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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若我離去,後會無期

做好筆錄之後,警察說這種感情糾紛還是需要我們個人去協商,只要對方不是死咬著不放,就可以不被拘留,如果對方不肯放過我的話,那就可能要留下案底了,畢竟我打他的事兒很多人都看到了,還有好事的人錄了視頻放在了網上,只是給我打了一層很薄的碼,熟人還是能看出來的。

警察的意思很明白,讓我去找嚴文博談談。

我們坐在同一條長椅上,我歪頭看了看他,他低著頭一言不發。

我抬起頭,靠在椅背上長嘆一口氣,留底就留底吧,反正也沒有人在意我是否有這種案底,去求他這種事情我還是做不出來。

「這件事情我不追究了,我們可以回去了嗎?」嚴文博突然站起來對警察說。

還沒等警察說話,一個尖銳的女聲由遠及近,刺|激著耳膜,她尖叫著:「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快點告訴媽媽,媽媽一定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原來是嚴文博的媽媽啊!

「警察同志,我是不是可以帶我兒子驗傷?竟然敢把我兒子打成這樣,我一定不讓他好過!」嚴媽媽激動地瞪著警察問,「到底是誰把我兒子打成這樣的?到底是誰?」

警察有些無奈地看了我一眼,沒有回答。

有些時候根本不需要回答,一個眼神就夠了,我抬頭還未站起來,嚴媽媽已經站到了我面前。她龐大的身影擋住了我的所有視線,只能看到一片黑色擋在我的眼前,她居高臨下地瞪著我,有種睥睨眾生的感覺。

和長輩這樣說話總歸是不禮貌,我勉強從她和椅子的夾縫裡站起來和嚴媽媽面對面站著,她比我矮半個頭,但氣勢上卻壓了我一頭。

「就是你打傷了我兒子的?」她瞪著我,氣勢洶洶。

「阿姨,對不起,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解釋,說不是故意的?我確實動手了,而且也並不是那種不小心推了一把的小打小鬧,說故意的?估計會被嚴媽媽直接打一頓吧!

無論如何,都是我的錯,我也確實覺得十分對不起嚴文博,尤其是那道戒指的劃痕,也不知能不能隨著時間慢慢消掉,如果留下疤該怎麼辦?

「你別你啊我啊的解釋,你就說是不是你打的就行了。」她問。

我點點頭。

「我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孩兒,竟然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一個男孩子打成這樣,你看看他的臉,要是留疤了你怎麼負責?」她對我各種指責,因為是私事兒,也沒有動手,周圍的人沒一個敢上來勸,「你叫寸知微是吧,我聽說過你,聽說你在學校里名聲就不太好,我以為你只是做人不太檢點,沒想到竟然還喜歡打人,現在的小姑娘還真不知道父母是怎麼教的。」

「阿姨,你罵我可以,請不要提我的父母好嗎?」父母是我的致命點,不希望任何人提起。

「你爸媽把你生養成這個樣子有什麼不好提的?你的父母呢?」她到處張望嚷嚷著,「寸知微的父母在哪兒,讓我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父母才能把女兒教成這個樣子?人呢?是不敢出面還是根本有娘生沒娘養,才讓你變成這個樣子?」

我把求助的目光轉向嚴文博,我沒有辦法在大庭廣眾之下和一個長輩吵鬧,只希望嚴文博能勸一下自己的母親。

他避開我的眼神,一言不發。

冷冽的冬風在心裡呼呼吹著,帶走所有熱量。我渾身冰冷地看著眼前人在我面前破口大罵著,一縷陽光漏出,能清楚看到口水噴濺的弧度。

「阿姨,如果你真的想見我父母,喏!」我指了指地面,「他們在那裡。」

她先是愣了一下,明白了我在說什麼之後又是一輪無休止的謾罵,最後還是一個女警進來看到這一切,上前阻止了她,雜訊才肯放過我的耳朵。

「警察同志,我的要求很簡單,我一定要她被拘留,還要付我兒子十萬元的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你看看我兒子都被打成什麼樣子了,你看看這臉上的傷,還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留疤呢!你說我兒子這麼帥氣,要是留疤了該多難看。」嚴媽媽對著警察碎碎念。

談到最後的結果也還是那句,一定要拘留,十萬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

「我們已經聯繫到了寸知微的父親,他馬上就到,具體的賠償你可以和他談談。」女警說。

「父親?你這丫頭真是瘋掉了,竟然還敢騙我說你父母都死了,竟然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詛咒,真的是……」她瞪著我,恨不得要吃掉我。

寸亟遠來的時候我正坐在長椅上,看嚴文博坐在他媽面前被噓寒問暖著,看到他進門,我愣了一下又低下了頭,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春節那次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偶爾會發一兩句簡訊也大多是「錢夠不夠花」之類的,極少有其他的聯繫。

這樣的見面也都是出乎我們意料之外的。

他把一件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我這才注意到和嚴文博撕扯的時候,T恤領口拉開大片,上面髒兮兮地,應該是被衚衕的牆剮蹭的。

「您好,我是寸知微的爸爸。」寸亟遠看我披好外套之後,走到警察面前自我介紹。

聽到他的自我介紹,嚴媽媽的眼神一亮,冷著臉說了一句:「你就是那個瘋丫頭的爸爸啊。」

「您是?」寸亟遠大概也猜出了對方的身份,站直了身子,臉色因為那句「瘋丫頭」有點陰沉。

「我是嚴文博的媽媽,既然你是寸知微的爸爸,那我們就來談談這次的事吧!」嚴媽媽坐著,氣勢洶洶,「我們家的要求很簡單,一是拘留你女兒,二是賠償十萬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

「賠錢沒問題,畢竟是我女兒動了手,但是拘留這事兒您看咱們能不能好好協商一下,孩子還小,要是留了案底,對以後學業、工作都不好。」寸亟遠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他能很快壓下自己的不快,換上和甲方談判的模樣跟嚴媽媽討價還價。

最後在警察安排的小會議室里,寸亟遠和嚴媽媽達成了協議,賠償五萬,對方不再追究。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兩人直接借用了一下警局的印表機簽了合同,當場轉賬。我這才注意到,寸亟遠是帶著合同來的,他也早就預估到對方可能會獅子大開口。

在談判這一點上,我是佩服寸亟遠的。

在作為父親這一點上,我依舊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

要離開的時候,嚴媽媽叫住寸亟遠說:「人吧,不能總顧著賺錢就忽略了對兒女的教育,回去好好教育一下你女兒吧,好叫她知道什麼是禮義廉恥,學著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氣。」

寸亟遠冷冷地回應:「我的女兒教得很好,不需要一個外人來指指點點。有精力來對別人的品性指手畫腳,不如回去好好問問你兒子,到底做了什麼事情,才會讓一個平日里溫柔的女孩兒打了還不敢吭聲。來了這麼久,你就沒問問你兒子為什麼連屁都沒敢放一個?教出這麼?的兒子,我如果是你,還是閉嘴把兒子帶回去好好問一下比較好。」

「你!你!」嚴媽媽被氣急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你不要以為簽了合同就可以這麼對我說話,我完全可以撕毀這份合同,讓你女兒被拘留!」

「您應該是只看了錢的金額,沒有看下面的附加條款吧?我勸您看一下再跟我談毀約的事情,我們簽訂合同的時候警察同志也在,也可以讓他幫忙看看。」寸亟遠說完這句就拉著我離開,頭都沒回,只聽到背後傳來一陣摔東西的聲音,不知道嚴媽媽會不會直接被警察留下來詢問一下損壞公物的問題。

經過嚴文博身邊時,我停了一下,他依舊沒敢抬頭看我。

我對他的最後一點喜歡,和她媽媽噴濺在空氣里的口水一起,蒸發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