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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是悲傷與我為鄰

在我傷春悲秋的時候史殊夏失蹤了,徐夢兒打了很多遍電話給她卻始終是關機狀態,到處找也不見蹤影,最後只能找到我,讓我幫忙一起找。

起先嚴文博是跟我們一起找的,後來他接了一個電話,像是有什麼急事兒,就匆匆離開了,剩下我和徐夢兒像沒頭蒼蠅一樣在校園裡亂撞。

除了任曉琪,我沒有真正意義上交過其他朋友,人心這種東西,不是相遇就能相交,史殊夏是難得相交的一個。而徐夢兒雖然初遇時,讓我覺得反感,但相處下來,她對我們的關心也是真切的,否則的話,她就不會因為史殊夏的暫時失聯而如此緊張了。只是,我始終還是無法和徐夢兒太過於親近,或許是第一印象太重要了。

唯有史殊夏真正一點點地走近了我的心裡,是她在這個學校給了我除紀蘇庭之外的第一份溫暖,也是她在潛移默化地教給我什麼是溫柔,讓我對身邊人不再冷漠。

小時候我常常跟媽念叨,別人都有哥哥、姐姐,為什麼我沒有,我希望有那麼一個可以包容我的缺點,給我溫暖的人。媽媽總是笑我說只有我給別人當姐姐的份了,想要個姐姐是不可能了。直到遇到史殊夏,我才漸漸有了那種感覺。

於我而言,她是特殊的存在。

「知微,我知道了,快過來!」徐夢兒打電話過來,然後微信上給我發了一個定位,我迅速趕過去。

我趕到時,史殊夏正在角落裡靠著一棵樹站著,陰影里,只能分辨這個人,無法看清其他。

我慢慢走近,她的樣子讓人心疼,頭髮凌亂著,還插著幾根草,右臉上有清晰的巴掌印還帶著血痕,看來像是被長指甲劃傷。衣服領口被人撕扯開,扣子崩掉了兩顆,她正緊緊抓著胸口。見到我和徐夢兒,眼淚流了下來,顫抖著撲進我的懷裡,一聲聲喊著我的名字。

「知微……知微……」

我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她,也不敢去問究竟發生了什麼,生怕會刺|激到她。

「到底怎麼回事兒,我們不是約在了禮堂門口碰面嗎?你怎麼到這兒了?」徐夢兒有些嫌棄地退後一步,看到鞋子被泥土弄髒,不開心地皺了皺眉,「你知不知道我們到處找你?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寸知微,你的眼裡果然都沒有我呢!」

我回頭,任曉琪就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她那個位置,我原本應該剛一過來就看到的,可我的目光都在史殊夏身上,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是你做的嗎?」這個問題不需要答案,問題本身就是答案。

「看來你已經知道答案了。」任曉琪笑著,樣子比哭都難看,「你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會這麼做呢?」

「我不需要問也知道。」我當然知道,因為曾經我們是那麼親密的朋友。

她是一個愛恨分明的人,她的世界裡只有自己人和外人這兩個詞,而和自己人這個詞同時出現的還有另一個詞,那就是一輩子。或許是因為家庭的原因,她有著強烈的佔有慾,她的東西、她的朋友,她絕對不會允許朋友除她之外還有其他朋友,戀人也不行。這樣的佔有慾在我身上持續了兩年,也釀成了一次巨大的悲劇。

我們不是沒有談過這個問題,但每次談話都是以她瘋狂嘶吼作為結束。

從小到大,沒有人告訴過她這是錯的,她自己偏執地認為事情就是應該這個樣子,朋友就是應該這樣一輩子在一起,朋友就是兩個人,不能有第三個人的介入。

我沒有辦法去怪這樣的她,但也沒有辦法去認同。

她靠在樹邊,低頭給自己點了一根煙,以前我們都特別討厭抽煙,她聞到煙味就會想到自己那個不負責任的爸爸,而我是因為外婆不喜歡,就沒去碰。

我特別難過,想要制止,又怕自己說出來的話尖酸刻薄。

這一刻我終於意識到,我們再也回不去了,哪怕只是做朋友都不行了。

她大口地吸著,一根細支的煙很快燃盡,煙頭被隨意扔在地上用腳碾滅,她抬頭看著我,用憤怒掩蓋住悲傷,她問我:「你知道?你知道什麼?你要是都知道,你不會一個聯繫方式都不留給我,就從我的世界裡消失。如果你什麼都知道,就不會到這裡這麼久眼裡都不曾有過我。寸知微,你告訴我,你究竟知道什麼?」

「任曉琪,你究竟想怎樣?」我用一個新的問題去反問她。

「我想怎樣?」她張狂大笑,「我想怎麼樣你不知道嗎?我要毀了她,毀了她,你是不是就會回到我身邊,繼續當我的好朋友?」

「曉琪,不要繼續瘋下去了,人不能一直活在過去里。你和我都應該重新開始,那次的事件還沒有給你一些教訓嗎?」

「教訓?什麼教訓,被退學還是說被我那個不管我死活的爸爸帶回去打了一頓,說我丟人現眼?然後花錢把我扔到一個偏遠學校,為的是不在他面前礙眼。」

「我……我不知道你發生了這些,可是我們之間的這一切都和史殊夏無關。你為什麼要把她帶到這裡來,還這麼欺負她?」

「無關?寸知微,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段時間你天天跟她在一起,一起吃飯、一起上課,你知道嗎?我在角落裡看到你們這個樣子,我都要氣炸了!明明站在你身邊的應該是我!應該是我!」

我這才想起之前史殊夏跟我說她有被人監視的感覺,現在看來一直都是任曉琪在暗中觀察這一切。

她的佔有慾也是我想要拋棄過往的一個原因之一,一個我這輩子都不想提起的原因。那個夢在遇到紀蘇庭之後才開始不做,以前我總是半夜一身冷汗地醒來,再也無法睡著。

「你瘋了嗎?沒有誰是應該和誰在一起一輩子的,別人不能,我和你也不能。我們總會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誰也不會依附誰過一輩子,無論是我還是她,我們終究是兩個獨立的個體,會走上不同的路。

「我不管,寸知微,你是躲不開我的,我一定要你留在我身邊!絕對!」任曉琪不管不顧地大吼,就像當年我跟她談時那樣。

「你瘋了!」見她這個樣子,我心疼,也害怕。

她是一個瘋起來不管不顧的人,我不知道接下來她又會說什麼做什麼。

或許是心境變了,剛認識時覺得她這樣很好,有什麼說什麼,沒有鉤心鬥角,也不用擔心她會在背地裡刺我一刀。可現在,這樣的她讓我怕了,讓我忍不住想退縮,不想再回首過往。

或許早在那件事的時候我就已經怕了,只是比起害怕她,我更害怕孤獨。

我們倆像兩隻可憐的小獸依偎在一起汲取著溫暖,告訴自己,我們不孤單,我們只是朋友很少。

我以為任曉琪會繼續發瘋,她卻突然安靜了起來,又為自己點了一根煙。火光閃爍間,我看到了她臉上的決絕,更讓我心生恐懼。

「寸知微,你還記得王子甲嗎?」她抬頭,突然問我。

王子甲。

這個名字讓我如遭雷劈,僵硬地站在那裡,渾身冰冷。

史殊夏搖晃了我好幾次之後我才緩過神,慌亂地從口袋裡摸一根嚴文博給我的棒棒糖,手抖著,拆了幾下都沒有拆開包裝。

「知微,你沒事兒吧?」比起自己,史殊夏更擔心我,她拿過我手裡的糖幫我拆開塞進了我的嘴裡。

甜膩的味道讓我回到現實,身體也溫暖了一些。望著眼前的史殊夏和徐夢兒擔心的臉,我有些感動,也終於沒那麼怕了。

「寸知微。」

站在徐夢兒身後一個人跟我打招呼,我這才發現李重洋竟然也在這裡。

「好久不見,你變了很多。」他笑著指了指頭髮,還沒等我問出口,他已經回答了我的問題,「我是被任曉琪拉來的,不好意思,我本來只是想見你一下,沒想到卻成了她的幫凶。」

他是我的高中同學,當時大家都不是優秀學生,坐前後座,偶爾會聊個天,也不會多說什麼,畢竟我和任曉琪是兩個異類。

李重洋是個比較瘦弱的男孩兒,說好聽點是清秀,在很多人眼裡不像個男子漢,也因此經常會被欺負。那時候我和任曉琪是班裡的兩大女霸王,我實在看不慣一個人因為外形被這樣欺負,忍不住站了出來對一群人大喊:「告訴你們,李重洋是我罩著的,你們要是再欺負他就是和我作對。」

全班人都用詭異的目光看著我,安靜一片。

也是從那天開始再也沒人敢欺負他,至少在我面前沒有。李重洋就經常會給我和任曉琪帶一些吃的喝的,像是古惑仔拜山頭似的,那副「老大說啥就是啥」的樣子讓任曉琪開懷大笑很多次。

李重洋說,高中畢業後他一直在找我的聯繫方式,要不是任曉琪突然找他,他或許還要白忙活好久。

說這些話的時候,李重洋的目光一直在徐夢兒身上。

我十分明白那眼神所代表的意思,因為曾經我就是這麼看著紀蘇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