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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正文卷

第五十三章

若說裴煦離開的這段時間的皇宮是一池靜水, 月漣居出事後的皇宮便是一鍋熱油。

太醫院所有沒有要是的全部太醫全部趕來,一直住在宮中的穩婆也一下來了三四個。

眼下才七月中旬,離足月還有一個半月便見紅, 這雖有人都是滅頂的噩耗。

玉檀:「太醫, 這下怎麼辦啊?殿下不會出事吧!?」

李源在一旁準備銀針,皺眉說:「胡說, 殿下和孩子都會平安的, 你再去拿兩盆熱水來。」

「好!我這就去!!」

季枝遙躺在床榻上, 感受著腹部的輾轉劇痛,止不住地一直流淚, 卻沒有哭喊出聲。她知道的,以前就見過有的娘娘因為哭得體力不支, 最終胎死腹中一屍兩命。

她不願蹈她們之覆轍, 所以再痛她也需忍著。

出事的第一時間, 陳鈞就將這個消息傳回去。那個急匆匆跑來傳報的人已經被押下, 等待發落。若是真的出什麼問題, 別說這個犯了錯的傳信的,就連陳鈞,玉檀, 眼下在場的所有人都得死。

直到另一位穩婆激動地說:「看到了看到了!不過……這不是尋常的頭位——」

玉檀端著熱水回來, 眼眶泛紅地跪在床側,緊緊握住季枝遙的雙手:「殿下, 你要撐住!一定要撐住, 我們都在陪著你。」

她唇色蒼白,看向一旁眼淚汪汪的玉檀,低笑說:「我是不是要死了?」

李源從外面端著剛煎好的葯進來,就這會兒的時間,她便不省人事,李源立刻讓人將葯給她喂下,之後叫來一個穩婆,教她如何按摩她的腹部:「必須儘快將孩子生出來,如若不然,殿下和孩子在都會有性命之憂——」

凄厲的嘶吼,所有人都不禁皺眉,不忍再聽下去。穩婆每下一次手,她就放聲尖叫,什麼也顧不上,只知道疼和哭。

人人都在守著季枝遙,可腹中的孩子不出來,她實在難以撐下去。

玉檀在一旁一直用溫熱的巾子給她擦汗,反覆安慰鼓勵她。可總歸是十分困難,這樣多的人受在一旁,她還是疼了三個時辰都沒有生出來。

侍人驚叫,一直在極力叫醒她,可是季枝遙沒有反應,她只覺得又疼又困,與其這樣備受折磨,不如直接死了痛快。

之後在她的手和踝上取穴,用最粗的銀針反覆提插捻轉,疼的她緊緊皺眉,換做用嘴巴小口小口地呼吸。

腹部劇痛傳來, 季枝遙緊緊閉上眼, 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淌,緊緊握住地手, 已經被指甲戳的全是深色月牙印。

「殿下,你不要說胡話!李大人在想辦法了,他一定有辦法的!」她從旁邊拿了碗粥餵給她,讓她補充一芐體力,為後半夜蓄足力氣。

從天亮到天黑,她覺得自己的精力也有些耗盡,淚流盡了,血也快滴幹了。

屋內滿是血腥味,外面也跪了一地的人,陳鈞提著刀在外面守著,冬藏則在月漣居最高的樹上蹲著,俯瞰整個宮殿。

季枝遙像在一瞬間被人喊醒,這次的疼痛她無論如何也忍不了,終於喊出了聲。

李源算眼下比較冷靜的一個,將銀針在火上燒過後,跪在地上道:「殿下,得罪了!」

穩婆也是有些經驗的,李源指點一二她便心裡有數,開始用力推揉她的肚子。

她漸漸模糊了視線,耳邊也逐漸嗡鳴。在這個瞬間,她真的想放棄了。都說生孩子時闖鬼門關,她連裴煦這個鬼門關都闖過了,沒想到真正的考驗在這個時候等著她。

季枝遙閉上眼,手重重的往下砸去。

「殿下懷上這孩子時便險些小產,今日又見紅,眼下還在不斷地出血。如今要護住二人的性命,便只能快些將孩子生出來。」

「好好好,我這就來。」

李源雖心裡很著急,也很心疼,可是卻不能真正幫到她什麼。

李源眉心一跳,忙追問:「孩子什麼部位先出來?」

「是屁股!」

尋常婦人生產時,頭先出來便要遭許多罪,季枝遙這一胎還是臀位生產,這些年太醫院接生過的裡頭,十個有八個活不下來。

「殿下,已經快生出來了,你再堅持一下!」李源先安撫季枝遙這邊,之後不斷地讓穩婆調整揉肚子的方向和力道。

終於,在晨光初起時,月漣居中傳來小兒的啼哭聲。

只是眾人中喜悅的佔少數,孩子剛出生,在場的太醫便端上新的湯藥,要極力保護公主殿下的安危。生產過後最害怕血崩,一旦止不住血,產婦便必死無疑。

玉檀擦了擦眼淚,用巾子擦拭她額上和頸間的密汗,「殿下,你好生休息,有事叫奴婢。奴婢一直在這裡。」

季枝遙已經哭嚎得沒了力氣,眼一閉便睡過去。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中途有人往她嘴裡灌藥,她也只張開嘴喝下,沒有看是誰。

等再清醒地睜眼,天已經很亮了。季枝遙見有侍女在一旁擰帕子,啞著嗓問:「玉檀呢?怎麼不見她。」

侍女是啞奴,聽到問題後隨即拿出紙筆寫下答案遞上前。

「玉檀姑娘回房中歇息了,殿下您昏睡了一整日,奴婢現在為您上藥處理傷處。」

季枝遙沒想到自己能沉睡一整日,驚訝過後朝她點點頭。料想到會很疼,真正藥粉上去時,她還是沒忍住縮了縮,不過很快便被清涼之感蓋去疼痛。

生的那日,她只顧著疼,連生了個什麼都不知道。等玉檀醒了,跑來看她時,才笑著告訴她:「是個小皇子!」

季枝遙第一反應是鬆了口氣,可過了會又在想自己到底在松什麼氣。她本來就沒有想過要給他生孩子,這次不過是意外罷了。

「裴煦怎麼樣了?」她喝了口清茶,隨後問的第二件事便是他。

玉檀面色立刻有些為難,不知如何回答她。

放下杯盞,將枕頭墊高了些:「死了?」

玉檀瞪大雙眼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沒有!只是陛下受了重傷,如今性命垂危……」

聽到這個答案,她應當要覺得可惜的。若是他在邊關出了事,天下大亂,她或許能趁亂逃之夭夭。而眼下這狀況,她不知要如何走下一步路。

「還有,李源大人一直覺得殿下提前發動有蹊蹺,您還睡著的時候,便懇請陳鈞讓他在院中搜尋,結果真的讓他找到了!」

玉檀說到這就生氣,極力控制才能平靜地講述,「有人趁我們不備,在院中的盆栽底下放了麝香香囊!池塘邊上有兩個,後院浣洗衣物的地方也有兩個!」

這便說得通了。

放置這東西的人放得很隱秘,加上季枝遙又不經常在宮內走動,效果只能日積月累。而促成這東西起效的,便是那日在月漣居中散步。

「那天我便覺得不對勁,頭很暈,渾身不對勁,果然有人動了手腳。」

玉檀:「陳鈞已經將人押入地牢,說要等陛下回來後親自處置。」

季枝遙有些走神,心不在焉地點了下頭。

「殿下,你要看看小皇子嗎?他的眼睛長得和你一樣漂亮!」

季枝遙幾乎立刻拒絕:「不了,我有些累,等我睡醒再說吧。」

玉檀神經大條,沒有注意到,只點點頭:「好,殿下好好休息!」

誕下皇子的十日後,裴煦始終沒有好消息遞迴來。還在小月里的臨安公主也逐漸鬱鬱寡歡,成日盯著窗外的枯樹發獃,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孩子,聽到啼哭聲便會讓人將他帶走。

性情大變,周圍侍人不得不更加小心謹慎地伺候。

原本母女平安後,玉檀和陳鈞都鬆了口氣,可季枝遙突然變成如今這樣,讓他們重新陷入緊張與不安當中。

陳鈞特意請教過李源,李源說有的女子生產過後肝氣鬱滯,便會鬱鬱寡歡。若是不及時處理,肝鬱化火,恐會更加難辦。

於是,送來月漣居的湯藥從兩碗變成了三碗,季枝遙從一開始不願喝,到神志越發異常。有一回玉檀端著葯進來,季枝遙極其平靜地看著這碗濃稠的葯說:「那日,他便也是這樣給了我一碗湯藥。我以為是避子湯,結果他根本沒有為我考慮,不過問我的想法,讓我有了現在這個孩子。我受的苦和罪,他用什麼償還!」

眼下陛下生死未卜,玉檀怕極了這樣的言論,說什麼都是錯,又不能不安撫她的情緒,只有無奈和心疼。

「殿下,將身子養好了,你才能同陛下討要說法……」她戰戰兢兢地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已經料想過許多被上刑的可怕場景,還是抖著聲音說完,「眼下陛下生死未卜,您不能先認輸啊!」

這句話顯然對她很有效,玉檀說完不久,便見她垂眸看向那碗葯,一言不發地將葯全部喝完,一滴都不剩。

出門後,玉檀腿一軟,差點跪倒在門口,還是被陳鈞眼疾手快扶起來的。

玉檀快要崩潰了,眼眶通紅地看向陳鈞:「陳大人,方才我說的那些都是為了安慰殿下,你、你應該不會把我拉去地牢上刑吧……」

陳鈞還以為是什麼事兒,見她一副覺得自己命不久矣的模樣險些笑出聲。不過他忍住了,伸手僵硬地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放心,我方才什麼都沒聽見。」

玉檀聽後更是「哇」一聲哭出來,將陳鈞都整得有些迷茫。

不是說沒事嗎?怎麼還哭得更大聲了。

他只疑惑了一會兒,便重新正色,守在季枝遙房門口。

暮色低沉,宮中好像沒有因為這一件喜事得以放鬆。

仍舊是窒息的壓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