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胤禌在回答時,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他抬頭看著康熙，一臉的無所畏懼，但康熙還是從他抿著的雙唇看出他內心的不平靜。
康熙盯著他端詳片刻,轉頭看了眼梁九功。
梁九功只看了一眼康熙的神色,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帶著殿內的宮女太監走了出去。
沒一會兒，整個大殿就只剩下三個人：康熙,胤礽,以及胤禌。
胤禌看著空空蕩蕩的乾清宮,默默咽了一口唾液。
這是要深夜父子三人談心嗎？怎麼這麼正式。
康熙看著胤禌，沒理會他的一臉忐忑，率先開口問道：「阿禌今年在香岩寺里,可是有些什麼特殊的境遇？」
胤禌心裡一驚。
他們不由對視一眼，若有所思。
「沒什麼,阿禌只用說你遇到了什麼就好,朕自會判斷。」
而胤礽卻有些吃驚。
「皇阿瑪的意思是,阿禌之前在香岩寺,會遇到什麼變故嗎？」他小心翼翼的試探。
既然康熙知道他肯定有一番境遇，那一定盯得他很緊。
萬一康熙只知道其中一部分，他卻把所有的都給透漏出去，豈不是自投羅網。
說完，他慢吞吞地抬頭，仔細觀察了一下二人神色。
「阿禌回宮之前那一個月突然得知……自己只能活到十一歲。」胤禌決定抽絲剝繭地慢慢說。
康熙和胤礽只是看著他震驚的表情,就能看出胤禌在香岩寺，一定經歷了什麼特殊的事情。
怪不得第一次出話本那麼快就被他知道了。
但胤禌卻莫名覺得，康熙對他說的這個消息，絕對是知道的。
康熙挑眉,「朕自然是有一些消息，只是想聽聽和阿禌遇到的是否一致罷了。」
胤禌一聽這話，頭都大了。
胤禌的表情從來藏不住他內心的想法,這場談話剛打了一個照面，他臉上就寫滿了做賊心虛的驚訝。
胤禌並沒有急著回答,他在心裡仔細判斷著康熙這句話的意思。
「皇阿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胤禌嚇得聲音都是飄著的。
難道，康熙竟然從一開始就知道他是穿越過來的嗎？
如今這形勢不謹慎不行，但凡說錯一句,可能就是豎著進來橫著出去了。
怎麼回事，上來就是這麼勁爆的消息。
也就是說，他一直都生活在康熙的眼皮子底下。
康熙一如既往地氣定神閑，根本看不出他的想法。
看來，這個消息只有康熙自己知道，連太子都聞所未聞。
「阿禌是如何得知？」胤礽好奇不已。
胤禌頓了頓，「一種感覺罷了。」
總不能說，是看電視劇看到的吧。
「那皇阿瑪是因為阿禌只能活十一年，不想額娘傷心，所以才把阿禌送走的嗎？」胤禌主動出擊問道。
「自然不是。」康熙撇了胤禌一眼，「若真是如此，朕為何要多此一舉地接你回宮。」
確實如此。
胤禌的心剛放下來一半，就聽見康熙沒說完的下半句。
「更何況，今年阿禌還有了延長生命的方法，不是嗎？」
嘶……
皇阿瑪連這個都知道了？
胤禌緊張地拿手在袖口搓著自己的袖子，暗自咂舌：「沒錯，阿禌在得知這一消息時，同時知道了解決方法。」
他說完，對面兩人同時看著他，卻沒有一個人接話。
行吧，都這麼沉得住氣。
「兒子只有不斷創作話本，話本被人喜歡，才能繼續活下去。」
「話本？」胤礽第一次聽聞如此神奇的東西，「所以阿禌才一直在寫話本嗎？」
「對。」胤禌長嘆一口氣，「還不是為了活命。」
康熙看著一直在話題邊緣繞圈圈，卻一直不說最核心的內容的胤禌，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呢？」
胤禌向來吃軟不吃硬，本來還無比緊張，如今被這股充滿了上位者施壓的視線看得一瑟縮，噘著嘴，瞬間就不樂意了。
「哪有什麼然後，然後阿禌不就開始寫了？」
明明皇阿瑪也知道一些內幕，卻閉口不談不說，還非要他率先把所有的全都說出來，不說就生氣。
哪有這樣的道理。
胤礽看著這兩人簡直一模一樣的臭脾氣，無奈地搖了搖頭，主動問道：「這話本，是每年都要寫嗎？是怎麼個延長壽命的方法？」
胤禌想了想，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這件事本就很難隱瞞下來不說，若是現在坦白了，以後說不定還有兩個強大的助力。
簡直是個幫助自己延年益壽的絕佳好機會。
「每個話本寫完之後，就有一個月的吸引大家喜歡的時機，這一個月喜歡阿禌的人越多，阿禌就能得到更多的生命。」
胤礽恍然大悟，「原來只有一個月的時間，怪不得阿禌每次話本的活動都很聲勢浩大。」
「那阿禌是怎麼想到寫這樣的內容呢？」胤礽看了康熙一眼，發現康熙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胤禌，並沒有開口的意思，只好自己繼續問下去。
胤禌知道，《武林盟主闖江湖》最大的問題，就是裡邊角色的成熟度和思想境界，絕對不是一個六歲孩子能寫出來的。
如今若是不把這個解釋清楚，他恐怕有大麻煩。
但……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穿越這件事主動講出來的，畢竟「借屍還魂」這種事情，無論在哪裡都非常造人忌諱。
輕則處死，重則極刑。
「阿禌在察覺到這件事的時候，頭腦突然一陣清明，自然就知道了很多道理。」
胤禌含糊地胡說八道，一心虛，手就不自覺得想要抬起來摸鼻子。
幸虧剛抬到一半，就被他硬生生地改為伸手捏了個點心吃。
嗯，既不會暴露自己的心虛，又顯得自己淡定自若，完美。
殊不知對面兩人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絕對隱瞞了什麼關鍵的事情。
康熙仔細琢磨著他的回答，想要追問，卻像是想到了什麼，沒再繼續問下去。
倒是胤禌看著康熙緩和了的表情，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大著膽子問出了這幾個月來自己一直想知道的問題：
「既然皇阿瑪不是因為嫌棄阿禌命短才把阿禌送走的，那到底是為什麼讓阿禌去香岩寺生活了六年呢？」
康熙看著胤禌執拗的視線，輕嘆了一口氣，「當年你剛出生，歷來神隱的欽天監司正便突然出現，傳來了一個預言。」
他想了一會兒，繼續道，「那預言說，你天生多災多難，只有十歲左右的壽命，若是想讓你活下來，只有隔絕血親的影響，將你送到寺廟裡去，渡過六歲的生死劫。」
說著，他轉頭看了胤礽一眼，那神色有些奇怪，讓胤礽莫名有些不安。
康熙頓了一下，還是選擇把剩下的話說完：「若是你能渡過此劫，將來……必定是大清的承大運者。」
什、什麼？
「承、承大運者？」胤禌驚訝地有些結巴，趕忙扭頭看向胤礽。
畢竟，承大運者這四個字，放在任何一個皇子身上，都難免會讓人不由自主地會聯繫到那個地方。
「別別別，我可不幹。」胤禌沖著康熙直擺手，「這福氣誰要誰拿走，我不要。」
承大運者這種詞，怎麼聽都覺得會有很大的責任在肩上。
身為鹹魚的胤禌一向了解自己，他若不是有生命時長的限制，平日里連寫話本都懶得寫，如何能承擔得了如此重擔。
康熙看著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沒忍住抬手給了他一個爆栗。
堂堂大清的「承大運者」，怎麼就這副德行。
胤礽聽完這句話後，半天沒回過神來。
就像胤禌一樣，他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也是把承大運者和太子聯繫在了一起。
而他從小便是以太子的身份長大，再加上康熙向來對他寵愛有加，他從來沒有想過別的可能。
如今這句話，卻一下點醒了他。
原來，他並不必然就是太子，太子也不等於就一定是他胤礽。
今晚本以為只是討論一下胤禌的境遇，卻沒想到，最後竟然繞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胤礽斂眸，靜靜地沉思著，一直沒有說話。
康熙也默默地看著他，沒有催促。
胤禌本來還很緊張，生怕胤礽對他產生誤會，但見此情形，也不自主地安靜下來。
胤礽沉默了一會兒，抬眼又恢複了以往一直微笑著的模樣，「這又不是孤能決定的，以後如何，端看皇阿瑪的意思吧。」
無論是他太子的身份，還是胤禌承大運者的身份。
都並不是他們自己能夠決定的。
他們不過是被命運推著往前走罷了，哪有自己選擇的餘地。
康熙認真看了胤礽一眼，這才開口道：「這『承大運者』，本就沒有繼位者的意思，欽天監司正說過，阿禌只會給大清帶來好運，卻並無帝運。」
他剛剛沒有說這些，只是想藉此機會，讓胤礽看明白自己的內心。
同時也是想看一下，胤礽對於太子這個位置的在意程度。
如今看來，這個太子，他果然培養的很好。
胤礽聽罷，也不知是失落還是鬆了一口氣。
面對這樣的衝擊，他到底是失了平靜。
今晚回去，還是要正視自己的內心，想一下未來的路才是。
康熙解釋後，轉頭看向胤禌，盯著他的眼睛，表情嚴肅道：「朕知道你隱瞞了很多，而你有此氣運，若非必要，朕不會追根究底。但你要時刻記得——
「『承大運者』的身份，並不是你的免死金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