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七心鎮】(5000字求月票)

正文卷

第341章 【七心鎮】(5000字求月票)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存在著燭。

但顯然,「奇術」與「門徑」的誕生,並非依賴著燭而存在。

這本就是一種「現象」,一種「規則」。

祈王之死,也不過是在「規則」無情的運行下,所導致的一種「結果」。

鄭修從前曾推測過「燭」完成儀式所必備的要素:大量的人魂、常闇與常世的交界、人柱。

在千年輪迴的過程中,鄭修察覺到自己對規則的推演理論中,存在著一個很大的漏洞。

譬如在最初的白鯉村中。

大量的人魂衝擊兩界壁障,沖開剎那,被拉進常闇的人,只有鳳北與魏辰,除了他,為什麼?

從前鄭修以為這是燭的布局,他在其中落下了「安排」。可後來鄭修發現,不是的,白鯉村那件事,並非燭的「安排」,而是一次單純的「意外」。那麼同樣身處常闇中的他,並沒有被拖走,這件事就多了幾分耐人尋味了。

鄭修嘗試,探索,輪迴。

他在無數次的摸索中,得出一個結論——污染。

越承受「污染」的人,就越「親和」常闇,簡而言之就是越靠近那邊,從而被那邊給帶走。

當時年幼無知心懷恐懼的「魏辰」,以及對人世間充滿了絕望與無助的「鳳北」。

鄭修當時在白鯉村雖說是用著「鄭善」的馬甲,但他當時也承受著「狂亂污染」,真污染上頭了,也會落得與鳳北、魏辰同樣的結局。

時間回到今日。

鄭修在眾目睽睽之下,演了一出登基大戲,刨了魏氏祖墳,將歷代帝王的骨灰砌成金磚讓魏如意踩著登基,一是為了「儀式」,二則是祈王。

祈王的弱點鄭修很清楚,老魏說的沒錯,在他三個兒子中,大皇子性子沉穩,深謀遠慮,看似除了不夠激進之外,沒有任何弱點。可是啊,在一次次輪迴中,鄭修有著足以將一個人摸索透徹的「時間」,他更得知祈王內心深處其實是一位極其注重宗親血脈、並以其皇室血脈為傲的男人。

鄭修掘其祖墳,斷了魏氏的後路,新開國號,此舉相當於斷了魏氏血脈的未來。

一瞬間,祈王破防,內心崩潰,在推開門扉的同時,污染淹沒了他的理智,以他為「柱」,打開常闇。

安妮大人目光炯炯,絲毫沒理會開始變態的和尚,貓瞳一眨不眨地盯著上空,喵言喵語:「要來了喵。」

……

「啊……」

和尚的身後,影子一分為七。

七道影子,或高或矮,或妖嬈或健壯,或肥或瘦,或人或非人。

祂們潛伏在和尚的「影子」里,有著各種不同的形狀。

蹭蹭蹭蹭。

影子中猛然睜開了一隻只猩紅的眼睛,密密麻麻的如同蜂窩一般,將影子撐開,祂們的眼睛擠在一塊,沒有半點空隙。

「嘔……」

喜兒臉色一白,彷彿有喜了般,張口乾嘔。

「啊……」

和尚兩眼漆黑如墨,一絲絲如遊絲般的觸鬚,溢出眼眶。他兩手大大地張開,站在空曠的地面。

隆隆隆隆——

忽然,地面劇烈地震動起來,祭台與魏氏皇陵頃刻間崩塌,地表裂開,一根根尖銳的石柱從裂開的縫隙中隆起。

「啊!」

「噗!」

伴隨著慘叫聲,數十位凈宗僧侶眨眼就被尖銳的石柱穿透,如串燒般被貫穿在石柱上。

和尚腳下,一根最為粗壯的黑色石柱,將和尚送往高空,眨眼他便站在了十丈高空上,俯瞰大地。地面血流如柱,屍骸遍地,眨眼已是一片凄慘狼藉的慘狀。

「死吧。」

和尚揮揮手。

「未推開第七門扉的奇人,退下!」

鄭修目光一凝,身後白髮虛影閃動,赫然是那劍聖【鄭白眉】。鄭修話音剛落,如鍾乳林般的石柱,如海嘯的波浪般自和尚腳下為中心向盪出,刺穿地面,巨大的響聲震耳欲聾。

一排排的「石刺」,頃刻間覆蓋了方圓數十里,堪稱天災。

石刺震動波及皇城,遠處,山巒崩塌,小半座皇城變成廢墟,城中哀嚎連綿不絕,遍地都是被貫穿的百姓屍體。

「是『山』!」

鄭修一步踏出,幾乎是在「和尚」出手的瞬間,他便兩指一併,無形劍意出鞘,平平無奇橫斬一劍。

劍有形,意無形。只見此刻鄭修雙指中,無形的劍意比有形的劍更為凌厲,劍意覆蓋五里,一圈駭人的劍芒一閃而逝,如閃電般,晃了一剎,生生止住了海嘯般向四周震蕩的「石筍」浪潮,尖銳的石柱根部被整齊切斷,埠光滑如鏡!

嗤!

瞬間交鋒反震餘波,將鄭修束髮震碎,鄭修微微側臉,臉頰留下一道淺淺的刮痕,長發呼地一下全吹向腦後,露出額前美人尖。

唰唰唰!

在切碎「山」之地刺的瞬間,時間彷彿有了一瞬間的停頓。四周各顯神通躲避災害的眾人,彷彿是第一回認識他們的宗主,那與他們彷彿沒什麼區別的人類之軀中,竟隱藏著足以比肩邪祟的力量。

「邪祟」,是的,此刻的和尚在所有人眼中,已非常人,而是「邪祟」,或是邪祟的化身,不可以人而語。

鄭修手臂揮動,腳步竟沒後退一步,凌厲的劍意這一回是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無招無式,無欲無求,無喜無悲,隨心所欲,這就是這些年鄭修偷偷摸摸感悟的,花了數百年光陰沉下心從【天地交罡歸一劍意】中提煉出來的……「一劍」。

說白了就是沒有招。

面對任何招,他都用同樣的一招。

快速斬斷所有的石刺,和尚已經來到高空,鄭修左手墨影流光,帶著橘貓向高空飛去。

一番頓挫拉扯間,鬼蜮形成,以祈王為柱,這裡已然生成了一片獨立於世的鬼蜮空間。在飛向高空的過程中,天空中那個巨大的漩渦中,一道血紅交輝的光芒猛然貫穿雲層,從那巨大的洞穴中緩緩降落,展露在世人面前。

那是一柄……血紅的劍!

劍身頎長,貫穿天地,斬落世間。其中一面印滿了玄奧的文字,另一面布滿了紅彤彤的眼睛,旋轉著向下落下。

鄭修瞳孔一縮,眉心一痛,鎖鏈從眉心詭物穿出,剎那間穿透虛空,直取巨劍。他的鎖鏈在巨大的血劍面前,顯得無比地孱弱與渺小,彷彿是蚍蜉撼樹,又似螞蟻擊象。

可當鄭修的【囚者】發威剎那,屹立於天地間,凜凜生威的血劍,竟發出肉眼可見的顫抖與劍鳴錚錚,快速地縮小著,縮成了巴掌大小,在空中靈活地閃躲著鄭修的「囚者鎖鏈」。

這時鄭修耳邊傳來橘貓流口水的聲音,她目光死死盯著那「血劍」,哧溜一聲:「鳳北的炸魚餅喵。」

下方。

眾人早已被天空中的異象所驚呆,只是眾人反應略有不同,他們不分先後說出了奇怪的話。

鄭浩然:「好大的拳頭。」

春桃:「金閃閃的寶箱。」

狼王瞪大眼睛:「好大的鄭浩然!」

慶十三愕然:「年輕時的紅藕!」

紀紅藕雙目迷離:「毒中霸王!一壇絕世好毒!」

君不笑摘下面具,不可思議地望著天空:「千變萬化的面具!」

月玲瓏:「好多的夫君!」

喜兒:「用不完的針線!」

魏如意:「我弟!」

裴高雅:「撞不壞的床!」

眾人的聲音,鄭修盡收耳內。頃刻間他恍然大悟,那名為【帝王】之物,竟與其他詭物不同,千人千面,千變萬化,映出不同的「外在」。

【帝王】起初落下的方向,正正朝著魏如意,可中途因鄭修「囚者詭物」的干涉,猛然縮小,變了方向。立於石柱上的和尚,張大嘴巴,他的口中如一個黑洞般深不見底,狂風四起,漩渦狀的雲層在和尚那張口的吸力下,竟扭曲成一個漏斗狀,被和尚吸入口中。

「嘻嘻嘻……」

和尚漆黑的兩眼微微眯起,兩行黑色的血淚流下。

「快!抓住炸魚……不,抓住帝王!」

安妮大人一看,頓時急了,用力拍著鄭修的腦袋,指著正將【帝王】吸入口中的和尚大喊:「祂們以光頭為容器,只要殺了光頭,在短時間內,祂們無法再次『進來』,會被驅逐出去!那是我們的機會!」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安妮的聲音起初溫聲細語,後來愈發凄厲,宛如魔音。

鄭修瞳孔冰冷,微微泛白,長發無風飄舞,兩指匯聚著天下風雲,一劍……

……

「和尚。」

億萬屍骸讓世間成了一片汪洋血海,在漂浮的廢墟中,鄭修精疲力竭,躺在一塊浮動的屋頂上。

呼!呼!呼!

撲面而來的腥臭讓鄭修恢複了幾分清明。和尚背影朝他,背後衣衫白凈,一塵不染。

「大哥你醒了?」

「醒了。」

巨大的黑洞宛如烈日,懸在高空,這一次的失敗,讓門徑中的「結」不減反增,巨大的扭曲讓那黑洞變成了吞噬一切的「怪物」。

巨大的眼睛們在黑洞中窺探,如山嶽般巨大的觸鬚,僅僅是黑洞背後的怪物們所展露出的冰山一角,正肆無忌憚地滲入這個世界。

「我……輸了。」鄭修掙扎著爬起,朝和尚慘笑一聲:「是我,害了你們。」

「沒有的事,」和尚用力搖頭,他的笑聲就像是黑夜裡的一束光,沖淡鄭修心中陰霾:「小僧想起來了,大哥辛苦了。」

鄭修忽然心中驚悚,喉嚨嘶啞,朝和尚道:「和尚,你轉過來。」

「不用了吧?」

「轉過來!」

和尚猶豫著轉身,他的前額少了一大塊,白花花的腦花帶著血,沿著他的笑容向下淌著。

和尚見鄭修露出可怕的神情,連忙擺手:「小僧沒事的,小僧覺得頭殼裡聒噪得很,便伸手挖去了一塊,頓時耳根清凈叻!」

「大哥!」和尚腦袋流著白花花的東西開心地晃著鄭修的胳膊,撒嬌似地:「小僧有辦法對付祂們咯!」

鄭修沉默。

他指了指自己正在癒合的腦袋,咧嘴一笑:「小僧可以關住祂們,祂們似乎格外喜歡小僧,咱們兄弟姐妹們也願意幫小僧,咱們一塊合力,將祂們騙進來,忽悠瘸咯!」

鄭修臉色微微發白,一言不發。

和尚卻越說越開心,覺得有戲,手舞足蹈。

世界末日,一片瘡痍,只有兄弟二人,在廢墟上起舞。

「到了那時,你就吧唧一下,拍了小僧的腦袋。」

鄭修低下頭,沒理會和尚,在虛空作畫,畫出一片翅膀,飛向漆黑的「烈日」。

和尚在鄭修身後,隨著鄭修被烈日吞噬,被融化,和尚的身影也在漸漸地變淡,他盤膝坐下,微笑著雙手合十,低聲呢喃:「沒事的,小僧……不怕的。」

……

未曾直面深淵,永不知深淵的可怕。

未曾躍下深淵,永不知深淵之下,藏著什麼。

……

一劍……

高空中,兩根漆黑的石柱上,隔著百丈,二人遙遙相望。

鄭修一指,凝聚劍意,在千鈞一髮之際,悄然散去。

和尚雙眼淌著血淚,張口吞下【帝王】,半邊臉露出期盼的神情,半邊臉露出猙獰詭笑,在高空中張開雙臂,口唇開闔,無聲道出兩字。

那唇語赫然是:大哥。

……

安妮大人察覺到鄭修心中的「軟弱」,貓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嗤笑一聲:「哼,人類。」但話說出口時,安妮喵瞳深處卻泛起一絲寬慰與異彩,她本還擔心鄭修的神性已然塑成,不可挽回,現在看來,嘛~一般。

「那就是帝王?」

「是!」安妮點頭:「『帝王』作為所有密匙的『中樞』,做了一定的『加密』,但帝王顯露於外的『表象』,則是因人而異,千人千面。簡單來說,『帝王』的能力是『極』,它可充當其他門徑的增幅,任何人看見『帝王』,都會窺見心中最渴望或是最憧憬之物。」

安妮想了想,道:「你大約還有七天的時間考慮要不要殺了光頭。祂們要解開『帝王』,沒有那麼簡單。」

「兒啊!」

吞下【帝王】後,和尚便維持著雙臂張開的動作,鄭修沒有攻擊和尚,和尚也沒有再次攻擊眾人,一時安靜下來。

天空中灌鉛般的烏雲被絞成了混亂的形狀,一團團地飄在眾人面前。

成排秘籍的石刺被鄭修毀剩寥寥幾根,分散於方圓十里各處。鄭浩然徒手攀上最近的那一根,擔心兒子,遠遠地大喊。

狼王、喜兒、君不笑、慶十三、裴高雅、紀紅藕、司徒庸、葉、蛇……

隨著一位位在鄭修身邊的精英分別攀上石柱頂端,他們或迎風傲立,或蹲著,各立一柱時,安靜片剎,所有人望向中央的和尚,一股微妙的既視感湧上心頭。

風吹起,喜兒撩起耳旁亂髮,忽然一笑:「喜兒忽然有種從前做任務的錯覺。」

葉稍作沉思,面露恍然:「魯鎮?」

司徒庸忽然捂著腰,怒視君不笑:「老夫的腰!」

君不笑撓撓頭,沒想起來:「與我無瓜。」

他們不太懂形容。

但此時此刻,所有人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打BOSS的氣氛。

正在城中,因城鎮摧毀陷入混亂,正在街道上以墨夫子的身份救災救難的墨誑,猛然打了一個噴嚏,擦著鼻涕時,墨誑猛然一驚,頓覺肚皮發涼,下意識地摸了摸:「我咋覺得我這肚皮,像是被剖開過呢,奇了怪了!」

安妮鼻翼翕動,她玉足一拍自己的額頭,驚訝地發現,所有人身上都冒出了絲絲的白光,化作微不可查的一束細線,相互聯繫在一起。

最終匯聚在鄭修的身上。

「理?他們的理,連在一塊了?」橘貓心中驚訝:「世界變異,時光荏苒,竟切不斷他們彼此間的『理』?」

鄭修忽然轉頭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著橘貓,那眼神,似洞悉一切,令安妮大人心中泛起了毛毛。

「你為何對『帝王』這般熟悉?」

鄭修問。

安妮大人連忙道:「吾可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高傲的……」

話未說完,鄭修露出恍然的神情:「怪不得,我之前就覺得奇怪,在諸多『祂們』中,惟獨你,格外不同。」

「你之前所說的也有相互矛盾的地方,你說你們這般存在,沒有『死』,只有『回溯』,『回溯』比『死』更為可怕。而你在描述那位存在時,用了一個模稜兩可的『隕落』的詞。」

「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了。」

安妮大人圓潤地張大貓口,裡面粉紅的黏膜震驚了,啞口無言。

「原來,你口中所說的,那位隕落的存在……就是你。」

鄭修平靜說出自己的想法。

「喵嗚!」安妮大人臉上露出「震驚喵」的神情,定格了。

「算了,」鄭修又說算了,摸摸貓頭:「我答應了你,不會食言。」

「你知道嗎?」

「雖說是和尚主動提出,當祂們的容器,將祂們困在裡面,讓我一舉殲滅祂們。」

「只是和尚不知道的是,我絕不可能為了解開最大的結,而犧牲我最好的朋友。」

「我偷偷做了一個決定。」

「如果我這回害死了他,」

「我會陪他一起死。」

鄭修飛身向前,手中光影斑斕,一掌拍向和尚的腦袋,露出釋然的微笑。

「反正我也活夠了。」

【你正在進入『七心鎮』。】

【難度:無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