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手裡還握著你,我不捨得去死

正文卷

之後的幾天,季舒晴幾乎每天都能看到至言在醫院里生活的一點一滴,她心裡的焦灼也慢慢平復下來,在經過幾番逃跑計劃失敗後,她也放棄了這個打算。

怨恨雖然依舊存留於心,但她的心情顯然平靜了許多,經常跟年齡相仿的女用人說說話,打發著時間。

因為上次對卓烈陽施展的惡作劇成功後,她的膽子也大了起來,經常會在他身上使些小壞,卓烈陽假裝很生氣,卻終究不會真的拿她怎麼樣,季舒晴也越發得無法無天起來。

但這樣的日子,因為一個人的出現而突然畫上了句號。

那是一個星期天的下午,卓烈陽在客廳里接了一個電話,神色顯得有些複雜。當時季舒晴就站在落地窗前跟一位女用人一起細心地澆著花,他接聽完電話後,便向她們走了過去。

窗外的陽光灑在他的俊臉上,鍍上一層夢幻的光芒,他柔聲問:「我要出去有點事情,你要不要一起去?」

季舒晴手握著洒水壺,沒有看他一眼,只是冷冰冰地回了一句:「你有事情跟我有什麼關係?」

卓烈陽噎了一下。

「不過,卓大少爺你放心,在你對我這個寵物還沒有產生厭倦之前,我是不會再打算逃走的。」季舒晴回過頭來瞅著他,聲音跟表情都分不出喜怒,「你想玩,我便陪你玩。」

卓烈陽均勻的呼吸猛地一窒。

他俊眉微蹙,一絲不悅在眸底一閃而過:「寵物?玩?」

這是她對他的印象跟感覺?這就是他之前做的一切所換來的定論?

一陣冰涼的諷刺感從心底涌了上來,像毒蛇一樣纏繞在他的心頭,難受得快要窒息。

季舒晴秀眉微挑,唇角掀起一抹嘲弄的弧度:「不然呢?你以為你對我真的是你所認為的『愛情』嗎?」

「季舒晴!」卓烈陽黝黑的雙眸驟然收緊,他又急又怒地喊了她一聲,卻發現自己不知道接下來能說些什麼。

一直以來,他對她的好感不是「愛情」,還能是什麼?可是,從未有過戀愛經歷的他,又有什麼資格這樣篤定?

季舒晴抬眸盯著他,目光中沒有絲毫畏懼與愧意。

僵持了半晌,卓烈陽聲音低沉地說了一聲:「不要嘲弄我對你的喜歡。」

季舒晴冷笑:「喜歡,便要傷害?」

卓烈陽有些垂頭喪氣,他注視著她,反問:「喜歡,應該做什麼呢?」

季舒晴幾乎想也沒想便道:「放棄。」

「不可能!」卓烈陽目光一暗,聲音僵硬而果決,「你也知道,我是絕不可能放棄你的!」

季舒晴擰著眉頭,不耐煩地說:「不是你的永遠都不是你的!再怎麼強求都是沒用的!」

卓烈陽蹙著眉頭,目光緊緊地盯著她,深邃的眸底翻湧著濃烈的情緒,神色有些猙獰起來,過了好久才緩和下去,只是俊臉上漸漸泛出一種沒有血色的蒼白。

原本只想對他嘲弄刺|激一番的季舒晴在他的注視下,變得極為不自在起來,心中的思緒莫名的混亂不安,於是她避開他的視線,佯裝認真地澆著花,淡聲說:「不是還有事要出去嗎?」

卓烈陽無聲地攥緊雙手,暗暗吸了一口氣,然後帶著一絲強烈卻又隱忍的不甘,從她的身上慢慢移開視線,轉身離開了。

直到他的身影在客廳里消失,季舒晴幾乎還能感覺到他留下的那種強烈而又悲傷的氣息。

她握著洒水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怔怔地看著水壺中灑出的水花,回想著他剛剛的眼神和話語,混亂的心底忽而湧出一縷隱隱的痛楚。

這種感覺來得那樣的莫名與突然,讓人無跡可尋,卻又久久退散不去。

卓烈陽一走便是一天。

季舒晴在別墅里心不在焉地度過了一天。

分明沒有什麼事情,她卻有種不好的預感,讓她總是心神不寧,但仔細一想,再糟糕的事情都發生了,她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黃昏時刻。

她正站在灑滿夕陽的花園裡,心不在焉地觀賞著花園裡的景色,眼角餘光猛然瞥見一輛藍色的士停在了別墅大門口。

她轉過身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粉色連衣裙的女生扶著卓烈陽下了車。

季舒晴一眼就認出了她就是沈冰。

卓烈陽顯然喝醉了,整個身體歪七扭八地依靠在沈冰的身上,嘴裡咕嚕著破碎模糊的字眼,沈冰十分辛苦而又耐心地扶著他慢慢走進了別墅里。

季舒晴怔怔地站在花叢中,看著他們一步步向自己走近,直到他們從她的面前走過去的時候,沈冰才抬起頭向她望過來。

她美麗的面孔上立刻出現驚詫與厭惡之色,她蹙緊了眉頭說:「你怎麼會在這裡?」

季舒晴看了看她身邊滿身酒味的卓烈陽,澄澈的瞳孔中閃過一抹幽暗,她還未說話,醉醺醺的卓烈陽卻突然開腔,似是自言自語般地說:「她怎麼會在這裡?自然是被關著的,不然她哪裡會乖乖的,心甘情願地待著,是不是?卓烈陽你就是可憐蟲,哈哈,可憐蟲……」

聽著他的醉語,沈冰的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震驚之色,然後她的目光十分鄭重地轉移到季舒晴身上,瞳孔中閃過猶疑與詫異,還隱隱透著一絲嘲弄:「你是被關在這裡?」

季舒晴並不想在這個時候跟沈冰談論這個話題,她只是看著卓烈陽,淡淡地說:「他看起來醉得不輕,神智都不清了,你快把他扶進屋去吧。」

「神智都不清?」卓烈陽大笑出聲,俊臉上泛著醉後的紅暈,在夕陽的襯托下顯得越發邪魅狂妄,「真可笑,可是我卻十分清楚……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會在意我……無論我有多喜歡你,你永遠也不會愛上我……」

他臉上的笑越絢爛,雙眸便越幽暗寂冷,與其說他是在跟她說話,不如說他更像是在自我嘲弄。

季舒晴怔住了。

那絲莫名的痛楚再次從心底涌了上來,她下意識地攥緊身旁的花枝,任由花枝上的刺扎入手掌的肌膚內。

沈冰的視線在季舒晴與卓烈陽兩人身上來回打量了一番,心情似乎萬分的複雜和糾結。

正當氛圍僵持了下來時,安嬸帶著幾個男用人從別墅里出來,看著醉得神智不清的卓烈陽,安嬸擰著眉頭吩咐道:「快把少爺扶進屋去。」

那些人聞聲立刻上前,將半趴在沈冰身上的卓烈陽扶起,然後半扶半拽地將他帶進了屋裡。

安嬸看著沈冰,臉上帶著禮貌性的微笑:「謝謝你送我家少爺回來。」

沈冰溫柔一笑:「不客氣。」

「那你先在別墅里轉轉,我去幫少爺醒醒酒,先失陪了。」

「嗯,您先去忙您的吧。」

在沈冰溫柔而又善解人意的笑容中,安嬸舒了一口氣匆匆離開,只剩下沈冰與季舒晴面對面站立著。

沈冰看著面前的季舒晴,漸漸斂去臉上的笑意,冷冷地哼了一聲:「看不出來你臉皮挺厚的嘛,居然偷偷躲在這裡和烈陽『同居』,思想還真是夠開放的!」

「你的諷刺完全沒有必要。」季舒晴面無表情地回視著她,「正如他剛剛所說,我是被他關在這裡的,我曾數次試圖逃走,但結果……你也看到了,我還在這裡。」

沈冰緊緊地盯著她,咬著牙說:「好一隻金絲雀!」

此時的沈冰心裡極為不甘,曾經那麼驕傲的自己,此刻卻那麼真切地羨慕季舒晴——能被卓烈陽愛著,是她做夢都想的一件事情。

何況,還是如此濃烈的愛。

「把我形容成金絲雀未免太抬舉我了,我只不過是他的玩具而已,等哪天他厭倦了,他自然會把我扔棄了。」季舒晴嘲弄地笑了笑,眼中儘是凄然之色。

玩具?

沈冰對於她的這個形容很是不以為然。

有人會為了一個玩具,大白天的跑去買醉嗎?

她十分清楚地記得今天卓烈陽在喝酒的時候,自言自語說的那句「不是你的永遠都不是你的」,是那樣的悲傷,那樣的落寞。

沈冰感到前所未有的震驚,那樣清冷淡然、高高在上的一個少年,怎會有如此落魄的神態?

她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直到現在,她才恍然大悟。

都是因為眼前這個姿色平平的季舒晴。

沈冰努力調整心中複雜的情緒,暗暗吸了一口氣,然後看著她問:「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在沈冰的凝視中,季舒晴腦海里忽然靈光一閃,她沉吟了片刻,然後神色凝重地看著沈冰說道:「我想離開這裡,並且永遠不想再跟卓烈陽有瓜葛,你可以幫我嗎?」

沈冰詫異地挑了挑眉:「我幫你?」

原來假期開始後,沈冰數次聯絡卓烈陽都無果,她知道卓家在北城有產業,而她在這邊也有親戚,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找了過來,沒想到真的遇到了卓烈陽。她興奮之餘,自然也不會放過接近他的機會,趁機把喝醉酒的卓烈陽送回來,琢磨著一定要在這裡多逗留一段時間,藉機多了解一下他的生活狀態,找機會多培養一下兩人的感情,但出現在卓烈陽別墅里的季舒晴,完全打亂了她的計劃。

只要季舒晴在他的身邊,沈冰知道自己再怎麼努力也不過是一個可憐的小丑,永遠不會博得卓烈陽的注意。如果有機會讓季舒晴離開,她當然是求之不得的,所以,當季舒晴提出要她幫助的時候,她自然也就順水推舟地表示願意幫她一把了。

趁著大家都在忙著幫卓烈陽醒酒的時候,沈冰並未向安嬸等人打招呼,直接來到別墅的大門口。而季舒晴跟隨在她的身後,快到門衛室時,她貓著腰躲在一個角落裡,避開保安的視線範圍,靜待沈冰的暗示。

沈冰走到門衛室的窗口,對著裡面的保安說:「大叔,幫我開一下門吧。」

「好,稍等。」

保安見過她,知道她就是剛剛扶卓少爺進來的那個女生,於是沒有多加考慮便按了一下遙控器。

兩扇大門緩緩打開,發出輕微的咯吱聲。

角落裡的季舒晴緊緊盯著那扇逐漸打開的大門,雙眸熱切得幾乎要迸出火光來,似乎感覺到她灼熱的視線,沈冰狀似不經意地轉過頭來,沖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後沖保安盈盈一笑,就優雅地邁步向打開的大門走去。

她刻意放慢速度,等角落裡的季舒晴迅速衝出來追上她的步伐,再超越她飛快地沖向別墅的大門。

季舒晴的身影輕盈而迅速,就像一隻展翅而飛的小鳥。

待保安發現時,她已經跨出了大門,保安的神色瞬間慌亂了起來,他急切地喊道:「季小姐,你不能出去啊!」

季舒晴自然不予理會,只是兀自向前奔跑,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沈冰微微一勾唇角,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

連著喝了兩碗醒酒湯後,卓烈陽濃醺的醉意終於減了幾分,他扶著疼得快要裂開的額頭,從沙發上坐了起來。

站在沙發前的安嬸急忙問:「少爺,你現在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覺得特別難受,要不要叫徐醫生過來看看?」

卓烈陽平時極少沾酒,喝得這樣醉更是從未有過的事情,所以安嬸難免有些擔心。

可是卓烈陽卻無視她的關心,他擰著眉頭向客廳里掃了一眼,來來往往的那些人中,卻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他沉聲問道:「季舒晴呢?」

聽他這樣問,安嬸心中明白他的神智差不多已經清醒了,於是微笑著說:「現在在外頭呢,跟那位送你回來的小姐正在聊天。」

送他回來的小姐?

卓烈陽腦海里立刻浮現出沈冰的身影,今天他跟一位很久未見的朋友見了一面,聊了幾個小時後,朋友先他一步離開了,而他則繼續叫了幾瓶酒,一個人坐在那裡悶悶地喝著,想著早上季舒晴說的話,他越喝心中越鬱悶難受,越難受就想喝得越多。

他不記得沈冰是什麼時候出現的,那時候他已經有了七分醉意,她在他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原本他有些不悅,但見她兀自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的時候,他突然覺得,有一個人陪著自己,似乎不會那麼糟糕。

可是,即使喝再多的酒,身邊有再多的人,也填滿不了心中的那個空洞。

他不知道喝了多少瓶酒,也不記得跟她說了些什麼,最後又是怎麼回到家的,他的腦海里也只有幾個破碎的畫面。喝醉的他似乎被沈冰扶著上了一輛計程車,然後在計程車里他閉著眼睛渾渾噩噩地睡了一覺,再然後,他就好像回到了家,看到了那張在他腦海里反覆出現的臉……

他努力從複雜的思緒中整理出一條思路來,也就是說,是沈冰把他送回了家,然後路過花園的時候,沈冰跟季舒晴碰了面,而這時候她們正在一起?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他猛地從那沙發上站了起來,隨即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來。

「少爺小心!」安嬸神色一慌,急忙上前來扶他。

他用力揮開安嬸的手臂,扶著額頭強忍著難受感,邁著虛浮的步伐向大廳門口走去……

他一眼就看見季舒晴衝出打開的大門時,他知道他心中那種不好的預感果然成真了。

一陣巨大的恐慌感如潮水般涌了上來。

她要走!

她要離開他的身邊……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只感覺心裡有一個最重要的部分正在硬生生地抽離而去,那樣的殘忍冷酷,絲毫不顧他的死活。

不!

他不能讓她離開!

如果就讓她這麼離開了,無異於剝奪了他的生命啊!

他屏著呼吸疾步追了上去,而此時季舒晴和沈冰已經跑到了大路上,搖手攔下了一輛車子。

卓烈陽眼看著季舒晴大步衝到車子旁邊,他覺得胸口一窒,不禁疾聲呼喊:「季舒晴,不許走!」

強烈的語氣像是命令,但仔細聽,不難發現他的聲音中是透著幾分顫抖的,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的呼喚中蘊含的乞求成分更多。

站在路邊的季舒晴身子忽而一僵,握住車門把手的手和即將踏上車的腳好像瞬間麻痹了,唯有心臟拚命地狂跳著。

那一剎那,她的情緒前所未有的複雜,胸口也突然難受得無以復加。

她不敢轉頭去看聲音的來源,害怕只是簡單的一眼,她心中的城牆便會瞬間崩塌,一切她一直排斥躲避的東西都會瘋狂地湧出來。

可是,她卻好像邁不動腳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那個聲音……有所眷戀。

見她猶豫的模樣,先她一步上車的沈冰不由得皺眉,急忙出聲催促她道:「你還愣著做什麼?還等著他上來把你捉回去關著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

季舒晴深深地吸了口氣,下定了決心,終究沒有回頭去看,便將車門徹底打開,抬起腳上了車。

見她上了車,沈冰暗暗鬆了口氣,然後便連聲催著司機:「快開車!」

計程車司機立刻踩著油門,載著她們兩人揚長而去。

「該死!」

看著車子遠去,卓烈陽心中急怒到了極點,他咬著牙咒罵了一聲,立刻轉身回到別墅內的車庫中,將車子開了出來。

所幸離開別墅區的路只有一條,他只要踩緊油門一直往前沖,就有追上她們的可能。

在他以飆車般的速度拚命往前沖了一段路程後,他終於看見了那輛計程車。

為了追上那輛計程車,他不惜冒險從車流中穿插而過,好幾次都差點發生事故,但他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繼續在車流中繞來繞去,發了瘋似的追趕著那輛車。

他的瘋狂行為,自然也落入了季舒晴與沈冰的眼中,季舒晴屏著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那輛黑色的越野車,心臟都跳到了嗓子眼了。

卓烈陽,他是瘋了嗎?

她暗暗地咬著唇,十指緊緊掐著手心,身上每一個細節都充分地透露著她對他的擔憂。

沈冰蹙緊了眉頭,眼看著卓烈陽就要追上來了,她再三催促司機道:「師傅,加快速度開啊!他都要追上來了!」

「這都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一再冒險加快車速的司機也不由惱火起來,「再快可就要出交通事故了!你們兩個小姑娘還要不要命了?」

被司機這樣一反駁,沈冰也無話可說了,她從後視鏡里看著卓烈陽的車子不斷逼近,只有暗自嘆氣。

難道,這一切都是上天註定的?

卓烈陽的車子很快就與計程車並駕齊驅,他降下車窗,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計程車里那個熟悉的身影,使勁地按著喇叭。

尖銳的喇叭聲響徹了整條公路。

季舒晴咬著唇,努力強迫自己不許轉頭,不許看他。

沒有兩個女生的指示,計程車司機自然也不敢擅自停車,只能硬著頭皮往前開。

卓烈陽被逼得不耐煩了,猛踩油門,迅速地超越計程車,然後猛地一個急轉彎,緊接著剎住車子,橫在路中間,車輪與地面摩擦發出了尖銳的聲音。

一連串的動作可謂是快准狠,整個畫面就如同電影里的特效一般讓人驚嘆。

計程車司機看著前面橫擋著自己去路的越野車,反應過來後猛踩了剎車,當計程車停下時,它的車前身與黑色越野車僅僅只隔了幾厘米。

計程車司機的臉瞬間就白了,數滴冷汗從額頭上滾滾滑下。

因為司機猛踩剎車,季舒晴與沈冰兩人的身體都向前一衝,季舒晴的額頭直接撞到了前座的椅背上。

正當她下意識地撫著額頭揉了幾下時,車門突然被人打開了,卓烈陽站在車門口,一股瘋狂的氣息瞬間涌滿了整個車廂。

季舒晴坐著轉過頭去,怒視著他:「卓烈陽,你是瘋了嗎?」

「對,我就是瘋了!」卓烈陽伸出一隻手來扣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說地將她拉了出去。

「你放開我!」季舒晴踉蹌著被他硬生生地拉出車廂,待站穩後,她皺眉試圖掙脫他的鉗制。

兩人就這樣站在路中央對峙著,很快引得交通混亂了起來,兩人卻全然未覺。

卓烈陽自然不會讓她掙脫自己的手,一雙如地獄火焰般的眸子,彷彿壓抑著無數情緒,他說:「就是讓我死,我也絕對不會放開你!」

季舒晴幾乎想也沒想便惡毒地回駁他一句:「那你怎麼不去死?」

卓烈陽的眸中閃過一絲痛楚,但隨後他便苦澀地勾了勾唇:「我手裡還握著你,我不捨得去死。」

季舒晴聞言不由一怔,他的聲音並不像是謊言,而是真真切切地發自他的內心。她的心臟顫了顫,有種滾燙的東西幾乎要從心底翻湧而出。

她不得不承認,她是心動的,可是,這種心動給她帶來的只是無措與害怕。

遲疑了片刻後,她調整自己的情緒,抬起一雙烏黑清澈的眸子看著他:「卓烈陽,為什麼你不肯試著放開我,讓我自然而然地愛上你?你這樣強勢的佔有,只會讓我不知所措,我對你即使有感情,可能也被這些情緒給淹沒了……」

卓烈陽黝黑的雙瞳中有明亮的光芒閃了閃。

他屏著呼吸,小心翼翼地問:「你是說,你有可能……會愛上我嗎?」

他的視線太過溫柔與熱切,季舒晴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她垂下眼帘,讓人看不出她此刻眸中的情緒,是羞赧多一點,還是心虛多一點。

卓烈陽卻只看到她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他的雙眸中瞬間綻放出極為絢爛的光芒,像是沉寂千年的黑夜,終於出現了星辰。

心中湧出的狂喜讓他如墜夢中。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薄薄的唇輕輕揚起,完美得就像世上最溫柔迷人的弧度。

握緊她的手漸漸放輕力道,最後慢慢放開,雖然放開了她,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世界徹底明亮了。

因為有了期待與希望。

季舒晴看著自己得到解脫的手,有些不敢置信,他就這麼放開她了。

雖然結果是她想要的,但她看著自己的手,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選擇轉身,迅速地跑開。

從天堂墜入地獄的感覺是怎樣的呢?

卓烈陽此刻親身體會到了。

在季舒晴轉身的瞬間,他才幡然醒悟,她剛剛給予他的光明與希望,不過是為了逃跑而已。

看著她飛快跑開的背影,他覺得胸口難受得幾乎要窒息。

季舒晴,你為什麼要對我這般殘忍?

這句話,他終究沒有找到機會對她說出來。

因為,在看著她越跑越遠的同時,他的眼角餘光瞥見一輛卡車正從不遠處飛馳而來,而季舒晴完全沒有察覺,她只是往前不停地跑著——

幾乎沒有思考,下一秒,他已經邁開步子,疾步奔向她,在來不及剎車的卡車衝過來的瞬間,他雙臂一伸,用力推開季舒晴,緊接著,他的身體被巨大的卡車重重地撞飛——

那一刻,他痛得麻木了。

被推倒在地的季舒晴還未反應過來,便聽到身後一聲巨響,她愕然地回過頭去,只見卓烈陽的身體像一片羽毛般在空中劃出一道悲傷的弧線——

然後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那一剎那,她只覺得碎裂的不只是卓烈陽的身體,還有她的一顆心。

她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拖著隱隱作痛的身子,一臉蒼白地爬向躺在不遠處的卓烈陽。

他今天穿的是白色襯衣,但是鮮紅的血已經將他的襯衣染成了觸目驚心的紅色,帶有溫度的鮮血從他的身體里流出來,蜿蜒成溪。

卓烈陽微微側著頭,睜著雙眼,看著緩緩爬近的她,嘴角勉強勾起一個虛浮的弧度,他的聲音略微有些低啞:「這是你第一次主動靠近我,是因為我……快要死了嗎?」

他的臉色那麼蒼白,季舒晴可以感覺到他的生命氣息正在越來越微弱。

她呼吸一窒,心中的恐懼與害怕越發的強烈,甚至比上次至言慘遭藏獒啃咬的時候還要害怕,那一次,她可以跟卓烈陽賭一賭他的良心,可是這一次,她怎麼跟老天賭?

她心中百感交集,努力抑制著身體的顫抖,緊緊盯著他,咬牙說道:「卓烈陽,你不許死!」

「我要死了,你應該高興吧。」卓烈陽幽幽地望著她,聲音平淡得有些詭異。

季舒晴很清楚地知道,她這會有恐懼有難過,有害怕有傷心……唯獨沒有高興啊!

「我因為想讓你對我笑一笑,而對你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情,你為了想離開我恨不得我死掉,現在我要死了,你應該高興的對不對?」卓烈陽的眼神跟表情都透著一種孩子般的迷惑,他聲音虛弱地說,「可是,你為什麼還不笑呢?」

季舒晴的胸口一哽,她咬著牙逼出幾個字眼:「不好笑。」

「就連我的死也不能博你一笑,我這一生可真夠失敗的……」卓烈陽嘲弄地笑了笑,他的眼皮似乎越來越沉,可是他努力地撐著雙眼,「你果真都不願愛我,連一絲一毫都不肯。」

他不是在問她,因為他明知道不會有答案,這一刻也不想再有答案。

季舒晴顫顫地伸出雙手緊緊握住他微涼的手,眼淚奪眶而出,咬著唇哽咽著說:「卓烈陽,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救護車,快叫救護車啊!」

她惶恐而無助地四處張望著,呼喊著,淚流滿面,難受而害怕到了極點。這一刻,她只覺得全世界一片灰暗。

卓烈陽緩緩地勉強抬起一隻手臂,輕輕拭去她臉頰上晶瑩的淚水,他深情地凝視著她,好像想將她的模樣深深地刻印下來,留下這輩子、下輩子都擦不掉的痕迹。

「晴晴,你別哭好嗎?」他的聲音越發虛弱低啞,「我想看你笑,一直以來,我都想看你對我笑一笑,你笑一笑好不好?」

季舒晴努力咬著唇讓自己不哭,可是心臟卻疼得像絞在了一起,她突然間覺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她緊緊握住他伸出的手,看著臉色逐漸蒼白的他,她努力壓抑著哭泣的衝動,準備了半晌,她才扯了扯唇角,逼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這個笑容堅持了不到三秒鐘,閃著晶光的淚水便從她的眼眶中翻湧而出。

「好醜……」卓烈陽凝視著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眸中翻湧著複雜濃烈的感情,他緩緩而溫柔地說,「不過我很喜歡……」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就像一種風輕輕吹過,然後再無蹤跡。

季舒晴眼睜睜地看著他慢慢閉上了雙眼,無論她怎麼呼喊,他都沒有再睜開雙眼看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