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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莓

正文卷

付佳希後知後覺, 岳靳成這番話,有點羞辱誰的意思。

人走後,她將褲子掂了掂,尺碼確實不太對, 按俞彥卿的身高體型, 這個碼他大概率也穿不下。

周一,俞彥卿讓她來找他, 給了她一份研究報告。

「周末的消息面看了沒有?政府促經濟復甦, 樓市寬鬆信號給的很明顯了, 文華商品指數會迎來一波上漲,帶動大宗材料,尤其是銅和鋼材。」

付佳希快速翻閱報告,「你的意思?」

「柏豐集團在慍江地區有幾個下游生產端子公司,生產一些高精密的電子配件, 原材料的採購量不大, 但抓住這一波套利, 子公司這一季度的業績增值不會差。」

「既是政策利好, 政府有意扶持, 那日後應該還會有刺激手段接連出台。」付佳希並未盲目跟從,而是提出自己的看法。

俞彥卿目露讚許,遞給她剛煮好的咖啡, 「對,但價格市場有它自己的運行邏輯,盛極必衰,大幅度拉升後, 它需要回調修正。」

付佳希笑著點頭, 「受教。」

「丁零噹啷——」房間傳來異響, 俞彥卿起身往裡走,帶著怒氣道,「橙汁。」

貓撞落了擴香石,無辜趴在犯罪現場,等待訓斥。

「你爪爪癢了是不是,總是不記事,罰你半天不許上我的床。」

付佳希覺得好笑,這反差感,在俞彥卿身上出現實在有點滑稽。

她環視一圈這屋子,被大理石島台上的電腦屏幕吸引。

交易頁面,行情走勢圖短暫靜止。

恰好9點到,頓時,紅綠柱線長短交錯,價格分秒跳躍。

而俞彥卿的交易軟體界面,賬戶金額隨之變化。

付佳希忍不住走近,以為看花了眼。

她閉了閉眼,再次確認,七位數的本金,浮動盈利已達六十多個W。

這時,俞彥卿的聲音自房間傳來,「收網了。」

付佳希過於專註,「什麼?」

「幫我點一下,全部平倉。」俞彥卿平靜自若,「謝謝。」

付佳希握滑鼠的手都有些冒汗。

「叮。」系統成交提示音效。

近七十萬的盈利數額,一分不差地累增到他的權益金里。

她發獃之際,俞彥卿已站在背後,伸手壓下筆記本屏幕。

付佳希回過神,心跳砰咚砰咚,開車去公司的路上,她暗暗拍了幾次心口,那壯烈刺激的勁兒,太讓人澎湃了。

將俞彥卿的建議往上級彙報,金明第一個不贊同,「銅價明明一片大好,漲勢喜人,為什麼要套保?它肯定還會漲,那我套掉的部分,不就是虧錢了嗎。不行,不同意。」

付佳希:「金部,做套保的初衷,就是規避價格下跌的風險,自然要在高位……」

「行了行了,你別說了,我還有工作要忙。」金明不耐打斷,邁步要走。

「我彙報的內容難道不是工作嗎? 」付佳希不退讓,反而向他逼近一步,「你連聽我解釋、闡述理由的機會都不給,這不是敷衍么?這兩家子公司的現貨敞口還有五千多萬的銷售額,市場一旦轉向,這個損失有多少你算過嗎?我若是你,寧願少賺,也不去承擔無路可退的風險。」

金明沒料到她態度這麼強硬,據理力爭,底氣壓人。

上午十點多,付佳希得到授權,與劉勻判斷出日內相對合理的價格,果斷進行了交易操作。

下午臨近收盤,付佳希眼睜睜地看著,盤面分鐘線綠柱拉長,行情於尾盤大幅跳水。

賬戶上,單筆盈利豐厚可觀。

這事在集團內傳播得快,金明訕訕一笑,憋屈的很。而劉勻和付佳希,真正意義上的,在集團範圍內得以揚名。

中午工作餐時間,付佳希與劉勻邊走邊談事。

劉勻先看到了人,打招呼,「岳總,雲宗總。」

「老劉,一塊兒吃?」岳雲宗笑眯眯地說:「佳希在你的幫帶下,進步有目共睹。金明這人性子直,昨日也找我承認了錯誤。說起佳希當時的氣勢,讚不絕口。」

岳雲宗言辭切切,似向岳靳成力薦,「不了解套保業務的,還以為她是俞彥卿的人,一個勁地幫他說話。」

岳靳成的臉色,眼見著陰鬱下來。

給俞彥卿送資料以及需他簽閱的一些結算文件時,付佳希忍不住向他告知這件事。

「你該當場看看,我是多麼力挺你的建議。克服萬難,披荊斬棘。」付佳希嘖嘖自贊,小神氣藏不住。

俞彥卿看了他們的開倉與平倉點位,客觀評價,「平平無奇,剛夠日內均價線。你就這種水平?」

付佳希斜睨他一眼,「喂,你會不會講話,好歹我們也是合作夥伴。」

俞彥卿沒想那麼多人情世故,下意識的反應,「我說的不對?」

「……」付佳希略微有些無語,「你對。」

俞彥卿戴了眼鏡一天,有點酸,摘下後,閉目輕揉。

付佳希看到他打開的電腦,好奇問:「你最近有交易嗎?」

「沒有。」俞彥卿說,「頻繁的交易次數,只會增加你失敗的概率,抓住一波確切可靠的大行情,比你做十次小波段要靠譜。」

付佳希聽得認真,覬覦他的交易頁面,想要研究個仔細。

俞彥卿重新戴上眼鏡,走過來,「啪」的一聲,將計算機屏幕蓋下。

「……」

付佳希嘟囔,「小氣,我又偷不走你的本錢。」

俞彥卿不苟言笑,甚至有些嚴肅,「別想太多,你覺得掙錢容易,是因為只看到成功的一面。再者,操作交易的對象是我。你要知道,99%的人,是無規則遊戲里、貪婪的陪葬品。」

付佳希心灰意冷,「我只是多看了你的電腦一眼……」

「如果我說錯了,我向你道歉。」俞彥卿沒什麼表情地說。

「你都是這麼跟人道歉的嗎?」付佳希想笑,跟別人欠他一百萬似的。

「哦,那我知錯就改吧。」俞彥卿虛心受教,揚手指了指島台上自己翻肚皮的橙汁,「請你幫我喂下貓,我有個郵件需要緊急回覆。」

橙汁對貓糧不感興趣,柜子里擺放貓條,付佳希拌了一隻進糧里,它從賞臉吃上幾口。

付佳希手指輕輕點了點貓頭,「貓隨主人,都一樣難伺候。」

十分鐘後,俞彥卿回完郵件。

「忙完了?」付佳希拿起包,往玄關去,「那走吧。」

「幹嗎?」

「還有一隻貓沒有喂。」

「嗯?哪裡?」

「你啊,俞天才。」付佳希懶洋洋地拉開門,「一天到晚不出門,你急需看看這人間煙火,走,帶你去吃麻辣燙。」

國慶假期一過,津城秋漸濃,岳宅院落道路旁的梧桐樹秋葉黃燦,媲美評級風景區。

回別墅路上,焦睿熟稔彙報,「除了在國外的幾位沒趕回來,其餘親戚都會來。晚宴安排是明芯一手操辦,盡心儘力。還有老爺子,前幾日受了風寒,肺部感染剛得以控制,本應在醫院療養,但他堅持在宅子里,惦記著您的生日。」

華美隆重,眾星侍月。

天之驕子,不過如此。

岳靳成面色如一面極致靜寧的湖,再多的討好都激不起漣漪。

最後,焦睿艱難開口,「我提前一周便告訴了佳希姐,但她說沒時間,不能來您的生日宴。」

最後幾個字,他戰戰兢兢似要斷氣。

不過,岳靳成並未有過多情緒轉折,依舊是平靜的。

車停穩他的專屬車位,車門打開的一瞬,他一秒變臉,眼角眉梢柔和,英俊的容顏透著淡淡笑意,耐心親厚地與每一位賓客周旋迴應。

岳明芯怕付佳希沒來,大哥會失落,很是貼心地勸慰,「沒事,我把佳希姐帶來了。」

岳靳成下意識地往門口方向看。

「在這呢。」岳明芯悄悄塞了一疊東西在他掌心,「我上次約佳希姐吃飯逛街的時候,幫她抓拍的照片。真人看不到,睹物思人還是可以有的。」

岳靳成失語且頭疼,「最近是不是有時間,我讓焦睿給你安排,送你去瑞士度度假。」別再當個顯眼包。

不過,岳明芯會錯了意,高興至極,再三承諾,「懂了,我會多偷拍佳希姐的。」

「……」

幾撥親戚接連敬酒,應酬乏了,岳靳成去了三樓。

岳璞佪共進晚餐後,按點吸氧治療。

見他進來,摘下吸氧管,挺直腰背,似不想被瞧出力不從心的老態。

「今日生日可還過得滿意?」岳璞佪不聊工作,特殊日子,總要講究幾分人文關懷,彰顯父子情深。

岳靳成踱步走近,象徵性地拉近距離,「有父親您的陪伴,哪裡會不滿意。」

岳璞佪的肺部病症還未得痊癒,說話時,呼吸低沉,略顯急促,「幼年時,我對你陪伴過少,讓你早早出國,實則是有意讓你自立,自強。只有你身為強者,才能得到如今的地位和身份。」

慈父之心,隱忍藏愛,何其偉大。

岳璞佪替兒子憶苦思甜,實則也是邀功點醒。

然而,岳靳成不為所動,淡聲道,「父親用心良苦,原來幼年時,便已替我謀好生路。您真是出其不意,堪稱奇才。對雲宗和少恆的關切與溺愛,是對我的考驗。對我的打壓與冷落,是讓我提早適應這高處不勝寒的境遇。」

岳璞佪病態蒼白,像一株勉力支撐,外強中乾的老樹。

他語調不急不緩,氣勢鎮定依舊,「你少年時在國外,每一年的你生日,我都記得。」

「那一定是我的錯,手機出錯,信號偏差,眼神昏花,竟遺漏了父親您,那麼多年的生日挂念,更別提那些錯過的生日祈願。」

岳靳成的眼神,像寒山上的雪蓮,雖徐徐花開,但傲霜睥睨,沒有半分活著的感情。

岳璞佪自知理虧,哪有什麼惦念與祝願。原以為年級尚幼的岳靳成會模糊這些細節,哪知他竟然筆筆記賬。

「咳,咳咳咳……!」岳璞佪劇烈咳嗽,聲大氣喘,似要房間外的人都能聽見。

看出父親的掩飾與逃避,不想與他共處一室。岳靳成冷呵,厭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哪怕如今局勢驟變,他坐到了岳家一家之主的高位,岳璞佪對他這個兒子的嫌惡,不過是迫於局勢,美化包裝後的毒蘋果。

「爸爸。」岳靳成站起身,雙手負於身後,冷眸垂望之,「還記得您的前妻,我的母親,她的墓地在哪座山頭嗎?還記得我真正的……生日嗎?」

岳璞佪面露疑惑,真實的,困頓的,連偽裝都來不及。

岳靳成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是徹底失望的冷。

一個父親,連自己孩子的生日都記錯。

如果只是差別一兩日,也許還能情有可原。

但把11月,記成10月,這背後,是岳璞佪對這個兒子的冷淡,是對岳靳成母親的薄情。真是離譜愚蠢不可原諒。

這三十二年,某種意義上,他其實沒有過過一個真正的,得到過至親祝福的生日。

家庭醫生、眾親友關切而來。

正欲敲門,卧室門主動拉開,岳靳成神色急慌,言辭懇切,「張醫生,我爸突然咳得厲害,你快去看看。」

戲與演技都上得了檯面,岳靳成又獲得一張天衣無縫的面具——親朋紛紛感慨,父子情真,岳靳成能做到不計前嫌,不愧是是成大事的人。

入秋以來,最有模樣的一次變溫天終於結束。憋了半月的陽光久違灑下碎金。

岳嘉一第N次給岳靳成發語音,清透的童音滿懷期許:

「爸爸,你下飛機了嗎?」

「老爸,你坐上劉叔叔的車了嗎?」

「爸爸你快回來噢!我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括弧:還有媽咪的。

岳靳成的嘴角一路就沒放下過。

今天才是他真正的生日。

到約好的地方,是一家隱蔽的,需預約制的私廚小院。

岳嘉一遠遠地狂奔而來,「爸爸生日快樂!!」

岳靳成一把接住,輕鬆舉高高,「謝謝我祖宗。」

「爸爸,我好喜歡你,我好想你,我要用二十國語言跟你說『生日快樂』。」

岳靳成朗聲大笑。

從裡面走出的付佳希正巧聽到,無奈道,「什麼二十國語言,都是他自創的。」

三人並肩,一起往院子裡頭去。

菜式是付佳希訂的,鹹淡口感,都依照岳靳成的喜好。

一家三口,圍爐煮酒,共進晚餐,伴隨小朋友稚嫩童真的言語,像一幅生動的水彩畫。

「媽媽,你都沒有跟爸爸說生日快樂的。」岳嘉一鄭重提醒。

岳靳成看她一眼,替其解圍,「她坐在這裡,願意同爸爸一起,就已經讓我很快樂了。」

付佳希盛湯的手一頓。

湯水熱氣滾燙,岳靳成從她手裡拿過碗勺,「我來。」

付佳希讓給他,又遞上一隻紙袋。

「送我的?」

「嗯,32歲生日快樂。」

是一對手工刺繡的襯衫袖箍,暗藍色的底,金絲綉線穿縫出墨綠漸變的蘭草,低調顯貴氣。

包裝盒上有店名,簡胭。

岳靳成知道這家店,聽岳明芯提過很多次。工藝精湛,需提前許久才能預約到。

所以,這對袖箍,她很早之前就埋了心思。

岳靳成望向她的目光漸漸濃深,像火爐上溫炙的黃酒,暖身又暖心。

「爸爸,這隻小蛋糕是媽媽帶我去手工坊,我們親手給你做的。」岳嘉一叭叭獻寶,「有三顆草莓噢,是我們三個人,爸爸媽媽和我,都是甜甜的大草莓。」

岳靳成抬起頭,看向她,「嗯,媽媽是最甜的那一顆。」

目光越過滿桌繽紛甜食,也跟著沾了點膩甜,悉數送給了付佳希。

兩人認識起,每一年的生日,她都陪他過。

以前,是情濃的伴侶不可缺席。

後來,是嘉一作橋架,將爸爸與媽媽的角色演繹完整。

「對了,下個月劉組給我安排了幾次出差,就是參加培訓、會議這些。」

「生日還談工作?」岳靳成很自覺,「別談工作,我會把兒子帶好的。」

付佳希忍俊不禁,溫好的果汁給他倒了半杯。待會他要開車,不能沾酒。

爐里的炭火明滅艷紅,黃酒入喉,辛辣回甘。

岳靳成問近況,問工作感受,問有沒有難處。

付佳希答一切都好,跟他聊嘉一,聊幼兒園的趣事,聊兒子體貼頑皮的一點一滴。

她是能喝的,只是一喝,臉頰就微微泛紅。醉眼似觀星,目光里的嬌憨藏不住,直打直地望過來。

像極了從前,他們是彼此的唯一,心無旁騖,愛意熱烈。

岳靳成差點接不住。

回去路上,小嘉一在后座睡著。

岳靳成開車,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節勻稱,手指修長。光影流淌過他的眼、眉、高挺的鼻樑,又定在他的手背,無名指上,一圈痕印很明顯。

黃酒的後勁上了頭,付佳希像柔軟的藤蔓,靠著椅背,安靜看夜景。

後視鏡里,岳靳成看了她一眼。

下個路口,他漸漸靠邊,穩穩停車。

付佳希扭過頭,無解地望向他。

「咔噠……」

他將安全帶解開。

「怎麼了?」付佳希嗓子有些啞。

「今天的蛋糕,我忘了吃我的那顆草莓。」岳靳成目光執拗,深厚。

下一秒,他的身體越過中控台,手壓著她的後腦勺,兇猛地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真夫妻做什麼都很懂。

感謝追文,抽一丟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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