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 白朵約上付佳希去國金試新菜。
周末商場車多,轉了兩圈才找著個停車位。這停車位靠立柱不太好停,付佳希倒了兩次都沒成功。
她探頭出車窗,估丈寬度, 準備再試一次的時候。
「方向盤往右邊打半圈。」
車燈邊站著個年輕男生, 寬鬆黑T罩著,肩膀輪廓瘦卻有型。
「可以了, 回正, 直接倒。」
「謝了啊。」付佳希下車, 笑盈盈地道謝。
小哥酷的很,頭一點,雙手插兜地走了。
等直梯時,付佳希給白朵回信息,「快到了, 我剛碰到一熱心帥哥, 挺有范兒的, 長得真是賞心悅目。」
白朵:「怎麼個帥法?」
「有點小野馬的氣質。」
「這不正是你喜歡的類型?」
「十年前的我會喜歡。」
「寶寶你正當年, 現在的小弟弟就喜歡你這樣的, 天真猶存,又不失韻味。」
再聊下去就很扯了。
進餐廳,白朵招手, 「這兒。」
付佳希邊收手機邊笑,「你現在找個弟弟來,問他喜不喜歡我這樣的。」
「喏,這不來嘍。」白朵向她身後努了努下巴。
付佳希回頭, 愣了下, 「是你啊。」
幫她倒車的小年輕, 就這麼站在她面前。
白朵笑眯眯地介紹,「這是沈也小弟弟。」
沈也瞥她一眼,「是弟弟,但不小。你好,我是沈也。」
付佳希明白了,白朵就適合開婚姻介紹所。
沈也話不多,恣意地坐著,人如其名,氣質是狂野的,但收得很含蓄。他說自己開了一家汽修店,如果付佳希要修車,可以隨時去。頓了下,又話鋒一轉,「修車總是不好的事,我還是祝你一路平安吧。」
幾天之後,白朵發來微信:「小也弟弟對你有點意思。」
不用點醒,弟弟比姐姐想得更乾脆。
午飯那天的晚上,他就給付佳希發了條信息,問:「我可以追你不?」
簡單,直球,省略曖昧環節,沈也這種做派,倒是挺對付佳希的口味。
欣賞歸欣賞,最後還是要禮尚往來,她也利利索索地回絕了。
白朵不可思議,「談個戀愛,刺激一下多巴胺也不錯啊。」
付佳希說,「饒了我吧,自己都顧不過來,哪能分心搞這些。」
白朵驚呼,「你只是離了個婚,又不是出家當尼姑。」
付佳希笑了笑,沒搭腔。
離婚沒什麼。
但不得不承認,那些綿柔的悸動,淋漓的情緒,似乎已經沉入深海。她于海底仰望,再輕盈的星空都盪不起波瀾。一句輕舟已過萬重山,或許過於厚重。但付佳希,確實更享受既荒涼、又自由的此刻。
拒絕後,沈也很自覺地銷聲。
成年人的體面乾脆,讓付佳希覺得舒適。
天氣預報很准,周二果然降溫。
陰雨連綿,津市難得潮熱,悶得像只大蒸籠,綿延不斷地炙烤,逼發水分,體感極度粘稠。
付佳希最不喜歡這樣的氣候,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兒。
一切像有預兆,早上出門的時候,眼皮跳得不行。開車到半路,果然出了稀奇。儀錶盤紅燈突亮,車身行駛也在降速,付佳希敏銳,趕緊將車停在路邊。
車胎胎壓失衡,爆胎了。
……
八點前,劉勻的日評都會準時發到岳靳成郵箱,他會在去集團的路上研讀。
焦睿劃拉日程表,「六點的晚宴,我讓小張把西服帶過去吧,再回去換時間來不及。」
「下午的會議幫您提前十五分鐘,財務預算一起上會。」
車子停在路口紅燈,岳靳成看完最後一行字,抬頭掃了一眼窗外。
隔著綠化帶和四車道,看到了站在路邊,茫然無措的付佳希。
岳靳成皺眉,立即讓司機靠停那邊。
「好的岳總。」司機說:「我前面調頭。」
……
車胎爆在早高峰半途,車流如織,鳴笛鑽耳,付佳希環顧四周,沒轍,只能等著道路救援。
剛要撥電話請個假——
一輛啞光灰的越野雙閃兩下,順滑地停在她車後。
車身顏色挺酷,從駕駛座下來的沈也,摘墨鏡,拿工具箱,二話不說走過來的樣子更酷。
「你,你怎麼在這?」付佳希無比震驚。
他拿出千斤頂,熟練卡進車底,「說了,我追你。」
沈也這幾天一直開車送她上班,沒跟她說,又純又死心。
付佳希蹲下,打趣問,「你是不是特別受女孩歡迎啊?」
沈也拿扳手,卸輪胎,動作麻利,說話也麻溜,「你歡迎不?」
「我又不是小女孩。」
「你是男孩?」沈也佯裝詫異,盯著她三秒,冷漠轉回頭,「那就算了,我性取向改不了。」
付佳希笑起來。
他專心幹活卸輪胎,她幫忙給遞工具。
小沈師傅的修車店不是白開的,技術過硬,長得帥,氣質野,看他修車都是種享受。
十分鐘完工,他坐去駕駛位,確定無誤後,才把車交給付佳希。
「有時間去我店裡,給車胎換一下位置,左前輪換個新。」
「行,我去光顧你生意。」付佳希落落大方,「打折會員價。」
「親情價。」
沈也展眉一笑,隔著墨鏡,帥得一塌糊塗。
弟弟會撩人,循序漸進,自然得很。
付佳希坐懷不亂,也把墨鏡戴上,不接這一招。
沈也開車走之前,降下車窗,「姐姐。」他這麼叫她,然後手一拋,「好好吃早餐。」
付佳希單手接住,是一瓶熱牛奶。
城市CBD正地心的繁忙喧鬧,似乎全部隔絕於賓利車之外。焦睿忍不住瞄了眼,確定空調送的是冷風,但他還是覺得壓抑、沉悶。
岳靳成像一座雕像,面無表情地看完全程。
焦睿硬著頭皮,「岳總,我下車看看佳希姐還有什麼要幫忙的。」
岳靳成冷聲道,「開車。」
—
時間剛剛好,沒有遲到。
付佳希進電梯,鬆了一口氣。
電梯門要關合之際,又被按開,是岳靳成和焦睿。
付佳希心情頗好地打招呼,「早。」
焦睿:「早啊,佳希姐。」
電梯里沒旁人,付佳希注意到岳靳成的臉色不太好,問:「你胃疼還沒好?」
岳靳成說:「好了。」
「噢。」付佳希又問焦睿,「專梯又壞了?」最近她都碰到幾次倆人坐員工梯。
焦睿下意識地說:「沒壞啊。」
岳靳成殺過來的眼神又重又鋒利。
焦睿懊惱自己太純情,連忙改說:「壞了,現在壞的。」
付佳希漸漸意識到什麼,重新看向岳靳成。
目光澄澈、瞭然,鬆緊有度地在他臉上尋求答案,岳靳成尚算淡然,抬手鬆了松繃緊的襯衫領扣,查看手機新信息。
岳嘉一有電話手錶,發微信膩歪著,一聲一聲奶呼呼的「爸爸」。
和小傢伙說話時,岳靳成整個人都是柔軟且耐心的。
聊語音的時候,付佳希將牛奶遞進他手裡。
溫熱粘著掌心,岳靳成一回頭,就對上她漂亮元氣的笑容。
付佳希說:「喝吧,墊墊肚子。」
岳靳成沒接,「我不喝別人的東西。」
付佳希更加斷定猜測,「哦」了一聲,尾音拖得意味深長。
岳靳成看著她,等待她的解釋。
付佳希卻什麼也沒說,將他手裡的牛奶拿了回來。
「不喝算了,別浪費。」她擰開蓋喝了起來。
岳靳成的臉色比外面的陰天還悶,跟受了難言的內傷一般。
付佳希有點想笑,忍著。
樓層到,她瀟洒擺了擺手,剛要邁出梯門時,手心一空,牛奶竟被岳靳成奪走。
付佳希微揚下巴,「岳總不是不喝別人的東西嗎?」
岳靳成的目光與語氣都雲淡風輕,他說,「你喝過的,就不是別人的了。」
電梯門適時關合,里外而立,漸窄的縫隙里,兩人對視的目光始終鋪得滿滿當當。
最後一瞬,岳靳成抬起手,就著她喝過的牛奶,自然而然喝了一口。
付佳希來不及發愣,梯門已經完全合閉。
不知是不是錯覺,岳靳成喝牛奶的時候,唇角好像在往上翹。
焦睿證明不是錯覺。
在電梯里被迫吃了個瓜,這老闆也太好哄了,就最後這個喝牛奶的動作,像極了調情反攻。
—
劉勻在工作上逐漸接受付佳希。
自上次會議上,她仗義地出頭,總能扭轉些什麼。
市場日評、隔夜的復盤、風險提示點,這些以往根本不被重視的東西,被岳靳成親自發話,逐一逐日報送高管層。
劉勻這人古板,偶爾有點死心眼,前天為著一個數據和付佳希理論許久。
付佳希本來可以退一步的,但執拗上頭,也不讓分毫。
劉勻質疑她數據的參照關聯性不強,付佳希就匯總了往前二十年的資料庫,列公式,做圖表,趨勢線整理得清晰明白。
「你說,誰是對的?」她認真,氣勢洶洶地要個結果。
劉勻憋了一肚子氣,「你對。」
付佳希頓時眉開眼笑,「對不起啊組長,我太急躁了,您別往心裡頭去,下回我一定注意方法。」
劉勻被她收放自如的表情轉變驚呆,冷呵一聲,「還有下次?」
「別人我不敢說,但您,一定是喜歡『有下一次』的領導。」
她很真誠,也有一股相匹配的智慧。
劉勻自然不會表露出欣賞,而是給她發了個鏈接。
付佳希:「這是?」
「模擬賬號,閑暇的時候,自己可以做做模擬交易。」劉勻說:「你學的東西再多,再系統,最終還是要學以致用。」
付佳希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很順,工作暫算步入正軌。沈也追人也沒停滯,繼續不遺餘力地刷存在感。但這弟弟有水平,獻個殷勤都獻得很有情商。
送早餐,送玫瑰花,這些純情小伎倆,沈也不稀罕用。
他做的,是每天早上,掐著點,開車跟著付佳希後頭,跟保鏢似的送她去上班。
送到公司門口了,也不打招呼,會個車,連車窗都不降下,酷酷地開走。
欲擒故縱。
付佳希也不著他的道,隨便他自己先玩著。
周末,岳嘉一被慣例接去岳家,付佳希順道去了趟滿苑探望周小筠。
荷花池邊的亭子里,老太太躺在搖椅上悠哉地嗑瓜子。
「不用檢查我手機,我最近沒給小帥哥打賞了。」
「你乖不乖呀,有沒有約會男孩子?」
付佳希說,「您猜?」
「我不猜。」周小筠說:「如果沒約會,就來看照片,我又收集了好多男青年。」
付佳希連忙端起魚食盤,「奶奶,魚餓了。」
周小筠看她撒魚食,倚著鏤空雕花的護池欄,長發垂順側臉,露出卷翹的睫毛,整個人浸潤在逐漸濃郁的夕陽中,光暈能抹平她眉眼間的韌勁,變得溫柔平和。
周小筠嘆氣,「你真的不看看了啊,這一批可帥了。」
付佳希將魚食在掌心拋了拋,正經說:「我現在喜歡丑的。」
周小筠說,「那靳成有機會了。」
付佳希和她對視一眼,一起哈哈大笑出聲。
—
岳家別墅。
岳靳成莫名其妙連打兩個噴嚏,萬鈺連忙遞上熱茶,殷勤關切,「大哥,天氣多變,要注意身體呀。」
岳靳成接了,頷首道謝。
不遠處,小露台。圍在一起聊天的小姐妹們不屑,「新二嫂真會來事兒啊,比湯圓還會巴結。」
「湯圓是誰?」
「我家的狗呀。」
翻著小浪的笑聲一陣又一陣。
「以為嫁進來,就真成一家人了。」一堂姐陰陽怪氣道,「她還不如付佳希呢。」
「得了吧,抬舉她了。付佳希至少名牌大學畢業,她連大學都沒考上,拿什麼比?不說了,人來了。」
頓時,親昵熱情的招呼聲如麻如酥,「二嫂,你今天真的好美喲!!」
……
夜晚月色皎皎,沒有拖傍晚絕美夕陽的後腿。
在滿苑陪周小筠用過晚餐,又陪她去佛堂念了會經後才離開的。
從滿苑回家,會順路經過岳家的別墅,估摸著時間,付佳希給岳靳成發了條信息:「我順路,來接兒子,你不用繞路送了。」
信息發出去的時候,她已經等在別墅外十分鐘,岳靳成大概沒看手機,沒有回覆。
算了,那讓他送。付佳希想著,剛要開車走——
「過門不入,你也太生疏了。」
岳雲宗笑著走來她車邊,「兄弟姊妹都在,不進去坐一坐?」
付佳希下了車,大大方方打招呼,「雲宗總。」
岳雲宗說:「如今都這麼叫我了,這是私下,沒有必要。」
付佳希說,「公私都一樣的。你客氣,我總不能當了真,那就變成不識抬舉了。」
岳雲宗較她高出不少,站得越近尤其。
岳家三兄弟都有一副好皮相,各有各的英俊。只不過,岳雲宗天生自帶的優越氣質更多,明明是在笑,卻在溫和委身里藏了把把利刃。
「其實你大可不必勉強自己來柏豐。」岳雲宗說:「你要是沒地兒去,閑得慌,我可以給你介紹好公司、好崗位。」
付佳希以手掩唇,驚訝之色恰如其分,「雲宗總,難道你一直認為,柏豐不是好公司,沒有好崗位?」
岳雲宗面色訕訕,被她的借力打力堵得無話可辯。
他收了收笑意,「大哥在,柏豐蒸蒸日上。」
付佳希比他笑得自然,「能跟著你這樣的領導,我也會越來越好。」
見招拆招,和氣生財。
這兩點,付佳希學得那叫一個八面玲瓏,簡直與岳靳成如出一轍。
岳雲宗原想示威施壓,眼下卻討不著半分痛快。
付佳希若無其事道,「雲宗總,沒有別的工作吩咐的話,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她拉開車門,準備走。
「嫂子。」
這一聲稱呼,岳雲宗叫得出其不意,綿里藏刀,讓她渾身如過電一般,背脊發麻。
岳雲宗面帶微笑,絲毫不覺彆扭,「嫂子,我知道你和大哥的情分擺在那,淡不了,揮不走。你是陪他一起共過苦的人,陪他一路走到岳家接班人、柏豐集團CEO的高位。生活是有很多破事兒,柴米油鹽,靈魂出走,意見不合,都可能會讓兩個很相愛的人分開。」
付佳希站得定,望向對方的眼神堅定、不飄忽。
但,她的呼吸還是微微亂了節拍,露出破綻。
在岳家這種家族裡翻江倒海、 恣意矜貴長大的男人,識人破術,扭轉局勢,最是擅長。岳雲宗一語抓中她心軟凹陷的肉,擰得不動聲色,痛難言語。
「破事算個什麼?感情在,心貼近,那就散不了伙。只是……」他佯裝感慨,「什麼時候,你也喜歡耍這種小年輕才用的幼稚伎倆了?還是說……這是你和大哥之間,特有的夫妻小情趣?哎呀,嫂子,你想和大哥再續前緣,直接說就是了。」
鄙夷、嫌惡、冒犯、貶低的語氣,像撫鹽的霜,也像潑油的火,一層一層篩在付佳希的自尊上。
今夜月光清冷,高懸於空。
安靜片刻,付佳希忽地展顏一笑,「那還是不直接了,我怕雲宗總你受不住真話。」
岳雲宗微斂雙眼,「什麼意思?」
「你說得對,某一瞬間,我確實有過與他複合的想法,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衝動,」付佳希說,「因為我一想到,萬一復了婚,又要被你叫嫂子,就噁心得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抽100隻小紅包,大家追文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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