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正文卷

看著沈引菂進了家門後,幾人這才乘馬車回宮——

他們不知,走後不到兩刻鐘,沈宅的門開,換了身衣服的沈引菂出來,身後跟著提打燈籠照路的沈引榮。

沈引榮跟著送到宮門口,他把燈籠遞給她,另只手比劃著手勢

沈引菂把燈籠又推了回去,「皇宮裡亮,用不著燈籠,你提著吧,回去早些休息,不用擔心我」

雖看不懂他想表達什麼,但猜都能猜到是在擔憂她。

沈引榮:

他站在原處,看著沈引菂小小的身子進了宮門,直至宮門關上,他還是沒有離去。

站了幾分鐘後,他才轉身,按原路折返。

沈引菂去太醫院隨便熬了一副去火下熱的葯。

卻不是給自己喝的。

她裝模樣放進食盒,提著去了綏安殿。

原本已經睡下的封川亦披了件外衣起來開門,沈引菂一手提著食盒一手拎著藥箱,對他說道:

「白日只是簡單處理了一下你手上的外傷,內里的病灶未來得及醫治,這會得空便來了,我準備了艾草熏蒸和針灸,怕是要治上幾個時辰,打攪封公子了」

說完,不顧封川亦是何反應,已然抬步繞過他,進了房門。

封川亦扭頭看屋裡隨便自處的沈引菂,心有疑惑顧慮,可她既說是為他醫治而來,他也不好作驅趕。

他吩咐一邊彎腰候著的太監:「去燒壺熱茶來。」

「是。」

-

沈引菂進屋後,把食盒和藥箱往桌几上一放,整個人放鬆下來,往旁邊還熱乎的床榻上一躺——

壓下的酒意又浮騰起來,她現在尤為乏困。

「沈引菂?」

封川亦站在床前,看不太懂。

沈引菂深吸一口氣,手撐著起身,指著桌上食盒:「趁熱把葯喝了。」

封川亦頓了一會,後聽話打開食盒,捧著還冒熱氣的湯藥,大口大口喝完——

沈引菂笑:「你怎麼連問都不問上兩句就喝,不怕我在裡面下了毒?」

封川亦把碗放回食盒,言語淡淡:「你下了毒,我問兩句,你便會告訴我嗎??」

沈引菂挑眉:「也許會呢?告訴你了,你還會喝嗎?」

封川亦沉默了一會,後抬眸對上沈引菂等待的視線,薄唇輕啟:「你喂我,我便喝。」

「嗯?」沈引菂吃楞。

喂你?

什麼鬼?

封川亦用腳拉開一把圓凳坐下:「你既然想殺我,那便當好這個殺人兇手。」

他不是沒自殺過。

不止一次兩次。

他有去死的勇氣,去沒有真正接受死亡的決心。

所以,他大概是做不到明知道湯里被下了毒,還當什麼事都沒有一般平淡乖巧的喝下。

沈引菂眼眸微顫,大抵是被【殺人兇手】這四個字所戳中了心坎最薄弱之處。

「如果有人騙光了你的家產銀錢,還放火燒死了你的家人,你會如何?」

「自是血債血償。」

「對吧,血債血償,我沒有做錯,這都是他的報應,是他該有的下場.」

沈引菂亮起的眼睛突然又黯淡下來,嘴裡呢喃著:「我殺的明明是該殺之人,可我為什麼心慌意亂的,為什麼覺得好難過,好害怕.」

封川亦沒有作聲。

他長這麼大,明明沒有接觸多少人,可也感知到人性的醜陋。

他也知道,她此刻的心慌難過,不過是她的善良在作祟折磨

「如果時間輪迴,你還會殺了他嗎?」

沈引菂抬眸:「會。」

她回答地乾脆,沒有絲毫猶豫。

「那便是了,只要你不後悔,做你認為對的事,剩下的全部拋於腦後,交給時間去評判吧!」

沈引菂:「.」

是的,無論重來多少次,她都會殺了陳元新讓他為自己,為爹爹償命!

她心慌難過的不是陳元新的死,而是害怕她手上沾染上的血。

想通之後,沈引菂深吸了一口氣,隨後重重嘆出,整個人感覺如釋重負。

她看著封川亦:「那我能再問你一個問題嗎?」

封川亦楞了一下,隨後點頭:「你說。」

他覺著,她深夜前來,不像是為他治病的!

「假如,你是景國的太子,但是有別的皇子對太子這個位子虎視眈眈,然後你要保住你的位置,額.這個時候你發現一個女子,對鞏固你的太子之位,嗯.也不算是鞏固,就是能有所幫助,你會利用她嗎?」

封川亦凝眉,見沈引菂那不像是隨口說說的樣子,便仔細想了一下,隨後回道:

「會。」

沈引菂眼裡的期待頓時化為失望。

封川亦接著說:「利用通常與合作劃等,就像皇帝與臣子,相輔相成,我賦予你權位和錢財,你替我辦事,各有所謀,這種關係最為穩固融洽。」

「若只是單方面的利用,具體得分什麼事。」

利用也分大小,甚至是好壞。

沈引菂:「那這個女子要是不願意扶持你,你會為了得到她,而迎娶她嗎?」

封川亦皺眉:「不會。」

若談不攏,不能為他所用,最好的處理方式便是殺了那女子。

畢竟是能讓一國太子不惜以迎娶為代價也要收攏的人,可見那女子本事不小,亦或是其家族勢力不可小覷。

若是後者,他要想的是如何將這家主收入麾下,而非執著於與其家族女子聯姻——

「太子殿下的處境到了如此地步嗎?」他問。

沈引菂先是愁思,隨後反應過來,連忙否認:「我是拿你作假如打比方,又沒說是太子殿下,你別胡亂猜測。」

這可不能傳出去。

封川亦淡淡反駁:「我說的就是太子殿下,你當是哪個太子殿下?」

「我」

沈引菂一下被繞了進去,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見她吃癟語塞的樣子,封川亦一時忍俊不禁,失笑一聲後,低頭抿唇,忍住笑意

沈引菂看封川亦那一臉得逞的笑態,不免生氣:

「笑什麼,你眼下處境連我說的假如都比不上,他們都說你沒有好下場」

話音一落,封川亦果然笑不出來了。

沈引菂回覺那話過於刻薄,抿了抿唇,眼裡全是心虛的躲閃。

直播間的粉絲幫她回憶她醉酒後都說做了些什麼。

尤其是他跟太子殿下說封川亦就是未來統一七國的霸主,這不等同於給欽天監那番言語加了佐證?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會不會信

若只是她醉酒後胡言亂語,自是當不得真。

可欽天監早有預言,這便寧信其有,不可當無了。

現在直播間部分人群都在刷屏罵她蠢,把封川亦推到了懸崖邊,進退兩難

這會她要是撒手不管,直播間每人吐上一口唾沫都能湮了她的系統!

「沒事,他們都是亂說」

沈引菂正要找補時,房門被敲響,她連忙從床上起來,著急忙慌的打開醫藥箱,裝裝樣子——

隨著封川亦一聲『進』,太監端著剛沏好的熱茶進來。

沈引菂從醫藥箱里拿出一把手術刀,臉色極其嚴肅認真:

「不用伺候,你回房去睡吧,我要把封公子的肚子剖開,很費時費神,經不起一點分神打擾.」

「是。」

太監應聲要走時,沈引菂補了一句;

「晚點若是聽著什麼動靜,喊疼或是其他,不用理會。」

「是。」

太監應下離開。

人剛走,沈引菂便給封川亦打眼色,並小聲指使:「去把門栓帶上。」

封川亦雖然不太明白她今晚來到底意欲何為,但還是聽話,先去把門鎖上,再問不遲!

等他轉身回來之時,沈引菂跑去開了衣櫃,從柜子里抱了條備用的床褥出來——

他看著,架不住忐忑憋不住好奇,問道:

「我身體真有什麼病症?」

先前說是針灸,這會又要剖腹,他有點害怕。

沈引菂抱著被褥去到床邊,彎腰平鋪地上,一邊回道:

「沒事,就是缺了氣血,好吃好喝補上一個月就沒事了。」

「那你這是.」

沈引菂跪在被褥上,從床上拿了個枕頭下來:

「我犯了事,來你這躲上一晚。」

封川亦:「.」

來他這避災,也是奇怪。

「你殺人了?」

她應當就是那被騙了錢財,死了親人的人吧!

沈引菂嗯了一聲應下,隨即沖封川亦笑笑:「還是個小四品的官人呢,明兒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不惹上腥騷.」

她讓人以陳元新的名義,去府衙把柳鳳琴的屍首領了回去,就以殉情為由,也不知道能不能矇混過去。

她不認為她手腳乾淨。

若是追查起來,免不了又是一場棘手的麻煩

她看著他,停下手裡的活,「你要是怕連累,我現在立刻就走!」

封川亦:「你明知我不會趕你。」

她都不嫌他麻煩,幾次插手搭救,他又怎麼會忘恩負義呢!

她能來他這躲事,他甚至.有些驚喜

沈引菂當然知道封川亦不會趕她。

她把地鋪鋪整好後,又去衣櫃里拿了一件長袍,然後坐地鋪上,把鞋襪和外衣脫了,把封川亦的外袍往身上一披,真有要歇在這的意思。

封川亦站了一會兒,自己說服自己接受下來,正去燭台旁要熄燈時,沈引菂趕忙叫住了他:

「讓它亮著吧,我這留宿的名義好歹是幫你診治來了,屋裡黑燈瞎火的怎麼行.」

封川亦:「.」

他去到床邊,看地上蜷縮著身子的沈引菂,說了句:

「你睡床上去吧!」

話音剛落,沈引菂麻利地坐起,把身上外衣一撇,爬床上去——

「嘿嘿,地上真的太硬了,就等你這句客套呢!」

封川亦:「.」

像個孩子似的。

沈引菂從懷裡拿出兩片蒸汽眼罩,給了封川亦一片,教他敷戴在眼睛上,這樣也能擋一下屋內通明的燭火.

不怪他沒想到,七爺自個身上不就有外套?

怎麼還往他這要?

項亦然當然不知道,郁啟曳西裝外套下的襯衫扣一口都沒了,因為力氣太大,有顆扣子縫的太死,還撕扯爛了。

他要是脫了外套,那面子往哪擱?

他怎麼能讓別人覺得自己這麼沒出息,來算賬的變成來做/了……

郁啟曳直接把外套搭在白染肩膀上,抓起白染正拿刀吃飯的那隻手,想要穿過衣袖,卻被白染不耐:

「用不著,我自己來。」

她以前到底變成什麼樣的人了?

這麼廢物,起床上洗手間,連穿衣都要賴著這個男人?

郁啟曳對白染現在表現出的抗拒和生分多少有點躁鬱。

明明昨天晚上還死命的抱緊他,天一亮人一醒,就翻臉不認,又變成老娘唯我獨尊的鳥樣了……

感受到旁邊凝聚不散的視線,白染偏頭對上,有點疑惑不解:

「你看著我幹什麼?是不是有意見不爽?」

「沒有。」

人總是會習慣性的去否認這類問題。

「伊曼說,你找我?」

記憶都壞掉了,她還回來找他幹嘛?

真不怕他是真的記恨上她,要殺了她?

想法一出,下一秒白染就給出了答案:

「你不是在發追殺懸賞令,我不想躲,現在我人就在你面前了,你要拿我怎麼辦?」

白染一邊吃著,臉上和語氣充斥著雲淡風輕的淡然,似乎根本就沒有把郁啟曳放在眼裡,對方富蘭的死,也根本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郁啟曳蹙眉,呼吸一下凝重了:

「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如果真的跟桑猶揣測的一樣,白染是被迫自衛,那還有點情有可原的餘地。

可白染沒有給郁啟曳想要的答案。

「我不記得的了。」

伊曼也只知道片面,知道白染殺了方富蘭後,隨後被麻萱給劫持綁架了。

白染像是餓了,用叉子把盤子里用來裝點好看的西藍花都給吃掉了。

隨後她才放下刀叉,仰著頭,看著身邊站著的郁啟曳,將還帶有醬料的餐刀移到了郁啟曳的跟前桌面:

「殺親仇可戴天,你要是想報仇,儘管來。」

她反正死不了,也沒有痛覺,出點血罷了。

這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和寵溺了。

至少在昨天見到郁啟曳之前,她可是連這點血都不想出,更是有想要以暴制暴,先發制人,把郁啟曳給制服的想法念頭。

郁啟曳順著看了一眼面前的餐刀,到底拿起——

這個舉止,讓旁邊的伊曼警覺一動,拿出了隨身攜帶的傢伙什。

而項亦然那邊也立馬跟著反應。

倆方手下的躁動,倒是把氣氛給炒得更加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