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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爭吵不休的開始

一千多平方米的攝影棚里,彩色的霓虹燈不停在搭建好的水晶台上來回掃過,身後巨大的LED屏幕正反覆播出這次Pinkgirls的夏日單曲《Party》(《派對》)。養眼的白色沙灘和藍色海水蔓延到整個水晶台上,站上去彷彿真的踏入了大海里。

忙碌的導演正在跟導播做最後的演出調試,舞台一側的角落裡,Pinkgirls的經紀人金北正在清點人數,畢竟十六個人的大型女團在國內還是很少見的。

這群美少女統一穿著白色上衣和藍色牛仔短褲,仔細看的話,其實每個人的上衣款式、材質並不完全相同,有的是雪紡露腰小短衫,有的則是一字領泡泡袖小衫,看上去很符合各自的特點。

穿著蝴蝶結弔帶衫的彭芃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問旁邊還在補妝的王安琪:「安琪,輕櫻去哪裡了?」

造型師姐姐正在給王安琪抹上今年最流行的豆沙色口紅,王安琪刷著睫毛膏的大眼睛轉了轉,餘光看到角落裡湊在一起嘀咕的成員,忍不住問那個扎著雙馬尾、穿著白色網紗裙的女生:「甜甜,你看到輕櫻了嗎?」

「報告大小姐,綵排後輕櫻姐好像往後台去了。」甜甜的聲音跟她的名字一樣,透出一股軟糯的味道。

問到答案,王安琪朝彭芃看了看。

彭芃忍不住想撫額。輕櫻大小姐啊,馬上就要錄影了,身為門面怎麼能亂跑呢?

就在她打算讓幾個人去找時,許輕櫻從後台的側面走了過來。白色鏤空流蘇蕾絲罩衫鬆鬆地套在她的身上,隱隱透出裡面的白色真絲弔帶衫,配上淺藍色破洞牛仔短褲,不僅不讓人覺得乏味,反而多了一絲俏皮,特別是頭上特意綁了一朵用白色蕾絲髮帶紮成的花,瞬間就突出了她門面的位置。

在看到她的瞬間,金北簡直要給她跪下了:「輕櫻啊,你終於出現了!導演都已經催過一輪了,你到底做什麼去了?」

許輕櫻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一邊讓工作人員給自己裝上麥克風,一邊往台邊走,腦子裡卻都是剛剛電話里徐晚喬的聲音。

說出來都不敢相信,徐晚喬這傢伙要求她不排練時每三個小時報告一次位置。更可氣的是,不知道他用什麼辦法從金北那兒搞到了她的行程表,簡直就是二十四小時完美掌握她的日常。

「徐晚喬,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我為什麼幹什麼都要跟你彙報啊?你管得也太寬了吧!」拿著手機溜到後台的許輕櫻有些氣急敗壞。

「輕櫻大笨蛋,你小時候就喜歡跟著我怎麼不說?這種好習慣要保持,更要自覺。」電話那頭的徐晚喬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如同一根輕柔的羽毛落在許輕櫻心上,撓得她心裡痒痒的,「再說,我學的可是編導學,馬上就要去電視台實習了,以後你會經常看見我,到時候你就不用報告位置了,因為我就在你身邊。」

想起徐晚喬最後說的話,許輕櫻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從小她確實對他很依賴,彷彿只要他在身邊,什麼事情都能處理好,她只要負責玩、負責笑。那時候的她還有個外號,叫「徐晚喬的小尾巴」。

一想到小時候自己曾經因為徐晚喬要回家而咧著嘴大哭,許輕櫻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輕櫻,馬上要上台了,你做什麼呢?」彭芃輕輕撞了撞明顯心思飄走的許輕櫻,看了看周圍的成員,小聲說,「這是我們上的第一個電視節目,你給我打起精神來。」

許輕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忍不住把雙手舉過頭頂:「我保證,一定全力以赴,不給組合丟臉。」

「這可不是說說的,既然你是門面,就要有門面的擔當。」旁邊一直沉默地反覆練習舞步的蘇妙娜突然開口,冷冷的話語就像一桶冰水澆滅了剛剛的熱情。

氣氛一時有些僵。

彭芃拍了拍許輕櫻,然後把大家組織在一起,圍成一個圓圈:「我們練習這麼久,不管怎麼樣都要全力以赴。你們要知道,我們是Pinkgirls,是一個整體,只有我們每一個人表現好了,組合才能好!」

許輕櫻站在彭芃旁邊,突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那些曾經在練習室瘋狂練習的時間,那些隱藏在燈光背後的汗水,就像是築起的一級級階梯,即將把她送到光芒萬丈的位置。

似乎每個人都被彭芃的情緒感染,臉上不自覺地帶上了嚮往的神色,眼睛裡閃耀著喜悅的光芒。

彭芃帶頭伸出手放在圓圈的中央,成員們也跟著伸出手,一層一層壘在一起,彷彿那是踏入夢想的基石。

「為了Pinkgirls,為了我們共同的夢想,加油!」

「Pinkgirls,加油!」一直不怎麼愛說話的蘇妙娜開口喊道,聲音裡帶著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顫抖和熱情。

「加油!」許輕櫻也忍不住跟著喊出聲。

「加油!」

「加油!」

在一聲聲的「加油」中,大家把手抬起舉向天空,托起自己絢爛的夢想。

「走吧!」彭芃率先轉身走向舞台,成員們踏著堅實的腳步跟了上去。

那片藍色的海溫柔地包圍在她們身邊,彷彿有巨大的寶藏藏在裡面,光芒、夢想、回報似乎已經近在眼前。

輕櫻,加油!

音樂響起的那一刻,許輕櫻在心裡給自己默默地打氣。

二十平方米的舞台上,十六位成員按照排練的隊形站成一個「V」字。許輕櫻一個人站在前排正中央,面前是無數鏡頭,身後是成員們。

隨著音樂前奏響起,她深吸一口氣,揚起笑臉盯著面前的攝像機,身體也跟著舞動起來。

看好吧,我一定不會辜負這麼長時間的訓練。

「現在是青春的開始,我們光著腳踏在沙灘上,享受陽光海水和微風,奔跑的少女啊,揚起你白色的裙角……」

伴隨著音樂,許輕櫻按節奏跳著、唱著,身邊的成員們在不斷走位,而她已經全都看不見了。她笑著看著面前的攝像機,甜甜的微笑彷彿沁人心脾的蜂蜜,一點點滲進觀眾的心裡。

「四號機拉近,定格中間。好,結束!」

隨著導播室的最後一道指示,舞台正中央的許輕櫻終於可以放下已經笑僵的嘴角。隨著燈光慢慢暗下去,她一邊揉著自己有些發僵的嘴角,一邊跟著大隊伍往台下走。

她摸著心跳還有些快的胸口,忍不住走到彭芃面前想求抱抱,卻被彭芃嫌棄地一把推開。

「許輕櫻,別以為撒嬌就過去了,你剛剛在台上走錯位了差點撞到蘇妙娜是不是?」

隊長大人,你要不要這麼厲害啊,那麼緊張的情況下你居然還能看到這麼多?許輕櫻暗暗吐槽。

許輕櫻正想解釋,這時金北擠了過來:「大家聽我說,節目變更了,現在我們就需要去錄製下一場遊戲。許輕櫻、彭芃、蘇妙娜和王安琪作為代表去就可以了,麥克風也不用拆了,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吧。」

「這是怎麼回事啊?本來不是說好全員都上的嗎?」看著離開的隊員有些委屈的眼神,彭芃帶頭問道。

「好像是節目導演臨時決定的。我們是新人,只能先順著導演的意思來,畢竟每次上節目的機會都要珍惜。」金北一邊解釋一邊帶著她們穿過後台,往旁邊的演播廳走去。

許輕櫻有些不高興。從台上下來,她連汗都沒來得及擦,頭髮黏糊糊地貼在腦袋上,原本的空氣劉海已經亂得像雜草,不用說,臉上的妝肯定也花了。

她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汗水流進了眼睛裡,蘇妙娜的眼睛都紅了,看上去像只小兔子。

蘇妙娜看了她一眼,輕聲說:「許輕櫻,後台鏡頭過來了,你是門面,快保持微笑。」

看了看已經端起笑容的蘇妙娜,許輕櫻揚起了對著鏡子練習過千萬遍的微笑,可是她的心裡突然覺得很不安。

果然,等她坐在舞台上兩排嘉賓最角落的位子上,看著前面摔進麵粉堆的彭芃時,臉上的微笑再也保持不下去。

周圍參加節目的其他藝人都在哈哈大笑,她有些不能理解,看一個少女從高空狠狠摔進麵粉堆里,就真的這麼好笑嗎?

「看來Pinkgirls的隊長也搞不定這關,所謂元氣少女也不過如此嘛。還有人願意試試嗎?」

主持人的話音剛落,坐在許輕櫻旁邊的蘇妙娜就舉起了手。

鏡頭跟著掃了過來,許輕櫻忍不住拉住了蘇妙娜的手。

蘇妙娜巧妙地掙脫開,湊到她耳邊輕聲說:「別鬧了,Pinkgirls不能一開始就被人看不起。」

許輕櫻獃獃地看著蘇妙娜走到主持人的身邊,她臉上的笑容看上去元氣滿滿。

「蘇妙娜的字典里可沒有『退縮』這個詞,彭芃沒能搞定的,我可以搞定!」蘇妙娜大聲說道。

在主持人的鼓勵下,蘇妙娜微笑著爬上了高台,台下是麵粉堆,抬頭半空中只有一個籃球大小的白色吊環。

從許輕櫻的角度看過去,無數追光燈同時開啟,眼前除了一片白光什麼都看不見,更不用說那小小的吊環。

隨著「砰」的一聲,現場再次爆發出笑聲。

許輕櫻心裡的難過突然噴涌而出,剛剛在舞台上,所有的光芒都集中在她們身上,蘇妙娜和彭芃意氣風發的笑臉還留在她的腦海里,此刻她們卻狠狠摔在麵粉堆里一身狼狽。

為了能在台上美美的,她們凌晨四點就起床化妝,現在卻變成了一臉麵粉、傻乎乎的樣子,連誰是誰都分不清。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她們不是用來取樂的,她們是來追尋夢想的!

這樣想著,許輕櫻站了起來。另一邊的王安琪沒能拉住她,有些緊張地說:「輕櫻,你別衝動!彭芃她們……」

話還沒說完,台下的攝像導演突然示意停下來:「稍等,我們要換攝像帶了。剛剛那個女團成員摔下去沒有拍清楚,等會兒再摔一遍。」

導演的話彷彿是壓垮許輕櫻神經的最後一根稻草,她顧不上去看舞台上一身麵粉的蘇妙娜,也顧不上旁邊伸手拉她的王安琪,大步朝台下正指揮工作人員的導演走去。

「輕櫻,你別過去……」

「導演,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做這個遊戲?為什麼只有我們Pinkgirls做這個遊戲摔成這樣,現在還要再摔一次?」許輕櫻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她不是膽大直率的人,可是她不忍心看自己的朋友遭受這些刁難。

穿著黑色T恤衫的導演扶了扶眼鏡,沒有說話。

旁邊跟場的金北趕緊走過來,把許輕櫻拉到了身後:「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家輕櫻年紀小不懂事,導演你別跟她計較。」

「年紀小不是理由,多少人想上我們節目都上不了,居然還在這裡耍大牌?年紀小就好好教,教不好就趕緊滾!耽誤我們拍攝也很麻煩!」導演不耐煩地皺起眉頭揮了揮手讓他們趕緊走。

趕來的「麵粉人」蘇妙娜和彭芃也一個勁地跟導演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們知道導演是好意,我們Pinkgirls一定會加油繼續拍攝的。」

許輕櫻看著眼前不停道歉的人,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明明是為她們抱不平,怎麼自己反而成了壞人?

她梗著脖子還想再說幾句,彭芃悄悄伸出手捏住她腰上的肉轉了一圈,這讓她到嘴邊的話不得不變成了抽氣聲。

啊,疼疼疼,彭芃你捏的不是豬肉啊,怎麼這麼用力!

突然,一個有些輕佻的聲音傳來——

「喲,導演真是心疼我,特意喊了一幫美女迎接呢。」

話音剛落,剛剛還一臉不耐煩的導演瞬間換了表情,圓乎乎的臉笑得皺成了一朵菊花,他站起來,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杜墨大少爺,你這是一下戲就趕來了吧?真是敬業。」

許輕櫻忍不住看過去,原本忙碌的後台工作人員居然特意讓出了一條道。

憑藉5.2的視力,許輕櫻發誓自己先看到的是一幫戴著墨鏡、穿著黑西服的保鏢,更誇張的是每個保鏢的耳朵上都掛著一個耳麥。導演接近時,一個保鏢居然大手一揮差點把導演揮出去!

好像是耳麥里傳出了什麼指示,保鏢們突然分成兩隊站定,剛好擋住停下來在看熱鬧的工作人員。

一個穿著橘色夏威夷風情大襯衫搭配白色中褲的胖大叔走了出來。斜眼看見被甩到一旁的導演,他翹著蘭花指柔聲細氣地說:「郭導演,您可別說,我們家杜墨一直惦記著上您的節目呢,為了保持最好的狀態,下戲了還特意去美容室做了造型才過來。您就放心吧,只要有我們家杜墨在,節目的收視率絕對噌噌往上漲!」

許輕櫻趁著大家的目光都被那個大叔吸引,默默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是竹筍啊,說漲就漲。

誰知道這個小動作卻被人捕捉到了,那個輕佻的聲音再次響起:「喲,這是哪個不乖的在做小動作呢?這是故意想引起本少爺的注意嗎?」

話音落下,夏威夷大叔的背後走出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黑色金邊墨鏡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卻沒法掩蓋住他雕刻般的臉型和殷紅的嘴唇。

他無所謂地嚼著口香糖,用白皙的手摘下眼鏡,大大的桃花眼裡彷彿蓄滿了春|水,哪怕只是淡淡看過來也像是含著深情。

他嗤笑一聲,慢慢走過來在許輕櫻面前站定。

許輕櫻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人。染成深棕色的頭髮讓他精緻的臉顯得更加白皙,凌亂的劉海顯得隨意而俏皮。大紅色外套搭配白色襯衫,下搭復古的大紅喇叭褲,這一身明明彰顯的是懷舊氣息,卻被他詮釋出了一股雅痞的味道。

看著眼前這個紅著眼睛卻仍然倔強地不肯低頭的女生,杜墨歪嘴一笑,突然伸出手摸了摸許輕櫻的眼皮:「女孩子還是笑起來最好看,哭出來妝都要花了。」

然後他一個轉身,走到有點獃滯的導演面前,說:「算起來她們還是我師妹,導演,沒有她們,我可連錄影的心情都沒有了哦。」

「好……好。」導演顯然剛反應過來,機械地點點頭。

杜墨得到滿意的答案後,往休息室走去:「那就拜託導演了。我有些困,兩個小時後還要趕回劇組,所以……抓緊時間。」

夏威夷大叔一邊追著他離開,一邊指揮黑衣保鏢趕緊去前面開路。

等他們一群人浩浩蕩蕩地離開,人們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導演有些尷尬地看了看還愣在原地的Pinkgirls,咳嗽了兩聲:「既然是杜墨指定……那我們等會兒就繼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