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火光
53/楚天江闊
昏迷太久, 駱時晏的身體機能退化嚴重，以至於走路都有些困難。
在這種不樂觀的情況下，某個人就是喜歡逞強, 讓坐輪椅不坐, 讓護工扶也不扶，非得自己一個走。
這下好了。
駱時晏才出院, 當天下午又給自己摔進來了。
今天恰好藍汐坐診, 她看著被推進來的人，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怎麼了？」
駱時晏捂著腰, 額頭疼出了一頭的冷汗, 示意助理許聰來說。
許聰輕咳一聲, 避重就輕，按照老闆在車上的囑咐, 堅決不說藍汐不愛的話。
「是這樣的，」許聰說：「駱總下樓時不小心摔了一下，腰好像扭到了，疼的厲害，您看看能不能來點止痛藥什麼的？」
藍汐再鍵盤敲了幾下, 打出一張單子遞給許聰：「先帶他去照個片子吧, 開什麼葯一會兒再說。」
許聰應下立即推著床走了。
急救車打著笛聲，在道路上飛馳。
晚上看病的人基本都來急診科, 所以人並不比白天少多少，拍個片子照舊得排隊。
這時，科里突然發了一條緊急通知。
車停下以後，藍汐立即投入搶救工作，時不時抬頭望天際看一眼。
不知是不是駱時晏的錯覺，他從藍汐的語氣中聽出一絲挖苦。
只是，就算駱時晏想好好休息，現實也不允許他這麼做，公司那邊被駱文朗攪的烏煙瘴氣，他不可能再讓奶奶來應對這種場面。
不過這樣也好，生活至少不會顯得手足無措。
開完會，駱時晏陷進坐椅當中，揉了揉自己發漲的眉心。
「你說呢。」駱時晏扶著腰，淡淡的瞥了一眼任星馳這傻逼：「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我的辦公室不是你家，進來記得敲門。」
藍汐毫不猶豫的報名了。
「出什麼事了？」
任初夏的語氣有些急：「快看微博熱搜上的直播！你家樓房著火了！」
***
忙了大半個月，駱時晏總算穩住了公司的局面，其間還簽了兩份大的投資項目，算是因禍得福了。
藍汐手足無措。
大概是駱時晏公司那邊的事太多了，藍汐一連半個月都沒看見他。
藍汐的臉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她立即坐直身子打開微博熱搜。直播畫面中，高聳的建築被火光包圍，濃稠的黑煙滾滾升騰。
駱時晏敷衍應下，就離開了。
駱時晏保持著一貫的冷靜，不緊不慢的跟著任星馳。
火在煙中咆哮，不斷向上蔓延，距離她家的樓層越來越近。
「知道了，知道了。」任星馳顧不得這些：「你先快點跟我走吧，再不走可能就來不及了。」
可是回不去的話，她的貓兒子怎麼辦。
駱時晏臉上開始浮現笑容, 但他笑到一半，藍汐臉上的笑轉瞬變為冰冷：「您直接一屁股把自己干骨裂了。」
開了藥單子，藍汐叮囑：「駱總，出於職業道德，我必須給您一句忠告，您在床上昏迷了大半個月，骨骼已經變的有些酥脆了，您若是不想提前退休，就聽我一句勸。」
任星馳在前面引路，回頭看了一眼磨磨唧唧的人：「藍汐家著火了！你要是想見她最後一面就快點的！」
其實出國以後，就沒有什麼事能調動起他的熱情了，就連和駱文朗吵架都變的有心無力，好像一切都沒什麼意義。
火光每往上蔓延一分，她的心跳就加快一分，無時無刻不在祈禱火勢可以儘快控制住。
還沒放鬆好，他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拿出片子看了一眼, 藍汐微笑著面對駱時晏：「恭喜您，沒扭傷。」
因為居民下樓的時候發生了踩踏，所以現在要抽調醫生去著火現場支援。
急診科全年無休，周日上午藍汐剛從手術台下來，手機就嗡嗡的震了起來。
「……」
排隊, 拍片子, 等結果, 前前後後差不多折騰了一個小時才重新回到藍汐面前。
任星馳火急火燎的殺了進來，將他從椅子中拽了起來。
任星馳明顯看出駱時晏的神色皸裂開來，下一瞬，他的身邊掀起一道風，只見駱時晏奔了出去。
藍汐把單子遞給許聰：「接下來一個月駱總最後卧床靜養，起身記得帶護腰，如果沒養好，您大概可以提前去辦殘疾證了。」
她卸了一身的疲憊癱坐在椅子里，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後接通：「夏夏，什麼事呀。」
還沒駛進小區，藍汐就看見了衝天的火光。
駱時晏：「……」
駱時晏頓時吸了一口涼氣，任星馳原地鬆手：「你沒事吧。」
藍汐的額頭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現在才上午十點，距離換班還有兩個小時，她肯定不能擅離職守。
可以，這會兒又不柔弱的腰疼了。
任星馳拔腿追了上去，但這畜生哪怕腰上了也依舊保持著高水準，等他抵達車庫時，駱時晏只給他留下一串車尾氣。
「……」
***
駱時晏不知道藍汐今天有沒有去上班，如果她在家，那麼誰也無法保證這場大火結束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駱時晏不停的黑藍汐打微信語音，可藍汐一次都沒有接通過。
駱時晏下意識踩油門，直到導航發出「您已嚴重超速」的聲音，他才微微回神，將車速略微放下來一些。
從公司開車到虹橋小區有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等駱時晏趕到時，大火已經被撲滅了，空地擠滿了人，一眼望不到頭。
駱時晏挨個去看、挨個去找，可都沒有他想見的那個人。
所以……這一次真的是永別了嗎？
駱時晏忽然感覺自己的心一陣一陣得抽疼起來，鼻尖是令人無法忽視的酸澀。
他哭了。
駱時晏記不清自己多少年沒有哭過了。媽媽帶他衝進車海的時候，他沒有哭。駱文朗打斷他腿的時候，他也沒有哭。
好像從他有記憶起，他就沒有哭過。
再他看來，男人哭解決不了任何事，是廢物才會做的選擇。
可這一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甘願去當一個廢物。
他站在混亂的人群中，仰頭望著被燒毀的樓層，絕望感瞬間撲面而來，整個人好像一步就跌入了永夜。
就在駱時晏情緒徹底決堤的剎那，他驟然聽見一道清亮的聲音。
「駱時晏。」
駱時晏巡著聲音的方向看去，只見藍汐頂著一張滿是臟污的臉，吃力的抱著一隻緬因貓朝他跑了過來。
藍汐跑的有些急，她停在他面前的時候，連氣息都來不急調整，直挺挺的將貓塞進了他的懷裡，深深吸了一口氣：「幫我照顧一下貓兒子，我忙完就來接它，謝謝。」
駱時晏木木的點了一下。
藍汐怕貓兒子不聽話，捧著它的臉，跟它對著腦門蹭了蹭，在貓貓雪白的毛髮上留下一抹碳黑色，而後囑咐道：「乖乖的哦，媽媽忙完就來接你。」
說完，藍汐就朝著救護車的方向跑了過去。
她給自己摸過貓的手消了一下毒，而後重新穿上白大褂，立即接過同事手中處理不過來的傷員。
看著藍汐忙碌的身影，抱著手中有些沉重的貓，駱時晏忽然覺得自己活了過來，他不禁苟起了唇，而後是腰部劇烈的疼痛。
「……」
好的，他或許真的可以去考慮辦理殘疾證了。
***
將在火災中受傷的病人送到醫院，藍汐才換班，彼時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了。
往地下車庫走的時候，藍汐替貓兒子給任初夏報了個平安，而後又給駱時晏發了消息，問他這會兒在哪，她想去接一下貓兒子。
駱時晏和她說，他在家，順便把地址發了過來。
說來也巧，駱時晏竟然和滕白嶼住在同一個別墅區。
這個別墅區是五年前新開發的，周邊環境優美，遠離車海與人潮，十分適合養老和修養。
得知嚴蘇懷孕以後，滕白嶼立刻在這裡買了一套別墅，希望嚴蘇可以有一個好的養胎環境。
至於駱時晏為什麼也在這裡買別墅，藍汐多少能猜到一些，應該是為了給朱玉琴養老。
抵達別墅區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藍汐對著手機上的地址找到了駱時晏住的地方，她站在稍顯厚重的門前輕輕按了一下門鈴。
不一會兒，門就被人拉開了。
開門的人四五十歲，穿戴著圍裙，看樣子應該是這裡的保姆。
看清來人，中年婦女沖著藍汐笑了一下，將人引了進來。
藍汐換上保姆遞給她的拖鞋，四下環顧了一圈：「駱時晏不在家嗎？」
「先生在二樓陽台。」保姆抬手指了一下。
藍汐頷首一笑：「謝謝。」
駱時晏家的裝修風格很簡約，二樓的陽台敞亮而又不失富貴感，在陽台的角落竟然還有一個木製的鞦韆。
此時此刻，駱時晏正坐上上面，輕輕的搖晃著。
聽見上樓的聲音，駱時晏轉頭看了過來。
他開口第一句不是「你來了」，而是一句「辛苦了」。
藍汐微微愣了一下，她這份工作確實辛苦，但她並沒有放棄的念頭。
須臾，藍汐回神，笑說：「已經習慣了。我兒子在哪？」
駱時晏指了指自己的腿，藍汐繞過去看，只見她兒子將腦袋搭在駱時晏的腿上，睡得十分香甜，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
說實話，藍汐有些吃味。
她當初為了馴服這逆子足足花了一周的時間，怎麼才跟了駱時晏半天就這麼溫順呢！
藍汐輕輕捏了捏它的耳尖，罵道：「你個沒良心的！」
貓兒子動了動的耳朵，又往駱時晏懷裡鑽了鑽。
「……」
藍汐有些生氣，直接把貓兒子給抱了起來，厲著聲音說：「走了！逆子！」
訓斥完貓兒子，藍汐看向駱時晏：「謝謝你幫我照顧它，我先帶它走了。」
半晌沒有出聲音的駱時晏，見藍汐要走，問：「你打算帶它去哪住？」
大火蔓延到藍汐那層被撲滅了，雖然卧室沒有什麼問題，但客廳肯定是用不了了，而且沒有里房門住著也不安全。
「我哥也住在這個小區，」藍汐撓了撓貓兒子的下巴：「我去他那裡借宿一晚，再趁明天的調休去租個房。」
去滕白嶼家的話，駱時晏就沒有理由留她了，最終只能用蒼白的話語做回應：「需要我送你過去嗎？」
「不用了。」藍汐拒絕的很果斷：「距離不是很遠，走路五分鐘就到了。」
「哦……」
無力感湧上駱時晏的心頭，竟然連送藍汐的機會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