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成佛!(4400字)

正文卷

落日餘暉如血般赤紅。

死寂黃沙,漫天飛舞。

這是一片空曠的沙漠。

一位穿著白色素袍的僧人,盤膝坐在黃沙中央,一動不動。

在他身後,一顆銀色的球體如天體般,在緩緩旋轉著。

銀色天體的表面,一道道明亮的紋理呈現出某種晦澀的規則,遵循著一種令人難以理解的規律而分布著。

在更上方的天空,一尊天平凌空,於世獨立,巋然不動,時不時向黃沙大地灑下冷冽的光塵。

天平中央,鑲嵌著一個巨大的沙漏。

沙漏中流淌著淡銀色的細沙,一點點地向下流逝著,沙漏上方的細沙已所剩無幾。

滋滋滋——

轟隆!

轟隆!

雷聲滾滾。

一扇深紫色的門扉,上面纏繞著漆黑的雷電,應聲出現在沙漠上。

噌。

盤膝坐在沙漠上,沒有任何動作的僧人,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宛如黑寶石般,沒有任何雜質的「純黑之瞳」。

鄭修肩上扛著宛如死人般一動不動的和尚,頭頂上蹲著體態優雅的橘貓,神情冷峻,踏入沙漠。

熱、枯、躁,一陣暗黃色的沙風吹來,沙漠獨有的味道撲向鄭修的冷麵。

鄭修肩上「和尚」一陣抽動,那蒼白的身軀漸漸變成了虛幻,在鄭修的肩膀上越來越輕,越來越飄,很快失去了所有的重量。

「啊……果然。」

安妮大人看見坐在沙漠中央的人,是「和尚」的瞬間,沒多驚訝,點點頭,說了一句。

鄭修眼睜睜地看著肩上的「和尚」風化成沙,吹向沙漠上的另一個「和尚」,看著肩膀上的和尚一點點地消失,隨風而逝,與遠處的「和尚」合二為一,眼中浮現出一絲複雜的神情。

鄭修嘗試伸手抓向飛沙,手中空空。

和尚站起,笑呵呵地摸著腦袋,朝鄭修笑道:「大哥!」

鄭修沒回答。

和尚又指著遠處落日黃沙,大笑:「喜歡嗎?小僧認為,大哥定會喜歡這裡。」

安妮緊緊抓著鄭修的頭髮,提醒道:「別被祂迷惑了,祂已經不再是你認識那個『和尚』了。」

「是呀!」

和尚笑道,他那一句「是呀」就像是在接安妮的話:「大哥您見過弟弟妹妹了嗎?」

鄭修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黃沙上。

留下深深淺淺的足跡。

「說實話,」鄭修道:「我想到了這種可能。」

和尚嘴角向耳旁深深地咧開,笑著反問:「哦?」

「但原本,我更希望的是……」

「這一千年,我明白了一件事。」

「最大的結,沒有解法。」

「因為這裡從不曾誕生出燭。」

「我嘗試了十萬次,都沒有成功。」

「所以,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荒謬的可能性。因為我的任性,因為我的『願望』,我扭曲了所有人的人生,讓燭消失了。所以,要想離開『赤點』,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由我……親自將『不存在的人』,將『燭』,創造出來。」

和尚聞言,臉上露出沉思的表情,隨後用力地鼓起掌來:「原來這都是在大哥的掌控中嗎!可惜,小僧成不了燭哦!」

他低下頭,伸出雙掌,掰著一根根手指數數。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他握緊拳頭,舔著略微乾涸的下唇:「小僧……成了!」

「嘻嘻嘻!哈哈哈!」

「『我們』成了!」

「善惡到頭終有報!小僧……成了呀!」

話畢,和尚雙掌緩緩合上,在他身後,猛然浮現出一圈漆黑的光輪。

啪!

「惡有惡報。」

和尚雙手合上,一排有如海嘯般無形的偉力,撕開黃沙,轟向鄭修。

「一劍。」

鄭修兩指並作劍指,伸向前方,和尚拍來的「海嘯」被一分為二。鄭修身後,沙漠以鄭修為中心,留下了兩片扇形的溝壑,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的盡頭。

「善有善報!」

和尚微微一笑,雙掌一拍,背後的光輪眨眼變成了純白色。

一圈乳白色的光圈溫和地以和尚為中心,向四周擴散,被肆虐的沙漠頃刻間恢複原狀,地表的溝壑填平,恢複如初。

「成了!成了!」

和尚背後浮現出巨大而扭曲的「壬辰」,一閃而逝,隨後破碎。

安妮見狀,張大喵口:「這是什麼?!」

「我猜……他破格了。」

安妮用力搖頭:「吾知道那是『破格』,可他不可能在這裡『破格』,在吾之地盤中破格需經吾的批准……啊,吾已經無了!沒有『批准』,除非有『外力』的影響……」

安妮糾結地咬著指甲,神神叨叨地念念有詞,忽然她望向高空那個「天平」,恍然大悟:「外力!是『公正』,讓他破格了!」

「他走的是『苦行僧』,『苦行僧』破格,則……」

安妮眼中冒出怒火,最後兩個字卻被鄭修一言道破:

「成『佛』!」

鄭修很早之前就知道「破格」這種事情的存在。

化身的「屬性」能「破格」成更本源的屬性。

【行腳】門徑,通過烹煮,破格融合成【深淵行者】。

「破格」,顧名思義,打破原有的規矩,突破限制,直逼本源。

安妮曾說過,世界從誕生之初,就沒有「平等」之說。

每個人從誕生那一刻起,他的「成就」,他的「定位」,就是固定不變的。人類懵懂,人類無知,要想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命運,遠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

鄭修……試過無數次。

看似改變了,最終殊途同歸。

他能改變一個人的生死,能改變一個人的結局,但無法改變一個人在世界上的……位置。

就像安妮說的,世界需要形形色色的人。許多人的「位置」在最開始,就是固定的。

和尚是外交官,無論改變多少回,鄭修最後,都會與和尚以敵對的身份,站在這裡,借和尚的鬼蜮,直面祂們,直面不祥。

「是你,吃了所有『人』。」

鄭修不久前還奇怪,為何在「七心鎮」中,沒有看見和尚分裂出的其他人格,在沙漠上看見和尚的瞬間,幾乎所有的疑惑一掃而空。

「成佛」的和尚吃了所有人格,又或者說,所有的人格,融合成「唯一」的人格,原地成佛,成了鄭修面前的「和尚」!

鄭修將安妮丟在沙漠上。

「要幫忙嗎?」

鄭修背對安妮,問。

安妮瞥了一眼上空的銀色天體,咬著下唇,緩緩搖頭。

「懂了,你看著辦吧,我去會會他。」

鄭修一步步走向瘋瘋癲癲的和尚,和尚背後光輪,忽而漆黑,忽而明亮,或善或惡,兩極變化。

鄭修每走一步,他身後便光暈蕩漾,一個化身虛影浮現。走出幾步後,鄭善、鄭惡、鄭白眉、鄭狂,風采各異,逐一睜開空洞無神的眼睛,遙望和尚。

每一具化身漂浮在鄭修身後,都由一根虛幻的鎖鏈與之相連。

「你是想?」

「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了。」鄭修沒回頭,笑道:「祂如果能輕易吃了『其他人』,那麼就沒必要差遣那麼多『人形』來拖住我們。最初的房間,另一個和尚也不應該出現。」

「另一個和尚是逃出來的。」

「我也不可能將和尚留在那裡。」

「是他,逼我將最後的人格,也就是我最熟悉的主人格『花花』,帶給了他。」

沙漠中,癲笑的和尚笑容戛然而止,漆黑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走向自己的鄭修。

「人格之間若能如此輕易地吞噬,他們也不可能在和尚的體內鬥了那麼多年。」鄭修朝和尚豎起一根食指:「那麼答案只有一個。」

「你還需要時間,去『消化』主人格。」

鄭修身後,目光空洞的惡童,【文人】詭物,少年右臂浮現出人皮書,快速地翻閱著。

身材高大的【畫師】鄭善,執筆傲立,人間清醒。

白髮蒼蒼的鄭白眉,沒有門徑,眉心中卻浮現出一柄金色的劍意,那是鄭修唯一開出的「金色特質」【天地交罡歸一劍意】,道骨仙風,劍道無敵。

身材頎長,宛如惡鬼一般的陰影,【深淵行者】鄭狂,雙手血肉蠕動,化作「深淵之爪」,擇人而噬。

蜉蝣、牢中雀、誕魔,化作迷你的人偶,盤旋在鄭修的頭頂。

封閉的世界在規則上輕易滿足了「囚籠」的條件,鄭修火力全開。

「哦?」

鄭修故意說出的一番話,似是戳中了「和尚」的痛處。

和尚雙掌一拍,背後純白的光輪光芒萬丈,琉璃寶光映得和尚如披著一層流光袈裟,頗具神韻。

「當心!」

鄭修尚未出手,安妮的聲音細弱蚊蚋,偷偷摸摸地在鄭修耳邊響起,她提醒道:「苦行僧在設定,相當於是恢複力和生命條拉滿的!同等序列下,說是『不死不滅』也不為過!而你雖然凝聚了『權柄雛形』,你能比得過他的,只有『未來的潛能』,可論現在,你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對手!」

在乳白色的光芒擴散開來時,鄭修點點頭,【投影】了「深淵行者」,頃刻間,鄭修渾身氣息陡然變化,陰沉邪惡,帶著瘋狂,咧嘴一笑。

「相位行走!」

「牢不可破!」

「誕魔!」

鄭修的體態頃刻間從「人」向「非人」轉變,另外兩條「深淵之爪」,猙獰且醜陋地從鄭修肩胛骨上破出。

相位行走下,鄭修的身影在沙漠中拖出幾道詭異的痕迹,眨眼穿過和尚的身體,電鋸般的「深淵之爪」瘋狂轉動,和尚的四肢被慘烈地分成數塊。

「嘻嘻嘻嘻!」

鮮血頃刻間染紅了和尚的白衫,他卻笑得更開心,離體的兩條斷臂詭異地飄上半空,雙掌一合,發出如雷鳴般的響聲。

啪!

「善有善報!」

和尚背後的光輪仍是「白色」,乳白色的光芒閃過,鄭修周圍的一切,彷彿回檔了一般,被鮮血染紅的大地重新變回金燦燦的黃沙,乳白色的光芒掃過和尚,眨眼間,和尚被撕裂的身體恢複原狀,連身上的血跡也消去了。

嘩啦啦!

鄭修每次只能投影一具化身,融合一種邪物,他在「投影」深淵行者時,身後其餘幾道化身如影隨形,在鎖鏈的拖動下,如精密的機器般,遵從著鄭修最初的指令而運作。

嘩啦啦!

目光空洞的「惡童」手臂上,人皮書快速地翻動著,圖案、文字、線條,密密麻麻地記錄在人皮書上。

「投影!」

「鄭善!」

「牢中雀!」

鄭修那瘋狂的目光隨著化身的切換,而恢複清明,隨著一陣骨骼脆響與劇痛,鄭修的體態再次發生改變。身材高大面容俊美的猛男畫師出現。

片翼伸展,鄭修身後人影重重,摸向眉心,【囚者】詭物飄出,瘋狂轉動下,兩種隨機特質與形態在虛空中生成。

「呼!」

「震懾!」

「追蹤!」

「形態六!逐日!」

出現在鄭修手中是一副巨大的炮管,炮身長近兩丈,炮身與鄭修的手臂融為一體。名為「逐日」的巨炮中,如藤蔓般的血管脈動著,於逐日炮上爬行蜿蜒,猙獰無比。

「射日!」

不祥的紅黑光芒在炮口中凝聚,絲絲黑色的閃電駭人地閃爍著。鄭修炮口瞄準了和尚,與炮身血脈相連的手臂用力扣下扳機。

和尚笑容更甚,恢複如初的他再次雙手一拍。

他身後光輪猛然切換成純黑。

嘩嘩嘩!

【文人】惡童面無表情地翻動著人皮書,將「戰況」記錄下來。

漆黑的光以和尚為中心,向四周猛然衝擊。

轟!

鄭修開炮,紅黑交纏的兩種光芒,帶著黑色的電光,撕開「惡報」光芒,在半空詭異地轉了一個彎,折返向上。

鄭修的目標……是那「公正之平」!

這一炮在轟向公正之平的同時,鄭修的身軀眨眼間被惡報所淹沒。

叮!

天平上灑下公正不阿的輝光,輕易將鄭修的「逐日」擋下。

和尚渾身一塵不染,輕飄飄地落下,足尖無聲點在細沙上,沒留下半點足跡。

遠處,不久前鄭修開炮的高空,空間層層疊疊地被「惡報」的餘波燒灼著,時不時有黑色的裂痕閃過。

渾身被燒去了一層皮的鄭修如被玩壞的人偶般墜向沙漠。

咚。

「其實,小僧不明白。」

和尚對著傷痕纍纍,緩緩起身的鄭修搖頭笑道:「你為何要阻止我們『涅槃』,你明明能從容地放棄他們,為何不能放棄他?」

和尚笑著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口吻帶著匪夷所思:「我們,他,我們,他,我們,他,他,他,他,她,祂,對你而言,皆非血親。」

「與你而言,有何區別?」

「大哥,你著相了。」

和尚打了一個響指。

一道道光幕在天空中浮現。

一共七道光幕。

光幕中播放著外界的景象。

第一道光幕中,是不斷剝落坍塌的「城市」,是逐漸步向毀滅的七心鎮。

而其餘六道光幕,色澤涇渭分明,或紅或白,或藍或紫,儼然是其他六個房間中的戰況。

雪之間。

面容溫和的少年衣裳乾淨如故,從一尊面目猙獰的冰雕旁走過,冰雕中,凝固著裴高雅那憤怒且不甘的臉。

少年面上帶著幾分好奇,輕輕掰斷了「冰人」的手臂。

啪。

被凍成冰雕的裴高雅,手臂掉在地上,摔成紅白相間的冰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