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佳希失眠到兩點。
私廚館的黃酒大概不適合她, 一躺上床就心跳加速,整張臉像燒紅的雲,唇上尤其。她照鏡子時,才發現嘴角破了一小點皮。
岳靳成這個變態, 親得那麼用力。死性不改, 跟以前一樣,不管親哪裡, 上上下下, 里里外外, 他都沒個溫柔的。
剛談戀愛的時候,白朵問過她,對岳靳成最不滿意哪裡?
閨蜜之間,談的都是少女心事,隱秘細節。
「他太能折騰了, 就跟個變態一樣。」
「白天溫文爾雅, 晚上西裝暴徒, 你確定這叫不滿意?」
付佳希深深吸口氣, 亂回憶什麼呢!
她用冷水洗了把臉, 心想,那破皮的嘴角,明天該用一支深些色號的口紅來遮。
—
周一上午, 部門例會還沒開完,俞彥卿打來電話。付佳希散會後才給他回過去。
「昨晚不回消息,今天不接電話。」俞彥卿語氣不滿,「貴司是給我換了對接人嗎?」
付佳希翻了下聊天記錄, 還真是。
他昨晚十點半發的信息, 問她在哪裡。
「不好意思, 我昨晚吃飯呢,喝了酒,睡得早。」
「你喝酒了?」俞彥卿不動聲色地問,「你們部門是什麼風格,派女生應酬酒局?」
「不是,我兒子的爸昨天生日。」
那端安靜了幾秒,俞彥卿才開口,「你和你前夫關係還這麼好?」
扯遠了,付佳希問正事,「你找我是有工作嗎?」
俞彥卿聲音比方次低悶不快了些,「你今天早點來送報表,我車壞了,帶我去修車。」
—
下午四點,付佳希外勤。俞彥卿大約嫌她到的晚,看起來心情不太美妙。付佳希今天的口紅塗得有點紅,和往常不一樣。
見他打量,她不自然地扭開臉,「車哪兒壞了?」
「車窗有異響,升降不流暢。」
「你也不愛出門兒,車怎麼壞的呢。」付佳希先把報表給他過目,解惑了幾個數據,「修車的地我倒知道一個,老闆技術不錯。」
俞彥卿給她車鑰匙,「你帶我去。」
付佳希上車後還嘀咕,「我只是你的對接人,你倒好,把我使喚成保姆了。」
「保姆要做飯洗衣端茶遞水。」俞彥卿說:「使喚的動你,我不介意高薪聘請。」
「想得美。」付佳希瞪了瞪眼。
俞彥卿的車是一輛進口賓士S級,店裡的學徒不太敢下手,還得是沈也親自上。半小時不到,車輛完好地交到俞彥卿手裡。
「齒輪移了位,卡帶不準,所以導致車窗異響,還有,提個醒,別把硬幣這些放車門,時間久了有磁性,容易擾亂信號。」
沈也戴個鴨舌帽,寬鬆大T恤,這應該是他的工作服,上邊溝溝壑壑的油漆印,倒像是自成風格的個性塗鴉。
他把鑰匙隔空拋給俞彥卿,有點力氣。
俞彥卿善於觀察,心思敏銳,當即斷定此人不太善意。
逮著單獨說話的機會,沈也靠著牆,歪歪斜斜地站著,偏頭看向付佳希,「姐姐,你又給我找了個競爭對手啊。」
付佳希嘁了嘁,「亂講,合作方。沒忘你,給你帶生意。」
「除了有生意的時候想到我,別的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
「從哪學的油膩話。」付佳希說,「學點好的。」
沈也笑起來,站直了,不再插科打諢,「四百多萬的車,我修起來也有點慌。」
「那恭喜你,又積攢了寶貴經驗。」
「姐姐說話就是好聽。」沈也挑眉問,「他真不是追求者?」
「有區別?」
「是的話,就加價。不是的話,就打折。」
前台妹妹熱情地給了俞彥卿一瓶水,「馬上就好了哥,你再等等。」
俞彥卿道謝,目光時不時地往那邊飄,沈也背對著,付佳希跟他聊著什麼,笑得很開心。
「她和你們老闆認識?」
「佳希姐啊,我們也哥特喜歡她,追了好久了。」
俞彥卿擰開蓋,喝了一口就皺眉。
檸檬水么?口感略酸澀。
回程,前半段異常安靜。
付佳希憋了很久的問題,正好聊一會,「你覺得黃金市場怎麼樣?」
「還好。」
「上周的漲幅達到了3.8%,短期市場情緒得以釋放,做空應該可行。你覺得呢?」
俞彥卿一腳剎車,付佳希往前傾。
「想聽我的意見?」
「嗯啊。」
「那你先回答一個問題。」
付佳希以為是專業考題,打起精神。
「你和嘉一的爸爸,只有生日才會見一面?」
付佳希匪夷所思,他怎會問這麼八卦的問題。
「那沒有。」她認真坦白,「我倆幾乎天天見。」
俞彥卿挪回目光,一臉不信,只當玩笑。
—
「媽媽,我給明芯姑姑準備的禮物,她會喜歡的吧?」岳嘉一抱著一隻奧特曼,再三檢查。
岳明芯的設計作品在法國拿了金獎,獎項頗具分量,在家開派對慶祝。
岳嘉一和她最親,明芯也是岳家人里,與付佳希最交心的一個。
到別墅外,岳明芯正好在接朋友,見到付佳希,一定讓她進來坐一坐。
小姑娘挽著她的手臂,可憐巴巴地央求,「我獲獎了誒,你都不表揚我。」
「我又不是你男朋友,跟我還撒嬌啊。」付佳希拿她沒辦法。
「男朋友可以有好多個,但是嫂子只有一個。」岳明芯信誓旦旦道。
付佳希沒轍,話到這份上了。
考慮了會,這是岳明芯的家,岳家長輩應該不會多來。
「都有誰在?」她謹慎確認。
「二嫂。」岳明芯悄聲說,「她還好吧,會來事兒,但都不是什麼大事,湊合帶她一起玩兒。」
岳明芯這種豪門千金,心裡有譜的很,分寸界限,那都是門兒清。
她挽著付佳希的手進來,半天都捨不得松。賓客朋友掂量著,付佳希的分量絕對不輕。
當中也有眼尖的,「你們不知道她是誰嗎?岳明芯的嫂子。」
「那個不也是她嫂子嗎?」指的是萬鈺。
「她倆能比?你看看岳明芯的態度就知道了。」
萬鈺是個能屈能伸的,一見到付佳希,立刻迎接向前,熱情拉過她的手,「佳希姐,見到你真開心呀!」
付佳希淡聲回應,「嗯,你開心就好。」然後把手抽回。
她跟岳家沒了關係,不想再虛偽應對。
岳嘉一在那邊玩VR,興緻高漲。
付佳希找了個清凈角落坐著,降低存在感。
岳明芯記掛她,時不時地跑過來投喂,櫻桃,提拉米蘇,巧克力,水果沙拉。
「你吃,慢慢吃,吃不完不許走的哦。」
付佳希知道她的小心思,「快別餵了,我吃不完,真浪費。放心,我不走,你獲獎了,太厲害了,明芯,我是真的為你感到驕傲和高興。」
岳明芯都快哭了。
付佳希手機響,是語音,她點開,俞彥卿的聲音微沉好聽,「我想把車改個色,你有空沒?」
岳明芯湊近,「這誰呀?」
「一個朋友。」付佳希打字回:「我問一下。」
她找到沈也電話,剛按下撥打,才發覺岳明芯一直杵著沒走,表情凝重,目光如掃描儀,像破懸疑案的偵探。
電話響鈴兩聲後就接了。
沈也不正經的語調,懶洋洋的,「姐姐,你第一次主動打給我誒。」
岳明芯眨了眨眼,似乎有了答案。
匆匆說完事,匆匆掛斷。
岳明芯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佳希姐,這兩個都是你的追求者哇!」
這是靠門邊的角落,聲音又不算小。
一隻腳跨進來的岳靳成,恰好聽到。
「有照片嗎?我瞧瞧,我看男人還是挺準的。」
岳靳成的神色諱莫如深,像被點穴,僵在門口不肯下一步動作。
身後的注視如芒在背,付佳希甚至略有幻覺,像被火焰灼燒。
本來問心無愧的舉手之勞,這一刻,竟滋生出一分於心有愧。
她迅速建了個群,把俞彥卿和沈也都拉了進來。
沈:?
俞:?
付:兩位哥哥弟弟,你們自己聊。
岳明芯驚嘆:「佳希姐你太厲害了!是怎麼馴服他們的,我要學!」
岳靳成的火氣上了勁兒,連帶訓斥都重了些,「你能不能學點好的。」
岳明芯覺得不可思議,「這還不叫好?難道只能男人PUA我們女的,就不允許女人PUA男的么?!」
這都哪跟哪,付佳希惶恐解釋,「不不不,不是這樣的。」
岳明芯收穫頗豐,「改天我再找你好好取經。」
「別,你聽我解釋。」
小姐妹們在呼喚,岳明芯跑去待客了。
付佳希無奈。
一直沒吭聲的岳靳成,冷不丁道,「我聽著,你解釋。」
付佳希轉過身,彼此太熟悉,他每一個微小神情,眉宇間的情緒遞進,她都懂。
岳靳成的反應實在算不上好,興師問罪,亦或是等她自辯。
付佳希偏偏不順應,知道他想要什麼,可又憑什麼要給他。
「沒有解釋,隨你怎麼想。」她輕言快語,丟下話就要走。
「哥哥還是弟弟,既然給我兒子當後爸,是該給明芯過過眼。」
越說越離譜,付佳希先投降,「別壞了別人名聲。真的只是幫忙牽線搭橋,俞彥卿修車改色,我讓他倆自行溝通。」
然而,岳靳成並未退讓,敏銳之人,能察覺出同類的慾望與野心。
「回頭就讓法務部再次向他普及、明確、告知合作條款。柏豐對待合作同盟,向來考慮周到。修車換胎這種日常基本,倘若他做不到,可以由我負責。」
這話的攻擊性強,付佳希冷聲諷刺,「你連我當初請俞彥卿攀岩登山看展用餐的費用都不予報銷,這會連他修車都要負責。你是針對我,還是針對他?既然這樣,我可能真的要找俞彥卿問個清楚,是不是真的要追我。」
不僅諷刺,還有故意而為的刺激。
付佳希面不改色,邁步要走。
岳靳成一把抓住她手腕,緊,剋制不住,還帶著被激怒的憤意。
「放手。」付佳希不敢大幅度地掙扎。
岳靳成得寸進尺,竟更用力地將她拉至身前。
「你瘋了。」付佳希去推他。
那麼多人在,只要路過玄關,就能看見兩人的拉扯。
岳靳成此刻的眼神,像初相識時,他追求遇挫,幽深執拗的拷問。像第一次歡愛時,將她擁在懷中慾海沉淪的失控。像決裂分手時,一遍一遍的破碎。
情緒極致外露,都是與她有關的時刻。
付佳希忽然有點慌,「你不怕人議論,兒子還這呢!」
岳靳成回了魂,手沒松,似在權衡。
拿捏他的不是兒子,而是付佳希霧氣交織,慌亂驚憚的眼神。
他一點一點放開她的手,付佳希終於鬆了氣。
—
回去路上,岳嘉一問:「媽媽,你晚上不開心嗎?」
「嗯?」付佳希減慢車速,排隊紅燈,「沒有呀。你玩得開心嗎?你開心,媽媽就開心。」
「可我想要媽媽自己開心,不是因為任何人。」岳嘉一童聲稚嫩,卻貼心,「我是我,你是你。」
付佳希忍俊不禁,這兒子,說話越來越溜了。
「對不起媽媽。」岳嘉一忽然小聲,「我再也不拉著你去爸爸家那邊了,你每次看到爸爸,好像都不太開心。」
付佳希捏了捏他的小手,欣慰他的懂事,也心疼他的敏感,「嘉一,爸爸和媽媽不管在哪裡,我們都永遠愛你。」
到家忙活了一會,洗完澡,講完故事,小傢伙乖乖睡著。
按熄卧室燈,輕輕帶上門。
沒兩分鐘,「叮咚」——
可視門鈴里,岳靳成站在門外。
門開,他抬起頭。
室內的暗光劈在二人中間,像涇渭分明的界限。
他那端稍暗,消沉頹靡,目光削薄,就這麼安靜看著她。
付佳希轉過臉,無聲抗拒。
「兒子睡著了,要吵明天再吵。」她語氣倔強,依舊怪責。
岳靳成低聲,「我車也壞了,明天帶我去修車。」
「是去修車還是去砸店。」
「有點想,但不敢。」岳靳成說,「要給兒子樹立好榜樣。」
付佳希忍笑,再次看他,眉眼柔和了些。
「車哪兒壞了?」
「車窗?輪胎?車燈吧。」岳靳成現編亂造。
付佳希心如明鏡,輕抬下巴,「所以呢?」
「你不是有個群,把我也拉進去。」岳靳成說,「什麼店長弟弟,俞老師的,多多交流。」
真是越說越混賬了,付佳希不為所動了,「你究竟來幹嘛的?」
岳靳成往前一步,低下視線,「來道歉。」
付佳希呵了呵,「道歉還胡說,沒誠意。」
「想聽多誠意的話,就先讓我進來。」
隔壁鄰居夜班,差不多這個點要回來。付佳希不想被人猜測,遂了他的願。
「認錯吧,我聽著。」
「口乾舌燥,不給我倒杯水?」
她抵著桌沿,雙手墊在尾骨處,懶懶道,「那要看你道得好不好。」
「道的不好會怎樣?」
「門在那兒,自己走唄。」
岳靳成笑意斂了斂,眸光漸深,一晚上的鬱氣難解,或許某種層面上,他並未真正想放手。追她的人再多,他可以不放在眼裡,但晚上聽到岳明芯的一番話,他忽然發覺,付佳希比他更從容,只要她願意,她可以選擇、接受任何一位追求者。
她是漂亮,自由,獨立的。
是搖曳在天上的風箏,他卻不是那根線。
「我錯了。」岳靳成沉聲。
付佳希被他此刻的模樣震懾住,是一種極致的定力,和藏不住的灼灼雄心。
付佳希嗅到即將瀕臨的失控,她連忙說,「好了,知道了,你早點回去休息。」
但,徒勞無功。
他一步步逼近,付佳希退無可退,男人的雙臂自她身側越過,壓實在冰涼的大理石桌沿。
畫地為牢,她身困臂彎之中。
岳靳成眼裡的慾望噹啷作響,呼吸縈纏,試探彼此的體溫與心跳。
他啞聲,「我可以留下來嗎?」
「……」
「我不會壓到你頭髮。」
作者有話要說:
這算盤聲音,打得全國各地都能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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