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嫁禍劉幕

正文卷

可那天皇後娘娘卻不是這麼說的,還是,是我誤會她了?

政兒畢竟才3歲,和我說了會話就睡著。

我將他抱在床上,輕輕哄著,只覺整顆心都是暖暖的。

孩子睡著的樣子很無邪,看著他這模樣,心底的柔軟就會被觸動,恨不得這樣一直看著他。

驀然,幾聲輕敲聲響起,像是有人敲打木板發出的聲音。

有些奇怪,再凝神一聽,確是敲打木板發出的聲音。

忙找尋四周,並沒找不到發出聲音的地方。

直到敲的聲音越來越重,才發覺竟然是床板。

俯耳傾聽,真的是有人在敲床板。

心中微微緊張,但沒由多想,抱起兒子放到床角,將另半塊床板使勁抬起,床板竟然鬆動了,剛抬起,張進的身影冒了出來:「姑姑,我來救你了。」

床底下竟然是個暗道,這張床我睡了三年,從不知下面會有個地道。

「姑姑什麼也不要問,皇上已經在下面等你了。快走吧。」張進緊張的左右看了看,催促道。

顯然,劉榮早已料到有此一變,早就安排了一切。

見我只冷冷看著他,張進急道:「姑姑還在猶豫什麼?皇上說了,為了小皇子著想,姑姑也必須離開才行,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劉幕殘害小皇子嗎?」

我捏緊了拳,漠然望著張進,他說得好倒聽,昨天,他要是告訴劉幕事實,事情便不會演變成這模樣。

張進不敢與我的視線直視,輕道:「皇上不是太愛姑姑了才會如此么,姑姑不要在這個時候計較了,再不去被劉驀發現就晚了。」

回想起劉驀的絕冷,以及對孩子的態度……

「姑姑,你再猶豫的話,劉幕肯定會對皇子下手的,他可是恨死了你,還有皇子。」

「這一切是你們謀劃好的?是不是?」我恨聲道,「還有這個地道,你們早料到今天的局面,所有的一切都做了準備。」

「姑姑,這些事以後再說吧,再不走,真走不掉了。」張進說著就抱起了熟睡中的孩子。

如今騎虎難下,留在這裡,未來不知生死,跟劉榮離開,又是滿滿的不甘心。

無情無愛……劉慕真的無情無愛了嗎?

「姑姑?」張進再次催促:「不是有句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若真放不下,大可以捲土重來,現在保住皇子才是最重要的啊。」

儘管恨這些人,但張進還是說對了,劉幕不肯承認孩子的身份,對孩子是極為不利的,咬牙點頭,隨著他一起跳進了地道。

地道的刮痕很新,應該是在這二年鑿成的,彎彎曲曲,以宮中的路而言,這應該是通往京城北面的郊區。

約走了一刻鐘的時間,看到了劉榮,念瑤二人。

劉榮已換了一身的普通淡藍長袍,高冠束髮,溫文而立,翩翩儒子學風,看到我的剎那,大大的鬆了口氣,跑過來欲摟住我。

我後退一步,避開了他,冷冷的回視他:「王爺,皇後娘娘與水妃娘娘呢?」

劉榮面色一黯,苦笑說:「我並沒有在皇後宮里修鑿暗道。」

很想去恨他,可每次欲恨他時,他的深情他的付出總讓我覺得酸澀。

「你不能拋下她們。」想到政兒所說的話,心裡對她們的愧疚一波波而來,她們的轉變是因為我,她們如此的難境也全只因我。

「人多無法逃出去的,我的心已給了你再也容不下別人,所能選擇的人也只是你,只好對不起她們。」他的眼底是滿滿的痛苦,更是對我無悔的深情。

「姐姐,我們快走吧。」念瑤心急的道:「你一離開,很快會被發現的。」

劉榮朝我伸出了手,目光期待卻深怕受到傷害。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逃脫不開這份感情的束縛,我的心總在這樣的束縛中掙扎,恨起又原諒,但我造的孽又怎能讓那二個無辜的女子受到生命的威脅,「我們一離開,她們還能活著嗎?我們必須回去救她們。」說完,我朝迴路回去。

驀的,勁後一陳酸麻,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醒過來時,是在一處草叢中,勁後的酸疼讓我明白方才發生了什麼事。

看到身邊熟睡的孩子時,心底一松。

掙扎的坐起來,印入眼的竟是一身戎裝的劉幕,以及身後鎧甲錚錚的影衛。

劉榮被影衛圍在中間,張進與念瑤則滿身是血的跪在地上。

如此望過去,正與劉榮的視線對上,他目光示意我不要出聲。

「她人呢?」劉幕的聲音殺意可聞。

「皇兄,請成全我和青華吧。」劉榮苦笑。

「成全?呵,」劉幕的笑聲無比譏諷:「我寧可殺了她,也不會把她送與他人。」

這就是劉幕,就算他不再是帝王,依舊擁有帝王的習性。

「來人。」劉幕一輕喝,頓時,幾名影衛將二人押了上來,正是柳孜與水妃。

柳孔與水妃神情極為平靜,她們只深深望著劉榮,眼底或許有怨恨,但更多的卻是苦澀與無奈。

「你再不將她交出來,我會殺了她們。」劉幕聲音中的殺意越來越濃。

劉榮握起了拳,眼底掙扎、苦痛。

我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出草叢,面前這些人的痛苦皆由我而起,到底該怎麼做,才能結束這一切?

看著我一步步走向他,劉幕的唇抿得死緊死緊,神情絕漠,眸底不帶絲毫感情。

緩緩跪在他面前:「皇上,請放了王爺和他的家人,青華就跟你回去。」我在賭,賭在他心底的份量。

「你以為我還在乎你?」劉幕居高臨下直視著我,毫無溫情。

從發束上拿下釵子抵在喉上:「皇上若不放了他們,青華就死在你的面前。」

他眼底陡聚怒火,「你就這麼在乎他,竟以性命相威脅?」

「求皇上成全。」只要放了他們,從此劉榮在宮外,他已沒有任何的勢力,而我在宮內,雖一牆深隔,卻能斷了他所有的念頭。

劉榮似明白了我的想法,神情慌亂不安:「不,青華,我不需要你的成全,你起來,起來,不要去求他。你答應過我要和我重新開始的,不能出爾反爾。」

「重新開始?」劉幕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突然大笑起來,笑聲竟萬分悲愴,他冷冷直視我,那冷,如雪中的冽風,又帶著複雜的怨恨:「我不會如了你們的願。」說完,身形一閃。

只覺眼前一花,瞬間,手中的釵子已在劉幕手中,他將釵子狠狠的丟在地上,傲然道:「這世上,沒人能威脅得了我,你更不能。來人,都帶回宮。」

出逃彷彿是一場不真實的夢。

回了宮後,劉榮與皇后一族關在了一起,而我又回到了廢宮。

「你愛的人是誰?」小丫將飯菜放在我面前,之後便一直開始問:「是劉榮還是劉幕?」

我一語未吭。

「那你有什麼本事,能讓他們這麼恨你和這麼愛你?教教我吧。」

我還是沒有開口。

小丫聳聳肩,蹲在地上,一手托住下鄂,眨巴眨巴的看著我,隨口喃喃:「確實有幾分姿色,但我也不差啊,怎麼他就不喜歡我呢?」又大聲道:「你都一天沒吃飯了,想做神仙呢?」

我終於開口,無限疲憊:「你都嚷了一天了,不累嗎?」

「不累啊。」小站搖搖頭,反問:「你這樣坐了一天了,還坐得這麼筆直,不累嗎?」

「習慣了就好。」宮女的坐姿是不允許彎腰的。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小丫突然傷感的道。

這張臉真不適合做傷感狀,我淡淡一笑:「羨慕我什麼?」

「不是被人愛著,就是被人恨著,感覺挺不錯的。」小丫嘟起嘴:「爹爹說,人就應該活得有滋有味的。」

起身,望著窗外的花草,幽幽說:「愛恨都是種累,如果可以,我既不想被人看著,也不想被人恨著,反倒羨慕你的生活。」

小站搖搖頭,表示不解。

「等你遇到時就明白了。」

「那你總要選一個吧。」小丫不解的問:「難道就讓他們這樣下去嗎?不過劉幕是我的人,你可別動念頭。」

「我沒得選。」如何選?他們二人對我的執念都已無法回頭,回頭的二條路都是血腥,一個為了我身受重傷,丟了江山皇位,變得無情無愛,一個為了我,弒兄奪位,千古罵名,除非他們之間一個人倒下,要不然,無休無止。

小丫聳聳肩,離開。

深夜,萬籟俱寂。

這一夜,只怕沒人入睡。

每個人都在等著劉幕的決定,是生是死,是去是留……

孩子在皇后的身邊,此刻,他也是我唯一掛心的。

該如何才能讓劉驀認了孩子?

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就要欲起身時,寢門被打開,劉幕走了進來。

褪下一身黑衣戎裝,換上了一身玄色長袍,俊美的五官沉浸在透過窗戶縫隙照進來的月光下,清峻冰冷中透著炙灼怒火。

他一步步走進我,危險的氣息隨之迎面而來。

「你要做什麼?」不知為何,心裡竟產生了恐懼。

「你說呢?」他的笑冷如骨髓。

「你……」我駭然。

他將身上的衣裳一件件脫落,直至全身**,修長挺拔完美的展現在面前。

然而,我見到的不是白晰的肌膚,而是布滿了無數傷痕,幾乎慘不忍賭的身軀,那般猙獰,那般醜陋。

這一刻,忘了恐懼,只睜大眼,不敢置信的望著他的身體。

站起,迅速衝到他面前,雙手顫抖的劃過這些傷痕:「你的身體怎麼會這樣?」有些是火印,有些是鞭痕,還有些像是被野獸嘶交的……

有著傷痕已然如膚色般,應該是很久了,而有些傷痕還結著伽,有的肉應該是新結的,顏色鮮紅。

三年前,他的身子還是白晰的,這三年裡,他到底遇上了什麼事?受了什麼樣的苦?

怎麼會變成這樣?

在我的手剛碰上他,他的身子微微一僵,下一刻,拍開了我的手,猛的撕裂我僅著的裡衣。

迅速的,我衣著未縷。

一陳天翻地轉,我被拋上了床,還未從身體的酸疼中回神,他已壓了上來。

當他狠狠的挺進時,我只覺全身都疼得顫抖。

他的身子似微微的停了下,但很快,又恨恨的衝刺起來。

下面疼得如被撕裂般,我使勁推打著他,卻在碰到他滿身的傷疤時停下了動作。

雙手纏上他的頸,將臉埋進他的胸膛,淚如雨下:「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讓你一個人在外面受苦,我卻毫不知道。」

動作停了下來,瞬間,動作更是猛烈,像是一種懲罰,更像是一種發泄。

我依攀著他,任他動作,疼也好,痛也好,如果這樣能讓他舒服些,這些疼痛算得了什麼呢?

「你就這麼的犯賤?你不知道我這是在做什麼嗎?還是在他身下,你也如此的淫恥?」他冰冷憤怒的聲音在耳邊說。

心裡越發的苦澀:「不,不是的。」

他猛然抽身,著衣完畢,冷望著我:「你讓我覺得骯髒不堪,跟青樓女子毫無區別。」

面色慘白,只能望著他的身影消失。

淚如雨下,已然明白,他這輩子再也不會原諒我,成為劉榮的后妃是他心中永遠邁不過的坎。

女子的清白如同生命,生命可失,身子卻絕不可以失潔。

二天後。

當一名宮女拿著一套侍女服出現在我面前,並告訴我再度成為侍寢宮女時,我突覺時間回到了太后還在時。

穿戴完畢,劉幕已一身明黃坐在崇政殿的御案上批摺子。

一切依舊,就連爐香也換上了熟悉的。

唯一的區別便是他那張俊美五官上的森寒,告示著一切都已回不去了。

「以後崇政殿的一切都交由傅青華打理,你們只需要殿外服侍就行。」劉幕頭也不抬,冷冷吩咐。

「是。」宮女們臉上布滿欣喜,要知道諾大的崇政殿清掃起來那可是累死人的。

宮人都退下後。

「還愣著做什麼?」劉幕抬頭冷冷望我:「還不快去清掃?」

「是。」苦笑,他是要折磨我。

接過宮女手中的塵把,我開始一處處清掃。

只有二人的宮殿很靜,太靜了,他翻摺子時的聲音,我擦試時的聲音,偶爾停一下,似乎還能聽到他的呼吸聲。

他已然詔告天下複位了嗎?

已給劉榮治罪了嗎?

右相柳氏一族他又是如何處置的?

還有我的孩子,他現在怎麼樣了?

為什麼一點消息也沒有?

正在這時,一名宮人帶著一位年約十七八的女子走了進來,稟說:「皇上,伺寢美人帶到了。」

伺寢美人?確是美人,淡掃朱眉,柳腰婀娜,步步生華,堪稱絕色。

宮人退了出去,美人有些局促的站在一邊,怯怯的看著劉幕,看她這模樣,只怕還未看到我的存在。

「過來。」劉幕未抬頭。

「是。」蓮步微移。

「脫了。」

「什,什麼?」美人一愣。

「將衣服脫了,還要朕再說一遍嗎?」劉幕抬頭,擰眉不悅的望著她。

美人極為窘迫,羞得整張臉幾乎都能滴出血來,眼底卻又春意綿綿。

隨著衣杉一件件脫落,姣好的身段漸漸呈現在面前,膚如羊脂,色澤粉|嫩,從肩到腳,無一處不精緻。

劉幕卻未看一眼,只手一伸,攬她入懷,吻上了他。

「你,你們做什麼?」塵把『啪——』一聲掉在地上,我愣愣的看著這一幕。

美人似乎沒料到有人,慌得就要起身,不想被突然劉幕壓在身上,他冷望了我眼:「你說呢?」

「你,你不要在我面前這樣。」艱難的說出這幾個字。

「不要?朕就是要讓你看著朕與別人歡好的樣子。」

美人不知所措的看著這一幕,既覺難堪又覺無助,但在劉幕的觸撫下,又不自覺的發現呻|吟。

「我,我告退了。」轉身便要離開。

「站住,你若敢離開,朕就馬上殺了那個孩子。」

身子一震,不敢置信的回頭望他。

二人已然交纏在一起,劉幕依舊衣杉整潔,美人卻已然嬌喘吁吁。

我握緊雙拳,下唇已然咬出血來,淚珠落下,心痛得幾乎窒息,就是這樣的感覺嗎?看著心愛的人與別的人歡好,自己卻無力,只能被背叛的痛楚吞噬全身……

淚眼模糊不清,我跌坐在地上,只看到二具身軀的律動。

當一切結束,當美人含羞離去,他淡淡一句:「地上髒了,收拾乾淨。」接而繼續批著摺子。

殿內是歡愛留下的氣息。

站起,去拿放在殿下擦地的綢布,明明只有十幾步,我只覺走了好久好久。

擦試著地上的臟物,眼淚又顆顆掉落,很想將那些歡愛的氣息揮掉,可它們依舊在鼻間停留不去。

擦乾的地又被我的眼淚浸濕,怎麼擦也擦不幹凈。

「難過了?」下鄂被修長的手指挑起,他冰如千年寒冰的眸子鄙視的望著我:「想朕寵幸你嗎?」

我的淚落得更凶。

寒眸微微斂凝,吻了上來。

鼻間的歡愛氣息終於被驅散,但隨之而來的是另一種胭脂氣息,想到剛才他與那美人的親吻,肚子一陳痙攣,幾欲反胃。

狠狠推開他,過於使力,自個身子反跌倒在地。

「你敢推開朕。」上前一步,他抓住我手臂,全身壓了上來。

我使勁踢打,聲嘶力竭的大喊:「不要這樣對我,求你,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劉幕充耳不聞,就在他幾將要進入我身休時,我狠狠朝自己的舌咬了下去。

不管生活多麼的艱難,不管有多麼的絕望、痛苦,哪怕口口聲聲說死時,我都沒有想死的念頭,活著總是一份希望,只要努力了總是能得到想要的,哪怕得不到,也存在著希望。而現在,竟覺得死會是種解脫,一了百了。

突然間,明白了劉幕的痛楚。

鮮血流出嘴角時,他千年不化的寒眸終於露出了一絲驚惶,隨之而來的更是狂怒:「你敢咬舌自盡?」使勁撐開我的嘴,點上了穴,使我無法動彈。

「來人,傳御醫。」抱起我急急往內寢走去。

來的人是竟是谷白,他不是離開了嗎?但這會,自顧不暇。

看到我時,他再一次露出了受到驚嚇的表情,直到一切檢察完畢,他輕吁了口氣說:「幸好皇上及時制止了姑姑,要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不過也傷及了經絡,有段時間不能開口說話了。」

劉幕沉默不語,只冷深的注視蒼白毫無血色的我。

谷白滿臉不解,又不敢多問什麼,只得退下煎藥去了。

迎上了他的目光,我無聲的懇求,他的視線卻是越發的冰森。

無奈,起身,下床。這裡是屬於他的,躺在這裡並不合適,再說,崇政殿的清潔還沒有完成。

他沒有阻止我的離開,連一句也沒有。

每隔二天,都會有一名伺寢美人到崇政殿伺寢,劉幕要她們的方式與第一個美人一樣。

一個月過去,我已然能做到充耳不聞,身心早已麻木,每天的工作就是讓自己累得不能再累,然後回到廢宮裡躺著。

什麼也不去想,只除了腦海里會想起孩子可愛的臉蛋。

想來,這就是我與他的相處方式了。

悠揚的笛聲抑揚頓挫的傳入耳里,這樣優美灑脫的笛聲,除了他還有誰能吹得出來?

開了門,便看到巫臣華禹站在樹下,一身白衣,千塵不染。

他閉著眸,修長指尖在笛孔中跳躍著,清蓮之雅,幽蘭之空……

妖孽能稱之為妖孽,是因為無法形容的美,這會兒,倒竟有好心情去細細看這個美男子。

「要是以前你也能這麼看我,或許我就不會出現在這兒。」笛聲一停,他睜開眼,滿是戲謔。

一時不解他話中的意思。

「我以為將他帶到你的身邊,你會很高興,所以才入了朝堂,從中瓦解右相的勢力。」

我一愣:「這就是你入朝堂的原因?」

他眉微擰:「你的聲音?舌受傷了嗎?」

「受了點小傷。」輕點頭,淡淡說:「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是劉幕的緣故?」

搖搖頭:「是我自己不小心。」

他望向天空,輕輕一嘆:「到現在,你還要幫襯著他。」

「真的是我自己弄傷的。」我想輕鬆一笑,無奈笑出來苦澀居多。

「其實劉榮比劉幕要適合你。」他道。

「我不想說這些。」

他望向我,清澈眸子倒映出我的落寂:「難道你想一直這麼過下去?」

「我不知道。」我無處可去,可路可走,他們對我的執著是不允許我離開的,所有的人都沒有退路,往後退,已是萬丈懸涯,所有的人只有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直到盡頭。

巫臣華禹淡雅一笑:「知道為什麼劉榮會給我官職嗎?我告訴他,劉幕已被魔教看中,成為了下一任的教主,他已經擁有與朝廷相對抗的力量。過不久,他便會回來。」

魔教教主?教主?我怔忡。

「劉榮說,他並不想要皇位,自始自終,他要的只是你。他甚至可以將皇位還給他的皇兄,只要我答應,不要對劉幕說一個字關於你的事。包括孩子的身世。他說只要給他時間,你就會愛上他。相反,如果讓劉幕知道你成為他的妃子,甚至還為他生了孩子,他就沒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那我無論做什麼,他都不會阻止。而我,答應了。」巫臣華禹再次看向天空,清風吹過,衣袂翻翻,出塵之態,他的聲音不再是雲淡輕風:「既幫劉幕,又幫劉榮,只是想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卻不想,錯得離譜。」

「什麼?你說什麼?」難道一切會演變至此,他也參與了其中?望著這個雲般潔白,風般灑脫的男子,慵懶與隨意依舊,卻多出了一份孤寂,淡淡的,籠罩在他全身,我不敢置信,不敢相信:「你怎麼可以這樣做?憑什麼這樣做?」

「或許一開始就不該救了你,更不該多看你一眼,看多了你,連什麼時候被你吸引也不知道。」他淡淡的說著,「這幾個月,在宮裡發生的一切事我都知道,看著你的掙扎,你忍受的苦痛,以為你會做出最終的選擇……」

「巫臣華禹,那是我的人生,你憑什麼來做主?憑什麼為我選擇?」很想厲聲責問他,聲音到嘴邊卻成為了痛苦的細啞,「憑什麼?憑什麼啊?」

他將視線落在我身上,那目光是屬於他的淡然,超塵,如今卻多了絲牽掛,很淡,很淡,淡得幾乎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我一愣,心端突然無比沉重,對一個生性灑脫慵懶,雲淡輕風的人來說,這一絲牽掛意味著什麼?不言而明。

可我不想去明白,我已經很累很累了,再也經不起半點的波折。

轉過身,緩緩往回走,再也沒回頭去看他一眼。

祭祖。那是新帝登基時,若是朝堂發生大事時才會做的事,禱告祖先,或是希望得得庇佑。

劉幕要去祭祖,換然話說,他是要把劉榮謀反的事大告天下。

祖先們的陵墓就在北山,與皇宮隔著護河遙遙相望。

我卻得知,這一次祭祖,他把劉榮和政兒也帶上了。

他想做什麼?

北山,是百姓的禁地,那兒一片郁蔥,更是鳥語花香,偶見小動物的嬉跑。

皇家的陵墓,氣勢、格局與故宮遙相揮印,特別是盤旋在上方的巨龍,雄霸之氣讓人忍不住肅然。

祭祖的一切都落幕時,萬公公突然宣了旨,當我聽到最後一句『劉榮與其子劉政貶為庶人,一生於皇陵守孝,至死也不能離開一步。』時,驚在當場。

劉榮面色很沉靜,看不出心裡在想什麼,只叩頭謝恩。

政兒就待在他身邊,一直在望著我,看到我他朝望去,用唇形喚了聲:「娘親——」然後便露出個可愛的笑臉。

心裡泛起一陳酸澀,我的孩子是這般的可愛,難 道他的命運只能是如此嗎?

劉幕已在宮人的擁簇下要離開。

顧不上什麼,我追了上去顧在他面前:「皇上,政兒還小,你不可以讓他一輩子都待在這裡,他是你的親骨肉,我沒有騙你啊。」

「滾。」他冷冷一字。

「皇上,皇上不認政兒也沒關係,只求皇上讓奴婢代替政兒在這裡守陵,他那麼小,又那麼可愛,我……」

未等我說完,胸口一陳劇痛,身子便被踢飛了出去。

劉幕的神情,眸子是深深的厭惡,咬牙切齒:「朕不會如了你的意,朕不會殺了他們,但要你永遠也見不到他們。」

我欲起身,只胸口的痛一使力就疼痛難擋。

「不許打我娘親,壞蛋,壞蛋。」政兒突然跑了過來護在我面前,拿起地上的石頭就朝他丟了過去。

萬公公忙擋在了劉幕的面前,他眼底有些不忍。

「政兒,不要——」我擋下政兒丟石子的動作:「他,他是——」還未說完,下一刻,喉嚨一陳血腥,從嘴角緩緩流出血絲。

「娘親?」政兒害怕的喊道,繼而哭起來:「娘親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我沒事。」望向劉幕,他依舊是冷冷的注視著我,深邃的黑眸完全看不出絲毫波瀾,彷彿我是個毫不相干的人。

對我,他真的一點情意也沒了嗎?

我與他,只能這樣了嗎?

那政兒怎麼辦?他這麼小,是無辜的啊?真要守一輩子的陵嗎?

驀的,有人慌張的喊道:「刺客,有刺客,保護皇上。」

無數的影衛竄出來劉幕保護在了裡面,也阻隔了我與他的對視。

刺客有數百名,在紛亂的對抗之中,我緊閉著眸子,只死死的將政兒摟在懷裡。

不知是誰拉了我一把,腳離地的剎那,我慌得睜開了眼,就見一名黑衣人抱緊我與政兒,朝劉榮那飛去。

「該死的。」劉幕的聲音破空傳來。

「青華,你沒事吧?」劉榮擔憂的聲音傳來時,我忙睜開了眼,搖搖頭。

「走。」他抱過政兒,握過我的手就朝山頂走去,無數的黑衣人擋在後面。

胸口疼得難受,卻沒多吭一聲,此刻唯一的想念,就是不能讓政兒的一輩子毀在這座山林中,想到劉幕的絕情,他眸中的冰冷,知道這一輩子是再也無法獲得他的原諒,他更不可能認回政兒,無論如何,我也要讓政兒離開這裡。

「放心,這些人都是我在打仗時練出來的死士,比起影衛來絲毫不遜色。」劉榮道。

「王爺,你帶政兒走吧。青華相信你會善待政兒的。」胸口越來越疼,喉嚨的腥味越發濃郁,疼痛也在加劇,怕是走不遠。

「我要的只有你。」他加快了步伐,猛的,他停住腳。

我看到了無數的御林軍從正前方包圍下來。

劉榮擰起眉。

此時,一名黑衣人奔來稟道:「主公,看來他們早有準備,這裡四面都被御林軍包圍了,唯一的出口只有西南,但那裡是斷涯,不過屬下曾去探過那裡,有條只能融一人通過的狹隙可穿回到這裡。」

劉榮想了下,果斷的下令:「往斷涯撤退。」

一到斷涯,勁風獵獵。

然而,在看到站在斷涯上的人時,劉榮的面色沉了下來。

我的心也沉了下來。

那是劉幕,勁風舞動他的衣袂,黑髮,他傲挺而立,天上風雲變幻,唯獨他一身的明黃,屹立天地,搖不可倒。

二兄弟彼此對視著,那眉,那目,那近乎完美的輪廓,是如此相像,只不過一個冰冷,一個深沉,唯一相同的是眼底都有著深深的執著。

「壞蛋。」政兒突然出聲。

劉幕的視線落在我身上,眼底的痛恨一如他的厭惡:「你以為你走得掉?」

劉榮突然下跪在他面前,語聲是前所未有的哀求:「皇兄,求你放過我們。」

「放過你們?」劉幕的眸子又冷了幾分,「不,別說這輩子,哪怕是下輩子,我也不會放過你們。」

劉榮的面色慘白毫無血色。

望著這個男人,究竟有多恨,才讓他說出這麼一句話?我與他之間,究竟是怎樣的孽緣才讓事情發展了這般地步?要怎麼樣的解釋才能化解他的恨?

我一步一步走向他。

「青華?」劉榮來拉我,被我掙開。

五步之外,我跪了下來:「如果你恨我,那就殺了我,求你放了孩子。」

「殺了你?」劉幕冷嗤一聲,身形一閃,移到我面前,下一刻,捏起我下鄂:「不,那便宜你了,我要折磨你,讓你生不如死。」

「壞蛋,大壞蛋,不許欺負我娘親。」政兒突然跑了過來,使勁的掰開劉幕扣住我下鄂的手。

「政兒,你過來做什麼?快去你父皇那裡。」我急道。

劉驀的眼底掠過一絲殺意。

「不要欺負我娘親。」政兒張嘴就往他手臂上咬。

「政兒。」我驚呼,特別是在見到劉幕眼底的殺意時,伸手就要去抱他。

也就在這時,他唇一抿,狠狠的甩開了政兒。

甩開的方向是懸涯,政兒才三歲,那麼小的身子,彷彿風一吹就會飛走的小身子,他的武功又是奇高的,這一甩開……

「不——」眼睜睜的看著政兒飛了出去,飛出了懸涯。

「娘親——」風中,是政兒的聲音,帶著無與倫比的害怕。

我看著小身子迅速的墜落。

推開了劉幕,我快速的跑了出去。

「青華——」劉榮與劉幕的聲音同時響起。

一瞬間,他們同時抓住了我的手,卻沒有一人去救孩子。

「我的兒子——」我聲嘶力竭,悲喊聲沖向雲宵。

時間像是在這一秒凝住。

絕望中,彷彿看到一道白影掠過沖向懸涯,那身影,依稀是巫臣華禹。

不可能,巫臣華禹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就算飛下去,孩子先墜涯,就算是一點點時間,他也是救不了孩子的。

可我還是帶著僅有的希望,睜大眼看著懸涯,任憑風再大,眼睛再痛,還是睜大眼看著,等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過去了很久很久。

風吹得身體麻木,四肢冰冷……

淚緩緩落下,一滴一滴,直至成串如流。

「劉幕,」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啞如車輾過沙粒般:「政兒真的是你的孩子,我現在說這話,你總信了吧?」

劉幕臉上的冰冷依舊,只臉色越發青白,道:「來人,下山搜索孩子,一有消息馬上來報。」

「呵呵,哈哈……」我笑,悲哀的笑著,為什麼人總在失去的時候才會選擇相信?

「青華,對不起。」劉榮的聲音滿是懊悔。

「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我沒看劉榮一眼,只望著懸涯:「你一直想把孩子和我分開,現在如願了。劉榮,一直以來,我對你感到內疚,你每對我好一分,我的內疚就多一分,一直都不忍傷害你,是我錯了,大錯特錯,如今,我與你算是二清了。」

「不,青,青華,我,我沒有想過要傷害政兒,沒有。」劉榮變得慌亂。

「稟皇上,我們在懸涯底只找到孩子帶血的衣裳,從現場凌亂的痕迹來看,顯然有野獸經過,恐怕孩子——」御林軍來報。

喉嚨中的血腥再也剋制不住,猛的吐出一大口鮮血,眼前一黑,身子支撐不住,昏倒。

醒來時,已在廢宮裡。

睜開的第一眼,看到了劉幕,他就站在床邊,迷茫的望著我。

我回視著他,蒼白地,空洞地望著他。

這個男人,恨過他,愛過他,最終,恨去,情盡,那代價太大,太大。

沒人開口說話,或許是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站了很久很久,離開時,依舊什麼話也沒說。

我起身,坐至鏡前,鏡中的自己面色近乎蠟白,神情死寂,彷彿耗盡了所有的精力,只剩空殼一副。

夜色襲來時,我依然未覺。

宮女進了來,又出去了,她們似乎說了什麼,我沒有聽進。

腦海里是孩子生出來時的模樣,胖呼呼的,那麼可愛,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皇后抱走,那一段日子,天天以淚洗面,夜夜在思念中度過。

這是我的第三個孩子,我是那麼的盼望著,珍愛著,極盡一切在保護著。

當他叫我一聲娘親,那糯糯的聲音,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抱著他小小的身子時,總覺抱不夠。

他就這麼離開了我,他才三歲啊,還那麼小,他本應該幸福的生活著,怎麼可以死得那麼早,太早了,太早了啊。

無聲的哭著,淚始終沒停過。

東方漸漸露白,當第一縷陽光照進來時,只覺得雙眼疼痛難忍。

門在這時被推開,宮女的聲音傳來:「姑姑,奴婢侍候你起床吧。」下一刻,只聽得『哐——』一聲,那是盆具落地的聲音,宮女驚喊:「姑姑,你的頭髮?」

頭髮?我緩緩朝鏡中望去,本是烏黑的青絲,竟然過半變白,黑白交纏在一起,一夜之間竟像老了二十年。

宮女匆匆離開,一會,劉幕走了進來。

冰冷薄涼的目光望著我一夜之間變白的黑髮,變得駭然,漸漸染上濕意,他一步一步走近我,突然將我摟在了懷裡,摟得那樣緊,那樣緊。

「青華,我們重新開始。」他的聲音顫抖。

「重新開始?」我喃喃。

「朕會試著去忘記以前的事,我們重新開始。」

「是嗎?讓我一個人坐一會,好嗎?」我空洞的喃喃。

「你已經坐了一天一夜,還不夠嗎?」

「不夠,我想陪陪孩子,總覺得孩子會隨時回來,再叫我一聲娘親似的,你知道嗎?我的政兒,只叫了我四聲娘親而已,我還沒聽夠呢。」

「好。」劉幕點點頭,微微哽咽著說:「那我晚些再來看你。」

我點點頭,木然的看著他離去。

「你們不要站在殿外,都去宮外頭候著,你們要在,他就不敢回來了,記住,沒有我的吩咐一個也不許進來,等會我還要給死去的孩子燒些他愛的東西,看到煙了不要驚謊。」我吩咐侍候在邊上的宮人。

宮外,那是三重殿門之外,不論殿內有什麼動作都聽不見,看不到。

當寢殿只剩下我一人時,靜靜的打量著住了五年,卻困了我一輩子的地方。

從懷中拿出火籽,吹起火拋向了床。

絲綢的床褥很快燃著,帶動床帳,木頭……

問自己,錯在哪裡?或許每走一步都是錯,害了自己,也害了別人。

像我這樣的人該如何活著?

我不明白,也不懂,情為何物?怎能讓人執著至此?

是不是唯有死亡才能終結這一切?

如果是,那就是我的解脫。

火燒到了房梁,『碰——』的幾聲,小梁倒了下來。

火勢越燒越旺,很快,煙氣四竄,身體不支倒向地面,我看到帶火的碎木紛紛從房梁倒下來。

身子已無力動什麼,也不想動,就算這樣被砸死,也好啊。

無數燒焦的碎木又掉下,掉在了身上,臉上,我已分不清哪裡痛。

死亡越來越接近,我的心卻越來越靜。

迷濛中,竟看到了一個白影朝我走來,走近了,看到他向來清澈灑意的眸底是滿滿的恐懼與害怕。

我想笑,這個像妖孽一樣的男人也會有恐懼和害怕的時候嗎?就算他在對我訴說他的情意時,也是淡淡的……

不過,他怎麼會在這裡?又或者是臨死前的幻覺?

他與我僅三步之距,可惜,他無法走近我,一塊巨大的橫樑擋在中間,四周都是熊熊大火燃燒著,任他武功再高,也無能為力。

當一大塊木頭朝我倒來時,我給了他一個輕鬆毫無壓力的笑容。

失去了意識。

(我擦,好想讓青靈魂穿到小姑娘身上,再接著劇情——)

一直不相信鬼神之說。

但此刻,我覺得自己是來到了地獄。

動不了,不能開口說話,想發出聲音就覺得整個喉嚨疼痛難忍,整個身子感覺是被什麼東西包裹著,卻能呼吸,吸進的氣息又很清香。

睜不開眼,連眉都皺不了,這就是人死亡後的感受嗎?

似乎不難受。

好像聽到了開門聲。

有腳步聲。

覺得有人走近了我。

「幸好只燒到了表皮,要是傷到深層的,只怕要當一輩子的醜八怪了。」一個女子的聲音,不老也不年輕,講話的調調悠哉悠哉的,跟一個人很像:「這麼大面積的傷,至少得躺上一個月,至於臉,就算重新生成,也恢復不了原先的樣子。」

沒人回答女子的話,感覺是女子在一個人自言自語。

一會,女子又說:「就是臉難弄了些,一來就給我這麼個扎手的。不過她可是你第一次帶來我這裡的女人,難不成她就是你的心上人?」

就在我認定這女子定是在自言自語時,一道輕極的『嗯』聲傳來。

身子僵硬,聲音很輕,但這聲音對我來說卻是異常熟悉——巫臣華禹。

他怎麼會在這裡?

腦海里閃過『臨死前』看到的人,再想到女子方才所說的話,難道,難道我沒有死,而是被巫臣華禹救了?

「看來你是醒了,」女子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道:「身子放軟,你全身塗了藥膏,別動不動就緊崩,對恢復沒好處。」

我張嘴,忍痛要說話,卻只能聽到自己啊啊的聲音。

「喉嚨也受了重傷,一個月內能開口還是你的造化。什麼都別做,也別去想,安心躺著養傷,一切等傷好了再說。」女子道。

怎麼能不想呢?我有好多話要問巫臣華向,那時還以為是幻覺,  跳下涯救政兒的人是他嗎?如果是的話,他在這裡,那政兒呢?我的政兒呢?想到這裡,我越發激動起來,掙扎著,無奈身子全身被布綁得緊緊的,一動又拉扯到傷口,痛得我幾乎不能呼吸。

「不是說了讓你不要動?」女子按壓下我的身子,不耐的道:「難道你想落下一身的傷疤?」

我張嘴,努力擠出聲音,「政,政——」明明說的是政,可聽著卻只是沙沉的啊啊聲。

巫臣華禹像是知道了我要說的話,低低道:「對不起,我沒有找到政兒。」

聽到女子的驚呼:「不能哭,你頭部的沙布都濕了,這樣葯的效力會減半的。」

被布蒙住的眼睛,眼淚是越流越多,怎麼也止不住。嘴裡發出類似碾沙的痛苦喊聲,悲鳴著……

此時此刻,痛是唯一的感覺,什麼情,什麼愛,什麼義,都無謂,只有痛,入骨髓,無法化開的痛楚。

那女子嘆了口氣,開始搗起葯來,沉悶的聲音一鈍一鈍的。

「你要好好養傷。」巫臣華禹的聲音傳來,帶著愧疚與不舍。

我很想朝他大吼,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不讓我死?死了就不會這麼難受,這般折磨,還能見到孩子……

像我這樣的人,活著有意義嗎?

愛情薄涼,親情難覓,甚至連自己唯一的骨肉都無法保住,這樣活著……

三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每天拆布,換藥,拆布時痛楚難忍,換藥時,幾乎還能感受到肌膚疼痛的灼熱。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挺下來的,這些生不如死的日子,比死更難受。

「身子恢復得不錯,唯有這張臉。」全身能拆布時,莫雲師傅,也就是一直在幫我療傷的那個女子嘆了口氣:「只怕難以恢復成原貌。」

身子已輕鬆了許多,唯有整個頭依然被包裹得嚴實。

「就沒有辦法嗎?」巫臣華禹問。

莫雲師傅想了想:「除非換張臉。」

巫臣華禹陡然沉默,半響,淡淡說:「或許對她來說,換才是最好的選擇。」

「孩子,你覺得呢?」莫雲師傅在問我。

我還有什麼可在乎的呢?生無可戀,死亦無謂,對我來說,活著只意味著等待死亡。

「傅青華,你就不想重新以另一個身份快樂的活著嗎?」巫臣華禹道:「擺脫過去,沒有那些傷害你的人,換了一張臉,在這個世界上就沒再有人認識你,你可以過著自己的生活。」

我一怔,另一個身份?沒人再認識我?過著自己的生活?

我嗎?可以嗎?可能嗎?

「你就沒這樣希望過嗎?就不想找回自己嗎?」

找回自己?這麼些年,我還有自己嗎?還可以有自己嗎?我已經很累了,失去了太多太多,已經不知道真正的自己在哪裡,恐怕是再也找不回了。

巫臣華禹繼續說著:「活著是美好的,你可以把失去的一切都找回來,可以換一種活法,平平淡淡的,卻能幸福的活著,甚至還可以找一個疼你,愛你的男人過一輩子,再生下一堆的孩子,像平凡的百姓那樣,一家和融。」

平平淡淡卻幸福的生活?是啊,這不是我一直渴望的嗎?

「傅青華,忘記過去,把前半生都拋開,從此幸福的活著。」

輕咬下唇,巫臣華禹的話,我是動容的,這樣的渴望很久很久了,久到我以為只是個夢,不敢再去奢想。

「孩子。」莫雲師傅溫暖的手握過我,語重心長:「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你應該還有自己想做的事吧?那就站起來去完成。」

自己想做的事?是啊,我的父母,我還沒找到我的父母呢,他們是生是死我還不知道。

過了許久,才聽到自己粗啞的聲音說:「莫雲師傅,我想一張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臉,任何人看了都不會再看一眼的臉。」

以往溫沉的聲音已然失去,往後只能是像現在這般粗啞,那麼,就讓這張臉也變得再普通不過吧。

一年之後。

已是來年的至夏。

天氣炎熱,儘管我滿頭大汗,依然覺得全身舒適。

「京雲,將這些葯拿去搗爛,按照我以前教你的做成藥丸。」莫雲師傅將曬好的藥材丟給我。

京雲是父親給我取的表字,父母就我一個孩子,母親體弱又無法再育,父親可說拿我當男孩子在養,因此很小時就給我取了字,名青華,字京雲,沒人知道我這個表字,只有在家裡時,父親才會叫我。

「好。師傅又要出去雲遊嗎?」每個月的幾天,師傅總會離開這座小谷濟世,真正的慈悲為懷。

「不是我。」莫雲師傅笑道:「是我新收的好徒弟傅京雲。」

「我?」我一愣。

莫雲師傅笑著點頭:「雖然才半年,可能教的我都教了。現在你就缺乏實施了,到外面多走走,對你有好處。」

陽光下,莫雲師傅年過百半卻依然神采翼翼的面龐慈愛的看著我,半響,對著我背後道:「是吧,華禹?」

轉身,就見到了巫臣華禹,依舊是一身的白衣,不染一絲雜質,仿如仙人下凡,悠悠於天地。

他慵懶的望著我,眼底儘是溫溫暖意。

「你什麼時候來的?」已經一年沒見到他了。

「剛剛來。」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臉上搜索著,半響,說了句:「一樣好看。」

摸摸自己的臉,這張臉真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再加上粗啞的聲音,只怕會遭很多人的嫌棄,還有過半的白髮,儘管身軀依然挺直纖細,可從背後粗粗一看,只怕是個老婆婆。

我微微一笑,淡淡說了句:「謝謝。」

「你就和華禹一起去走走江湖。」莫雲師傅打趣的望著我與他,悄然的在我耳邊說:「華禹等你夠久的了。」

面對師傅眼中的打趣,我哭笑不得。

小谷四面環山,幾乎沒有出路,唯一的出路是道狹縫,也被荊棘披滿。

師傅說會安居在這裡,主要是山上的草藥都極其罕見,有利於她採藥。

「不舍嗎?」見我一直望著谷底所居住的小屋,他輕輕一笑。

「是啊,師傅給了我新生命,又教了我那麼多的東西。」轉過身看著他,目露感激:「也謝謝你救了我。」

「以身相許如何?」他眸底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

「說什麼呢,走吧。」詳裝聽不懂,我朝山下走去。

夏的景緻,蓬勃繁茂,各式野花爭相開放,處處散發著野林的美麗。

要說忘記過去,很難很難,猶其是想到孩子,那痛,依舊在心底沒有散去,但當在鏡子中看到全新的面貌時,那一刻產生的意識,至今都記憶猶新,那便是活下去,去找回自己,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現在我們去哪?」山腳下有二條路,一條向東,一條向北。

巫臣華禹摸摸懷裡,擰眉說:「沒銀倆了。」

我一愣:「那怎麼辦?」

「找戶富人家下手。」他說得很正經,很認真。

「什,什麼?」我驚得張大嘴。

「你不明白嗎?江湖的人向來打打殺殺,哪有時間去賺錢?」

「那,那就去偷?」我震驚,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巫臣華禹看著我,眨眨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陽光頓時失色不少。

「你說的不是真的吧?」對於這個所謂的江湖,我還真是有些忐忑,儘管覺得他應該是在說笑。

「真的。不過這也是絕少數,這些人被稱為江湖敗類。走吧。」他突然握起我的手,微風吹過,帶起他的黑髮飛揚,秀出他完美的輪廓。

可惜站在他身邊的人其貌不揚,連美麗也變不上,破壞了美景。

縮回了自己的手,我道:「我自己會走。」

他微微一笑,「這條路不怎麼好走,等到了大道上,你再自己走。」說完,又牽起了我的手。

我無奈,只得任他牽著。

原來所謂的江湖,與我們的世界是一樣的,只不過江湖上的人多屬於或擁有俠義之心,或擁有雲遊之意,又或是為非作歹,龍鼠混雜的人,而將正經人家的子女排除在外,但也不乏有名門正派。

飯館里,大家都粗布衣杉,有的人腰佩長劍,有的則是雙斧,他們吃飯,喝茶,甚至是談吐都極為豪放,不拘一格。

其實這些人在平常都能見到,只不過那時腦海里還沒有江湖這個概念。

巫臣華禹是最為引人注目的,他一入茶館,整個館子一片寂靜,所有人的動作都像是被點了穴般,皆驚艷的望著他。

我在心裡嘆息一聲,他這樣的容顏,不被說成妖孽也是禍國殃民的,幸好身為男兒身。

「客,客觀,要,要點什麼?」小二走了上來。

「聽說這裡的紅酥雞極為有名,就來一盤吧,再加幾樣小菜就行。」他道。

「是,是,馬上就來。」小二正要離開,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麼,回身道:「客觀不像塞外人啊,朝廷下了吃肉的禁令,三年大喪期間不許吃肉。」

「大喪?」我一愣,一驚,難道是……最終,他還是殺了他嗎?一直在努力放下這些事,如今五味翻雜,不知道是什麼感想:「皇上死了?」

「噓——說什麼呢,」小二白了我眼:「皇上年紀輕輕,才登基幾年啊,怎麼會死?是先後。」

「先後?」這回巫臣華禹也挑了挑眉:「先皇娶過皇后?」最後一句話,他是問我。

想到那個薄涼的男人,心裡已然麻木,我搖搖頭。

「就是這樣才奇怪。」小二一直望著巫臣華向的臉,那模樣幾近痴迷:「皇上下昭說,先皇后崩,下令禁吃一年的肉,百姓們都議論紛紛,沒聽過先皇娶皇后啊,這突然就冒出個先後了,還聽說這個先後是被火燒死的,那火太大了,把整座宮殿都燒毀,可憐啊,都沒人知道,更別說救了。」

先後?被火燒死的?難道劉幕他……

「等等。」方才就覺得奇怪,小二一直在說著先皇,先皇后,難道劉幕並沒有想複位?但那天的祭祖是怎麼回事?還是他改變主意了:「你說皇上下昭,皇上的名字是不是叫劉榮?」

「你要死啊,皇帝的名字是你隨便亂叫的?」小二瞪著我。

我微愣,劉幕沒有複位嗎?他不是一直想著複位嗎?他放過劉榮了?那他人呢?

此時,巫臣華禹緩緩落坐,懶懶的問:「小二,近來朝廷可有什麼大事發生?」

小二殷勤的走上前,給他倒了杯茶,近乎討好的說:「現在的皇上可是個好皇上,能有什麼大事發生?」

我怔忡著,宮裡發生了那麼多的事,百姓卻不知道,難道劉幕一開始就沒打算複位嗎?那他做的那些事又是為什麼?

小二下去布菜了。

巫臣華禹目光望向街上,優雅的喝著茶水。

而我,卻盯著桌上的杯子出神。

「既然重生了,就應該忘卻以前的一切,愛也罷,恨也好,統統放下。」巫臣華禹淡然說。

「我知道。」近一年來,我一直在努力的化解心中的痛楚,還有過往的一切,但傷害太深太深,有些東西只怕要一輩子的時間才能忘卻。

「你還愛他,是嗎?」

沒法回答這個問題,想到劉幕時,腦海里出現的是政兒可愛的小臉,想到政兒,心中又是一痛,最終,我道:「我與他,在我放火的那一刻,已然徹底陌路。」

「希望你記住今天所說的話。」巫臣華禹的心情突然變得極好極好,站起說:「我們走吧。」

「我們還沒吃飯呢。」我微訝。

他挑高眉:「難道你還想讓他們覬覦我的美色?」

不待我說話,他拉過我的手就走:「我帶你去吃野味。」

連著六個月,巫臣華禹帶著我遊歷,每到一處,我都會替生病中的百姓們治病。

每一次治好一個病人,就會覺得傷痛在慢慢的緩解,特別是看著本是病懨懨的孩子過幾天就變得活蹦亂跳,看著他們與父母擁抱在一起的溫暖場面,我就會哭,會想到政兒,想到他可笑的笑容,糯糯的聲音。

巫臣華禹一直在陪著我,我看病時,他在一邊幫襯著,我哭時,他會吹笛安慰,更多的時候,是默默的望著我,嘴邊掛著一絲溫暖的笑弧。

偶爾無意間目光相遇,他便會給我一個燦爛,傾國傾城的笑容,那時候,看著女病人們露出的眼神,我便會哭笑不得。

直到這一天,溫馨的畫面被打斷。

「大祭司,老教主說他要卸下教主一職,讓你回去主持新教主接任大典。」來的人稟報說。

不遠處的我心陡然一跳,新教主接任大典?腦海里想到那時巫臣華禹說過的話『劉幕已被魔教看中,成為了下一任的教主』,是劉幕成為教主的接任大典嗎?

稟報的人走後,巫臣華禹走向正在搗葯的我,淡笑著說:「你說過,你與他,在你放火的那一刻,已然徹底陌路,如果再見到他,應該不會再留戀吧?」

望向他,夕陽的餘暉照在他身後,使他全身仿若塗上了一層輝煌。

「我不知道。」現在心裡很平靜,靜得彷彿盪不起一絲漣漪,只不知道,在見到他的那一刻會如何?恨?愛?還是別的。

「不想帶你去魔教,但唯有讓你見到他,你才能確定是不是放下過去,從此去過你真正想過的日子。」他深深的鎖住我的視線,「京雲,這也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

「最後的機會?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你應該能感覺到我的心意,是和他在一起,還是和我浪跡天涯,你若選前者,我從此將會消失在你面前,不再出現。」不是雲淡輕風,不是懶散的隨意,嘴角依舊掛著微微的笑,神情卻是認真的。

他的話來得太突然,我怔愣的望著他。

巫臣華向輕輕一笑:「說是給你最後的機會,還不如說是給自己最後的機會,只是不想再讓自己有妄想而已。」

「我們這樣,不是挺好。」我別過了臉:「這裡的人需要我,我不想去魔教。」

「你必須去,因為莫雲師傅會回去,你是他唯一的弟子,她是魔教的長老之一,魔教的長老,包括一切職業,向來只單傳弟子。換句話說,你已然是魔教未來的長老。」

魔教長老?我心神一震,到最後,又要與那個男人牽扯上了嗎?

說是魔教,還不如說是一座城池。

雲城,在大漢朝的位置屬於各邊國的交界點,連接著大漢,西蠻與西戎的交通要道,更是各國物資集運的交易轉折場所,大部分東西都是通過雲城送往各處。

雖然它是在大漢的地圖上,但它更是個小小的中立地帶。

如今誰又能想到,整個雲城,竟然會是魔教的人在掌管,又或者說,雲城的所有百姓都是魔教中人?

相對於我的震驚,巫臣華禹則是笑若春風的與前來迎接他的女們說笑著。

半響,侍女們彷彿才見到了我,其中一個年紀約二十上下的侍女好奇的打量著我:「公子,這位姑娘是幹嘛的?」

「她是莫雲師傅的徒弟,叫傅京雲,也是你們的主人。」

侍女們有些吃驚,更多的是疑惑,一個還是孩子的小侍女嘀嘟了一句:「怎麼長得這般普通,還長了白髮。」

這話些在幫著別人看病時早已聽以為常,我並不覺得難過,只微微一笑。

「我什麼時候教過你們以貌示人的?」巫臣華禹語聲不嚴厲,只冷了幾分,但那小侍女卻紅了眼,走到我面前輕道:「對不起,我說錯了,請姐姐原諒。」

我一怔,忙道:「沒事的。」奇怪的望向他,怎麼他面色一冷,這些侍女似乎極為害怕他的樣子。

此時,一侍女進來稟道:「祭司大人,老城主說想看看未來的毒宗長老,有請你和未來的毒宗長老過去。」

毒過長老?我嗎?不是習醫的么?

「告訴他,這就去。」

「是。」侍女退下。

此時,巫臣華禹突然對我說:「在那裡,有可能見到他,走吧。」

見到他?心裡陡然緊張了起來。

見我沒跟上,走到門口的巫臣華禹又轉身望向我:「怎麼了?」

回過神,竟發覺整雙手都是冷汗,忙搖頭說:「沒事。」

雲城的主建築很宏偉 ,依山而建,層層疊加,連綿起伏,大有與天地融為一體的感覺。

沿著山梯往上,便是主廳,主廳很大,八個巨大石柱支撐起屋脊,廳內不是燭火照明,而是幾顆碩大的夜明珠。

我自然驚聳,這幾個夜明珠可是價值連城,就連皇宮也拿不出來,他們竟然用來照明用?就不怕有人偷嗎?

「你就是莫雲收的徒弟?」一道渾厚的嗓門響起。

我看到一個老頭,白鬍鬚過膝的老頭坐在上頭,穿了一身的白袍,肥袖飄飄,他長得極為普通,甚至沒有想像中魔教教主該有的霸氣,而是一臉的無害。

「是。」我低首。

「不錯,不錯,夠特別。」老頭哈哈一笑,目光又望向巫臣華禹,無害的表情陡然冷了下來:「逆子,還敢回來。」

「我只是屢行使命來主持新教主的接任大典,主持完後就離開。」巫臣華禹的臉比起教主來更冷。

他們不是父子么?這場面似乎有些……

「逆子,逆子,你是要氣死我不成?」老教主跳了起來,一掌就沖向巫臣華禹,速度之快,眨眼之間。

瞬間的功夫,二人飛出了廳外。

我追了出去,外面哪還看得到什麼人影。

「你是誰?」就在我回身時,見到小丫迎面走來,輕快的步伐,還哼著歌,見到我時,滿臉疑惑:「沒在城裡見到過你,新來的使喚侍女?」

「不是。」看到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在這裡,是不是意味著劉幕也在?

「你的聲音怎麼這麼怪?難聽。」她眼珠一轉,突然拍手道:「太好了,我正愁找不著長成你這樣的侍女呢,不管你是做什麼的,這些日子你就去侍候一個人,我給你五錠金子。」

「姑娘,我說了不是這裡的侍女。」

「變成是就行,不管你是做什麼的,在這個雲城裡,只要我開口了,都能得到。你不知道我是誰吧?」

我自然知道她是誰,甚至還能猜測出她要我去侍候的人是誰,正因為此,我才不願去:「我是以後的毒宗長老。」

「咦,你就是莫雲姨新收的徒弟?」小丫眨眨眼,一臉不敢置信,半響,才道:「那又如何?至少現在不是,而且更符合要求了,就當是我向莫雲姨借用一下你這個徒弟羅。快走吧。」

說完,拉著我就往一處階梯下去。

小丫是習過武的,力道極大,我掙脫不開,又呼救不得,只得被他拉著去。

直到一處梨樹園林時,我已然氣喘吁吁。

「幕哥哥,我給你找了個侍女,」小丫邊朝裡面喊邊拉著我進去。

最終,還是見到了這個極不願見的人。

站在一副畫面前,背對著我,未束髮,烏黑的髮絲恭順的披散在背後,玄色長袍寬鬆迤地。

對於小丫的叫聲,他仿若未聞,修長挺拔的身軀動也未動,像是看得極為出神。

「人都死了,還每天看著?」小丫嘆了口氣:「對於我這個大活人卻生而未見。幕哥哥,你再看她,以後我就燒了這副畫。」

「你怎麼又來了?」劉幕終於轉身,視線掠過了我看向小丫。

一年未見,他削瘦得厲害,眼底的冰冷更凝實,俊美的面龐除了絕冷再也沒有別的表情。

知道他是認不出我的,就像剛剛他明明看到了我,卻視若無睹一樣。

可身子還是下意識的僵硬,背後更是緊張的出了冷汗。

「這是我給你找的侍女,鑒於她以後的身份,絕對不會對你存有非法之想的。」小丫指指我。

「什麼身份?」

「你是未來的魔教教主兼雲城城主,她可是未來的毒宗長老,生殺大權在你手上,對你只會盡心服侍,怎麼可能再有非份之想呢。」小丫嘿嘿一笑。

劉幕的視線再度投在了我身上。

我忙別開了眼,學著那些侍女見到巫臣華禹時的動作,單膝跪地,抱拳說:「屬下傅京雲見到教主。」

「你也姓傅?」劉幕冷冷的望著我,又看向身後的畫像。

「是。」順著他的視線,我看到了那副讓他專註的畫,心神一震,竟然是身著宮裝的我,畫中的我正在倒著茶水,身姿站得筆挺,眼神專註,動作規矩,這畫畫得極為傳神,顯然,畫的人投入了全部的身心。

「就留下她吧。」劉幕淡淡道。

小丫突然嘟起嘴,小聲嘀咕著出去:「這麼不湊巧,都姓傅,真討厭這個姓。」

小丫一離開,房間就安靜了下來,他繼續看著畫像。

而我卻不知如何是好。

就像小丫方才所說,不管我是不是長老,他也是主,我是仆。

他都說了『就留下她吧』,我便不能再拒絕,可這樣的相處………總覺一直拚命在努力抵制的情緒又開始在心裡鬧騰。

不想再引起他的注意,不想再與他有任何的牽扯。

「教主若沒什麼事,屬下先告退了。」我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和無情緒。

「給我泡杯茶吧。」他淡淡說。

「是。」手碰上茶壺時,突然想到那副畫中的自己,是啊,我已不是宮女,宮女的那些習慣,那些動作都必須全部忘記才行,一般的女子是如何泡茶的?腦海里想著的是母親給父母泡茶的樣子。

將茶水端給他時,他道:「你下去吧,有事我會叫你。」

至始至終,劉幕都沒有望我一眼。

「是。」心底鬆了口氣。

走出門時,我又回頭望向他,他的身影是越發的落寞。

恨過這個男人。

愛過這個男人。

可不管是恨還是愛,帶給的是無邊的痛。

現在,只想做回自己,只想平凡的生活,如果彼此的人生一定要糾纏在一起,便做到無恨無愛,形同陌路吧。

轉身,看到了巫臣華禹,他就站在梨樹下,微笑的望著我。

我亦微笑的走向他(全文完結,當然這是假的。哈哈哈……)

正要開口時,冰冷的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巫臣華禹,我的孩子呢?」

孩子?身形一頓,我望向不知何時出來的劉幕。

「什麼孩子?」巫臣華禹依舊淡然。

「那天你也跳下了懸涯的,儘管你將現場布置是像野獸來過,但可能嗎?就算你沒抱住孩子,難道你還阻止不了一頭野獸?」劉幕冷哼。

猛然望向巫臣華禹,是啊,儘管是孩子先落下懸涯,但他緊跟在同一個地方落下,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野獸……

為什麼我以前沒想到這個問題呢?

我想上前去問清楚,又怕自己過於激動而讓劉幕懷疑,只得死死的捏緊拳頭,滿懷期望的看著巫臣華禹。

「我確是沒救上孩子,不管你信不信。」巫臣華禹說完,離開。

我趕緊追了上去,劉幕的一句話讓我死寂的心彷彿又活了過來。

就在走出園林時,身子莫明的有種熟悉感,那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

但此刻,我已然顧不及別的。

「華禹,華禹——」我追了上去,擋在了他的面前,激動的滿懷期待的看著他:「孩子,我的孩子他?」

「我有必要騙你嗎?」巫臣華禹輕嘆了口氣。

我一怔。

「僅僅是他的一句話,你就如此的相信?」

「不是,但那是我的孩子啊。我多希望他還活著。」

巫臣華禹深深的望著我,眼底有些失望:「僅是如此嗎?方才泡茶時,你的整個人都在顫抖,若是他的注意力不在你身上,只怕早就引起他的懷疑了。」

「你真的沒救出我的孩子嗎?」我依然執著於此問題。

「沒有,他死了,被野獸……」

「不。」我捂住自已的耳朵,拒絕再一次聽到那句殘忍的話,哽咽的道:「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問的。不知道我的住處在哪裡,我累了。」

我住的地方離梨花園並不遠,甚至還有二名侍女服侍。

夜來得很快。

天空布滿繁星時,已然入夜至深。

睡不著,只能望著滿天的繁星出神。

心裡很空洞,也很寂寞,這一年來,每天重複著同樣的事情,採藥, 曬葯,搗葯,之後告別師傅,每天就只是看病,只有這樣才能麻痹自己的痛苦。

忘掉過去,放棄過去,是一件很難的事,對於失去的,總有種想再去抓住的卻抓不住的痛楚。

可在看到劉幕的那一刻才明白,一年的時間太短了,短得好不容易平靜的心又再度痛楚了起來。

「大小姐,姑娘已經睡下了,你……」侍女的話還未說完,小丫已經走了進來。

侍女只得退出去。

「你和我哥是什麼關係?」小丫瞪著我:「為什麼他要為你說話?」

「為我說話?」我不解。

「讓我不要叫你去侍候幕哥哥。」小丫狐疑的看著我:「哥哥以前從未替別人說過話,很顯然,你在他心裡極為特別。」

「是嗎?」我淡漠一笑。

小丫冷哼一聲:「他不讓我偏讓你去侍候。」

「你在吃味?」我失笑。

「不可以嗎?哥哥只能疼我一個人。」小丫蠻橫的插腰。

突然發現,她這樣的肆無忌撣,這樣的無悠無慮,這樣的蠻橫無禮,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而我,拘束,嚴謹,深思,每做一件事,都要熟慮,差別是何其的大。

「小丫,你過得很幸福,知道嗎?」我道。

「這還用你說。」小丫撇撇嘴。

「走吧。」我笑笑。

「去哪?」小丫一怔。

「不是讓我去服侍少城主嗎?是要住到梨花園去嗎?我去收拾。」以小丫的性子,我若不去,怕是會鬧到老教主那,那樣一來,事情就會鬧大,我不想變成所有人的焦點。

小丫眨眨眼,蹲在地上,雙手托著下鄂,看著我收拾東西。

半響,她突然說道:「你的身形真好看,很像一個人。」

「是嗎?」

「她是個宮女,不不,是個后妃,可惜被火燒死了。哎——」小丫嘆著氣搖搖頭。

身形一僵。

「不過死了也好,至少,很多人因為她而得救了,天下太平,幕哥哥也回到了我身邊。」

「大小姐很討厭那個人嗎?」我的死換來了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呵呵,心裡苦笑,是啊,天下太平。

「談不上討厭,就是看不慣。你說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和哥哥好了就算了 ,還去做弟弟的女人,害得兄弟自相殘殺,沒落下一個好的,怎麼會有這麼壞的女人呢?」

「她那麼壞嗎?」難道在別人心中,我就是這樣的人嗎?

「壞。」小丫肯定的說。

後半夜,下起了雨絲。

我的心情一如這天空的陰雲密布。

何謂孽緣,這便是吧。以前,我是他的宮女,現在,我成為了他的侍女。

難道所謂的緣分,就是一個纏字嗎?要纏到何時才會是個盡頭。

到底是誰造就了現在的一切?是我,是他?

「你在做什麼?」薄涼的聲音在身後向起。

劉幕一身青衣,傲然站於夜色之下,以往的他,薄涼冷情,現在的他絕冷無情,就連氣息彷彿都能與黑夜融為一體。

「教主。」我起身。

「你的頭髮是怎麼白的?」他問,目光怔忡的望著我半是白髮的髮絲。

「生下來就如此。」我平靜的道。

「是嗎?」他轉身緩步離開,步履沉重。

「教主。」我喊住了他:「屬下一直跟著師傅學醫,既然到了雲城,想替城裡的百姓們看病,恐怕不能服侍教主左右。」只要劉幕同意,小丫自然沒什麼話說。

告訴自己要形同陌路,放下以往的愛恨,但每次見到他,總忘不掉孩子被他推下懸崖的一幕。

「你不願服侍我?」劉幕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屬下只是想學有所用。」

「學有所用?那你應該施毒害人才是。」

我一怔:「什麼?」

「你不知道莫雲的獨門武功是施毒嗎?她教你的不是這個嗎?」

師傅的獨門功夫是施毒?難怪他們總說毒宗長老,可師傅教我的確是行醫救人,而非毒術。

見我愣著,他又道:「服侍我,委屈了你不成?」

「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好好的待在這裡,現在,服侍我沐浴。」他冷冷說完,離開。

這模樣,跟在宮裡有何區別?我苦笑。

浴池就在主屋的後面,那是天然的熱泉,要不是現在下著雨,還能看到滿天的繁星。

當劉幕開始寬衣時,下意識的,我要過去服侍,腳才邁出一步,硬生生鈍住,心裡驚出一身汗。

多年的習慣已使身體有了本能,方才要真是過去了……

劉幕突然朝我望來,目光里有抹深思,突然道:「還愣著做什麼,下池。」

「啊?」我愣了愣,魔教中的人沒有男女之分的嗎?還是,每個上位者的侍女都是這樣服侍的?又或許,這是劉幕在宮裡養成的習慣?在劉幕黑沉的視線之下,我忙低答了句:「是。」

此時,劉幕已全身**,修長的身軀,寬胸榨臀,如細雕般完美的身段在雨幕下呈現,若非他身上的那些巴痕……

巴痕?似乎又多了,而且好些疤痕極為鮮紅,彷彿才剛長出肉不久似的。

明明記得二年前沒有這麼多的。這些巴痕他到底是怎麼來的?

但這些已不是我能管的了,此刻我只是別過臉,一般的女子見了這場面,應該是慌得不知所措吧。

我是緊張,這份緊張不是出於羞澀,而是害怕,害怕他認出我,害怕從此又糾纏在一起。

下了浴池,我輕輕給他身軀擦試。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我臉上,深沉的,銳利的盯著我。

心一陳緊縮,卻又詳裝毫無所覺。

「你是什麼時候拜入莫雲門下的?」他問。

「二年前。」我小心的回答。

「他為什麼收你為徒?」

「屬下一頭白髮,常遭人欺負,師傅見我可憐,才收留了我,傳我醫術。」

「見你可憐?莫雲?」他的眼眸是滿滿的譏諷。

一時不解他眼中的譏諷為何而來,只覺得他對師傅並不和善,忍不住道:「師傅是個好人。」

「好人?是嗎?」他騰然起身,也不擦試,抓了衣裳披上便離去。

我輕咬下唇,暗附著他方才問的那些話是何意思?被懷疑了嗎?不行,得想辦法告訴師傅這裡一切,要不然劉幕若是向師傅問起,只怕漏洞百出。

回到房裡時,才鬆了口氣。

趕緊將一身濕衣換下。

坐在床上時,輕吁了口氣,想起自己方才的言行,應該不至於讓他懷疑什麼,加上這張臉,這聲音,就算懷疑,也應該察覺不到我是傅青華的。

帶著不安入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陳凄厲的喊聲傳進了耳里。

驚得坐了起來。

凄厲的喊聲繼續,那聲音沉載了太多的痛苦,太多的悲哀,又彷彿極端的在剋制著某種東西。

是劉幕,這聲音是他的。

速度的下床,連外衣也來不及披件,朝他的小院奔去。

他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雨已然停下,只陰雲壓空,天像是要塌下來般。

就要衝進他的院門口時,一支手擋在了我面前,是巫臣華禹,他的身邊還站著正哭得稀里嘩拉的小丫以及一直沉著臉的老教主。

「怎麼回事?他怎麼了?」我問,聲音裡帶著無法隱藏的緊張。

「哎,」老教主搖搖頭:「他還是不肯絕情絕愛嗎?這樣下去,折磨的是他的身心啊。」

「阿爹,就沒有辦法了嗎?」小丫哽咽道:「幹嘛練這種武功非要絕情絕愛啊?他不想就不想嘛。現在倒好,半個月就被邪功所吞噬一次。」

「什麼邪功?這是你祖師爺創的,不許這樣說。」老教主瞪著眼。

「本來就是嘛,他為了練這功夫吃了多少苦,為了留下意識,不絕情絕愛,天天鞭打自己,讓野獸咬自己……」小丫已哽咽得說不下去。

「你們,你們在說什麼?」什麼為了留下意識不絕情絕愛,天天鞭打自己,讓野曾咬自己,「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呢?」

「關你什麼事。」小丫沒好氣的道。

我望向巫臣華禹,他亦正複雜的望著我。

此時,一聲更加悲愴的喊聲沖向了雲宵:「青華——」這二個字,透著絕望,深情,懺悔,哀的感覺像是能浸透到人的五臟六俯去,那以的濃,那樣的悲。

我心神一震,情不自禁的朝院中邁去。

手卻被巫臣華禹拉住,我抬頭看他,他深深望著我,輕道:「不要去。」

小丫忽然放聲大哭起來:「都是這個女人的錯,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女人,他就不會克制邪功的反噬,大可以絕情絕愛,都是這個女人的錯,哇——」

老教主重重嘆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為了我嗎?又是為了我嗎?壓下那份酸澀與痛楚,我平靜的道:「我只是進去看看他。」

巫臣華向搖搖頭:「他現在完全沒有意識,你進去只會送死。」

「完全沒有意識?」我一怔:「什麼意思?」

「祖師爺創造的這門功夫,練到第三層時,心志會被反噬,少了人的七情六慾,每加練一層,七情六慾便會少一分,練到第九層時,只剩孤冷,一切將隨他的喜好做出決定,如果內心抵制這樣的反噬,功夫越深,痛苦便會更厲害。」

「那他練到第幾層了?」覺得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第九層。」巫臣華向剛說完,一道人影從梨花園沖了出來,站向後山。

小丫這時哭得更大聲。

「他去哪?」我抓過巫臣華禹的衣裳,緊盯著他問。

「忘了你說過的話嗎?別管他的事了。」低聲說完,他拉著我就要離開這裡。

我猛的甩開了他的手:「我要去看他。」

「如果你去看他,一切將會再回到從前。你希望變成這樣嗎?」他問得很平靜。

回到從前?不,不要,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那太痛苦,太無助。

巫臣華向拉著我一步一步離開梨花園。

我的腳步很慢很慢。

巫臣華禹手一用力,迫使我的腳步變快,道:「既然要放下了,就徹底的放下,你忘了在宮中時的苦,還有政兒的死了嗎?」

政兒?我可愛的孩子,孩子的死是我永遠過不去的坎,就像一道魔障,永遠的擺放在我與劉幕之間。

不知不覺的,淚如雨下。

「回去睡吧,明天,一切都會恢復正常。」巫臣華禹說完這句話,就離開。

獃獃的坐在凳子上,不知過了多久,才上了床。

放下了吧,不論他發生了什麼事,都與我無關,巫臣華禹說得對,既然要放下,就徹底的放下,不要再去多想,多管。

帶著決定,閉上眼。

然而,劉幕那凄厲的聲音就像是一道打進了心底的符,睡夢中,一直是他的聲音在回蕩。

我在一陳驚嚇中醒來,發覺全身都是冷汗。

夜色還是很深沉,還沒天亮嗎?

這一夜,竟是這般漫長。

想再入睡,卻怎麼也睡不著。

披了外衣起身,開始在房裡跨度步,那些話一直在耳邊回蕩『為了留下意識,不絕情絕愛,天天鞭打自己,讓野獸咬自己』『祖師爺創造的這門功夫,練到第三層時,心志會被反噬,少了人的七情六慾,每加練一層,七情六慾便會少一分,練到第九層時,只剩孤冷,一切將隨他的喜好做出決定,如果內心抵制這樣的反噬,功夫越深,痛苦便會更厲害』,猶其是當他喊出我的名字時,那悲愴到極致的聲音——

蹲下身,緊抱住自己的雙膝,將頭深埋進臂彎內,不能去,無論他發生什麼事,都與我無關,無關了。

我要過的是另一種人生,平凡的,平靜的,普通的,沒有痛苦,沒有折磨,更沒有他的存在。

可是為什麼,那『青華』二個字,卻總在腦海里徘徊,他聲音里的痛楚,懺悔,情意是那麼的深,那麼的濃——

該怎麼辦,怎麼辦啊?

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吧,然後回來。

猛然起身,開門往外跑去。

就在跑出院子時,一陳笛聲吹來,帶著許些的落幕吹散在天地間。

石廊上,巫臣華禹白衣飄飄,他的目光是落寂和瞭然:「你決定了?」

我不敢直視他的眸子,只輕嗯一聲:「我只是去看看他,一眼就好。」

「一眼?」他輕輕一笑:「京雲,我想將祭祀的位置交給別人,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一怔。

他一步步朝我走來,一步之外時說:「從此浪跡江湖,遊山玩水,過著平淡卻快樂的日子。嗯?」

他的情意我是知道的,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能道:「等我回來再說吧。」

下鄂被纖長的手指挑起,妖孽般的臉一下子放大在面前。

清澈幽深的眸子緊鎖著我:「回來之後就會跟我走嗎?我要你的承諾。」

「我,我……」

下一刻,他俯身而下,吻了下來。

我震驚的望著他,他的唇一如他的味道,涼涼的,雪一樣的感受。

猛然推開了他,面色慘白。

他苦苦一笑,「去吧,他就在後山的谷內。」

「華禹,我只是,只是……」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二年來,是他在身邊陪著我,痛時,哭時,都是他的肩膀給了依靠,不想傷害他。

「我沒事,去吧。」他微微一笑,一如以往的筆容,懶散而悠然,離開。

一咬牙,我朝後山跑去。

雲城的山並不高,卻極深,有著很多的山谷狹縫。

進了山谷,能聽到野獸的低吼聲,聽得人汗毛悚立,害怕而不趕前進。

我顧不得這些,只朝著方才劉幕飛去的方向跑著。

不明白他跑來山內做什麼,只這一刻,非常想見到他。

一聲聲野獸的嘶吼聲響徹了雲宵,伴隨著打鬥聲從西面傳來。

快速朝西面走去,當走到一處山谷時,裡面的懷景驚得我捂住了嘴。

滿山谷是野狼的屍體,帶著濃濃的血腥味迎面撲來。

我只覺身子顫抖。

黑夜下,一個人影在與數十隻野狼交戰著,那人像是毫無意識,只用全身蠻力與狼群扭打在一起。

他的身上,到處是傷口,有的深能見骨,但他像是毫無所覺,彷彿他的意識都被別人控制住了般。

淚落下,很快視線不清。

這一刻,看不到周圍的一切,眼底只有眼前瘋狂沒有意識的男人。

他的傷就是這樣來的嗎?為了不忘記我,為了不成為孤冷的人,用這樣的方式來抵制邪功的反噬。

我走向他。

狼群發現來了新人,有幾隻已朝我撲來。

他追了過來,我看到他的臉,一張滿是戾氣,殺氣,野獸般的臉。

「劉幕——」粗啞的聲音哽咽的喊他。

他根本就沒聽到,與要攻擊我的狼緊緊的纏鬥在一起。

我接近不了他,只能使出全力喊他的名字。

然,他的雙耳像是被塞住似的,充耳不聞。

「劉幕,是我,我是青華。」什麼想過平靜的日子,什麼形同陌路,統統都不再有,心裡,眼底只有眼前這個男人。

劉幕身形似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與狼戰在一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切終於落冪,近百隻狼倒在地上哀鴻。

而劉幕,絕冷的站在中間,迷茫的望著眼前的這一切。

突然,他此里又發出了凄厲的喊聲,聲音痛苦極致。

就在我不知所措時,他的雙手使力打在了一邊的巨石上,瞬間巨石碎粒,他的雙手已然血肉模糊。

「不要,不要——」就在他身子要撞上石頭時,我沖了過去,抱住了他,哭喊道:「不要再這樣傷害自己了,不要——」

他一使力,我的身子被推開。

「劉幕,我是青華,我沒有死,沒有。」我朝他喊。

他的意識根本已陷入瘋狂,根本就聽不進。

就在他朝另一塊巨石走去之時,我再度跑上去抱緊了他,這一次,我吻上了他。

他的唇很冷很冷,沒有溫度可言。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目光依然沒有焦點,只木然的站著,任我吻著。

(卡詞中……)

淚水不停的留下來,我緊閉著眸子,不敢睜眼看他,害怕沒有用,能做的就是學著他以前的親吻,與他舌交纏,死死的纏在一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雙手摟上了我,被動變為主動。

他的動作很緩慢,像是在感受著什麼,漸漸得變得用力。

清醒了嗎?睜開眼,然,迎入眼帘的依舊是他渙散的瞳孔,我停下,他亦停下,彷彿方才的動作只是一場夢。

「怎麼會這樣?」我哭著:「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的眼神突然有了焦聚,卻在看到我時,目光陡然冰冷:「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怎麼會抱著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他推開了我,力道很大,我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你,你沒事了嗎?」我欣喜的問。

他的眉越擰越深,冷瞥了我眼,往回走。

淚越落越凶,小丫說,這樣的反噬半個月一次,這些年來,他就是這般過的嗎?在一次次與野獸的拼戰中減少痛苦?

此時,劉幕又轉頭望著我,薄涼的道:「還不走?想等狼群來咬你?」

擦去淚水,快速起身追上他。

劉幕的腳步突然停住,視線轉向一處。

透過他的視線,我看到了巫臣華禹,他就站在半山腰,一身白衣,那般醒目。

「我可不認為他是來看我的。傅京雲,你來這裡做什麼?」劉幕的視線又落在我身上。

「我只是,只是來採藥,無意間看到,被,被嚇哭了而已。」想到他方才的模樣,我又忍不住落淚。

「是嗎?」劉幕冷冷看我半響,獨自離去。

一直告訴自己要重新生活,找回自己,最終還是敗於自己的心意。

在昨夜看到他與野獸拼戰在一起,就知道自己是放不開這個男人的,從沒有那般明白過自己的心意,愛他,愛得那樣無悔。

為什麼與他之間要有這麼多的波折?

為什麼我們不能平平靜靜的在一起?

為什麼?

「愣著幹嘛呢?快上藥啊。」小丫的聲音衝進耳內。

「來了。」我忙挑了葯拿給她,目光卻望向閉目休息的劉幕,他全身已做了簡單的包紮,但並沒什麼作用,深一些的傷口不做出處理的話很容易潰爛:「小丫,我們必須要叫大夫。」

「已經去叫了。」小丫一臉輕鬆:「沒事的,只要挺過昨晚就好了。」

「教主每次都要傷成這樣嗎?」緊咬下唇問。

「這次算好的,以前更慘不忍睹。」

這樣還算好?那以前……我不敢想像。

「奇怪啊,這些傷口都不深啊,」小丫喃喃:「一般反噬都要十來個時辰,昨夜才三個時辰就沒事了。」

「十來個時辰?」他是怎麼樣挺過來的?身子幾乎要軟下來。

「來了,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當我看見來人時,險些叫出口,竟是谷白,他,他也是魔教中人?

「怎麼是你?醫宗長老呢?」小丫沒好氣的道。

「爹出去採藥了。」谷白溫和的笑笑:「教主沒事吧?」

「你的醫術能行嗎?」小丫頗為不屑。

谷白笑得斯文,對於小丫的不屑並不生氣,在看到我時道:「這位便是下一任的毒宗長老吧?」

心中的震驚還沒消散,只能生疏一笑。

這世界還真小,文弱如谷白竟也是魔教中人……

離開了寢屋,望著滿天的雲霞,只覺自己又陷入了一個漩渦中。

「決定了留在這裡?」不知何時,巫臣華禹站到了我身後。

「不,我跟你走。」我苦澀一笑,就算心在這裡又如何?彼此之間的傷害還不夠嗎?

「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的決定。」

我深吸了口氣:「不後悔,不過,我不想他再這樣受到折磨,有辦法不讓他再受這樣的痛苦嗎?」

「我們之所以稱他為邪功,就是因為哪怕廢了它,那樣的痛苦還是存在的。」

「就沒有辦法了?」

「唯一的辦法,轉移他的內力,但這必須要內功深厚的人來承受才行。」巫臣華禹輕輕一嘆。

「只要他的痛苦還在一日,我便無法離開。」他會變成這樣全因我,如果我只顧自己的人生,而讓他在這般痛苦中渡過,便不算結束。

「讓他恢復之後,你就會徹底的忘了他?」巫臣華禹問。

我直視著他幽深的眼神,這一次,沒有迴避,只因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不能,我愛他,這一生,不會再愛上別人。」不想再出現另一個劉榮,不想再給巫臣華禹留有希望,這樣的希望是痛苦的,他應該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像我這樣的人。

「明白了。」巫臣華禹苦澀一笑。

劉幕的傷好得很快,只不過三天,傷口已癒合很多。

谷白說這就是那功夫的神奇之處。

三天來,一直是我在侍候著劉幕,小丫只是陪在身邊多多話,不過劉幕未開口說些什麼。

而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則是問我:「那晚,除了你沒有任何人了嗎?」

此時,已是深夜,他出現在我房裡。

「沒有。」我平靜的道。

我在想,我是怎麼會愛上他的呢?為什麼他在高位時,毫無心動的感覺,卻在他受難時,愛上了他?

為什麼我愛的人不是劉榮,不是巫臣華禹,而非要是他?

心裡的緊張,慌亂,害怕不再,明白了心意後,有的只是平靜,平靜面對他的薄涼,他的絕冷。

「沒有?」劉幕深深凝望著我,像是要將我看出個所以然,可最終,他還是閉閉目,打量起我這個小房間來:「你的房間布置得很整潔,」他的目光落在我剛摺疊的衣裳上:「甚至邊個疊橫也找不到。」

「屬下從小就愛乾淨,喜歡一塵不染。」我淡淡說著,將衣裳放進廂內。

「曾經有一個人,也像你一樣愛乾淨,無論是什麼東西都要放得整齊整潔。」他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澀意。

「教主身體剛剛恢復,還是多多休息為好。」

「那晚,真的沒有別人只有你嗎?」他現問了句,彷彿有什麼不甘心似的。

「是,只有屬下一人,屬下還被教主的模樣嚇哭了。」

「是嗎?是我的錯覺嗎?」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唇上:「那感覺……」

「京雲,京雲,幕哥哥去哪——」小丫的聲音嘎然而止,當在我房間見到劉幕時,她瞪大了眼,目光在我與他的身邊流返,最終定在我的臉上,但話卻是對劉幕說的:「幕哥哥,你在這裡做什麼?」

說完,站到我與劉幕的中間,拉過他就往外走:「三天後就是教主接任的大日子,我給你安排了新房間,就在我院子的隔壁哦,我把它打扮得可好看了。」

「不用,這裡挺好的。」劉幕只被她拉了幾步就停下,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這裡哪好了?都老舊了,不管,我就要你住到我隔壁。」小丫使賴的拖住她的手。

「聽老教主說,你是谷白未過門的妻子?」劉幕倏然改了話題。

小丫睜大眼,一臉嫌棄:「什麼?怎麼可能?」下一刻,飛快的離開,顯然是找老教主去了。

此時,劉幕又轉身望著我,卻未說半句話,半響,離開。

教主的接任大典,也是雲城城主的接任大典。

舉城歡迎,城民同慶。

那壯觀,那歡呼聲不輸他登基時的場面,唯一不同的是,那時的他一身的明黃,卑睨世間,如今是一身的玄服,孤冷的氣息,可那屹立於天地之間的皇者氣勢卻是相同的。

大典同慶了三天。

老教主開始雲遊四海,將雲城的一切事務交給了劉幕。

巫臣華禹並沒有卸下大祭祀一職,甚至破開荒的打理起教務來。

「教主,屬下之所以沒有教京雲毒術,只因屬下並沒拿她當徒弟。」莫雲師傅是在大典十天後才回來的。

我一怔。

巫臣華禹只是沉默。

劉幕只是擰擰眉:「什麼意思?」

「京雲只是個普通的百姓,當時屬下會教她醫術也只是想她能自食其立,她不適合當魔教的人,請教主讓她離開。」莫雲師傅繼續道。

「是嗎?」劉幕朝我看來。

師傅明明把我當作徒弟,怎麼又這麼說?不解的看向師傅,可師傅眼底彷彿沒有我這個人似的。

「教主,屬下這次回來是因為找到了能治教主抵抗邪功的法子。」莫雲師傅道。

「哦?」劉幕挑挑眉:「什麼法子?」

「以毒攻毒。只不過研製這毒需要些時間。」

心中一喜,師傅真的找到克制吞噬痛楚的辦法了嗎?師傅從不說大話,如此的話,一定是的。

深秋,落葉乏黃,一片蕭瑟之景。

我站院中,看那滿樹的黃葉出神,就連師傅進來了也不知道。

「京雲。」

「師傅。」我朝她微微一笑。

「不怪師傅方才在教主面前那樣說吧?」師傅眼底有些內疚。

我搖搖頭。

「那就好,師傅那樣說也是為你好,魔教並不如你所看到的那樣,師傅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過日子。」

「是。師傅,你真找到能抵抗邪惡吞噬的葯了嗎?」

「你不信師傅說的話?」莫雲師傅詳怒。

「當然不是。」只是有些不敢置信,巫臣華向說那是唯一的辦法,才過幾天,師傅就說有辦法了。

「不信你看著,不出半個月,就能提煉出來。」師傅笑道,復又語重心長的說:「不要怪師傅在教主面前所說的那些話,收到你的飛鴿傳書,師傅想了很久,決定還是讓你離開這裡,你們從小一起長大,就算你改變了容貌,改變了聲音,他認出你只是時間問題。」

那時怕被劉幕認出來,又怕他去問師傅我的來歷,因此將前因後果都在信中告知了師傅。可面對師傅眼底真誠的關心,面對他所說的離開魔教……

苦笑,不離開又如何呢?我和他之間有一道永遠邁不過去的溝,那是我無論怎麼努力也忘不掉的。

雲城的夜比起京城來冷很多。

與白天的氣溫相比是二重天。

劉幕雖已不是皇帝,卻每天都要看一些本子,這些都是魔教眾徒稟報各壇情況以及雲城各角落一天所發生的事。

他的起睡時間與處理事務時間幾乎與在宮裡的一致。

而我,並不需要隨時侍候著,只要他有需要時現身就行。

師父的葯確是有作用,這一個月來,他練的功沒再出現反噬的情況。

也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

站在門外靜靜的望著他看本子的模樣,依稀能看到往日帝王的模樣,這個男人,無論在哪裡,無論做什麼,都無損他君臨天下的形象。

而我現在這模樣,雖然依舊年輕,可模樣普通,再加上這滿頭的白髮……

但沒有後悔,這樣已是最好的結局。

輕輕嘆了口氣,轉身去做自己的事。

他的聲音驀然在背後響起:「你真的要離開魔教?」

回身,看到他放下了手中的事務,朝我走來。

「教主有何吩咐?」這些日子來,我刻意疏遠,做得很好,與他之間的關係就是主上與屬下的關係。

「我在問你,真的要離開魔教?」

「是。」

「如果我挽留呢?」

我一愣,抬頭望他,望進一雙深不可見的黑眸里,黑眸極為複雜,薄涼的,冷情的,困惑的……

他為什麼挽留我?

「屬下已經決定離開。」離開對誰都好。

「是嗎?那如果我再三挽留呢?」他擰眉了眉,漠然道:「我已經習慣了你的侍候,換了別人怕是不習慣。」

只是如此嗎?還以為……心底鬆了口氣:「教主不用擔心,小丫一定會給教主找到比屬下更好的侍者。」

他的眉擰得更深,卻沒再開口說話。

「屬下告退。」

就在我要離開時,他又道:「我不要別人,只要你。不知為什麼,只覺得若是讓你離開,我便會後悔。」

他目光里的薄涼和冷情不再,只剩下深深的困惑與不解。

「屬下並不是特別的,教主只是習慣了屬下而已,等新來的侍者待的時間長了,教主也會習慣的。」他已經有所感覺了嗎?或許師傅說對了,不管我怎麼改變,畢竟我與他從小一起長大 ,有些感覺是存在的,認出我是時間問題。

師傅的葯已然成功,他不會再受那樣的苦,不能再猶豫不絕了,是時候離開。

「是嗎?」他喃喃。

當我在雲城城外看到巫臣華禹時,微笑的迎了上去。

「來送我離開嗎?」我笑問。

「真的要一個人離開?」他的笑很落寞。

我重重點頭,「我要去找我的父母,然後和他們重新開始生活,去過我想過的日子。」

「你去哪裡找他們?」

我搖搖頭:「不知道。」或許,他們已經不在人世,並不是沒有想過當年太后根本沒救過他們,但我寧可相信他們還活著,並且活得好好的。

「一路保重。」他道。

我點點頭,回身望向已然吹煙裊裊的雲城,突然覺得全身輕鬆不少,至少,每個人都活著,就夠了。

江山風光無限好。

連著二日,我悠然的走走停停,除了欣賞沿路的風景,便是整理思緒今後的人生。

包里雖有師傅給的銀倆,但這樣下去,再多的銀倆也要用完。因此,想在急需時再動用它們,至於平常的花費,還是做些零碎的細工補貼為好。

當我趕到最近的建業城時,已是黃昏。

入了客棧,就在我要付錢時,邊上有客人道:「武林風雲要再起了。」

「什麼武林風雲要再起了?」一聽這客人這麼說,很多人馬上圍了上來。

「你們不知道嗎?魔教教主新上任,按魔教歷來的教規,新教主必須向各大門派下戰書,以顯示魔教威風,讓武林臣服。」

「這魔教也太狂肆了。」

「可不是。希望不是血腥風雲才好,真要鬧得人心慌慌,也是場大劫難啊。」這一句說完,整個客棧剎時靜了下來,每個人臉上都有著駭然的神情。

顯然,所有人都在害怕著這個魔教,想到在魔教的幾個月,並不覺得那裡的人有多麼的難相處,反而覺得處處是溫情,那這些人在害怕什麼呢?

付好了錢,我笑問掌柜:「店家,這附近有短工可做嗎?」

店家打量著我:「有是有,姑娘能做什麼?」

「會做一些女紅和點心之類的,粗活也可以。」深宮幾年,沒學會什麼手藝,除了因太后喜歡吃果點,學著做了些之外。

「咱們建業城基本都是勞力,女子的活不多,粗活倒是有,」掌柜的目光盯在了我手上,善意的道:「姑娘的手纖長細嫩,只怕做不慣。要不,你去山上的峨嵋派問問吧,那裡都是女子,還有很多官家小姐,你的女紅和點心要是能得到她們的喜歡就能留下了。」

峨嵋派?是門派嗎?我宛然一笑,要是我入了峨嵋派,是不是也算江湖人了?

峨嵋山並不是很高,但山的結構卻巧妙異常。

峨嵋派的屋院沿著山脈而建,從下而上,凹凸有致,別具匠心,建築風格倒與雲城很像。

「你會做什麼果點?」見我的人是名叫慧心的中年女子,很是和藹可親。

「一般的都會做吧。」我想想道。

慧心打量著我半響:「你應該還很年輕吧?」

我笑笑。

「像你這樣的年輕女子一般都是想進入峨嵋當弟子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來做短工的。只要你做得好,我就讓你留下。」

我一愣,這麼容易嗎?

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慧心笑說:「你也知道我們峨嵋收了許多慕名而來的官家小姐,她們天天嚷著要吃果點,我正愁找不著師傅呢。」

昨天客棧掌柜說到官家小姐時我便奇怪:「官家小姐不應該待在家裡嗎?怎麼都想著到門派上來?」

「這些官家小姐估計是雜記看多了,滿腦子的風流俠客,再說,咱們峨嵋也算是大派了,成為峨嵋女弟子也是件名氣事。」

我點點頭。

以我的手藝自然是能留下的。

這天,我正將果點拿到習武的校場時,就見女弟子們都在樹下乘涼,而那些穿著最為靚麗的少女便是官家女子,她們不用認真習武,只要擺擺樣子就成,慧心說,這就是錢的好處。

「聽說新任的魔教教主給崆峒派掌門下了戰書,三天後決戰。」一女子道。

「你們說魔教教主長什麼樣?是不是像野記寫的那樣風流瀟灑,玉樹臨風?」另一女子滿臉的慕想。

「怎麼可能呢。」女子揮揮手:「風流瀟灑玉樹臨風,那是俠士,那個可是邪派中人。」

戰書?是比武嗎?怎麼走到哪都會有他的消息?苦笑的搖搖頭,放下果點就要離開。

「喂,等一下。」一名少女走到我面前。

少女長得很甜美,大大的眼清澈見底,笑起來嘴角還有窩子,只神情略有些矜傲,她指著盤中的果點問:「這是你做的?」

「是。」我點頭。

「你怎麼會做宮中的點心?」她微奇的望著我我。

心中一驚,她怎麼知道這是宮中的果點的做法?

「你在皇宮待過嗎?」她又問。

「沒有。我有個親人在皇宮做果點,教過我一些。」我忙說。

她點點頭,笑道:「做得真好吃。」

「姑娘吃過皇宮的果點嗎?」我有些疑惑於這個少女的身份。

「派里竟然還有人不知道她是誰。」少女們都圍了過來,羨慕的說:「她的父親可是當朝的宰相,天下最尊貴的二個女人又是她姐姐,你說她是誰?」

我一愣,她竟然是……

「我叫柳吟。」柳吟矜傲一笑。

「是嗎?」笑容有些不自在,她竟然就是右相的三女兒,當今皇后與水妃的妹妹,右相要許配給巫臣華禹的三女兒。

這世界竟會這麼小?

少女們又圍在一起開始談論魔教的事。

走了幾步,我又朝這個柳吟望去,她笑眯眯的聽著大家說事,卻每每在聽到魔教二個字時會聽得格外認真,甚至眼底還會掠過一絲惆悵。

三天後。

聽說,魔教教主僅以二招就將崆峒派掌門打敗,震驚武林。

武林對於這個魔教教主產生了好奇,更有甚至是恐懼。

魔教下的第二張戰貼是華山派,決戰的日子是一個月後。

在峨嵋的一個月,魔教的事情總是能傳入耳里,且每天都不一樣。

而在女弟子口中,對這個魔教教主幾乎神化。

每當聽到她們對魔教的嚮往時,我都覺得好笑,卻也有些羨慕,羨慕她們的天馬行空,羨慕她們的自由嚮往,羨慕她們還能有這樣的希望存在。

夜,清涼如水。

許是白天關於魔教的事情聽得太多,每當夜晚,腦海里便會浮出那個人的輪廓。

想念很平靜,當看淡了一些事時,過往就會如雲煙般在消退。

疲了,倦了,學著放下,才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生活。

我想,現在的我便是如此。

收回視線,正要回房裡,花叢中影射出的一道人影吸引了我的注意,警戒的喊了聲:「誰?出來。」

靜止的花葉動了動,那人卻沒出來。

我後退了一步,戒備的道:「再不出來我喊人了。」這裡是後院,住的都是干雜活的婦人,刺客與小偷也不可能到這邊來的。

「別喊,是,是我。」嚅嚅的聲音響起時,嬌小的身子從花叢中鑽了出來。

「柳小姐?」一見是柳吟,我愣了愣,這樣的夜晚,她在這裡做什麼?在見到她背後的包袱時,我擰起眉:「你要偷偷離開這裡?」

柳吟顯然沒料會被我撞上,整個人都顯得不安,「我,我……」

「你要想回去,跟掌門說一聲就行,何必偷偷摸摸的?」我奇怪。

「我,我不是要回去。」

這我就更奇怪了:「那你要去哪?」

劉吟輕咬下唇,搖搖頭。

「那就隨我去見掌門吧。」我拉過她的手就要走。

「不要。」劉吟猛的甩開我的手,又哀求的握過我的手說:「求你當做沒看到我偷偷離開,好不好?我給你錢,多少都可以。」

我輕嘆了口氣:「我不要錢,你知道不知道這樣的夜晚你一個人出去有多危險?就算你要做的事不能讓別人知道,也不能讓自己處在危險當中。回去吧。」

「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出來的,不能回去。」

「那我只能去告訴掌門了。」轉身往正廳走去。

「不可以。哎呀,你一個小小短工,要你管這麼多做什麼?」柳吟在身後跺跺腳,追了上來。

我會管,只因我內疚。

人生有些事可以看淡,可以放下,也有些事就算看淡了也是放不下的,就像債一樣,欠了就必須還。對柳孜二姐妹的內疚一直在心中消彌不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心舒適一些。

如今既上碰上了柳吟,就當是彌補吧。

「站住,不許告訴掌門。」柳吟跑到我面前,張開雙臂擋住我去路。

我挑挑眉:「那我喊羅。」

「你真煩,給你錢你不要,非要多管閑事嗎?」柳吟惱怒的跺腳。

「我是為你好。這麼晚出去,要是你半路遇上劫匪怎麼辦?」

「哪有這麼倒霉啊。你放過我吧,就當沒看到過我。」柳吟又哀求說。

「什麼事非要你偷偷離開這裡?還選在這個時候離開?」我倒有些奇怪於她的目的了。

柳吟咬咬下唇恨恨的瞪著我,半響,道:「我回去就是了。」說完,心不甘情不願的朝原路返回,走了一半,又回過頭來恨恨道:「我會讓你後悔今晚的事。」

望著她離開的身影,我平淡一笑,這柳家三小姐的性子與她的二個姐姐真是截然不同,想必右相對這個小女兒是極為寵愛的。

柳吟的這一句像是威脅的話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直到半個月後,峨嵋派掌門來到了我面前。

「掌門,是她,就是這個女人讓我們到處去江湖上散消息說是峨嵋掌門向魔教教主下戰書。」一個長相極為普通的男子用手指著我說。

站在他身後的另三名男子也紛紛點頭:「是她。」

我是一頭霧水。

周圍站的女弟子們已開始竊竊私語,柳吟站在女弟子中得意的望著我。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不知道這麼做對峨嵋派帶來的危險有多大?」掌門怒望著我,又看向慧心:「這人是你收下的嗎?」

慧心嚅嚅的上前:「是,掌門,京雲性子安份,做的果點又好吃,我這才讓她留下的。」

「性子安份?性子安分會收買這些人去江湖散謠言,說本派要挑戰魔教教主?」掌門厲聲道。

慧心一臉慘白,「這,這……」

「掌門,我並沒有做過這些事,更不認識這些人。」聽到這裡,總算明白掌門會出現在後院的原因,我自然不會讓人去散波這樣的謠言,很顯然,有人在陷害我。

「沒有做過這些事,那這些人為何要指向你?」掌門冷哼。

「傅姑娘,你不是說你傾幕魔教教主的名聲,又若於無法見面,才想了這個法子讓魔教教主前來峨嵋派嗎?」那男子說道:「如今,你倒不承認了?」

「是啊,是啊。」其他男子附合。

「什麼?」我擰眉。

「掌門,」慧心說道:「京雲不是這樣的人,她在我這裡連個男人都沒提起過,更別說傾幕魔教教主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慧心,你可別讓她給騙了。」柳吟忽然走了出來,說道。

當見到柳吟眼底那絲算計的光芒時,我想,我已然知道是誰在陷害我了。

「來人,將傅京雲押到柴房。」掌門說完,揮袖離開。

我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劉幕。

卻沒想到才二個月而已又見到了他。

「劉教主,我們峨嵋也數名門大派,若真要下戰書,本派自會親奉上,而不是靠江湖傳言。這個人因為傾慕劉教主才叫人散播謠言,就將她交給劉教主發落吧。」掌門將我推到了劉幕的面前。

劉幕的臉本是冷冰的,卻在見到我剎那,眼底閃過一絲戲虐。

諾大的校場,落地無聲,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們的目光都是驚訝的,驚訝於他的年輕,他的俊美,他舉手投足之間那皇者的氣勢。

無意間的一撇,我看到劉吟眼底的興奮,那眼神不像那些女弟子似的迷戀,反倒是見到熟人的一種激動。

難道他認得劉幕,想想,這並不為奇。

太后在世時,常會召見一些命婦進宮說說話,這些命婦們自然會帶上女兒,劉吟或許在那時進宮見到過劉幕也說不定。

「這方法確是不錯。」劉幕走近我,冰冷黑眸緊鎖著我面龐。

「我沒有那麼做。」我苦笑。

劉幕手指輕輕一動,綁著我手的繩子便鬆了開來,聽得他說道:「人,我收下了,不過這戰書同樣有效,三天之後我會再來峨嵋派。」說完,拉起我的手便離開。

「等一下。」峨嵋掌門驚道:「峨嵋派並無意與魔教為敵。」

劉幕轉過身看她,冷問:「那又如何?」

峨嵋掌門一愣。

就這一愣之間,他已然帶著我離開。

青山綠柏,鳥語花香,山水細長……

依然在峨嵋山內。

因我之前是他的侍者,因此緊跟在身後的幾我魔教護衛又將照顧劉幕的事交給了我。

在溪里搓洗汗巾時,劉幕的視線一直停在我身上,帶著他的冰冷,深思,還有迷茫。

當我將汗巾遞過去時,他突然盯著我的手看。

因常年不做粗活的關係,我的手十指纖長,白晰而光滑,又因是太后的貼身侍女,常能用上名貴的膏露,肌膚自然比起尋常女子要好些。

他突然說道:「你有一雙漂亮的手,與你的長相併不般配。」

很隨意的一句話,我的心卻一驚。

「曾經有個人也擁有與你一樣的手,」說這話時,劉幕的眼底閃過一絲痛苦:「可惜,她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這個時候,我不知道能說什麼,又該說什麼,想了想,道:「謝教主相救,我想,我該離開了。」

「總覺得你是刻意在避開我。」他緊鎖住我的視線,冰冷的眸底閃過疑惑。

「教主多想了,我只是不想太麻煩教主。」心微緊縮。

「我並沒習慣新來的侍者。」他突然道:「很顯然,你確是有些不一樣。」

我一怔,他說這話什麼意思?

「在我沒弄明白你不一樣在哪之前,我不會再讓你離開。」他這話說得肯定,亦強勢。

「我不明白教主在說什麼。」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劉幕的視線望向天空,天空白雲朵朵,萬里無雲。

他的聲音輕輕的,帶著一絲落寞與孤獨:「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只是不想再失去會在意的一切了。」

怔忡的望著他,這個男人,從小便是孤獨的,他也只能孤獨,但至少還有太后,有劉榮,甚至我的陪伴,而現在……

此時,一名護衛來報說:「稟教主,有個姑娘說要見你,她說她要柳吟,還說只要報出她的名字,你就會認得她。」

劉幕神情動也不動,只淡淡道:「趕她離開。」

「是。」護衛離開。

柳吟果然是認得劉幕的,但現在她又想做什麼呢?此時,我突然想到,她陷害我只是單純的出於對那晚的怨恨,還是另有目的?她會不會早已知道劉幕成為魔教教主的事?正當我越想疑惑越深時,聽到了柳吟的聲音回蕩在山谷間:「皇上,皇上——」

這二個字,下意識的,身子不自在了起來,劉幕也擰起了眉,朝下面走去。

「我來找你們的教主,讓我進去,放開我,讓我進去。」走到半山腰時,已能聽到柳吟的蠻橫的聲音:「再不讓我進去,我又要喊了。」

「柳小姐。」我開了口。

柳吟的目光只掃了我眼,就落在了劉幕身上,驚喜的喊道:「皇上,不不,幕哥哥,是我,你還認得我嗎?」

劉幕只冷冷盯著她:「你是誰?」

柳吟目光一黯,復又滿目期待的說:「我叫柳吟,是右相的小女兒。幕哥哥,我小時候你還教我畫過畫呢,你忘了嗎?」

劉幕眼底陡起了一絲痛恨。

這個劉吟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劉幕對她父親的痛恨?

「你在這裡做什麼?」劉幕漠然道。

柳吟掙開護衛的束縛,跑到劉幕面前,激動的說:「我為找……」話說到一半,眼珠一轉,換上委屈的表情:「我來找藍子塵。」

「這裡沒有藍子塵這個人。」

「藍子塵就是巫臣華向,魔教的大祭司,我偷聽到父親和大姐的說話,什麼事都知道了。」柳吟哽咽的道:「我喜歡他,他了答應了要娶我的。可現在他卻不見了。」

我恍然,想起在宮裡時的流言,『右相有意將小女兒嫁給新科狀元藍子塵,為此還將那小妾扶正了』,確實,以華禹的模樣,是能輕易讓小姑娘動心的,只沒想到柳吟竟為了他……

「幕哥哥,你帶我去見他吧,好不好?」柳吟可憐兮兮的望著他。

劉幕卻視而未見,只朝山上走去。

我輕輕一嘆,對著柳吟道:「你還是回去吧。巫臣華禹並不適合你。」

「不要你多管閑事。」柳吟瞪了我眼就追了上去。

入夜的天氣極冷,已有了初冬的寒氣。

護衛們升起了大推的篝火,烤上了野味。

當護衛將一隻兔大腿恭敬的遞給劉幕時,他輕輕一句:「給京雲。」

我一怔,忙搖搖手:「不不,我並不餓,教主先吃吧。」

「吃。」他的聲音極輕,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

不得已,我只得接過,目光望向一直追隨而來的柳吟身上,小姑娘追了我們一天,以她的出身,這樣的苦怕是第一次吃到,不過也算有毅力,一路上都沒吭聲,這會該極餓了吧,畢竟一天沒吃東西了。

中午時本想分她一些野味,但又想讓她知難而退,沒想到她對華向的情意竟是這般的濃,硬是撐了下來。但以她的體力而言,定是撐不到明天的。

拿起兔腿正要朝她走去時,劉幕清冷的道:「你若將兔腿給她你,你就得餓。」言下之意,是不會再給我吃的了。

我點點頭,朝柳吟走去。

不能不管柳吟,對她好,多多少少也算是在補償對柳孜二姐妹的愧疚。

柳吟吃得狼吞虎咽,明顯餓壞了。

「你還是回去吧。」舊話重提。

許是吃了我的兔腿,她沒給臉色看, 只道:「不行,我那麼喜歡他,至少也要看到他之後再回去。」

我輕笑。

「你笑什麼?」她奇道。

「我很佩服你的勇氣,但一個姑娘家也要懂得矜持啊,哪可以追男人追得滿山跑?」我打趣她。

柳吟臉一紅,「沒辦法,他不是平常人,要得到他的心就必須想盡一切辦法才行。既然我喜歡他,自然要盡一切所能去得到他。」

我愣了片刻,喜歡他,就要盡一切所能去得到?儘管我不是很贊同她的想法,卻不得不承認,我所謂的愛,所謂的喜歡,似乎未盡我的一切所能。

我想到了劉榮,他的愛是那般的純粹,那麼的不顧一切,飛蛾撲火,只為情字。

而我與劉幕的愛,明明是彼此相愛的,卻無法純粹為彼此,不論做什麼想什麼都要參雜進太多無關情愛的東西。

我望向劉幕,卻見他也正望著我,黑眸深邃而若有所思。

夜,實在太冷,怎麼睡也睡不著。

索性坐到篝火邊上取暖,柳吟靠在樹邊上已然熟睡,劉幕盤膝而坐,似在運功,三名護衛守著夜,其它的則已然休息。

只有在這個時候,我才敢肆無忌憚的打量著他。

前塵不能多想,發生那麼多事……只想到柳吟的那些話,我就想在心裡問自己:我到底有多愛這個男人?前半生這些事,又有多少是能證明我愛這個男人的?竟然沒有答案,彷彿只是隨波逐雲。

後半夜,實在餓了。

對守夜的侍衛說了聲,便到不遠處尋找野果腹飢。

月光很亮,但峨嵋山枝葉茂盛,山路上只剩月光斑駁點點,不太看得清路,加上近冬的季節,野果極難覓到。

找了半個時辰,還是一無所獲。

不得已,只得返回。

哪知剛走了幾步,腳下劇痛,就見腳被一隻野獸夾子夾子,獸夾很大,顯然是來大型野獸的陷井來著,卻被我不小心給踩中了。

只得蹲下身,使出全力將夾子爿開,然而,手越使勁,疼痛也越是加劇,到最後,疼得根本用不上力。

如果再不把夾子拿掉, 這腳怕是要廢了。

正當要我使出全力一拼時,薄涼深沉的聲音響起:「這麼近的距離,你就不會呼救嗎?」

劉幕的整個身體站在樹影之下,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只語氣非常不悅。

他走過來,手指輕輕一按,獸夾就脫落。

脫落時的使我差點暈厥,強行忍住才沒事。

「還能走嗎?」他不帶一絲感情的問。

「能。」我的聲音有些虛弱。

卻不料,剛站起,身子便往後倒。

閉上眼,已然準備再次受傷,腰際一緊,下一刻 ,身子跌入了一個寬闊的胸膛。

他攔腰抱起我往回走。

身子很想在這個時候放鬆,卻是怎麼也做不到,每次遇上他,身子不是緊張便是緊崩,明明心理已然做到平靜,平淡,甚至放下,可身體也不知怎麼回事,就是做不到自然。

靠在他的胸前,靜靜的聽著他沉而有力的心跳,一路上,誰了沒開口說話。

「我,我們去哪?」聲音有些沙啞。但這一條並不是往回走的路。

「採藥。」

「啊?」下一刻明白,低道了聲:「謝謝教主。」

話音一落,他突的一躍而起,將我放在了一顆大樹的樹梢上:「坐在這裡不要動。」不待我說些什麼,他又跳了下去。

樹很高大,沒有樹葉遮擋地月光,能清楚的看到地上的情景。

劉幕或走來走去,或飛來飛去的在採藥,挑葯時,他極為專註,有時二種葯他會對比一下,慎重的樣子彷彿在批閱天下事似的。

當采齊了葯時,他又飛了上來,抱著我落地。。

搗葯,敷藥,一氣呵成。

至始到終,我一聲未吭,哪怕疼痛鑽心。

抱著我回到了原地時,劉幕將我放在樹角時,一護衛立馬將一隻剛烤好的野雞腿遞到了我面前。(淚,寫著寫著我竟然聞到了雞肉香。)

我一愣。

「不是餓了嗎?」劉幕看我。

這是特意為我去抓的嗎?默默的接過,一時,心裡五味翻雜。

他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不經意轉移,卻見劉吟冷冷盯著我,那目光帶著忌妒,很快,她又喚上了笑意,彷彿方才看到的是我的錯覺。

三天的時間,劉幕並沒有下過峨嵋山。

就在他要朝峨嵋派去時,一護衛包匆匆的上來稟道:「教主,山腳被正派人士包圍,說我們抓走了了峨嵋派弟子。」

「多少人?」劉幕問得雲淡輕風。

「四五百人。但七大門派的主要人士都在。」

「他們要找的人是我,我去跟他們說我是自願跟你走的。」柳吟站了起來。

「他們要找的不是你,是傅京雲。」護衛道。

「什麼?」柳吟一愣。

我也愣住,我什麼時候成為峨嵋派的弟子了?轉瞬明白,柳吟的身份尊貴,要是讓朝廷知道她被魔教的人抓走,只怕峨嵋派往後再無平靜的日子。

劉幕一聲冷哼,抱起我往山下走去。

「都三天了,你的腳也好得差不多,可以自己走了吧?」哪知柳吟突然攔在我們面前,望著我不悅的道。

「是,是啊。」那野獸夾夾得很深,雖說已過去三天時間,但也只是減少了疼痛而已,我輕道:「教主,放我下來吧。」

劉幕擰擰眉,低頭道:「要是讓你走路,你的腳便廢了。」

「幕哥哥,你幹嘛這麼關心她?」劉吟嘟起嘴。

劉幕並未理睬她, 一個起躍到了十步之外,再幾個起躍已來到了山腳。

已然能看到數百名正派人士的身影。

見到劉幕,他們的身影動了起來,其中一人聲音如鍾:「魔頭,快把人給放了,要不然,休想離開此地。」

近了,當他們看到劉幕的長相時,一時都有些吃驚,當目光落在我身上時,有些困惑甚至是不敢置信。

已有人竊竊私語:「不是被抓的嗎?怎麼會這麼親密。」

「沒看到那女子腳受傷了嗎?」

「那用得著抱嗎?難道看上她了?」

「不會哪,也不見得多好看。」

峨嵋掌門走了出來,她只望了我眼就急急的看向我們身後:「劉教主,請把我派女弟子傅京雲放了吧。」

「不放。」劉幕像是毫不介意這些人的存在,直直的走向他們。

此時的我,無可奈何,腳確是走不了路,如他所說,要是勉強走路,腳就會廢了。但也不想這樣與他接觸,便道:「教主把我留在峨嵋吧,他們不會為難我的。」

「不行。」他的聲音里突然透出一絲執著。

我一愣,就在這瞬間,正派人士已然舉劍殺來。

「閉上眼。」他放下了我,卻沒放開我,而是用一手臂抱緊我,使我身體重心倚向他,一手則迎向他們。

依偎在他懷裡,死死的抱住的腰,我異常忐忑,對劉幕的處政,我全然放心,但對於他的武功而言,我是不安的。

耳邊呼聲刮過,劃過人的驚呼聲,慘叫聲……

他的走位非常的快,我只覺身子騰雲駕霧。

不知過了多久,他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道:「可以了。」

緩緩睜開了眼,印入眼底的竟已是峨嵋山腳下的大道,我忙察看他的傷勢,別說傷勢,就連一絲血腥也沒有。

「你的身子一直在顫抖,你不相信我能安身而退?」他漠然問我。

想了想,我點點頭:「面對那麼多人,你又帶著我一個累贅,要衝出去覺得很難。」

劉幕再度抱起了我,淡淡道:「再多一些人,也不是我的對手。」

「他們不會有事嗎?」他們指的自然是侍衛和劉吟,不過後者應該被峨嵋派帶回了才是。

「那些人的目的是我,不是他們。」

「我們現在去哪?」他走的方向不是雲城。

「少室山,看一個人。」他的神情驀然哀傷了起來,全身亦被悲傷的氣息所包圍。

我很想問他是誰?想了想,還是沒有問出口。

不過少室山是少林的所在地,他不會是找少林方丈下戰書吧?但這哀傷的氣息……

陽光很是暖和,在進了建業城後,他買了輛寬大的馬車。

一路上,誰也沒說話,他閉目養神,我則想著等腳傷好轉如何離開。

當三天後來到少室山時,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

『鐺——』鐘聲響徹雲宵。

過不久,誦經的聲音緩緩傳入耳內,那是少林弟子在做晚課了。

爹爹曾問我:「京雲啊,你說為什麼人聽到誦經的聲音會感覺內心平和,而聽到一些樂曲則會表現出喜怒哀樂呢?」

當時我迷茫的搖搖頭。

爹爹則笑說:「那是因為經聲是由金木水火土五行組成,當人的體內缺少了五行時,聽到誦經聲便是彌補了人體內缺少的五行,因此你和會覺得詳靜平和,整個人得到了調息。」

想到爹娘,心裡一陳酸楚,他們到底在哪裡?是生是死?現在過得好嗎?

少室山的路很好走,但劉幕卻帶著我選了另一處陡路,荊棘叢林,怪石突起。

我只得死死的抱住他,以防跌落。

最後一個起躍,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小山谷,因雨的關係,山谷頂被霧氣包圍,山下小橋流水,還有三間小木屋,從花草和房子的布局看來,應該是常有人居住並且打理的。

這裡的一切都仿如仙境,加上不遠處出家人的誦經聲,真是個極好的去處。

劉幕在一顆大樹下放下了我,以樹蔭遮住了雨勢,而他,則是走到了一處墓前。

墓?誰的墓?當看清墓碑上的字時,我怔忡在原地,那上面寫著『愛妻傅青雲之墓,夫劉幕字。』

「雖然我在皇陵里也為你立了個衣冠冢,」劉幕輕輕的聲音帶著他的深情與哀傷緩緩道來:「但我想你應該更喜歡這裡才是,所以,每次我都會來這裡看你。青華,當你選擇以死的方式來結束一切時 ,我才知道,我所執著的東西都只是虛幻,唯有你在我身邊才是最重要的。」

劉幕輕笑起來,笑起沉重:「當我趕到時,整個廢殿已然化為灰燼,我在廢墟里找了你三天三夜,卻連你的屍骨了找不到。你應該很恨我吧?當初,你說政兒是我的孩子,並不是不相信你的話,我只是被恨蒙蔽了心智,巫臣華禹並沒有找到孩子,這些是政兒的衣裳,我把它們和你埋一起。」劉幕從懷裡拿出一件孩子孩子穿過衣裳來。

我的眼眶漸漸酸澀。

他用手刨著土,使勁的刨著。

雨漸漸下得大了起來。

很快,他的十指刨出了血,他毫無所覺,雨聲中,能聽見他哽咽的聲音,悲悲的向四周散開。

眼晴越來越酸楚,最終掉下淚來,要如何才能讓他放下這一段情,才能得到解脫?

我就是怕他這樣的的執著,那太傷人。

面對這份執著,我已經累了,不想再去觸及,那他呢?如果不能試著放下,他永遠只能在心魔中徘徊痛苦。

谷頂的霧氣越聚越多,雨從霧中落下,下得更大,更密集。

他要刨到何時?

就在我邁出腳步要去阻止他時,一道陌生卻熟悉得讓人落淚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阻止不了他的,隨他去吧。」

我猛然轉身,身後,一個儒雅的中年男子修長而立,斯文的面孔,學者的氣息,面容在他身上刻下了滄桑的過往,但依然是精神的,年輕的。

淚成串落下,我瞪大了眼,害怕眼前看到的景像只是我一時的幻想。

十多年未見了,可這張面孔與記憶中完全一樣。

「姑娘,你怎麼了?」伴隨著溫柔可親的聲音,一道纖瘦的人影從木屋走出來,站到了我面前。慈愛的面龐,透著關心的美眸,歲月如梭,眼前的女子臉上已多了幾道細紋,卻無損她細緻的美貌。

他們,他們正是我牽掛了數年的父母,如此真實的站在我面前,我卻無法相信。

「姑娘,你沒事吧?」父親亦關心的問。

我搖搖頭,淚卻越落越多。

「這孩子是怎麼了?」母親忙拿出她的絹帕幫我擦試:「別哭了,是幕兒帶你來的嗎?」

幕兒?他們叫劉幕幕兒?

「你,你們是?」克制了情緒,很想上前認他們,但我這模樣……現在不是時候啊。

「我們是墓主人的父母。」父親輕輕一嘆。

「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放不下呢。」母親對著雨中的劉幕一嘆。

此時,劉幕已然將孩子的衣物放了進去,他跪在墳前,痴痴的望著墓碑發獃。

「你們一直住在這裡嗎?」很想了解父母的情況,又不知怎麼問才不會引起他們的懷疑。

父親搖搖頭:「五年前,幕兒找到了我們,本來,他是要我們與我們的女兒青華一起相聚的,沒想,左相謀反,他又身負重傷,便把我們安排在了這裡。」

五年前?五年前他便開始找我父母嗎?還把他們安排在了這麼一個好地方。

「姑娘,幕兒會帶你來這個地方,一定十分信任你。」母親拉過我的手,笑說:「也不知為什麼,看到你就覺得親切,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傅京雲。」注視著父母的反應。

果然,父母神情皆一怔,父親看著我的眼神多了幾分的慈愛:「你也姓傅?真是巧啊,我也姓傅,你的名還和我女兒的表字同名。」

「是嗎?真巧。」我微微哽咽。

「相公,」母親將一把油傘交給父親,柔聲說:「幕兒這樣下去會生病的,你去給他撐著吧。」

父親點點頭。

「我的女兒很幸福。」母親突然嘆說:「有一個男人在她死後都願意娶她,還有什麼好求的呢,只可惜,她福薄命薄。」

「什麼?」我一愣。難道劉幕娶了我的牌位?

「造化弄人啊。」

我望向劉幕,他依然跪在墓前,身形孤獨,十指早已刨得開裂,鮮血直流,他毫無所覺,只哀傷的望著墓碑出神。

輕咬下唇,這樣的深情……

「阿彌陀佛——」一聲口號,雨中,身穿黃袈裟的大師站在雨中,奇怪的是,那些雨珠並沒有將他的衣裳弄濕,彷彿他全身被一層什麼東西籠罩著。

沒有看到他的出現,彷彿他從天而降。

「智光大師?」母親顯然習以為常,毫不吃驚,只走上前去,雙手合掌行禮。

大師回以一禮,目光便嘆息的望著劉幕,搖搖頭:「痴兒,痴兒啊。」

此時,劉幕站了起來,可目光依然留戀在墓上。

「我去準備茶水。」母親說著便進了木屋。

「老衲要恭喜劉施主成為魔教教主。」大師走到劉幕的身邊。

「大師此次前來是代表少林向本教主下戰書嗎?」劉幕神情冰冷。

「呵,」大師輕輕一笑:「老衲是來告訴施主,武林人士都知道施主抓走了峨嵋派的女弟子,為了扶正義,欲群起而攻之,施主小心為好。」

抓走峨嵋派的女弟子?難道柳吟沒有回峨嵋嗎?我暗附著。

此時,大師的目光突然朝我看來,睿智的眼眸彷彿看盡人間萬態,半響,他道:「這位女施主是個好福氣之人,可惜情孽太重,若無法逃脫這此孽,只怕這輩子都要為此孽所困。」

情孽么?是啊,至今為其所困,我雙手合掌,誠心問:「請問大師,弟子該怎麼做才能得到解脫?」

大師嘆了口氣:「隨心吧。」

「心?」隨心嗎?下意識的望向劉幕,他依然望在我的墓上,神情凄迷。

此時,母親走了出來,輕道:「幕兒,我給你準備了熱水和乾淨的衣裳,先去沐浴吧。京雲,你會做飯嗎?會的話能不能幫我一下?」

我趕緊點頭,記憶中,母親做的飯菜很是美味,每次的吃飯,總是我最為期待的事。

山谷的夜轉眼間便來。

今夜,我與母親一床,劉幕則與父親睡在外間。

相依而睡,依稀回到了小時候,忍不住又想落淚。

「怎麼了?」像是察覺到我的心緒,母親問我。

我搖搖頭,努力制住往下掉的眼淚:「京雲想到了父母。離家許久,也不知道他們如今過得可好。」

「真是孝順的孩子。他們一定活得很好。」母親安慰我。

拚命點頭,可最終眼淚還是沒忍住,落下。

見我如此,母親突然撇開了話題:「京雲,你是怎麼認識幕兒的?」

「京雲是教主的侍者。」

母親微微一笑:「只是侍者嗎?你是幕兒第一個帶回來的女孩子。」頓了頓,她又道:「可以看出,你在幕兒的心裡不一般。」

我一愣:「夫人多想了。」

「是不是多想,以後就知道了。」母親一嘆:「這些年來都是幕兒在照顧著我們,在我們心裡,他與青華是同樣重要的,京雲,如果可以,你能讓幕兒幸福嗎?」

對上母親慈愛與溫馨的目光,一時,我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怎麼了?」母親有些疑惑:「是不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

「不,不是的。」母親可知道,一直以來,我就是不想再與劉幕再有任何的糾纏,不是不愛,只是怕,怕再受到傷害,怕又牽連出我無法承受的事,要如今,母親卻要我讓劉幕幸福?

「你不喜歡幕兒嗎?可我覺得你看他的眼神充滿了愛。」

我一怔。

「孩子,可能是我猜錯了,你別往心裡去,我只是想說,幕兒是個能託付終身的人。如果你喜歡他,請一定要讓他幸福。」母親說得很鄭重。

面對這張臉,面對這樣的關心,我無法拒絕。

雨在隔天停了下來。

一大早起來,就見到劉幕在墓前舞劍,劍氣如虹,收發自如。

他的身上,始終看不出半點的江湖習氣,沒有了皇宮的各種習慣約束,他身上所散發著的是亦正亦邪的氣息,一切皆由他的喜好做事。

俊美依舊,卻冷霜敷面,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寒。

靜靜的打量著他,想起昨夜母親所說的話,內心複雜萬分,他為我的付出,為我所作的一切,甚至對我的情意都遠遠超出我所想。若不然,他在父母心中也不會這般重要。

我怎能不感動,可我怕了,怕再發生讓我心痛到無以加復的事。

此時,劉幕停下了舞劍,目光冰冷的望著我,淡淡問了句:「腳傷怎樣?」

「走路不太疼了。」我不太自然的回答。

他點點頭:「明天就走。」

我一愣,下意識的道:「不多待幾天嗎?」問完才發現自己說的有多麼不合理。對他們來說,我只是一個外人而已,來這裡才不過二天,但說出的話彷彿有多依戀這兒似的。

「你想待在這裡?」劉幕的眼底有抹深思。

「是,是啊,這裡風景不錯,住在這裡心情會很放鬆。」我移開他緊鎖的視線,詳裝看著四周的風景。

「各大門派的人很快會找到這兒來,我不能讓父母受到牽連。」父母二字,他說得非常自然,又道:「這些日子你要自己小心些。」

我一怔。

「抓走峨嵋弟子只是一個借口而已,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集合力量對付魔教。」他道。

所謂的借口,難道這個峨嵋弟子並不是柳吟,而是我?

隔天,離開小谷時,我依依不捨。

如何捨得?意外與父母相見,卻又不能相認,在一起也人短短的二天就要分別。

父親和母親一直在叮囑著劉幕些什麼,那模樣彷彿劉幕才是他們的兒子似的。

此時,母親走到了我面前,握過我的手說:「孩子,記住我昨晚說的話,我把幕兒交給你了。」

不舍的望著她,這一刻,再也不顧什麼,張開雙臂就抱住了她:「夫人,謝謝這二天的款待。」

母親怔了怔,慈笑著輕拍拍我的背:「要常回來。」

離開少室山,馬車一路往南賓士。

劉幕一路上都未說什麼,閉目調息,可每次睜開眼,都會沉思的望著我。

那目光似看穿了什麼,總讓我隱隱不安著。

陡然,馬車劇烈恍動,隨著馬一聲啼鳴,車子停了下來,顧來的車夫驚慌的喊道:「你們做什麼?」

「不知道劉大教主是不是坐在裡面?」高亮的聲音喊道:「在下唐門唐鐵,教主若在裡面,還請放了峨嵋小師妹。」

劉幕擰起眉,身形一閃,已出了馬車,眨眼間的功夫,他已然安坐回原位,輕道了句:「走吧。」

車夫像是傻了,好半響聲音才傳來:「哦,哦。」

透過風吹起的車簾,我看到五六個男子姿勢僵硬的站著,表情一動未動,那模樣,分明被點了穴。

之後的三天,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幾個時辰,就會碰上來救『峨嵋小師妹』的人兒。

直到半個月後,我的腳已然基本痊癒,當馬車被人毀壞時,我只得下了車廂,就聽一武林人士道:「魔頭,你把小師妹藏哪裡去了?」

他們所說的峨嵋小師妹並不是我?另有其人嗎?

劉幕挑挑眉。

有人輕嘀咕:「盛傳小師妹長得貌若天仙,魔頭才會把她抓了去,怎麼長得這般模樣?」

「咳咳,」一年紀稍長點的男子道:「這位姑娘可叫傅京雲?」

「是,我確是叫傅京雲,但並不是峨嵋弟子。」聲音剛落,人群就引起了騷動。

「怎麼又不是峨嵋弟子了?」有人道。

「到底怎麼回事?」

陡的得一道嚴厲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傅京雲,你是本派入門弟子,怎能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出來?」

峨嵋派掌著領著眾女弟子出現在眾人面前,柳吟也在裡面,此刻,她正神情激動的看著劉幕,那目光,恨不得一下子就撲過來。

「掌門?」我擰擰眉,為什麼峨嵋掌門會說我是入門弟子?難道真如劉幕所說,武林拿我為借口剷除魔教嗎?「大師,我何時拜入過峨嵋派?」

「什麼?」大師不敢置信的望著我:「京雲,你忘了你是本師親收的徒弟?你……」

劉幕至始至終神情薄淡,沒什麼表情。

此時,他突然握過我的手,淡淡說了句:「跟緊我。」

眾人倒抽口氣,柳吟顯得極為憤怒,高聲喊道:「師姐,你不會喜歡上劉教主,所以要背叛門派了吧?」

眾人嘩然,此時,劉幕已然拉著我往前走。

這些人自然不肯放過,很快打鬥在一起。

劉幕身形傲挺,每一招每一式都極為輕鬆,可見這些人都不是他的對手,而他也無意傷他們性命。

打量著他越來冷峻的輪廓,感受著手中的溫暖,內心掙扎。

想到谷中的墓,想到他將孩子的衣服放進墓中的情景,還有母親所說的那些話……

他的愛那麼執著,那麼無悔,而我的掙扎,也只因這份愛的執著。

傷得太深,我怕了,甚至無法再有面對的勇氣。

不,不能與他相認,不管他做了什麼,也不可以與他相認。

武林人士早已被他甩在後面。

他一直緩慢的在走著,握著的手始終沒有鬆開過。

「幕哥哥——」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帶著喘息聲從背後傳來。

是柳吟,她顯然是追著來的,滿頭的大汗,胸口起伏不平著。

劉幕未去看她一眼,我朝她笑笑:「你怎麼來了?」

她瞪著我,「憑什麼你能和幕哥哥在一起,我就不能?」

我一愣,失笑,她說的這是什麼話?

「累了嗎?」劉幕突然問我。

我搖搖頭:「不累。」

他拉著我繼續走路。

此時,柳吟跑過來擋在了我們面前,大聲道:「我也要跟你們走。」

「你應該回去。」我嘆了口氣道。

「不管,我就要跟你們走,我要去見巫臣華禹。」柳吟的目光卻是灼灼的盯著劉幕。

劉幕依然未理睬她,牽著我轉了個方向。

「你若不帶著我,我就告訴武林人士你欺負了我,再讓他們來追殺你。」柳吟急道。

劉幕目光一冷,轉身望她:「再?這麼說,說我抓了峨嵋弟子的謠言也是你放出去的?」

「不錯,目的就是讓那些人幫我找到你們。」柳吟傲然道。

柳幕冷笑:「你以為這樣能威脅到我?」

我輕嘆口氣,望著柳吟有些無措的臉,道:「回去吧,巫臣華禹他並不適合你,你一個小姑娘家也不應該在外面走動,這很危險。」

「我,我不是威脅你,我只是想跟你走。」柳吟的聲音里已有了哭音。

她對巫臣華禹的喜歡竟有這麼深嗎?我看向劉幕:「教主,可以帶上她嗎?」

「你想帶上她?」劉幕反問。

「何不了了她的願?這樣她就會死心塌地的回去了。」巫臣華禹是不可能接受她的。

劉幕深深看我半響:「隨你,不要後悔就行。」

後悔?我能後悔什麼呢?

夜很深了。

劉吟已是疲憊萬分,一坐下便靠在樹梢上熟睡。

我則升起火烤起野味來。

劉幕雙手抱胸於前,冰冷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我走到哪,他的目光就移到哪。

這樣的凝視讓我極為不自在,心裡更是不安著。

半響,他說了句:「你與青華很像,除了容貌,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如出一轍。」

我聽得心驚:「教主說笑了,這世上相像的人多了。」

「或許這世人多是長相肖似的人,但連動作和眼神都相似,這未免太過巧合。」

「教主想說什麼?」

劉幕不再言語,只走到我身邊,接過我手中半熟的野味烤著,淡淡說了句:「這樣就夠了。」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我卻不敢多問。

半夜時,吹著的山風的加劇,山林開始變得異常冷。

微睜開了眼,見火勢變小,又往裡面添了許些柴火,好讓周圍溫暖些。

劉吟依然熟睡著。

當我看到盤膝而坐的劉幕時,卻見他額前汗水細密,臉色極為蒼白,像是在忍受著什麼極大的痛楚似的。

趕緊起來走到他面前:「你怎麼了?」

「我沒事。」從懷裡拿出個小白瓷瓶,他倒出了幾顆藥丸服下。

這藥丸,若我沒看錯,應該是師傅專給他邪功反噬所練的丹藥,他是反噬發作了嗎?

想到那天林中他一人與群狼博斗的景像,我一陳後怕。

重新坐了下來,目光卻再也無法從他蒼白的臉上移開,心裡一直惴惴著。

他繼續盤膝而坐。

半個時辰之後,他的臉色竟更為慘白,細密汗水如珠掉落,陡然,他睜開眼,起身離開:「我會很快回來。」離開的腳步顯得浮動,根本就沒什麼力道。

站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模樣明顯是反噬反作,可他不是吃了師傅的丹藥嗎?

約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還是放不下心,看了熟睡中的柳吟一眼,再給添了些柴火使她暖和一些,依著他離開的路線追去。

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但若真是反噬發作,那麼他便會去往野獸多的地方,而野獸往往在山林深處。

我細細的聽著動靜,雙手緊張的絞在一起。

不知道過了多久,傳來了幾聲狼鳴聲,接著,是此起彼伏的狼叫起,聲音是在西南方向。

毫不猶豫,我往那兒走去。

走得近了,野獸的悲鳴聲時不時的停來,只覺心被狠狠的糾起,難道真的是反噬……可師傅不是煉了葯嗎?

打鬥的聲音越來越的,看到了無數的斷枝殘木。

我加快步伐,半刻鐘後,望著眼前的場景,我驚得捂住了嘴。

早已看到過他反噬的樣子,可再次見到,心中依然疼痛難忍。

眼前的劉幕並沒有失去意識,他的每一招都不凌亂,獸群並不能接近他。

正因為沒有失去意識,精力一直在剋制著反噬的痛苦,因此他的招式並沒力道,在獸群的攻擊下,他有些難以抵擋。

「誰讓你來的?」劉幕看到了我,低吼:「快離開這裡。」

「我們快回去找師傅,她一定有辦法壓制住反噬的。」我急道。

「那葯只有前二個月有用,現在已經失去它的作用。」劉幕冷冷的道。

「怎麼會這樣?」難道是師傅騙我?不可能,她騙我做什麼?

劉幕擰著眉不說話,眼神一下渙散一下清明,聲音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快離開這裡。離開——」

「不,我不能離開。」他這模樣我怎能放心離開。

「我無法控制住自己,要是傷了你怎麼辦?」劉幕臉上的痛苦加劇,聲音也開始顫抖。

「我不怕。」一步一步走近他。

「不要過來,我不想傷害你,快離開。」他一步步後退。

周圍的獸群一直在虎視眈眈著,突然齊齊沖了上來。

「該死的。」劉幕低咒一聲,躍到我面前,抱起我就離開。

獸群緊緊跟了上來。

劉幕的眼神一會清明,一會渙散。

當他起躍到一顆百年大樹上,將我放在只能融納五人的樹梢上時,便要落下。

這一刻,我死死的抱住了他,哽咽道:「不要走。」

「我不想傷害你。」他低低道。

迎向他幾乎已然渙散的視線,下一刻,我吻上了他。

渙散的視線陡然清醒,他怔怔的望著我。

此時,腦海里只有一個念想,不能再讓他回到那個狀態,不知道這樣做能不能制止他,但那一晚,一個吻確是讓他清楚了過來。

不敢睜眼,只死死的抱緊他,笨拙的親吻著他。

他毫無反應,身體甚至是極度僵硬的。

我加深了這個吻,輾轉反吸著,他依然毫無反應。

就在我極度失望,要離開他時,腰際一緊,他深深的回吻。

帶著他的強勢,霸道,帶著他的眷戀,不舍,甚至還有些驚喜與難以置信……

衣裳不知道是在何時脫落的,大冷的天氣,二具赤|裸的身軀卻異常的火熱(卡詞啊——二人都保守,讓他們姿勢百年一個吧。)吻一路而下,每一個吻他都留戀不已,像是親不夠,動作更是溫柔,不再是強勢的,而是憐惜和疼愛。

這一夜,我在他懷中疲倦入睡,他緊緊的擁著我,彷彿害怕失去似的,擁得很緊很緊,入睡時,我看到他嘴角掛著一絲笑弧。

心裡知道,這一夜,很多事已然明了,明天,會面對他的疑問,會面對一場血雨風腥,但我已然顧不到這麼多,僅能想的,是不要讓他這麼痛苦。

醒來時,他已然穿戴整齊,只除了一件外套還蓋在我身上。

他漠然的望著我,什麼也沒說,只道:「好了告訴我一聲。」說罷,便跳了下去。

當我們到昨夜休息的地方時,柳吟已等得焦急萬分,看到我們時,鬆了口氣:「你們去哪裡了?醒來不見你們,我都怕死了。」

心裡裝了太多的事,因此我只笑笑。

「走吧。」他道。

柳吟疑惑的目光在我與他身上傳,突然,指著我脖子一處道:「你脖子怎麼了?怎麼那麼多紅痕?」

「紅痕?」我愣了愣,臉微紅,不敢去看劉幕的臉,只將衣領抬得高了些。

柳吟眸中的疑惑越聚越多,最後像是想到了什麼,臉陡然沉了下來。

一路來,劉幕都沒有往大路走,而是走山路。

儘管如此,還是遇上了武林人士,人數還頗多。

「吟兒,你沒事吧?」峨嵋掌門見到柳吟沒事,鬆了口氣,轉而對劉幕說:「劉教主,你抓走我們二個門派弟子,難道真想公然與武林人士為敵嗎?」

劉幕冷冷一挑眉,指了指劉令吟:「你隨是可以帶走她。」

劉吟一咬下唇:「我不走。」

武林人士皆愣了愣,峨嵋師太也怔了怔:「吟兒,你在胡說什麼?」

劉吟眼珠一轉,道:「師傅,我擔心京雲師姐,師姐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什麼?你?」峨嵋師太是又氣又急,又拿她沒有辦法。

「好一個重情重義的姑娘啊。」有人道。

「是啊,現在這麼重情義的孩子不多見啊。」

「人還長得挺水靈的。」

這個柳吟,明明是想去見巫臣華禹,卻非要把不離開的原因說成這樣,倒也不覺得有什麼,或許是姑娘家臉皮薄,不敢被人知道。

劉幕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悅,拉起我就要離開。

「站住。」一些人士攔住了我們的去中,其中一個看著我道:「京雲姑娘,你身為峨嵋弟子,可知道魔教為邪教,更是武林公敵,你竟敢還在大廳廣眾之下與魔頭牽著手?」

望著相牽的手,我這才意識到對於他的牽手,我從未拒絕過,甚至本能的追隨他的腳步。

「京雲姑娘,你是不是喜歡上這個魔頭了?」又有一人說道。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

此時,柳吟又一副關心的模樣問:「京雲師姐,你脖子上怎麼有這麼多的小紅點啊?」

我一愣,這個柳吟在這個時候說這句話……

所有人的焦點都落在了我的脖子上。

頓時,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氣,有幾個的眼神已頗為暖昧。

「峨嵋師太,」有人道:「你這個弟子不願回去,趕情是在給著魔教暖床來了。」這個男子話音剛落,一聲慘叫斃命。

沒人看到劉幕是怎麼出手的,就連我也只看到他手指動了動而已。

一條人命就這樣沒了?

武林人士各個臉上憤怒,又有一人說道:「傅京雲,看你一副好人家女子的面龐,沒想到性子這般淫邪,竟然……」

「不要。」見劉幕眼底閃過殺意,我驚呼,然而,還是遲了。那男子已然吐出一口鮮血,倒地而亡。

所有人都駭然的望著劉幕,柳吟亦是。

而我,則驚呆的望著地上的二具屍體,第一次感覺到人的生命竟是這般的脆弱,以及武功的可怕。

「走吧。」他拉著我朝山下走去。

武林人士自動讓開了一條道路。

柳吟一咬牙,跟上。

巫臣華禹見到我時,並不驚訝,彷彿早已料到是的。也是,劉幕身為教主,一舉一動,他這個大祭祀又怎會不清楚呢?

不過這會,我們並不是回到了雲城,而是魔教的總壇——霧山。

「兜了一大圈,沒想到你還是回到了魔教。」他笑著說,依然是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的模樣,配著不遠處霧氣騰騰的山頂風景,此時的巫臣華禹看起來像極了仙境中俊美無暇的神砥。

我笑笑,讓開了身子,「你看看我把誰帶來了?」

「柳吟?」當巫臣華禹看到柳吟,淡淡一笑:「你怎麼來了?」

「我想你了,就來看看你。」柳吟俏皮的說道。

「你也會想我?」

「怎麼不會了?」構吟眨眨眼,一派天真。

「哥,畫像都拿來了。」小丫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很快,她的身子飛了進來,當見到我時,訝異道:「傅京雲,你怎麼又回來了?」又指著柳吟說:「你又是誰?」

「我叫柳吟。你就是華禹哥哥的妹妹?」

小丫並沒有理睬她,而是對著她哥說道:「畫中的女子不管是容貌還是品性武學都是魔教中屬一屬二的,也不知道幕哥哥會不會滿意?」

我聽得糊塗,此時,小丫突然手中的畫卷塞到我懷裡,沒好氣的道:「既然你回來了,這些畫卷就交給你保管了,別丟了,這些可是幕哥哥妻子的人選。」

妻子?劉幕的妻子?我怔忡在原地,這是我從沒想過的問題,有一天,他會娶妻……

「妻子的人選?他不可以娶妻。」柳吟突然將我懷中的畫卷都弄翻在地。

「你做什麼?」小丫趕緊上前阻止。

柳吟氣呼呼的道:「幕哥哥可以有很多女人,但絕不可以娶妻。」

「你是什麼人啊?我都沒說什麼,你憑什麼說。」小丫翻翻白眼。

巫臣華禹的目光一直落在我身上,慵懶,又透著許些的落寂:「京雲,你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趕緊收拾起地上的畫卷,匆匆前往劉幕的寢屋。

霧山以終年霧氣繚繞而聞名於世。

所有的人都知道魔教的總壇在霧山,但幾百年來卻始終沒人敢上這山來,只因霧山山腰以上不是霧氣便是障氣,生人一進來幾乎沒有出去的可能。

因此沒人知道,這裡其實有一道布局奇特,又不失大氣的宏偉建築,就是所謂的魔教總壇。

劉幕去處理教中事物,此時還沒有回來。

將畫卷放在桌上,望著這些畫出神。

許久,我將一幅畫拆開,畫中是個妙齡女子,明眸皓齒,美眸盼兮,巧笑倩兮……他會娶這樣的女子為妻嗎?

娶了之後,我與他的一切糾纏將到此結束,我不用再怕他的執著會帶來的傷害,可以安然的去過我想過的日子, 和父母一起過上幸福平靜的日子。

「我不會娶她們。」是劉幕清冷的聲音。

抬頭,就見劉幕站在門口,他深深的望著我,那眼神像是要望進我的靈魂深處,他說道:「我已經娶了妻,她的名字叫傅青華。」

身軀一震,聽到自己緊崩的聲音說:「她不是死了嗎?你應該放開以前的一切,重新開始生活。」

「我並沒有找到她的屍骨,是死是活不知道,我會一直等她,等到她出現為止,不過就算她已不在這個世上,我也不會娶妻。我只愛他。」

我牽強一笑,放好畫卷就要離開,他卻拉住了我的手說:「我做錯了很多事,不奢望她會原諒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開開心心便已滿足。我不會再去強求她什麼,只希望她能安然無恙的待在我身邊,就夠了。我更想告訴她,我不會再傷害她,只想保護她,呵護她。」

「教主跟屬下說這些有什麼用?」

「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告訴了你,她就會聽到似的。」劉幕苦苦然一笑。

「屬下還有事,先告退了。」我轉身離開。

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勢洶洶。

天一亮,打開窗房,當看到屋頂厚厚一層雪時,方感覺到已是深冬了。

正當我要出房時,一陳悠揚的笛聲響起。

院中,巫臣華禹翩然而立,放下笛子,淡笑的望著我。

「毒宗長老回來了。」他道。

心中一喜,「師傅在哪?」先前回來,師傅一直不在,一直想問她葯的事。

「你不用去找她。」巫臣華禹道:「那葯只是緩解一時的,時間久了,它就會失葯,吃再多也沒用。」

「什麼意思?」我不明白,當初不是說能治好的嗎?為什麼現在又這麼說?

「這是我眼莫雲長老商量好的,告訴你能把邪功的反噬治癒,好讓你安心的離開。」巫臣華禹輕輕一笑,風華裡帶著他的無奈:「沒想人算不如天處,你們竟然還會相遇。」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

「我只是不想再看著你難以抉擇。」他幽幽一嘆。

我搖搖頭,責聲道:「但你也不能這般欺騙我,這樣很好玩嗎?」

「京雲,為什麼你就不能選擇我呢?」他問,向來灑意的聲音里竟有了一絲痛苦。

我一怔,他還是放不下嗎?

是啊,我又何償放下過?

「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個。」他幽幽一嘆。

「我到底有哪裡好?你這樣值嗎?」我苦笑,是不是情總是讓人執著?

「不知道是何時喜歡的,當發現時,已經拔不出來。」

輕咬下唇,對劉幕的執著,我不知如何是好,對他的執著,卻是無奈。

此時,一名侍衛慌慌張張的跑來道:「大祭祀,小公子不見了。」

「什麼?」巫臣華禹突然望了我眼,眼底閃過一絲緊張,「還不快去找。」

「小公子?哪個小公子?」我奇怪的望著他,對於這個稱呼有些陌生,這些天 ,我見過各個長老,甚至侍衛,卻沒見過這個能讓巫臣華禹如此緊張的『小公子。』

「我去看看。」巫臣華禹沒有回答,而是匆匆離開。

看巫臣華禹這樣,應該是極為在乎這個小公子的,會是誰?他一向雲淡輕風,極有表現出在意的樣子來,這讓我對這個小公子更好奇了。

正當我納悶之時,柳吟像是一團風似的卷進了院中。

開口第一句話便是怒氣騰騰:「你到底哪裡好?為什麼幕哥哥對你總是和言悅色的,對我卻是冷冰冰的?」

「什麼?」

「你到底對幕哥哥使了什麼妖術?」

望著柳吟插腰怒瞪的模樣,我失笑,沒多說什麼,直接進了屋。

「喂,我跟你說話呢。」柳吟又沖了進來,壓住我倒茶的手,趾高氣揚的道:「我要你離開幕哥哥,要不然,休怪我無情。」

「哦?你怎麼無情了?」我隨意的問。

「哼,爭寵的手段有很多啊。足以讓你生不如死。」

爭寵的手段?失笑的看著這張青春俏麗的面孔:「我很奇怪,當初你不是口口生生說喜歡巫臣祭祀嗎?怎麼現在不去接近他,倒常將注意力放在教主身上?」

「我若不這麼說,你們會帶我來嗎?」柳吟一臉得意:「誰會去喜歡他啊,從小到大我喜歡的人只有幕哥哥,第一眼就喜歡了。」

我再度失笑。

「你笑什麼?」她有些惱怒。

「沒什麼。」拿開她的手,繼續倒我的茶。

「不知為什麼,我第一眼看見你就討厭你。」柳吟氣憤的道。

「我也不喜歡你啊。」我淡淡說。

柳吟一愣,才道:「我要是想讓你消失很簡單。」

「確是簡單,比如說下毒,比如說暗殺,哪怕是光明正大,都能有讓人消失的方法。」輕抿了口香茶,我道:「你想用哪一種死法?」

柳吟怔怔望著我:「你,你說什麼?」

我緊鎖著她微微慌恐的眸子:「殺人的手段啊。你殺過人嗎?你知道一個人七孔流血是怎麼恐怖的模樣?你知道呼吸慢慢變弱,直到再也呼不進氣的感覺嗎?」

見柳吟面色微微蒼白,我心裡再度嘆息。

夜色很靜,靜得讓人心慌。

白雪覆蓋著地面,使得沒有月光的夜晚也亮晝如日。

披著外衣來到院中,卻見劉幕負手而立,抬頭望著夜空出神。

一身的黑衣,身形傲然挺拔,在白雪的印襯下,只覺遺世而立,以往,在他身上總能感覺到一種薄涼,一份孤寂,如今,只是沉默。

他的氣息似乎又變了。

像是感覺到了我的注視,他轉過身,靜靜的望著我,黑眸深邃中透著點點的溫暖,嘴角揚著一個極小的弧度,似微笑。

「教主。」我輕道:「這麼晚了還不睡嗎?」

「你呢?」他問。

「睡不著。在想你身上的反噬。」這是我最擔憂的。

他的目光更柔:「只要你在我身邊,它就不會再出現。」

想起那晚的纏綿,我略微有些不自在。

「想看風景嗎?」

「風景?」

我指指山頂,那兒常年積雪,更是有濃霧繚繞,會有什麼風景?

他朝我伸出手:「來。」

這雙手指節修長,不管怎麼看都極為漂亮,以往在宮裡,他每次練了功回來,我都要給這雙手敷上一些葯,不使得它結繭,可現在,全是結繭。

略微猶豫了下,最終,還是將手放了進去。

一路步行,越往山上走,越是看不清路。

到深處時,濃霧已使得他的面目也模糊,只有相握的手傳來陳陳熱度才確定他是在我身邊的。

就在我有些擔憂之時,他輕道:「別擔心,一切交給我。」

我輕嗯了聲。

對他,並沒有全然的信任,苦笑,似乎一開始就沒有真正的信任過,甚至不知道自己愛他什麼,當發覺愛時,已經起起落落,更是傷得很深很深。

一聲驚呼,他突然一使力,攔腰抱起了我。

耳邊風聲呼呼,我幾乎睜不開眼,只好緊緊的依偎在他懷裡。

「睜開眼吧。」不知過了多久,他溫和的聲音傳來。

睜開眼時,看到的是浩瀚蒼穹,是茫茫雲海,天空的黑,雲海的白,廣闊無邊。

心境為之一顫,我心日月,朗朗乾坤,突然豁達了。

自然之美,是雄壯而武威,是纖柔而婉約,那是一種無法表述的感受。

只覺在天地之是,不管任何的煩心事,都能瞬間化為虛無。

「很美,很美。」二個字並不能表達我此刻的感覺。

「是啊,很美。」他的聲音越發柔和:「前塵舊事,在這裡如浮塵,我已然將它們統統放下,然後再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面對他精美的輪廓,宇宙之下,他俊美而飄逸,眼底不再是看不懂的冰冷,面部神情不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孤漠,而是溫潤的,柔和的,包容的。

「是啊,人生沒有幾次能重來。我們要認真對待的不是過去,而是以後。為了明白這個道理,我付出的代價太大,太大。可上蒼畢竟沒有薄待我。」他望向我,眼底是感激,是慶幸,也是愛戀,是深情:「你說,我一直心心相系的那個人,會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輕輕摟過我:「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等她回答。」

從山下回來時,已是深夜。

手上似乎還有他的溫度,腦海里想的是他溫柔的表情,還有那些話。

他已經知道我是誰了嗎?會嗎?

如果知道了,為什麼一直沒有捅破?

這二年來,他變了不少,猶其是從少室山回來,他的改變顯而易見。

是我改變了他嗎?這樣的改變是好是壞?

能確定的是,那時我的心裡很放鬆,不再是緊張,不再是害怕會受到傷害。

「我就這麼容易讓人忽視?」巫臣華禹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

抬頭,竟見他坐在我屋內,一手支著下鄂靠在桌上,目光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怎麼會在我屋裡?」我一怔:「什麼時候來的?」

「早來了。你進來也有一柱香的時間了,卻沒發現我。是和他在一起?」他垂下眸子,聲音有些緊崩。

我撇開話題:「找我有事嗎?」

「一個月之內不要離開這個院子,霧山已經很危險。」他道。

「危險?什麼危險?」我一愣。

「大批武林人士進了霧山,雖然一時還找不到這兒,但以防萬一,還是小心些為好。」

「他們不是進不來的嗎?」不是說幾百年來,無數英雄豪傑都想一探魔教,結果是有去無回?怎麼這次這麼輕易就能進來了。

「幾百年積累的經驗,多多少少能將霧山摸透些,再加上這次有朝廷的相助,自然不一樣。」

「朝廷的相助?是,是皇上要圍剿魔教嗎?」心中一驚。

「不是,是皇帝要見教主,但教主卻避而不見,因此,才變得如此。」巫臣華禹望著我,苦笑說:「這二年來,劉榮一直想見到教主,恐怕他也是想確定你是否還活著。」

二年了,他對我的執著依然如此嗎?

下意識的,二手緊纏在一起。

「你怕他?」巫臣華禹突問。

「夜深了,我想睡了。」是啊,我怕劉幕,也怕劉榮,不知從何時起,對他們二兄弟產生了一種恐懼,想起他們,不由得就會緊張,會害怕。特別是在政兒沒後,這樣的情緒更甚。

「別怕,你還有我。」他起身欲擁我。

我忙後退了一步,輕道:「謝謝。」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目光落寞的望著我。

「再不睡,就要天亮了。」我開了門,輕道。

魔教的防守嚴了起來,聽小丫說,前後山都是五步一哨十步一崗,霧山幾百年來從沒有這樣緊密的布置過。

「其實不用這麼勞師動眾,但大哥怕那些所謂正派人士會利用朝廷進霧山這個機會群攻而上,所以防守才這麼嚴。」小丫興奮的說道。

「你可真是一點都不擔心啊。」谷白白晰的面孔上有二道抓印。

「有什麼好擔心的,教里像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就只你一個。啊,還有她。」小丫指向正吃著果點的柳吟。

柳吟冷哼一聲:「朝廷的人只會保護我,你們還是束手就擒吧。」

「那我第一個就拿 你開刀。」小丫說著就兇狠狠的朝她走去。

「小丫,來者是客。」谷白攔在小丫面前。

「你?」小丫恨恨的望站谷白:「你已經是我的未婚夫了,竟然還幫著別人,你的臉還不夠花?要不要我再多增幾道?」

摸摸臉,谷白識相的退下。

柳吟呸了聲:「你這男人也太軟弱了。連我幕哥哥的一根毛也比不上。」

小丫哼哼幾聲:「至少他喜歡我,完全屬於我一個人。告訴你,教主除了死去的那個傅青華,誰也不會喜歡,特別是像你這種沒腦子的女人。」

「你說誰沒腦子?」柳吟蹭的站了起來。

「除了你還能有誰?」

「你?」二話不說,二人扭打在了一起。

坐在廊上看天的我已然見怪不怪,柳吟與小丫的相處就是這樣,水火不融,倒是小丫與谷白讓人跌破眼鏡,沒想到小丫竟會同意嫁給谷白。

心又憂忡了起來,又是半個月,今晚邪功的吞噬會再度發作。

師傅的葯已然失效。

該怎麼辦呢?想到那晚的纏綿……只覺渾身不自在。

難道真的一直要這樣?

無葯可解嗎?一輩子這樣嗎?

心情沉重。

夜,很快暗了下來。

我有些局促不安,怕他再與獸群瘋狂,又覺得那樣的纏綿不是辦法。

隨著時間一點點的消失。

最終,一咬牙就要出門。

然而,剛站起,只覺一陳眩暈襲來,突覺渾身使不上力。

此時,門被推開,柳吟一身明媚裝扮走了進來。

「你,你來做什麼?」身子越來越無力,這情況……

「沒想到葯的效力這麼快。」柳吟冷笑的望著我。

「你對我下了葯?」我驚望著她:「你要做什麼?」

「那晚,我並沒睡著,你走後,我也跟著去了,你在樹上的無恥樣子我都看到了。」她下鄂矜傲一揚:「洞房之事便是幕哥哥邪功反噬的解藥,這種事,我也做得來。」

「什麼?」

「你就好好睡一覺吧,等你醒來,一切就不一樣了。」

「不,你不可以,那,那太危險了。」頭越來越暈,睡意漸漸襲上來,強克制著藥力,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不是的。」

「你就是靠你的身體纏上幕哥哥的吧?娘親也告訴過我,男人最喜歡這種事了,只要女人好好利用身子就可以讓男人死心塌地。」柳吟笑得開懷:「我喜歡幕哥哥,很喜歡很喜歡,這種事我也做得來。」

「柳吟,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剋制不住了,「別去,危險,危險啊。」

柳吟輕視的望了我眼,轉身出門。

「柳吟?」眼皮越來越重,沉沉瞌上之時,我猛然將發簪從髮髻上拿下,刺進了腿側。

精神一震,趁此,快步朝外走去。

夜色清冷,刮著寒風,刺目刺骨。

快步上了廊時,暈眩再度襲來,睡意濃濃。

「這柳吟到底放了多少的藥量?」我喃喃,發簪已經刺得很深了,痛疼蔓延四肢,可依然抵不住睡意,任寒風再冷,腦袋又開始模糊。

時間在此時,已過去了一柱香。

不能睡,絕不能睡,這是一條人命,柳吟再怎麼鬧,也不應該為此而死。

更不能讓劉幕殺了她。

腿上的簪子又刺得深了些。

趁著清醒,我飛快跑向梨花園。

「京雲?」巫臣華禹的聲音傳來:「你在做什麼?你受傷了?」

夜色下,巫臣華禹一身白袍,急急朝我走來。

當他來扶我時,我死死的抓緊他的手,「快,快去阻止柳吟,快。」

「柳吟?她怎以了?」巫臣華禹蹙眉。

「她,她去找教主了。」

「這個時候?」巫臣華禹臉一沉:「我先送你回房。」

「不,不用,你先去找她。我沒事。」我推開他,讓他快去找柳吟,遲一步怕是要出人命。

「不行,你在流血,不包紮的話會失血過多。」巫臣華禹堅持。

「我真的沒事,就這麼幾步路而已,我能自己回去,你先去找她,快去啊,再晚我怕會遲了。」我再次推著他。

「好吧。我去去就來。」巫臣華禹還是不放心我,讓我安坐在廊欄上後,才急急離開。

希望趕得急時,我喃喃著。

暈意和睡意又在這個時候襲來,我不再去克制它。

就在要陷入昏沉時,一聲凄厲的喊叫破空而出。

這喊聲,是劉吟發出的。

心神一震,藥力在此時突然一掃而空,我驚的坐起,跑向梨花園。

劉吟的凄厲叫聲自然將小丫谷白等人也引了過來。

當他們看到我時,愣了愣,谷白趕緊給我在傷口上倒了些粉。

「先進去看看。」不等他敷完,我就快步進了園內。

此時,巫臣華禹走了進來,他手上抱著昏過去的柳吟,月色下,柳吟面色慘白,胸口血跡斑斑。

「她,她……」我驚得說不出話來。

「只剩一口氣了,應該還能救得出來。谷白,快。」巫臣華禹將人放在地上。

谷白立時走了過去醫治:「五臟六俯俱損,就算醫好了只怕也要落下一身的病根。」說著,他拿出銀針開始施針。

還是來晚了,我苦笑,五臟六俯俱損?這對一個小姑娘來說,這樣的病根還不如死的好。

心裡自責,一想到屋裡的人,我趕緊就要進去。

「他已經不在裡面。」巫臣華禹道。

「難道又去?」我望向山林深處。

他沉重點點頭。

就在我要去山林時,巫臣華禹突的抓過我的手:「你不能去,那兒有朝廷的人和武林人士在,你去很容易被他們抓住。」

「可他在那兒。」我急急道。

「教主武功高強,不會有事的。」

「我不放心。」那樣的他,怎能放心?與群獸嘶咬的慘樣歷歷在目,沒有自我,沒有意識,有的只是本能的求生慾望。

「你也幫不上他的忙。」

「不管如何,我也要去看看他才能安心。」掙開他的束縛,我跑向山林。

早就試過了,根本做不到不管他。

是啊,我不相信他,我怕他,但我更愛他。這份愛帶著矛盾,帶著恐懼,帶著掙扎,帶著不知所措,但我卻想與他患難與共啊。

野獸的吼聲響徹雲宵時,我的心也跟著一驚一跳。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場景。

他全身都已帶了傷,瘋狂的用蠻力與獸群撕打在一起。

「劉幕,劉幕——」傾盡全力喊著,每看到一次,心就痛一回,難以承受。

不顧一切的跑向他。

夜風吹亂了髮絲,陳陳血腥味飄過。

他像是聽到了聲音,渙散的瞳孔無意識的朝我看來,但很快,又與獸群戰在一起。

閉上眼,就在我要跳進獸群時,一把冷劍突然抵在了我脖子上:「不要動,再動就殺了你。」

「你是誰?」此刻,全身心都在劉幕身上,對於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完全沒感到害怕。

「跟我走。」他一步步拉著我離開。

「不行,」我欲掙扎,突覺勁上一麻,眼前一黑,不醒人事。

醒來時,映入眼底的是一種明黃的顏色。

明黃?那是皇家的顏色,御用的顏色,只有在皇宮……

明黃?我猛的睜開眼。

「醒了?」熟悉的聲音,冰冷的聲音。

駭然轉身,見到了劉榮,以及張進,念瑤等無數暗衛。

二年的時間,帝王之氣在劉榮身上已經逐漸形成,莫測的神情,薄涼卻又深邃的視線,舉手投足,皆是強勢與肅迫。

這感覺,就像當年的劉榮。

「你是魔教教主的貼身侍女?」劉榮問得漠然。

「是。」我慌張低別過臉,不敢去直視他,害怕他發覺什麼。

「他旁邊除了你,還有別的女子嗎?」他繼續問著。

「沒有。」

我的話音一落,他的眉輕揪了起來:「一個女人也沒有?」

「沒有。」已然肯定,他問的那個女人是我。

「難道她真的……不會的。」劉榮喃喃,驀的,他又問道:「那你們教主平常都做些什麼?可有去什麼地方?」

「教主平常就處理一些教務,除了他的梨花園,哪裡也不去。」小心翼翼的回答著。

我努力讓自己心緒平靜。

再見面,只剩慌恐,過往的日子歷歷在目,那些痛楚不想再承受。

他何時才能放下對我的執著?

「你們教主可有與哪個女人走得親近?」劉榮的面孔極為陰沉。

「沒有。」我嚅嚅道。

「你認識一個收傅青華的女子嗎?」

「不認識。」

念瑤走了過來,冷聲道:「你方才講的話若有半分是假的,你的腦袋就不保了,明白嗎?」

「我,我明白。」

「你們教主就這麼清心寡欲,身邊沒一個女人服侍?」她厲聲問。

對於念瑤,我反倒鎮定了下來:「教主平常就只習武,不近女色。」

「不近女色?」念瑤冷離:「那你怎麼說?貼身侍女怎麼又是個女的?」

「教主會選中我,只因我容貌普通不過。」這個理由,她必然會相信的。

「皇上,看來這個侍女說的並不假,屬下們該如何處置她?」張進在邊上問道。

劉榮握緊了雙拳,面色極為不佳,半響,肅聲道:「朕不信,朕不信她就這麼死了。來人,明日一早就攻上魔教總壇,人數不夠讓十萬御林軍頂上。」

張進和念瑤互看了眼,齊道:「是。」

什麼?十萬御林軍攻上總壇?這,小小霧山,別說十萬御林軍,只怕一萬也足以踏平。

為了我,他竟然如此興師動眾,就不怕背上罵名嗎?

我又怎能讓魔教無辜的人為我而送命?

就在我焦燥不安時,有侍衛進來稟道:「稟皇上,魔教教主求見。」

我一震,劉幕他,他不是在……這個時候,他一定是受了極重的傷,怎麼還出來?

是來救我嗎?不,我小小侍女讓教主親自相求,劉榮知道了一定會引起懷疑的。

就在我惶惑時,一道傲挺的身影走了進來,正是劉幕。

他的目光淡淡的掃過我,沒多少情緒波動,只目光溫柔,最終他的視線落在了劉榮身上。

同樣的身高,同樣挺拔的身形,相似的輪廓,俊美的五官……唯一不同的是,劉榮散發著的是帝王的強迫與壓迫,劉幕則已然換上了一身的沉穩與飄逸。

「皇兄。」劉榮苦澀開口:「青華呢?她人呢?你怎麼沒帶她來?」

面對這個弟弟,劉幕輕嘆了口氣:「榮兒,你還沒放下這份執著嗎?」

「放下?呵,」劉榮笑,笑意悲涼:「怎麼放下?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她,可結果,她卻……」

「她已不在人世了。」

「不,我不信。她若不在人世,你怎麼可能還活得這麼自在?」

劉幕苦笑:「自在嗎?是生不如死啊。只是在看到大火的那一刻,才突然醒悟,她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可惜,太遲了。」

「我不信,我不信。」劉榮衝到他面前,激動的道:「你一定把她藏起來了是不是?青華不可能死的。」

「你知道她為什麼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嗎?」劉幕幽幽的道:「因為她累了,她倦了,更怕了,怕了我與你的執著,為了這份執著,她付出的太多太多,甚至為此失去了政兒。懂嗎?」

「我不懂。」劉榮悲愴的搖搖頭:「她說要權勢,她說要地位,我都能給她,我把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他。還不夠嗎?她怕什麼?一直以為,都是我在為她付出,她怎麼可以怕呢?」

「榮兒,現在的你與以前的我很像,很像。其實,青華要的一直不是權勢,而是平淡的生活。而以前……呵,」像是回憶起了從前,劉幕眼底閃過痛楚:「別再執著下去了,放了她,也放了你自己。」

「放了自己?皇兄,你也知道今日局面我們都付出了什麼,我已經放不下了,每天上朝,看到龍椅就會想到那些過往,一切都是為了她啊。」劉榮突然失聲痛哭。

他的哭聲悲愴,像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孩子,那樣無助,那樣絕望。

所有的人都黯然,張進和念瑤更是輕聲哽咽。

我怎會不動容,可那樣的日子不想再回去了,過於執著得到的只能是毀滅。

「青華,真的已經死了。」劉幕再次嘆息,「榮兒,忘了她吧,終有一天,你會再找到一個你你的,愛你的女子。」

「忘不了,這輩子都忘不了。」劉榮語聲更加悲涼:「這輩子,我只要她一個,只愛她一人。皇兄,你騙我的,是不是?」

「榮兒,魔教應該有你的人,不是嗎?我的一切,你應該是了如指掌,青華若沒有死,我還會站在這裡嗎?你早已知道這個事實的,只是不肯承認而已,如今,我你也見到了,還不肯面對現實嗎?」

劉榮突然跌會在椅上,不再說話,整個人變得空洞。

屋內突然靜了下來。

我希望他過得好,希望他忘了我,但此情此景,已經無能為力。

殘忍也罷,無情也罷,不想與他相認,不想回到過去。

能選擇的只能是放棄。

「皇上,」有人匆匆進來稟道:「正派人士都在外面鬧,說請皇上殺了魔教教主,要是放他回去,武林和朝廷將永無寧日。他們還說,要是皇上不下手,那麼便請皇上將魔教教主交給他們。」

劉榮緩緩抬頭望向劉幕,對來人的話充耳未聞,只木然問:「你忘得了青華嗎?」

「忘不了。」劉幕的話肯定而傷感:「只是不想再執著。」

「如果她死了,那我還要這個皇位做什麼呢?」

劉幕擰擰眉:「榮兒?」

劉榮站起,一步步走向屋外,邊走邊道:「皇兄,我想把皇位還給你。」

劉幕一聲輕嘆:「榮兒,江山不是兒戲,你已比坐上了這個位置,所面對的是天下百姓的安危,不可再輕言放棄。」

「天下百姓的安危?」劉榮忽然大笑起來,笑起哀然,帶著哽咽,半響,他輕道:「來人,回宮——」

來去這裡彷彿是場夢,在夢中見到了劉榮……看到了他的悲傷,他的哀然。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哽咽。

「每個人都要走他自己的路,而我們能做的只是選擇走自己的路。起來吧。」他過來,朝我伸出手。

淚眼迷濛的望著他,他的目光也很悲傷,可更多的是堅定,還有溫暖。

緩緩將手交給了他,是啊,每個人都要走他自己的睡,而我們能做的只是選擇走自己的路。就算這樣的選擇痛苦和絕望,也必須走下去。

出了屋子,才發現早已天亮。

半山腰並沒有滿山遍野的霧氣,有的只是蒼翠群樹,生機盎然。

他牽著我的手緩慢的走著,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直到有人一聲大喝:「魔教教主在這裡。」下一刻,無數武林人士將我們包圍。

劉幕淡然望了他們一眼,面對為首的一人道:「魔教從未想與武林為敵,你們還是回去吧。」

「你是怕了吧,哼,」為首的一人冷哼一聲:「我們正派人士幾百年來一心要滅了你們魔教,怎麼可能放你們離開。」他的目光又轉到我身上:「你就是峨嵋派的傅京雲?」看到我與劉幕相牽的手時,眼底輕視:「江湖上說你性子淫恥,成為了魔頭的暖床工具,看來不假。整個江湖都被你丟盡了臉。」

暖床工具?難道又是劉吟造的謠嗎?我正待說話,劉幕已然開口:「她並不是峨嵋派的弟子,而是我劉幕的妻子,魔教的當家夫人。」

妻子?他說什麼?我望向他,劉幕的妻子,魔教的當家夫人?

原來他真的早就知道我是傅青華了。

為首的眼神更是蔑然:「狗男女。」

劉幕眉擰起,眨眼間的一個移動,為首的人身子已然飛出三丈之遠,撞在一顆大樹上,暈了過去。

那些人快速的持劍沖了過來。

「閉上眼,把一切交給我。」他在我耳邊輕道,拉我入懷,腳步移動了起來。

「不要殺人。」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身上的罪孽已經太多太多,再也不想有任何負擔。

將過去放下不是輕而易舉的,但至少做為傅京雲活著,不再想那麼累,不想再捲入是非。

他輕嗯一聲。

我閉上了眼,試著將自己全身放鬆,試著讓自己信任他。

他是劉幕,也不再是劉幕。

我是傅青華,也不是再是傅青華。

這裡也不再是皇宮,而是江湖。

一個我,他重新開始人生的地方。

那些人不是劉幕的對手,很快被擺平,然而,像是這裡的打鬥聲引起了山林的回應,各方向聽到這裡打鬥的武林人士又紛紛過來。

也就在此時,一直在暗中保護著的影衛沖了出來。

幾百名身著鎧甲的影衛將我們護在中間。

眾武林人士頓時傻眼,愣愣的望著這群錚錚發亮的鎧甲戰士們。

有人喊道:「天哪,這些是什麼人,從哪鑽出的?」

「他們是魔教中人嗎?」

「以前從未見過。」聲音此起彼伏。

劉幕卻拉起我,朝山頂走去。

「你受傷了?」目光無意間看到他的胸前,竟然有些血跡,我慌道。

「沒有。」他笑笑。

沒有?下一刻,晃然,是了昨夜反噬發作所受的傷,昨夜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身子還好嗎?」我輕問。

「你是在關心我嗎?」他笑了笑。

面對他的雲淡輕風,我心情很是沉重,「沒事吧?」

「沒事。」他安慰的一笑,「休息三天就好了。」

「難道真的無藥可救嗎?」師傅已然回去小谷鑽研,可這麼久了,還是沒有消息。

「一切順其自然吧。這樣不是挺好?」

好?望著他胸前的血跡越來越大,儘管他說得輕鬆,但明顯的,他的氣息已有些紊亂。

這傷應該很重吧?

「別擔心。現在,我最想要的是讓你的頭髮恢復成以前的樣子,青華。」他一手輕撫上我的髮絲,滿臉的悔恨與自責:「對不起,青華,以前讓你受苦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是怎麼認出我的?」一聲青華,讓我幾乎哽咽。

他輕輕擁住我,溫聲道:「雖然沒有第一眼認出你,但你的身上有我太多熟悉的感覺,從小就注視著你,有些東西早已深入內心,或許說不出來是什麼,但那種感覺是騙不了人的。那一次反噬發作,當時就懷疑了。」

將臉深深埋進他的懷裡,眼眶泛酸。

他道:「青華,能再相信我一次嗎?」

「我不知道,我很害怕,怕舊事重演,怕再失去什麼。」我澀聲說。

「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的執著害了你,也害了我們的孩子。對不起。」他緊緊擁住我,聲音亦沙啞:「我會等你,一直等你。只請你不要將我拒之心門外。」

見到柳吟時,她已然醒來,卻虛弱得連站都站不起來。

她一手顫抖的指著我,厲聲道:「是你,是你害我變成這樣的,傅京雲,我恨你,我恨你。」

谷白和小丫不明所以的望著我。

「柳吟,我已經告訴過你這很危險,是你不聽勸。」昨日,我已盡了我所能:「你不是小孩子,這一切是你自己造成的,不是任何人在害你。」

「是你害我變成這樣,是你。」劉吟眼中的恨濃得像是要將我燒成一個窟窿:「如果沒有你,幕哥哥就會是我的,都是你害的,是你故意引導我去找幕哥哥的,是不是?你明明知道幕哥哥那時不會讓任何人接近,是不是?」

「什麼?」我不敢置信的望著她,這些話,她竟然說得這麼這麼理直氣壯?明明是她自己……

「傅京雲,你好歹毒的心啊,你怕我比你貌美,比你年輕,怕我搶走幕哥哥所以設計了這一切,是不是?」劉吟厲喊道:「我不會放過你的,不會放過你的。」

小丫和谷白皆驚訝的望著我與柳吟。

「難道柳吟會成為這樣是你造成的?」小丫盯著我。

平靜的望豐柳吟幾乎瘋狂的模樣,我淡淡道:「我已盡我所能去阻止她,這樣的後果是她自己造成的。」

「你胡說,你胡說。」柳吟拿起枕頭就朝我丟了,被我避開。

「等你傷好一些,我們會送你離開這裡。」淡淡說完,無視於劉吟幾乎猙獰的面孔,我離開。

一出門,便看到巫臣華禹,向來一塵不染的白衣竟然有了些微的折橫以及污泥,妖孽的面孔布滿了疲憊。

我一怔:「你怎麼了?」這樣的巫臣華禹是我從未見過的,一直是如仙人般高雅在上,一直是遺世而立。

「對不起,京雲,對不起。」他突然過來抱住我,語聲充滿了歉意與愧疚。

「怎麼了?」我問,對他,我只充滿感激,是他救了我,在人生最灰暗的時候,是他陪著走過,要說對不起,也只能是我對不起他。

他搖搖頭:「我要離開魔教些日子,不久就會回來,你要好好保護自己。」

「你離開做什麼?」

「什麼也別問,只要答應我,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

他抱著很緊很緊,聲音里的愧疚越來越濃。

心頭更加疑惑,但還是點點頭:「我會的,你自己小心。」

巫臣華禹鬆開了我,深深的望了我半響,離開,甚至連進去向小丫打個招呼的時間也沒有。

這樣的匆忙……他到底怎麼,又對不起我什麼。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他能對不起我什麼。

想到那天那個侍衛說的話『小公子不見了……』

小公子?跟這個小公子有關嗎?

轉身,卻見劉幕站在廊下,微微笑的站在廊下,我先是一愣,想到方才巫臣華禹抱著我,我並沒有推開,但見他嘴邊的溫暖的笑弧,又放下心來。

「怎麼不去休息?」見他換了衣裳,知道傷口已經處理,心裡鬆了口氣。

「想來看看你。」他笑說。

「有什麼好看的?」便走過去想扶著他去休息,當碰上他的手時,動作一僵,隨即苦笑,宮女多年的習慣真不是容易改的。

劉幕的目光更為柔和,突然說了句:「華禹人是不錯。」

我愣呆了下,他這話什麼意思。

「我說過『每個人都要走他自己的路,而我們能做的只是選擇走自己的路』,京雲,我知道他喜歡你,你也可以選擇去喜歡他,但我不會放手,除非你告訴我,你要的人是他。」他眼底深情無限,並不是佔有性的執著,而是讓人覺得暖暖的柔情。

「你在說什麼呢。快回去休息吧。」奇怪的,有些不習慣,又有些失落,以往面對他的執著,會害怕,會擔憂,但如此他這模樣,心裡又覺是怪怪的。

出於對巫臣華禹的擔心,我特地去了他所住的小院。

院中的一如他人般乾淨,不見半粒灰塵,園中更是種滿了梅花,如今天是深冬,梅香滿天,傲骨錚錚。

可問了這裡所有的侍者,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甚至不知道那小公子是何人。

又找了些人問,皆搖搖頭。

這下,心中更為疑惑。

這小公子竟這般神秘,要是巫臣華禹出去是為了這個小公子……

加上那天他對我的愧疚,心裡閃過某種奢望,會是嗎?會是嗎?

連著五天,我發瘋似的尋找著總壇的每個角落,期望能碰上那天的那個侍叢,也問了所有的人,依然毫無消息。

直到有一天,小丫攔住了我:「你不是說要送柳吟離開嗎?她也好得八九不離十了,剩下的只能靠自己調養,快把她送出去吧,看著都鬧心。」

柳吟?呵,最近一直在問小公子的事,倒把她給忘了,對了,所有人我都問了,唯有眼前的小丫,巫臣華禹的親妹妹我沒有問過,我忙握過她的手,緊問:「小丫,你看見過華禹身邊的小公子嗎?」

「什麼小公子?」小丫困惑。

「沒見過嗎?」說不上來的失望。

「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小丫聳聳肩。

我苦笑了下:「明天我便會安排人送柳吟離開。」

為什麼沒人知道小公子呢?為什麼巫臣華禹要把這個小公子隱藏得這麼好?

才走了五六步,小丫突然道:「你說的小公子是個三四歲的孩子嗎?」

三四歲的孩子?猛然回身,我拚命點點頭,聲音也帶了緊張和激動:「你,你見過?」

小丫瞥瞥嘴:「何止見過,那小鬼簡直可惡透鼎。」

「他在哪?」

「不知道,我也是無意間在前幾天見到的,他說要去找他的娘親。」

「什麼?他,他找他的娘親?」心裡越聽越肯定,但這會,全身一軟, 幾乎站不住腳:「孩子,孩子有說去哪找他的娘親嗎?」

「誰知道,他可能是無意間進了魔教,這會早應該下山回家了吧,」小丫滿臉不解,喃喃:「這麼小的孩子,霧山可處處是陷井和障氣,是怎麼讓他走上來的?」

「你,你就讓他這樣走回去了?」我的聲音顫抖。

「有什麼不可以嗎?」小丫問得無辜。

「他,他還是個孩子啊。」眼淚幾乎奪眶而出。

「那又如何?他能來得了,自然也能走得出去。」小丫滿不在乎。

「你,你知道什麼叫孩子嗎?」

「我三歲時就玩遍整座霧山了,你怎麼了?哭什麼啊?怪事。」小丫說完,蹦跳著離開。

「孩子,我的孩子……」我喃喃,「一定是我的孩子。」

我的政兒沒有死,沒有,可華禹為什麼要隱藏他呢,為什麼不告訴我呢?為什麼啊?

現在孩子不見了,他說要去找娘親。

江湖是那麼的危險……

想也不想,我朝大門跑去。

一路上,侍衛都奇怪的望著我,有幾個心善的上來問我什麼事,我只是搖搖頭。

對於霧山,已然基本了解,下山的捷徑更是瞭然於胸。

「你不能出去,外面被武林人士包圍,你出去很危險。」剛出大門,被暗哨攔住。

「我有急事要出去,必須出去才行。」我急道。

「是教主吩咐的嗎?」

教主?是了,我急得竟忘了告訴劉幕這件事,轉身就要回去,又停住,政兒在外面多待一刻便是一刻的風險,我不能浪費時間啊,想了想道:「是的。能麻煩你去告訴教主,說我一定要把孩子找到,政兒有可能還活著,還有,把柳三姑娘送回家。」

「好吧。」侍衛自然不疑有我。

這樣說,他應該能明白吧,應該會派出人全力尋找孩子的。

我匆匆朝山下走去。

有了捷徑,很快下了山。

一路上並沒遇上任何的武林人士,他們自然不知道對魔教的人而言障氣聚集的地方才是下山最安全的路,這會,只怕都聚在以為的山道上呢。

望著面前的三條大路,我有些不知所措,對一個孩子而言,能去哪裡呢?

他又會去什麼地方找我呢?

左思右想,驀的,難道會是皇宮?一定是的。只有皇宮是政兒唯一知道的地方,也是我與他唯一能相聚的地方,那兒還有疼愛他的劉榮和皇后在,他若無助了,肯定會去那裡尋求幫助的。

我再度慌亂,對一個孩子而言,他如何才能去那麼遠的皇宮?那可不是只是路程的問題啊。

不再多想,我朝最大的一條道路走去。

孩子會害怕吧?會餓壞吧?要是遇上壞心的人怎麼辦?

他才三歲啊,什麼都不懂的年紀,甚至不懂怎麼尋求幫助。

傍晚時分,來到了一處小城鎮。

小城很熱鬧,小鋪特別多,幾乎是什麼都有。

我向每人路人打聽孩子的情況,然而,沒有一個人是見過孩子的。

以政兒的長相,若是見過,這些人一定會記得,但卻沒有。

疲憊,失落,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時,一些說話聲隱隱從旁邊的茶館傳出來:「峨嵋派的弟子那叫什麼傅京雲的真是太不要臉了,竟然跟魔頭相好上了,聽說還只是個暖床丫頭。」

「可不是,峨嵋是多麼正經的門派怎麼教出這樣一個弟子來?」

「誰知道,不過這個傅京雲現在也成為了武林人士要殺的對象。」

「誰讓她跟錯了男人。」

我在外面聽得心慌,卻也慶幸見過我人的沒幾個,在外面還不至於讓人認出來。

這樣一想,急匆匆又上路。

當下起今冬第一場雪時,我已離開魔教一個月。

這一個月來,心裡牽掛著劉幕邪功的反噬,又對孩子的生死茫茫,心力極為交瘁,就在這時,一大伯告訴我,他見過孩子,但似乎被武當派的人帶走了。

武當派?政兒怎麼會被武當派的人帶走?

武當派離這裡有著半個月的路程,不再多想,我朝武當山去。

一路上風塵朴朴,半個月的路程,我硬是縮短了五天。

終於,武當山在望。

「我來找我的孩子。」面對武當派管門的小童,我激動道。

「你的孩子是哪個?」

「就是前些日子被你們帶回來的那個孩子。」我滿目盼望。

小童想了想:「他叫什麼名字。」

「劉政,政兒。」

「政兒是你的孩子?」小童奇怪的打量著我。

這麼說來,孩子真的在這裡了?我難掩欣喜,拚命點點頭。

小童快速進去稟報了。

一會,出來幾個人,看他們的裝扮,應該是必長老之類的吧。

其中一人問道:「你說你是政兒的母親,可有什麼證據?」

「證據?」我一愣,搖搖頭:「道長,我,我能看看我的孩子嗎?」

幾個人用眼神交流,一會,那人點點頭,對著小童道:「去把孩子帶過來。」

「是。」小童領命離開。

懸著的心鬆了口氣,只剩下焦急的盼望。

一會,一個熟悉的小人影跑了出來。

眼底酸澀,淚珠奪眶而出,顆顆落下,政兒,真的是我的政兒,他沒有死,他還活著。

望著面前那精靈的模樣,精雕般的面孔,活靈活現的站在我面前。

一直奢望著,一直祈禱著,一直不敢相信著,如今孩子就這樣鮮活的出現在我面前,幾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孩子真的還活著。

然而,小人兒只是激動的左觀右望,最後疑惑的看了我眼,便問:「你不是說我娘親來找我了嗎?她人呢?」

「政兒?」我輕喊,深怕只是夢境。

政兒的目光留在了我臉上:「你是誰?」

幾名道長互望了眼,眼底也有了詫異。

我一愣:「我是你娘親啊。」

「你不是。」政兒大聲道:「我娘親長得很漂亮,聲音也很好聽。」

我撫上自己的臉,對啊,我怎麼忘了我換了張臉,政兒是不認識我的,「我,我真的是你的娘親。」

「你不是。」

我急了,從沒有像這一刻般如此後悔自己的決定:「孩子,娘沒有騙你,我真的是你的娘親啊。」

「你不是,你是想來拐騙我嗎?這一路上,好多來拐騙我的壞蛋,幸好是道長救了我。」政兒臉上出現一抹不屬於他年紀的成熟。

「什麼?」我落淚,望著他眼中過早的成熟,心痛難忍,這一路上,他吃了多少的苦?他本應該是天真無邪,無悠無慮,還應該在父母懷裡撒嬌的年紀。

「你別哭,不短為什麼,你一哭我心裡也難受。」政兒的眼也紅了起來,突然放聲大哭:「我想娘,我想娘,我要娘親,我要娘親——」

「孩子,我的孩子,」我慌得要上前去抱他,一名道長閃到我面前攔住了我:「既然你不是孩子的娘親,就快回去吧。」

「不,道長,我真的是孩子的母親,只不過臉……」該如何才能向他們解釋臉不一樣了呢?我急得團團轉,「只不過臉受了傷,換了張而已。」

道長一臉不敢置信的望著我:「換了張臉?講得跟神話一樣。」

「真,真的。」

「世上還有這樣的神醫?你也夠行啊,為了拐騙一個孩子,什麼話都說得出來啊。」

「我,我說的是真的。」我百口莫辯。

「本道不與婦人計較,你快些離開吧。」

「不,不,政兒,我的孩子,政兒——」我著急的望向政兒,他也正困惑的望著我。

就在此時,背後響起了馬啼聲,轉身就見一道人騎馬而來,到了面前,翻身下馬,將一張畫像拿到為首的道長面前道:「師傅,這就是那傅京雲的畫像,聽說當朝右相的三女兒,也就是峨嵋弟子劉吟被這個傅京雲打成了重傷,這畫像就是她讓人所畫,還下了重賞,誰能抓到傅京雲交到她面前,就賞金一萬兩。」

我心中一驚,那柳吟竟然……我因心中對她二位姐姐有愧 ,因此對她可說寬待,她竟然會這般的……

那道長看了畫幾眼,突然擰眉起朝我看來,喝道:「原來你就傅驚雲。」

一下子,所有的人都防備的望著我。

倒是政兒,眼睛一亮:「你也姓傅?我娘親也姓傅呢。」

我的孩子,擦去眼角的淚水,我朝孩子寬慰的笑笑,便對著道長道:「是,我是傅驚雲,但劉吟的傷並非我打傷,別說武功,就算是力氣也沒有,又怎麼可能去打傷她呢?」

「不是你親手所傷,也是你叫人去傷她,柳三小姐是什麼人,堂堂右相之千金,還會賴你一個民女不成?」道長喝道。

「不管道長信不信,我說的是事實。現在,我只想與兒子團圓,求道長成全。」

「荒唐,像你這樣的女人,怎可能生出這樣的兒子來?」

「政兒確是我的兒子。」我望向政兒,哽咽道:「孩子,你真的認不出娘親嗎?」

政兒搖搖頭,眼底有些猶豫,更多的是掙扎:「我娘長得很漂亮,聲音也很好聽,可是,我也不討厭你。」

「政兒,你一生下來娘就不能照顧你,所以我們見的次數極少,你還記得我們每一次說的話嗎?」我急急的問。

他點點頭。

擦去眼淚,我道:「第一次見到我時,你踢了我一腳,還告訴我不許欺負你的養母。第二次見時,我在哭,你說你已經知道我是你的親生母親了……」我將每一次的經過細細講來,每講一句,政兒眼底的信任就多一分,講到最後,政兒眼底也充滿了淚水,哭:「娘親,你怎麼變成這模樣了,害得政兒沒有第一眼認出來。」

眼淚落得更兇猛,政兒,我的兒子。

然而,就在政兒要跑向我時,他被一道長抓住:「他是魔頭的女人,不是你娘親。」

「放開我,放開我。」政兒開始掙扎。

「你們放開我的兒子,這樣會抓疼他的。」我心疼得大喊,就要衝上去,卻被小童攔住。

「傅京雲,我們武當是大派,不會與你這樣的女子計較,你若不想引起武林群憤,便離開魔教,從此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度餘生,你走吧。」說完,那道長就強行抱起政兒進門。

「放開我兒子,放開我兒子。」我奮力掙扎。

「娘親,娘親——」

「求求你們,放開我兒子,求求你們了,政兒,我的政兒——」眼看著大門就要關上,我卻無力,我跪在地上哀求:「道長,不論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只求不要帶走我兒子。」

大門突然又打開,為首的道長走了出來,道:「要見孩子也可以,那麼告訴我,上霧山的捷徑在哪裡?」

「什麼?」

「你也知道武林要滅魔教,卻苦無上山無路,你既能下得了山,自然也是知道捷徑的,只要你告訴我們捷徑,等我們一舉攻滅魔教之際,便是你與你的孩子相聚之時。」

「不,我不知道。」魔教對我有情有義更有恩,我怎能出賣他們。

「怎麼?你不想與你的孩子相認相聚了?」

「這就是你們正派人士的作風?」我冷笑。

那道長臉一沉,喝道:「對付魔教這種鼠輩,自然要用非常手段。」

「所謂非常手段,就是拿孩子威脅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你?」

「傅京雲,你想與你的孩子相認了?」

「我想,自然是想,但絕不是用這樣的方法。」

「怎麼?在知道了孩子是你的後,你以為我們還會善待孩子嗎?」

「什麼意思?」臉色慘白望著他。

「你說呢?我給你一個時辰的時間,你若不畫出上霧山的捷徑圖,貧道就將孩子帶到遇上他時的那條路上,讓他自生自滅,告訴你,那路離武當山有著二天的路程,以後,只怕你不會再有這樣的運氣遇上你的孩子了。關門。」說完,道長進了大門。

『碰——』一聲,紅漆大門死死的關上。

臉色蒼白的跌坐在地上,不,不能將霧山的捷徑圖給他們,此刻,劉幕必是帶著魔教眾人下了山尋找孩子,那麼霧山上剩下的只是一些做日常的婦老。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出賣魔教。

可是孩子怎麼辦?一個時辰的時間而已。

不知如何是好,更是害怕,無力。

就在此時,悠揚的笛聲突然飄進了耳內,熟悉的曲調,正是那個人獨有的曲子。

我驚喜的回身。

寬大的山路上,巫臣華禹迎面走來,白衣上灰塵點點,面容倦意,這模樣,彷彿有好些日子未打理梳洗。

收了笛子,他滿目歉疚的望著我:「你見到政兒了?」

我哽咽的點點頭。

「對不起,我隱瞞了你事實。我救了政兒,政兒沒有死。」他苦笑。

「為什麼?」這是我一直不解的地方:「你知道那些日子我生不如死。」

「我只是想給自己一個機會而已,」巫臣華向滿臉落寞:「孩子是你和他永遠無法割斷的牽掛,如果沒有孩子,你和他之間就會永遠存在的一條溝渠,」他輕輕一嘆,又說:「這樣的話,你就會想到我,會注意到我,我要的只是一個機會,並不想把你和政兒永遠的分開。」

「什麼」

「可不想,政兒會去找你。很對不起,京雲。」他將我扶起,落寞中透著幾許的苦澀與黯然:「你放心吧,我會把孩子完好無缺的交到你手裡。」說完,他走向武當派大門。

心裡極為複雜,知道他喜歡我,卻不知道他竟然也會有這樣的心思,那樣飄逸的一個人,紅塵世俗對他來說彷彿都只是過眼雲煙一個人,在情字面前,竟然……原來,每個人都會有執念,又是我的罪孽嗎?

『嘭——』巨大的一聲響。

武當大門在瞬間粉碎如末。

巨大的響起讓武當所有門人戒備,立時,幾百名弟子沖了出來,將巫臣華禹圍在中間。

他眼都未眨一眼,只冷清的望著他們,淡淡說了句:「將孩子交出來,若不然,武當滅門。」他的聲音很平淡,卻透著一股子冷入骨骼的殺意。

鄂然的望著他,又是我從未見過的一面,這模樣的他,這麼濃重的殺氣,彷彿殺過很多人,滅門二字從他嘴裡說出來,竟是那麼的順理成章。

腦海里突然響起了師傅的一句話『魔教並不如你所看到的那樣』。

「口氣倒不小。」武當掌門也走了出來,冷笑。

「試試不就知道了。」巫臣華禹挑眉,話說完,已然朝他攻了過去。

「保護掌門。」數十人立刻擋在了武當掌門面前。

然而,我連眼都來不及眨,只聽到一陳陳骨骼的移動聲,數十人便齊齊倒向了地面,他們的身形極為扭曲,面部神情更是駭然,死的模樣及為凄慘。

死人了?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這是什麼邪功?」武當中一個童子恐懼的喊道。

巫臣華禹此時像是變了一個人,滿臉的邪氣,妖孽的臉龐,和著那一身散發出來的狂邪,這模樣……我想起了劉幕,劉幕在失去意識時,也是這個樣子的,唯一不同的是,他只因在抵制邪功的反噬,眼底沒有這樣濃森的殺氣,更多的是本能性與獸群的對抗。

而巫臣華禹,彷彿是被邪功所控……難道他也練過那邪功嗎?

只是一個念想而已,又有十幾人躺在了血泊中。

巫臣華響眼底已布滿了殺氣騰騰的血絲。

「不要再殺人了。」我朝他喊,那些人都是無辜的啊,我只想要回孩子,不要多造殺孽。

然而,巫臣華禹根本就聽不進我的話,依舊在殺人。

我起身跑向他,使出全力大喊:「不要再殺人了,華禹,不要再殺人了。」

他沒有聽到,甚至連表情也沒有。

「華禹?」終於跑到了他面前,喘著氣,語聲盡量放柔:「不要殺人了,只要救回政兒就好,我們去找政兒吧,好不好?」

「我想殺人。」拋給我四個字,他身形一閃,睡間,又有幾個人倒下。

「布陳——」武當掌門喊道。

這一次,十幾名長老同時出動。

我看不懂陳,但看這些人的動作,心覺不妙,武當為七大門派之二,少林過後便是他了,裡面武功高強之人多不勝數,特別是這些長老,個個在武林中名氣響噹噹。

就算華禹武功再高,只怕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陳內人影晃動,速度之快, 我根本看不清人影,只望著那道幾乎看不見的白影焦急。

下一刻,白影飛快的被彈出了陳,跌落在一邊的山地上。

「華禹?」我驚呼,只見華響胸前是一大塊血跡,明顯是被劍所傷。

慌忙走過去看他:「你受傷了。」哪知被他一把推開,他冷冷睨了我眼,道:「讓開。」

我一愣,他這模樣……「華禹,我是京雲啊。」

「那又如何?」他冷冷看向我。

又如何?他的眼底沒有絲毫溫暖,有的只是殺戮和絕冷。

一躍而起,他沖向劍陳。

這一次的嘶殺更為嚴重。

二名長老死在了他的掌下,而他的腰上亦多了幾道深深的劍痕。他好像不知道痛,那樣深的傷口,他連眼都不眨一下。

我卻看得心驚。

「絕陳式。」驀的,聽到武當掌門喝道。

陳式一改,華禹突然被七把劍同時抵住了身子,與此同時,武當掌門一躍而起,將劍刺向了華禹的心臟。

「不要——」我驚得大喊。

一顆石子破空而出,『哐——』一聲,打開了武當掌門的劍。

淡淡的卻低沉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幾百個人對付我魔教大祭祀,這就是武當派的作風嗎?」

是劉幕,持劍而立,霞幕余暈淡淡揮在了他身上,他沉穩,自在,卻又雲淡輕風,嘴角含著笑意,步步朝我走來。

身後,是數十名鎧甲森森的影衛。

「讓你等久了。」他道。

我搖搖頭,哽咽:「不久,來得正是時候。」

「受委屈了嗎?」

我再搖搖頭,激動的道:「政兒,政兒他還活著,就,就在裡面。」

「我已經知道了。」他牽我的手,溫和的道:「別擔心,我們進去找他。」

他寬大的手很溫暖,望進他滿是柔意的眸底,這一刻,突然覺得哪怕是跟隨他到天涯海角,也無所畏懼。

「你就是魔教教主?」武當所有的人都停下了動作,戒備的望著劉幕。

「不錯。小兒叨擾掌門了,還請掌門讓小兒出來,本教要帶他回家。」劉幕道。

「什麼?那孩子是你兒子?」武當掌門吃驚的程度無法形容,所有人都震驚。

「不錯,是我和京雲的孩子。」

武當掌門看看他,又看看我,半響,輕視的道:「想不到你們這麼早就苟合在一起,還生下了孽種。」

「男未娶,女未嫁,再者,我正娶過驚雲,何來苟合之說。」劉幕輕輕一笑,握著我的手更為緊實,低頭道:「不與這老道長廢話了,我們找政兒去。」

我望著他,點點頭。

他帶著我一步一步走,而我,只是痴望著他的輪廓。

身邊刀光劍影,我毫無所覺,甚至那些慘叫聲,我也仿若未聞,此刻, 心裡,眼裡只是這個男人,這雙握著我的溫柔的大手。

直到政兒的聲音傳來,我才回過神。

「娘親,娘親——」

一個小身影跑向了我,他的身後追著二三個童子。

劉幕沒傷那些童子,只是點住了他們的穴使他們無法動彈。

緊擁抱著這個小身子,我痛哭。

當初看著他墜下懸涯,我是那麼的無助,那般的絕望,自此以為失去他了,幾乎不想活下去,如今,失而復得,又是那般不真實。

「娘——」政兒也哭著,將我抱得死緊死緊:「娘,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好,好。」我點點頭,親著他。

「壞蛋。」政兒突然放開我擋在我面前,滿面怒容的盯著劉幕:「大壞蛋,就是你把我丟下懸涯的,你是不是又要來害我和娘?」

我一愣。

劉幕眼底有疼愛,有愧疚:「是我不好,是我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

政兒彎著頭看著他,眼底依舊有著戒備:「你是個大壞蛋,你不要接近我和娘親。」

「那可不行。」

「你要做什麼?」政兒大聲的吼道。

「政兒。」我轉過政兒的小身子,柔聲就:「他是你的親生父親。」

政兒呆了呆:「什麼?」

面對政兒天真無邪的小臉,想到以前發生的事,複雜莫明,但他必須知道這件事,深吸了口氣,我道:「他才是你的親生父親。」

「難道宮裡的父皇和母后一樣,也只是養養我的嗎?」政兒突然落淚。

此刻他還小,很多事說了他也不懂,我只得點點頭:「是。」

「孩子,」劉幕蹲下身,滿臉歉疚,聲音卻是異常溫柔:「是我對不起你和娘,從今以後,我保證不會再丟下你們,我們三人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政兒望望我,又看看他,低下頭想了一會,抬頭時很鄭重的道:「雖然有些難以接受,但總比沒有父親好吧。我原諒你了。」說完,又有些靦腆的叫了聲:「爹爹。」

我和劉幕皆怔忡,這孩子竟然這麼快就接受了,還說得這般豁達,這般知禮。

劉幕眼眶微紅,輕輕的抱住了孩子,澀聲道:「我的兒子。」

武當弟子除了被華禹所傷的幾個人,劉幕只是點了他們的穴。

然而,當我們帶著政兒離開武當時,卻不見了華禹的身影。

在一直在側保護著他的影衛們卻都受了重傷。

「怎麼回事?」劉幕擰眉問。

「主上,大祭祀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像是不認得我們,打傷了我們後就離開了。」一名影衛。道。

「華禹是不是也練過邪功?」我問道。

「你看出來了嗎?」劉幕一嘆:「魔教的這門功夫向來只傳嫡不傳外,可惜百年來,除了創出這**武功的人沒人學會,因此,他們一直在尋找著傳人,大祭祀練過,但險些走火入魔,甚至差點失去性命,因此老教主阻止了他再練下去,一般而言,邪功對他的反噬不可能會這般厲害。可能是政兒的事,讓他有些失控了。」

心情又沉重了起來,我沒有怪過華禹,真的沒有怪過,或許有驚鄂,但更多的是感激,感激他救了孩子,救了我,但如今……

「那他會變得怎麼樣?」我擔憂的道。

「不知道。」劉幕輕道:「或許會成為一個血腥之人,也或許會突然間清醒,其實,這武功並不是邪功。」

「不是邪功?」我一怔。

劉幕點點頭:「它需要你參透情愛,這二次,每次吞噬發作,身體已不若先前那般痛苦,最後一次與獸群博斗,我甚至有自己的意識。」

「你是意思是說?」

他點點頭:「退一步海闊天空,只有真正明白愛是什麼,才算真正是參透了這武功,可以說天下無敵。」

「那華禹他,我們怎麼才能幫到他呢?」我緊張的問。

「等他命中注定的人出現吧。不過在這之前,我們要先把他找到,要不然?」劉幕臉色驀然沉重。

「那政兒怎麼辦呢?」江湖險惡,我們自是不能帶著政兒去。

「爹娘放心,我會很好的待在魔教,不會再亂跑了。」政兒脆脆的說。

劉幕笑了笑,摸摸孩子的頭,輕道:「我們送你去姥姥姥爺家。」

政兒眸子一亮:「我有姥姥姥爺嗎?」

「是啊,姥姥姥爺可想你了,正好你去陪陪他們。」

「嗯。」政兒非常的高興。

「謝謝你。」望著劉幕滿是寵愛的面龐,我從沒想過他會去找我的父母,還安置在那樣一個世外桃源頤養天年,替我盡著孝道,從父母對他的關懷中可以看出,他對二老非常的好。

「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走吧,我們回家。」他道。

回家?我喃喃著,看著他,又看著孩子,使勁點點頭:「嗯,回家。」

相認是一件幸福的事。

儘管一直哭著,但卻是從沒有感到的幸福。

當跪在父母面前將真相告知,母親已是哭得不行,父親也在試淚。

「你時你怎麼不和我們相認啊?你可知道娘有多想你?」母親抱著我再次痛哭。

「對不起,娘,對不起。」

「沒事,現在相認了也一樣。那時,看到你就覺得有種熟悉的感覺,沒想竟是我的女兒。來,再讓我好好看看你。」母親圍著我又是哭,又是笑,最後道:「孩子,這些年苦了你了。」

「女兒唯一的願望就是要爹娘平平安安的活著,再多的苦女兒也願意吃。」這是我一直以來的信念,只是沒想過會由此發生那麼多波折的事來。

「好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父親哽咽的說完,看向政兒:「瞧,我的外甥長得多漂亮,多可愛啊。」

一說到孩子,全家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孩子身上了。

政兒很大方的在一邊任人打量,糯糯的喊了聲:「姥姥好,姥爺好。」

「好,好。」母親興奮得跟什麼似的,「餓了沒?姥姥去給你燒好吃的?」

父親更是興奮,拉起政兒的手說:「孩子,先和姥爺去挖冬筍吧,好玩極了,這裡啊有很多好玩的東西。」說著,就拉著政兒出了去。

母親失笑:「我去燒飯,我們一家人好好的吃頓團圓飯啊。」

誰也沒有料到,僅僅在谷中天倫之樂三天,江湖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崆峒派被滅門。

崑崙派死傷慘重。

華山派百名弟子被殺。

而這一切,都是是魔教大祭祀巫臣華禹所為。

當在茶館聽到這個消息時,我震驚,不信,那個一身華風的男子,愜意瀟灑的男子,竟然成為了一個殺人魔。

劉幕面色凝重:「京雲,我先回爹娘那邊,等我處理完一切了再來找你。」

谷中三天時間是我最為快樂的時間,與劉幕的一切也在發生著變化,對這個男人,我已然敞開心扉,並且願意去相信他,這才發現,以前雖然愛他,卻從未真正的敞開心扉,更別說相信了。

知道這個時候他必須去處理,我點點頭:「我回霧山。」

「你去霧山做什麼?」

「我想知道師傅天給你煉的葯怎麼樣了。」他身上的反噬是我現在最為關心的。

「別擔心,不是說好了不少嗎?相信再過不久,應該會痊癒的。」劉幕笑笑。

「可我不想你再受痛苦,我在師傅身邊也學了不少的東西,想著能夠幫上些忙。」

「那好,我送你到霧山山腳。」

「我自己認得路,再說武林這麼亂,那些人應該已經退了。」

劉幕想了想:「也好,我讓影衛在暗中護你。」

當回到霧山時,已然是七天後了。

我輕鬆了口氣,想想這幾天來的變化,真是起伏,想到政兒,想到劉幕,心中一陳欣喜。

霧山中的暗哨見到我,喜道:「京雲姑娘回來了?教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