝。」至始至終,都不敢去看他一眼,深怕被認出來。

當劉幕離開,心頭又是一陳失落。

想看到他,又怕看到他,現在的這副模樣……無法告訴他我就是京雲。

「傅京雲。」唐風突然頗為玩味的念著我的名字。

夜,很快來臨。

再過三天,便是他與巫臣華禹比武的日子,心像是被什麼給糾得緊緊的。

該如何才能阻止他們比武?華禹的心智已然被邪功全部反噬嗎?

「京雲——」溫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嗯。」下意識的轉身,身子驀然僵硬。

劉幕靜靜站立,月光將他修長傲挺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俊美的面龐悲傷的望著我,眼底卻是深深的情意。

「我,我,」我開始慌不知所措:「你,你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京雲,真的不是。」說完,我就要走開。

他卻快步走過來,抱住了我。

「放開我,放開我,我不是京雲,不是。」我掙扎。

他將我抱得更緊,愧疚的喃喃著:「對不起,對不起,沒有在第一時間認出你,京雲,對不起。」

「放開我,我真的不是什麼京雲,放開我。」聲音已經哽咽得不成形。

「對不起,對不起。」他一直說著這三個字,聲音儘是心疼:「對不起,我應該早些認出你的。你那樣的眼神,我竟然沒有認出你來。」

「我說了我不是京雲,你認錯人了。」我不敢抬頭看他,只是拚命抗拒。

「你以為我會嫌棄你嗎?」他低吼。

我哭著搖搖頭。

「你還要讓我再失去你一次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卻不知道自己對你的心意,宮裡所發生的一切,讓我生不如死,更讓我明白何謂愛,直到你從青華變為京雲,才讓我明白我真正所要的是什麼,經過這麼多事,難道你以為我喜歡你的只是外表,只是容貌?」他的聲音悲愴而失望。

我依舊搖搖頭,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過不去的只是心裡的坎,現在這模樣要我如何與他相認?每每對著鏡中的自己,醜陋的模樣連自己都要嫌棄,要我如何待在他的身邊?

「如果你不認我,我也不想活在這個世上。」

「什麼?」我猛然抬頭看他,他後退一步,抽出腰中軟劍抹上脖子,眼底是決然的:「這些年來,讓我懂得了何謂放下,但對你的執著依舊,如果你不認我,我也沒有在世間的必要。」

「不,不——」他的眼神告訴我他說的一切是真的,要是我真不認他,他真的會自抹,淚如雨水:「我是青華,我是京雲。」

他神情一松,眼底的決然換上溫情。

「劉幕。」我撲進他懷裡,放聲痛哭。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的聲音儘是疼愛與憐惜。

「是柳吟。」那天疼痛得昏了過去,醒過時已被丟在那個小鎮。

「對不起。」他深深低喃:「沒有在那一天認出你,害你吃了不少的苦。」

「我這個模樣,會給你丟臉。」

「只要彼此能在一起,又何必去在乎別人的眼光?」

「可以嗎?」

他點點頭。

心裡因為他的點頭而鬆了口氣。

驀的,一聲清麗的聲音在後面響起:「幕哥哥,她真的是驚雲姐姐嗎?」

是那個明麗少女,此刻 ,一身的淡青飄群,文靜而美麗。

「呵,驚雲,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她叫慕容彤兒,是智光大師在俗世的女兒。」劉幕淡淡一笑:「上次我們回谷時,並沒有見到她,現在,我受大師託付,送彤兒回家。」

以往幾次見面,只是匆匆一眼,如今細細看她,慕容彤兒很美,她的美不是艷麗的,不是嫵媚的,在於清純,在於純樸,在她的身上彷彿能聞到田園的氣息,這份美區於以往所認識的所有女子。

只出於直覺告訴我,她喜歡劉幕,她落在劉幕身上的眼神柔似水,卻又不敢表露太過。若在平常,我也只是一笑而過,但現在,滿身心的戒備。

誰會知道有一天,我竟會怕女人。

太后,玉妃,麗嬪,柳孜,柳詔水,柳吟,甚至還有小丫的天真無邪,這裡的所有女人,我都曾真誠善意對待過,可每一次的落水,幾乎都有她們在背後推力。

後宮女人的戰鬥永遠停息,對他人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

「怎麼了?」劉幕擔憂的問。

許是我眼底的冷漠,慕容彤兒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善意的問:「驚雲姐姐,你沒事吧?」

「沒事。」我淡淡說,趕緊移開了眼:「我,我有些累了,想回去休息。」

劉幕點點頭,斜刺里,他突然道:「彤兒,小心。」

就見半空中,一隻暗劍射身了慕容彤兒。

然而,就在劉幕去救彤兒的一瞬間,身子被一個人迅速點了穴,連聲音也發不出來。

竟是唐風,然而,就在此刻,他本是少年般的身子『咯噹咯噹——』的響起來,那模樣,彷彿骨骼在移位,極為驚聳。

不到片刻,本是俊美的少年朗竟然變成了一個二十五六左右的男子,男子身形挺拔欣長,幾乎與劉幕同高,面容只比少年時成熟,卻是滿殺的凝殺之氣:「暗影影主見過主上。」

影主?心中一驚,影主是影衛的首領,他的存在可以說是皇族最在的支撐力量,但這會這個核心人物竟然會出現在這裡。

宮裡傳說,影主的面貌有上百種,每出現一次都是不同的面貌,為了以防萬一,連皇帝也不得見到真正的面貌,當時我曾問太后,要是這個影主謀反怎麼辦?太后輕輕一笑說了句:「每月的十五,他都要來皇宮見皇帝一趟,以解身上之毒。」

「望塵?」劉幕擰起了眉,眼底沉重起來。

「五年未見,主上武功精進不少,屬下此刻只怕也不是您的對手了。」望塵漠然道。

「是皇弟?」

「是,主上也知道影主只為皇帝效命,因此當年並不能跟您離開。」

「我明白,但你不能帶她走,青華已是我的夫人。」

「主上,我也說了,影主只為皇帝效命。」望塵的手抬了抬 ,立時,數百名影衛出現在屋頂,將這裡團團包圍,他們每個人手中的箭都拉在了弓上,隨時準備射箭。

幕容彤兒臉色蒼白,眼底是恐懼與害怕,卻挺直了胸膛道:「你不能抓走驚雲姐姐,幕哥哥找了好久才找到姐姐的。」

劉幕的眼底閃過一絲殺氣。

「主上,如果你追來,這些箭便都會射向你身後的這位姑娘。」望塵說完,挾起我一個起躍便離開。

當我能開口說話行動時,是在一間石屋內,已離劉幕極遠。

但可以肯定的是,應該還是在京城內。

天在此時,已微微亮。

「我不能去見劉榮。」經過那麼多事,別說慌張,甚至連絲緊張也沒有。

望塵看了我一眼:「自然不會讓你以這樣醜陋的面貌見皇上。」

我一怔,「什麼意思?」

他突然捏起我下鄂,迫使我張開嘴,一顆黑色的藥丸頓時拋入了我嘴中。

藥丸極苦,卻入喉即化。

望塵道:「這顆藥丸會讓你在十天內失去行動能力以及聲音。」

「什麼,你要……」沒了聲音,身子一軟,跌進他懷裡。

當望塵將我臉上的面具拿開時,門被推開,進來一人。

當我見到來人時,睜大了眼,竟然是谷白的父親醫宗長老,也是治好我耳疾的老者,他怎麼會在這裡?

「喲,這臉被毀成這樣了?」醫宗長老嘆息著:「你一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什麼人對你一個小姑娘有深仇大恨啊?」

醫宗長老在說什麼?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我又怎可能是小姑娘?

「能讓她恢複原貌嗎?」望塵問。

「盡量吧,可憐的孩子。」醫宗滿目憐憫,復又道:「我有些忘了她長得怎麼樣。」

我只得睜大眼看著他,希望他能認出我來,然而,他壓根就沒有感覺。

望塵擰眉:「你不是說你見過天下第一美人嗎?」

「見是見過,但那是在夜裡匆匆一瞥啊,然後沒再見過了。」長老摸摸頭。

「你若治不好她的臉傷,不只我會要你的命,就連魔教教主也會要了你的命。」

長老一瞪眼:「這關魔教教主什麼事?」

「因為她是魔教教主的夫人。」

長老驚得張大了嘴:「我怎麼不知道?」

「怎麼,大神醫見過魔教教主?」望塵眼底閃過疑惑。

「沒,沒有。」長老輕咳了聲:「沒聽江湖上的人提起過啊。不過,你和那個魔教教主是什麼關係?」

「這個你不用知道。你只管醫好她的臉和身體就行,我只給你十天的時間。」說著,望塵將我抱上了床。

望塵離開後。

長老盯著我的臉,騷騷頭,滿臉的困惑,喃喃著:「教主什麼時候娶的夫人,哎呀,那個天下第一美人也只是我認為而已,其實長得也只能算是美麗。至於身體,倒是簡單多了。」

我急得眼珠亂轉,很明顯,那越傳越誤的謠言誤導了這個望塵,而恰好這時碰上醫宗長老說見到過的天下第一美人,不,我要的並不是美貌,而是原貌啊。

然而,發不出聲,身體更不能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長老在我臉上塗塗抹抹。

十天的時間,彈指而逝。

當我能站得挺直時,能開口說話之時,當要拆開矇著面的布條之時,我對著望塵道:「你弄錯了,我並不是天下第一美人,我只是個長相極為普通的女子。」

然而,我卻料錯了,望塵毫不見表情的臉上沒有驚鄂,甚至連絲意外也沒有,只平淡的說:「我知道。」

「你知道為什麼還讓神醫……」換我驚訝。

「帶你回去只是在執行命令,但你那模樣,皇上只會會千方百計的尋坊神醫來醫治你的臉,天下人就會說皇上是個被美色所惑的昏君。江山易主的事,不能再發生,如果皇上真是個貪戀美色之人,你現在這模樣應該足夠,如果皇上要的只是那個傅青華,端看他認不認得出你了。」

「若是認不出來呢?」我緊聲問。

「劉幕是個好主上,我會讓你回到他的身邊。」

「當真?」

「影衛說出的話,從不會食言。現在,你拆布吧。」他坐了下來,緊盯著我的臉。

布一層層被脫下,露出了鼻間,額,眼,唇……

望著鏡中的自己,我詫鄂,不信,不敢相信鏡中的這張臉,那並不是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卻也是美麗的,不不,比原先的更為美麗,細緻得讓人難以相信,彷彿將原先的不足之處補足了似的,可是,這明明就是我的臉啊,傅青華的臉啊。

望塵也驚鄂了一下,低咒了聲:「該死的。」便出了門。

很快,醫宗長老被帶了進來。

「這就是你所說的天下第一美人?」望塵臉上冰霜。

長老嘿嘿一笑:「我覺得是,那個宮女是我見過最為特別的,冷靜,沉穩,卻又柔弱,她全身都散發著一種清冷,可目光卻極為溫暖,就像她的目光……」

長老手指到我臉上時,聲音嘎然而止,好半響才道:「這身形,這感覺,太像了,你,你跟那個宮女太像了。」

「宮女?」望塵的眉擰得越來越深:「那宮女叫什麼名字?」

長老搔搔頭:「忘了,好像姓傅來著。」

「傅青華?」望塵的已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

「對。」長老一拍手,「就是這個名字,咦,你認識那個傅青華嗎?」

望塵複雜的望向我,而我卻依然震驚於現在的一切,總覺是場夢,兜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點。

我是興奮的,可一想到要回到宮裡,見到劉榮,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我是被矇著臉送出石屋的,之後上了馬車。

直到馬車顛簸了一夜,才被摘下面罩,印入眼帘的,便是皇宮的紅牆黃瓦,陽光照在琉璃瓦上,發出奪奪刺目光芒,幾乎能蟄瞎人的雙眼。

我閉了閉目,再次睜開眼,便見到了一抹明黃,他匆匆朝我走來。

背光的太陽,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覺得這個身影在見到我的剎那,被孤獨與冷漠籠罩著的氣息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溫暖與希望。

近了,看到劉榮欣喜激動的眼神,「青華,青華,朕就知道你沒有死,朕知道一定是皇兄把你藏起來了。」

他上來抱住我,抱得我發疼。

然,這個懷抱,我排斥,厭惡,甚至恐懼。

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執著?

為什麼要一次一次的來找我,不放過我?

皇宮的每一步,都讓人覺得沉重。

站在月白石磚上望著這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只覺得自己又成為了牢子里的鳥。

劉榮拉著我緩步走著,他異常的興奮,激動,訴說這些年來他在的思念。

「青華,那時朕就奇怪,皇兄幾年來都不肯見朕,為什麼只綁了他的侍女,他就出現了?因此,朕讓秘密調查江湖上最近發生的那些事。」劉榮說這話時,神情有些沉重,復又高興的說:「也幸好朕讓他去調查,要不然,朕就會失去你了。」

「皇上,」當著眾多跟隨宮人的面,我下跪在他面前:「求皇上放過青華吧,青華已經不想再入宮了。」

劉幕的神情有些微的滯,片刻後,他朝後揮揮手,跟隨著的宮女們便魚貫退下,便扶我起來,笑問:「你這是怎麼了?」

他的眼神是望不進底的深邃,他在笑,笑得很溫柔,可這份溫柔卻夾雜了太多看不懂的東西,像是一個黑色的漩渦。

「皇上,青華愛劉幕,只想跟他共度一生,求皇上成全。」

「愛?朕也愛你啊,朕也可以跟你共度一生,把一切好的都給你。」他微微一笑。

「皇上,青華只想與劉幕在一起,求皇上放過我吧。」

「在說什麼呢?」劉榮再次握過我的手,很平靜的問:「朕可是明媒正娶過你的,你早就是朕的妻子,朕的華妃,皇兄娶過你嗎?」

我一愣。

「沒有,是吧?所以,你只能是朕的女人,生在朕的身邊,死了也要與朕共寢。」劉榮這話說得很平淡,彷彿在談論一件極為平常的事。

突然明白,那些看不懂的東西是什麼,他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沒有喜,沒有怒,有的只是莫測,彷彿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下。

這樣的劉榮,是讓人害怕的,也是冷漠的,以往這樣的冰冷在於外,如此他的冷漠在於內,一個讓人觸摸不到的地方。

「怎麼了,青華?」他淡若笑笑:「走,以後你還是住朕的崇政殿,還是朕的華妃。」

我搖搖頭,欲掙開了他的牽手,他卻將我握得更緊。

「別鬧了,你可不是會使性子的人啊。走吧。」強硬的拉著我往崇政殿走去。

就在穿過一道圓門時,聽得嬌柔的聲音響起:「臣妾見過皇上。」

「是皇后啊。」劉榮笑笑,趕緊過去扶起她來。

柳孜一身雍容華服,更將她襯托得端莊淑雅,母儀天下。

二年未見,她的肚子高高隆起,滿目的慈愛,眉目間的和善似乎又恢復了,只目光深深,彷彿裡面沉澱了太多的東西。

「華妃妹妹回來了?」見到我,她沒有驚訝,有的只是親近,過來拉我的手:「瞧妹妹出去一趟,變得更加漂亮了。」

「見過皇后。」

突然間,我對這個本應該是熟悉的皇宮感到了陌生,明明的異常熟悉的人,可他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只讓人覺得不安。

「姐姐,她就是傅青華啊?」一道虛弱的聲音傳來。

我猛然抬頭,這聲音,只怕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皇后的身邊,柳吟弱不禁風的站著,蒼白的面容這會正好奇卻又不屑的打量著我。

「我來介紹一下,」皇后笑說:「這是我的妹妹劉吟,因身子不好,就住在宮裡調養,妹妹,你也太放肆了,華妃娘娘的名字豈是你能叫的?」

柳吟撇撇嘴,心不甘情不願的叫了聲:「華妃娘娘。」

「本宮這個妹妹年紀還小,性子又有些頑劣,對華妃妹妹的不敬還請不要往心裡去。」

我牽強一笑,對這個柳吟除了戒備再無別的感覺。

「姐夫,」柳吟走到劉榮的身邊,笑得天真無邪:「你上次不是說要在我生日的時候送我一樣讓所有人猜不到的東西嗎?到底是什麼啊?」

「既是猜不到的東西,自然不能現在就告訴你。」劉榮呵呵一笑:「華妃剛剛回來,朕帶她去休息,皇後身子重,你們都看著些。」後句話是對跟隨著的宮人說的。

「恭送皇上。」

崇政殿的擺設一如以往,並沒有改變什麼,甚至連我以往放的那些花盆都在原處未移動半分。

此時,劉榮突然抱住了我,深情的低喃:「青華,朕想你,每天每夜的想你。」

我慌得推開了他:「皇上,青華的心已經給了劉幕,青華現在是皇上的嫂子。」

「朕也說過,你是朕明媒正娶的妻子,按理來說,你是他的弟媳,是他搶了朕的女人。」劉榮的神情有些陰沉。

「皇上,青華愛的人是劉幕。」

「朕相信,只要時間久了,你就會愛上朕的。」他目光變沉稍許:「青華,朕不會計較你與皇兄以前的事,但以後,你若再與皇兄有瓜葛,朕將不會再念兄弟之情,必要時……」他沒再說下去,但眼底的殺意陡露。

「什麼?」我駭然,亦不敢相信他說出的話。

「朕的包容與耐心都到此為止了。朕先去御書房批御摺子,來人,侍候華妃休息。」說完這句話,他離去。

「娘娘,請沐浴吧。」幾名宮人走了上來,恭敬的道。

「出去,都出去。」我要好好想想,難道真要重覆五前年的路嗎?不,那三年間發生的事,太痛苦了,絕不能再變成那樣。

「娘娘,求娘娘沐浴吧,要不然皇上會殺了奴婢們的。」宮女像是極為害怕似的,拚命朝我磕頭。

「我只是想靜一靜而已,你們先退下。」

宮人互看了眼,這才魚貫退出。

沐了浴,在不安中等著時間的流逝。

直到一聲『皇上駕到——』,我猛的跳了起來。

明黃的身影走進殿,卻並沒有走向我,而是站在那裡微笑的望著我。

明明是那麼近的距離,卻讓人只覺得遙遠。

「不迎接朕嗎?」他問。

我一怔,此時,他已大步走了過來,近乎於寵溺的說:「離宮二年,宮中的禮儀也生疏了?」

下一刻,他抱起我走向了床。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我開始慌恐,拚命拍打著他。

他擰起了眉:「你不喜歡朕碰你?」

「皇上,青華的心既已明志,便不會再接受任何人,若受恥辱,還不如立刻死去。」

「恥辱?朕碰你是恥辱?」他冷笑。

「皇上,求皇上放過青華吧。」我哀求。

「不,朕既然重新得到了你,那麼,便不會再放你離開,就算你以死相協。」他眼中的驀然冰冷:「朕也寧可你死在宮裡。」

我一愣,這個曾經的男孩,如今的帝王,真的變了,以前,他又怎捨得傷我半分?如今呢……他說這句話時,眼底不再是痛苦,傷心,哪怕一點點的悲哀,那是一種就事論事的眼神,果斷的,明確的,卻不是憐惜的。

「皇上,八百里加急軍情。」一名宮人匆匆進來稟報。

「右相呢?」他問。

「剛剛離宮。」

「即刻召他回宮。」

「是。」

離開時,劉榮再次深望著我:「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這輩子,你只能當朕的女人,只能老死在宮裡。」

這一夜,至天亮,劉榮都沒再進來。

不安的心一鬆懈下來,才沉沉入睡。

夢中,儘是劉榮那些話,驚出我一身的冷汗。

「三小姐, 你不能進去,華妃娘娘才剛剛睡下呢。」伴隨著宮女焦急的聲音,柳吟走了進來,嬌笑著說:「華妃娘娘好大的架子,不知道每天清晨應該向皇後去請安的嗎?」

我坐了起來,冷冷的望著她:「不知道規矩的應該是柳三小姐,青華畢竟是四妃之一,三小姐這麼闖了進來,就是藐視宮規,不怕皇后降罪嗎?」

「皇後娘娘是我姐姐,自然要護著我。倒是你,區區一個宮女就想與我姐姐斗?」

這個柳吟又想做什麼?當初,她將我寫在峨嵋弟子冊上,又在江湖散布謠言,心思極為縝密,但現在卻這般大呼小叫,她的目的是什麼?

見我不說話,她傲然揚眉:「怎麼?怕了?」

我起身,只對在旁恭候的宮女道:「準備晨洗的東西,我要向皇後娘娘去請安。」

「是。」不一會,宮女拿著工具進來侍候我起床。

「喂,我跟你說話呢。」見我不理,柳吟眼底閃過一絲犀利。

「柳三小姐,里不是讓你撒野的柳府,請回吧。」

「你?」柳吟輕咬下唇,突然過來將宮女手中的木盆翻落在地,落地的水濺到了我身上。

「娘娘?」宮女大驚,趕緊過來給我擦試。

我擰起了眉。

「生氣了?打我啊。」柳吟笑得張狂。

我沒理她,只拿過宮女手中的汗巾細細探試著臉與手,半響,見劉吟面色沉得差不多了,道:「柳三小姐此舉,是想引起我對皇後娘娘的不滿呢,還是想讓引起皇後娘娘對我的不滿?」

劉吟眼底閃過一絲驚詫,快得來不及讓人捕捉:「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只是好意來看華妃娘娘,既然娘娘不領情,那柳吟告退了。」

清晨,就是柳吟故意打鬧之下落幕了。

這一天,很多美嬪都以參見之名來看我,除了水妃。

對人性,早在是太后的貼身侍女時便已看透,只是那時還是願意去相信他人的。

對水妃,我心懷愧疚,但這幾年下來,卻已然不敢再用自己的心思去揣測這些人的善惡,唯一剩下的便是防備與猜忌。

冬天入夜很快。

當劉榮進來時,已然是月上柳梢。

他一臉疲憊,雙目卻極為有神,看到我的剎那,柔柔的笑了。

「朕有些餓了。」他說。

我對宮人示意,宮人端上了果點來。

他拉著我坐下,將一個果點送到我嘴邊:「陪朕一起吃。」

我輕咬了一口,卻是食不知味,腦海里想的儘是劉幕的面龐。

「今夜,再過一個時辰便是劉幕與巫臣華禹比武的時間。」他雲淡輕風的說著。

我一怔「什麼?」時間過得這麼快嗎?

「你想去看嗎?」他笑問著我。

很想望進他眼眸深處,很想明白他嘴角掛著的那絲讓人不解笑意是何意?但這一刻,我腦海里想的儘是劉幕的身影,點點頭:「我要去看他。」

「那就去吧。」他說得若無其事,復又道:「今夜,朕會安置在你這裡。」

手中的杯子猛的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怎麼了?」他看我半響,便對著宮人說:「將這裡收拾乾淨。」說著牽起我的手進了內殿。

「皇上,」我後退一步,跪在地上:「青華無法侍寢,青華的心不在皇上這裡,當決定全心全意去愛劉幕時,青華的身心只能屬於他一個人。」

許久,都沒聽到劉榮的聲音。

不禁抬頭望向他,他的目光深不莫測,俊容肅迫,就這麼望著我。

「求皇上成全。」

「是嗎?」半響過去,他終於開口,聲音至沉:「朕不會勉強你,朕也相信,你會想通的。換下衣裳,我們去北道嶺。」

北道嶺就是劉幕與巫臣華禹比武的地方。

、四周都是嶺地,並不平整,但低矮。

在那兒,有屬於皇帝的行宮,只要站上高台,就能將北道嶺的一切印入眼底。

此刻望去,周圍站滿了武林人士,中間一道白色人影挺拔站立,那般醒目,只不過他的氣息不再是慵懶的,而是張揚與邪肆。

武功真的能將人的性情也改變嗎?

「你猜,他會不會出現?」劉榮突然笑著問我。

「不知道。」劉幕對於勝敗並不重視。

「他會,因為我告訴他,如果他贏了這場比賽,就讓他來見你。」

「為什麼?」他應該不想讓劉幕見到我才是,心突然不安了起來。

「因為我在整個北道嶺堆滿了炸藥。」

「什麼?」臉色驀然慘白,緊緊抓過他的雙臂,急急喊道:「你怎麼能這麼做?他是你的兄長啊。」

「是啊,兄長,」劉榮輕嘆了口氣,幽幽道:「二年前,我並不是真心想要這個皇位,每天的上朝,批摺子到深夜,也只是不想讓劉家的江山毀在我手中而已。但當我被皇兄囚禁時,當聽到你自焚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權利的重要,唯有真正抓住了皇權,站於天下之巔,成為真正的王者,才有權決定人的自由,哪怕是生死。」

他的眼底,沒有半絲的兄弟情誼,他環視周圍,目光流露的是對江山的渴望,對權利的慾望,那是一種不再拘泥於情愛,屬於男人的雄心壯志。

「皇兄只要在一天,皇位就不會穩定,你,也不會死心。而這一次的比武,魔教的人都傾巢出動,朕要趁此機會,將魔教眾人全部剷除。」他望向我:「你放心,朕對你的愛不會比皇兄的少。」

就在這時,侍衛來報:「皇上,魔教教主出現了。」

我一直睜大著眼不敢置信的望著劉榮,聽侍衛這麼說,望向了北道嶺,果然,一道黑影傲岸而立,嶺風徐徐,揚起他髮絲飛舞,衣袂翻飛。

我幾乎痴痴的望著他,可太遠了,只能看到他的身影,看不清他的面容。

想到劉榮方才的話,我求他:「皇上,你不可以這樣做,二年前,他雖然把你囚禁了,但並沒有殺你,在他心裡,你一直是他疼到大的弟弟。」

「你錯了,如果不是你突然出事,他早已經殺了我。」劉榮望向北道嶺,漠然道。

「不,他不會殺你,哪怕我沒有出事,他也不會殺你。」我哽咽道。

「不管如何,不管是為了江山還是為了你,我與他都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不是他死,就是我亡。」劉榮這話說得絕然。

此時,北道嶺的二人已然打纏在一起,一白一黑二道身影在半空飛來飛去,讓人眼花繚亂。

我緊張的看著,深怕劉幕有個萬一,但我更怕的是劉榮,怕他真的對劉幕起了殺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消耗了太多的體力已使打鬥中的二人慢了下來。

就在這時,聽得劉榮道:「準備吧。」

「什麼?」下一刻明白,他是在朝影在暗處的影衛下達命令。

我一慌:「你要做什麼?」

他緊鎖住我的眸子:「你以為我方才說的那些話只是戲言嗎?」他的話音剛落,猛聽得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就見北道嶺那兒,濃煙滾滾,沙土四散,哀叫聲此起彼伏。

這一刻,驚呆了,只駭然望著。

爆破聲依舊。

不知道過了多久,彷彿是一瞬間,彷彿是一輩子,爆破聲停下,灰塵散盡,半片的嶺子已然夷為灰盡。

原先黑壓壓一片的人群,蕩然無存。

「不,不。」轉身就要跑下樓,然而身子一轉身,便被一邊的侍衛攔住。

劉榮沒有看我,只望著不遠處的北道嶺,淡淡說:「他必死無疑,就算你去了也無濟於事。」

「我要和他生死相隨。」或許踩在皇宮地上的這一刻,已然明白。

「朕就這麼不值得你去愛嗎?」他幽幽的問。

「皇上很好,但青華的心已然給了他,再也拿不回來了。」愛時,猶豫過,掙扎過,不信過,但當劉幕冰冷的眸子浮起溫柔的那一刻,我便想全心全意的去愛他,而一旦認真付出了,便再也無法收回。

「那政兒呢?你一直保護著父母呢?」他問。

「你找到他們了?」一點也不驚訝,不管是劉幕,還是劉榮,對於皇朝的體制,對於暗影的存在,甚至對於彼此都太過熟悉,他們很容易利用一些東西去了解到對方在做什麼,我淡淡一笑:「我已經顧不上他們了。」

「什麼?」劉榮轉身望著我。

「我對他,就像你對我一樣,不能失去他。」這是我現在的體會,愛了就不想失去,愛了就想生死與共,在二人之間已不能再多出一人。

「你不可以這麼對我。」劉榮平靜的神情終於有了裂痕。

「把一個無心的人拴在身邊有意義嗎?」

「朕想看到你,每天都看到你。」

「是嗎?」

「如果你趕尋死,朕要全天下的人陪葬。」

望進他認真的眸子,他會說到做到。

我淡淡一笑:「我本是個小女子,身上的罪孽已然夠重,皇上若執意如此,青華也無可奈何。」

「你?」抿緊了唇,劉榮恨聲道:「來人,送華妃回宮,看緊她,她若出了什麼事,全崇政殿的人陪葬。」

三天,我就坐在一個位置上。

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只望著院中那株臘梅出神。

腦海里想起的是小時候的情景,我與劉榮可說形影不離,而劉幕總是孤單的,他的身上被太后寄予了太多的厚望,因此,小時的他孤獨而沉默。

可他對劉榮卻奇好,有什麼好的都會拿給他,而劉榮對劉幕也很是依賴,儘管一個沉默一個活躍,但兄弟的感情卻好得出奇。

如今一切因我而變了。

「娘娘,請更衣。」一直緊盯了我三天的侍女們走了過來。

「更衣?」我望向侍女手中拿著的素黃華服,「宮裡有喜事?」

「娘娘不知道嗎?今天是皇後娘娘的妹妹柳吟三小姐的生辰,皇上特地給三小姐做了個生辰宴,請華妃娘娘也過去。」

「我不去。」漠然的回絕。

「這,」侍女互看了眼,道:「娘娘若不去,只怕皇後娘娘會怪罪下來。」

「那又如何呢?」

「娘娘,」侍女們齊跪了下來,苦聲哀求:「皇后說一定要華妃娘娘出齊,娘娘若是不去,奴婢等的腦袋就掛不住了。」

呵,他又拿別人性命來威脅我嗎?望著侍女們臉上露出的驚恐之情,心裡一聲嘆息:「更衣吧。」

說是生日宴,卻是在皇宮最大的百宴殿舉行。

柳吟身份特殊,因此來的人里竟然還有百官,排場之大,讓我驚訝。

柳吟今天穿的極為艷麗,她本就長得美俏,這麼一打扮,更是出奇的動人,加上身子的柔弱,使得她看起來格外的惹人憐愛。

耳邊樂聲回蕩,歌舞不停。

當我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我身上。

本是應對著百官的劉榮目光灼熱的放在了我身上,皇后在微笑,只是這微笑有些僵硬,柳吟瞬間沉下臉。

身上的這身華服是劉榮挑的,素雅而別緻,不同於皇后的端莊,柳吟的靚麗,而是一種柔和,極能吸引人。

這裡百官大多認得我,右相更甚,他的臉這會是青一陳白一陳的。

在這麼多人中,我的目光卻望在了水妃身上,自進宮這些日子,別的后妃都來巴結過我,唯有她,未曾露面。

她的神情冰冷,在對上我的眸子後,冰冷更甚,她靜靜的坐於劉榮下角,獨自小酌著酒,彷彿這一切的熱鬧都與她絕緣。

「見過皇上。」我朝劉榮行禮。

「坐到朕身邊來。」劉榮目光溫柔,看得出他極為欣喜。

他的身邊?左是皇后,右是水妃,他讓我坐哪呢?

「華妃娘娘,就坐到吟兒身邊吧。」柳吟笑著起身,指指她的下座。

我微微一笑,朝她走過去,在她虛假的笑容下說:「雖說今天柳三小姐是主角,但本宮畢竟是四妃之一,按說應該坐在皇後下座,還請三小姐移下尊位。」

柳吟臉上的笑容掛不住,坐在她下座本就是侮辱人之事,她這麼做仗著的也無非是皇后與右相。

很多雙眼晴看著,與其說是看我 ,何不說是看著劉榮會如何如理?

我也想知道劉榮要如何處理?

三天的時間,想通了很多的事情。

劉幕是死是活?他的武功這麼高,至少還能讓我留有一點希望。

而劉榮的變化,那日在北道嶺,他俯瞰山水時,那眼神讓我難忘,那是渴望江山與權利的眼神,一個重江山的男人,他的情絕不會孤注一擲在女人身上。

或許以往的劉榮會是深情無悔的,但現在的劉榮呢?

再說這個柳吟,她並不知道我是傅京雲,那麼,那天清晨的挑畔是為什麼?她的目的何在?

「華妃,今天是三小姐的生辰,連本宮和皇上都對她百依百順,是不是,皇上?」皇后笑道。

我微微一笑,柔聲說:「三小姐的生辰自然要過得熱鬧,但宮規也不可廢啊,位置的前後代表了后妃的身份,三小姐只是皇後娘娘的妹妹,並不是皇上的后妃,按理,坐在上座已經逾越了。」

「你?」柳吟目光鋒利了起來。

「皇上,」我笑看向劉榮:「你說呢?」

「華妃說的是。來人,給三小姐重置桌椅。」劉榮嘴角微微揚起,心情更加好起來。

皇后沉下了臉,柳吟的視線像是一把刀,可嘴上還是要滿是感激的說:「謝皇上。」

底下,右相則是沉思的看著我,眸底是算計。

唯有水妃,毫無表情,只自顧自的欣賞著舞蹈,像是這一切的發生都與她無關似的。

這一場生辰宴,每一個人都笑得雙眼眯成了一條線,可每一個人的神情都是耐人尋味的。

侍寢,曾經成為了我的惡夢。

而今夜,面對劉榮,我卻異常平靜。

他的身上已帶了微微的酒香,今晚他很開心,常與臣子們暢飲,而目光卻一直在我身上流連。

「青華,朕想你,朕要你。」他用臉頰輕輕的摩擦著我,閉著眸喃喃著:「真好,你回到了朕的身邊。」

我任由他抱著,直到他攔腰抱起走向床,在他欲親上我時,我雙手擋在了他的胸前,目光平靜的望向他:「皇上,你若真喜歡青華,就先得到青華的心。青華不想每次侍寢都是被強迫的。」

「強迫?」他眯起眼望著我。

「是,皇上一直說愛青華,可每一次,都是在強迫著青華,這就是皇上愛的表現嗎?」回視著他略微深沉的視線,我淡然問。

他凝視著我良久,起身:「好,朕相信不假時日,你一定會愛上朕的,朕就等著那一天。」

我在心裡輕吁了口氣,深望著他的側影,劉榮,確實變了,若是以往,他定會抱著我不放,軟硬兼施,會說著他的委屈,他的深情,就像小孩子心性,非要得到了才行,而現在,他是一個男人,有著征服欲的男人,用他的魄力去征服一個女人,而不是強行得到。

「皇上,皇上——」此時,宮人驚慌的聲音在殿外響起:「皇後娘娘要生了——」

「什麼?」劉榮猛然站起,神情欣喜:「進來。」

宮人走了進來稟道:「皇上娘娘方才陳痛難忍,三位產婆已經過去了。可是皇后一直叫著皇上的名字。」

「朕馬上過去。」劉榮才走了幾步,轉過身望著我說:「青華,你也去吧。」

劉榮臉上的欣喜難以形容,確實,皇后這一胎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可在當初水妃懷著孩子時,他的全身心注意力都在我身上,現在這樣,說明什麼呢?

「是。」我亦是高興的說。

皇後宮外,已站了無數的人,劉吟,水妃,數十名端水進出的宮人,每個人都在焦急的等待著。

此時,皇后的陳痛聲本是斷斷續續的,此時突然大叫起來,叫聲異常痛苦。

「怎麼回事?」劉榮喝問,眼底盛滿了緊張。

產婆匆匆走了出來,慌張的跪稟:「皇上,皇后難產啊。」

「什麼?」劉榮臉沉了下來,「怎麼會難產的?御醫不是說一切都好好的嗎?」

「這,這奴婢也不知道。」產婆跪在邊上不安的回話。

「那該怎麼辦?」水妃擰眉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