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丟下我了,只留下一個笑臉給我

正文卷

兩天後的體育課。

高一年級190班和高二186班一起上課,在老師的組織下一起去爬亞安市郊外的鳳凰山。

這個消息一傳來,班上的氣氛瞬間振奮起來!

女生尤其激動:多麼好的機會,居然可以跟琉鏡澤一起登山!

車子是學校租來的公交車,一輛車一個班,午餐過後便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秋天的下午,清爽又溫暖,氣溫適宜,十分適合登山。但一路上並沒有像女生們渴望的那種接近琉鏡澤的「好時機」。體育老師定下規矩,兩人一組,男女搭配,男生負責照顧身邊的女生。

不用懷疑,基本上每個女生都想和琉鏡澤組成一對,卻必須服從老師的分配。

最後,安晴和190班副班長一對,而琉鏡澤卻成了唯一沒有配對的人,被老師安排當領隊隊長。

當他走到人群中來開始點數時,女生們一個個仰起脖子興奮不已。

「能不能給我簽個名!」

「這是我親自做的點心,希望你收下……」

「琉鏡澤,我愛你!」

然而無論她們說得多麼激動,琉鏡澤都置若罔聞,一臉漠然地走過。

安晴靜靜地站著,看著他走近:雪白乾凈的鞋子,白色中帶著淺藍底紋的休閑服,中長的頭髮,微卷的發尾帶著幾分不羈,完美的五官,如果不是他身上的氣息太過疏離而漠然,他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好看的男孩子……

「你的鞋帶。」

低沉好聽的聲音傳來時,正在魂游的她幾乎以為是錯覺,恍惚和失措中,捕捉到他眼中的一抹溫柔。

她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看清時,他卻已經轉過身去,回到隊伍里。

安晴彎腰才發現鞋帶鬆了,她重新系好後,有點想喝水,翻開書包才發現自己的水瓶竟然不見了!

是丟在哪裡了嗎?還是被人故意藏起來了?自從那次食堂事件發生後,她不僅成了所有南宮影追隨者的公敵,也是所有琉鏡澤愛慕者的死敵,書桌里莫名出現一些小動物或者某樣私人物品不見了是常有的事。

她有些懊惱地跟著隊伍出發。

同隊的副班長一直和前面的班花韓依依相談甚歡,基本上把她忘在腦後。

從小的經歷讓她養成獨立的個性,她也樂得一個人自在。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身體在登山過程中開始發熱,越熱就越渴……她咬牙忍著。

終於挨到了半山腰上,老師安排隊伍在這裡休息10分鐘。

「累死我了!」

一時間,人群里說得最多的就是這句話。同學們一個個汗流滿面,累得氣喘吁吁,以手為扇,坐在地上動都不想動,最初的興奮在心裡漸漸淡去。

休息地旁邊有一棵看上去至少有上百年之久的參天大樹,茂密的樹葉遮去了大部分的陽光。

安晴臉色蒼白地坐在樹側一個較僻靜的角落,嘴裡乾澀如裂,喉嚨火辣辣地疼……

「你的水哪裡去了?」

冷冷的聲音中略帶責備,琉鏡澤不知什麼時候出現了。他在她的身旁蹲下,注視著她,微微皺眉。

休息的時候,別人一個勁兒地喝水,她卻坐在這裡發獃,一動不動,了無生氣的樣子,他敏銳地猜出了緣由!

「忘記帶了……」

安晴沒想到他會主動過來詢問,驚訝地愣了一下才輕聲回答,聲音干啞。

她的內心有股莫名的暖流,老師沒有注意她,甚至同隊的副班長都沒關注,他卻發現了她的異常。

琉鏡澤不悅地皺眉:「水都能忘記帶,你是三歲小孩子嗎?居然連這點常識都沒有!」

安晴怔怔地注視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她對他凶凶的聲音不再反感,因為她聽得出他話語中的關切。

她終於忍不住了,抿了抿乾澀的唇,眼睛直直地盯著他:「我好渴,這附近有水源嗎……」

「如果我不過來問你,你是不是打算渴死也不吱聲!」琉鏡澤瞪著她,表情曖昧不明,「別告訴我你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能站,當然能站……」安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她站起來時腳步有瞬間的虛浮,琉鏡澤見狀,下意識地想去扶住她。

「不用了。」安晴縮回手,倉皇地環顧了一下四周,似乎擔心被人看到。

「跟我來!」

琉鏡澤看了她一眼,確定她不至於昏倒後,這才轉身。

「去哪裡啊?」

「口渴就別廢話了,快點跟上。」

「哦……」

安晴努了努小嘴,沒有再說話,跟著他往一條小路走去。兩人的離開並沒引起累得連話都不想說的其他人的注意。

小路因為走的人不多,基本上被植物遮掩著,不太好走。琉鏡澤突然停下步子,一直等到身後的安晴跟上後,他伸手便扣住她的一隻手腕。

安晴驚訝地看著他。

琉鏡澤俊臉上閃過一抹不自然,語氣有點僵硬:「不要多想,我現在是隊長,照顧你只是我的職責而已。」

安晴忽視掉心裡的一點點失落,小聲說:「你不用解釋,我知道的……」

話音落了不到3秒,她的左腳忽地絆到了一根藤蔓,身體猛然搖晃了幾下。旁邊的琉鏡澤急忙伸手緊緊摟住了她的腰。

她險險地穩住了!

「你走路到底用不用眼睛的?」

「我……」

「小心點跟著!」

琉鏡澤瞪了她一眼,抓緊她的手腕放慢速度繼續向前走。

安晴輕輕地呼了口氣。

到了目的地,安晴興奮地睜大眼睛——她居然看到了一口泉眼!

泉並不大,但泉水卻十分充沛,清澈見底,如上等甘露。

她欣喜地在泉水的下游洗乾淨手後,迫不及待地在泉眼處的水窪里連連捧起水喝。

琉鏡澤在原地靜靜地凝望著她。

彷彿她的開心也感染到了他,他的嘴角無意識地揚起。過了一會兒,他才提醒:「夠了,能解渴就行了,喝太多等下怎麼爬山!」

安晴用清涼的水拍了拍面頰,精神煥發地站起來,用一雙晶亮的眼睛望著他說:「我感覺我整個人都活過來了!你要不要也過來喝一口?很清涼很好喝,感覺還有點甜甜的,比那些什麼純凈水好喝多了!」

陽光下,少女笑容燦爛,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格外澄澈明亮,臉上的水珠一顆顆滾落,晶瑩剔透。

少年深深地注視著她,眼底有異樣的光芒涌動。

「你怎麼知道這裡有水呢?」安晴忍不住好奇地問。

琉鏡澤的動作頓了頓,面容有些恍惚,淡淡地說:「以前來過。」

那是很小很小的時候吧,爸爸媽媽還在世,星期天就帶著他來這裡爬山,多麼遙遠的幸福……

「哦。」

安晴沒有繼續追問。

兩人一回到隊伍,琉鏡澤便被老師叫去了,而安晴卻被一雙雙眼睛盯著,彷彿要像X光片一樣穿透她的身體。

她垂著頭,不接觸任何人的目光,直到隊伍再次開始往上爬。

琉鏡澤作為領隊走在隊伍最前頭,渾然不知身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正在發生什麼。

燦爛透明的陽光下,安晴默默地向前走。

「不要臉,有了南宮影少爺居然還敢勾引澤!」

「長成這副德行,也不知道南宮影少爺和琉鏡澤少爺到底看上她哪裡了……」

「裝可憐!比狐狸精還厲害!」

「狐狸精!不要臉!離我遠點!」

幾個女生越說越大聲,越說越放肆。

安晴想遠離她們,可還來不及避開,就被旁邊一個女生狠狠推了一把!

山路崎嶇,她的身體一個趄趔,差點摔倒,臉色瞬間煞白。

「你們幹什麼?」她漲紅著臉孔問道。

「幹什麼?看你不順眼啊!」另一個女生又用力推了她一把。

安晴正要爭執,卻感覺踩在腳底下的石頭一松,隨著「啊」的一聲尖叫,她的身體向後倒去。

陽光燦爛得有些刺目。

女孩的身體在空中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

誰也沒有伸手拉住她。

琉鏡澤回頭的瞬間,看見的就是這樣驚心動魄的一幕!

他腦子裡轟地一片空白!

深藏已久的畫面從記憶深處湧出……

吉州島。

他才只有9歲。

生命中最親最愛的爸爸媽媽剛剛離他而去,那個時候,他常常想做一些極端的事情,可是,卻總是做不成。

因為他的身後有一個小尾巴。

她每天如影隨形地跟著他,不讓他有機會獨處。

他總是凶凶地對她吼:「別再跟著我了,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話?」

而她卻一如既往地眨著澄澈明亮的眼睛,聲音稚嫩而清脆:「君希哥哥,媽媽說你對這裡不熟悉,我一定要跟著你,不然你丟了怎麼辦……」

「那也不關你的事!不用你管!連我爸爸媽媽都不要我了,你幹嗎多管閑事?」

「君希哥哥,阿姨叔叔怎麼會不要你呢?他們只是在天上看著你……而且,媽媽說,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互相關心互相幫助的不是嗎?」

「什麼一家人!這裡根本不是我的家!我要回我自己的家!」

爸爸媽媽都離開了他,他不要生活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他要回到曾經跟爸爸媽媽一起生活的地方去……

她有些驚訝:「你要回亞安?」她聽媽媽說過,哥哥的家在亞安市區,她於是微笑著說,「等我長大了再跟君希哥哥一起去城裡……」

「我不要你跟著!你怎麼那麼討厭!快滾開!」

他氣惱不已,厭煩地一伸手,狠狠推了她一下。

穿著白色裙子的小女孩,有著像天使一樣的笑容。

她非常的纖瘦,身體像羽毛一樣輕。

他只是推了她一下,她就跌倒了,直直滾落到了山底……

記憶深處的畫面,和眼前正在發生的一幕重疊……

「不——」

琉鏡澤驚聲大喊,臉嚇得蒼白失色,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纖瘦的身影如折了翅的蝴蝶,靜靜往山底滾落。

心臟狠狠地抽搐著疼痛!

他踉踉蹌蹌地沿著陡峭的山壁向下走去,腦子裡一片混亂,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鎮靜。

山路上所有的人都驚愕地睜大了眼睛,膽戰心驚地看著不顧自身安危的少年。

有人忍不住出聲大叫:「琉鏡澤,危險!不要衝動,我們已經打了120,馬上會有救護隊來處理的!你不要冒險啊!」

勸阻的聲音爭先恐後地響起,喧囂而嘈雜……

但是他什麼都聽不到,一心只在那個往下滾落的身影上。他必須馬上趕到她的身邊,他要救她!

前面的少女終於停止滾落,身軀被一棵樹擋住。

身上不知道被劃了多少道傷口,不知道多少次險險地差點摔倒,他終於撲到了她身邊。跪在地上,他臉上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害怕,心一下一下地抽痛,雙手顫抖地抱住她纖瘦的身軀,小心翼翼地將她摟進懷裡:「安晴!安晴!你聽見我說話沒?你一定不能有事,安晴,你一定要堅持住!君希哥哥不會讓你死的,別怕……」

他一遍一遍念著,顫抖的聲音夾雜著某種極致的恐懼。

有些感覺會一直刻在記憶里的,即使忘記了她的聲音,忘記了她的笑容,忘記了她的臉,但是在危機時刻心底湧現的那些緊張,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

此時的他,全身傷痕纍纍,淺色的褲腳上,血跡斑斑,像一朵朵妖冶詭異的花朵……

但他彷彿對疼痛全無所覺,咬牙抱著她站起來,不顧一切往山下飛奔!

眾人怔怔地,驚愕地看著這一幕。

一向冰冷如斯的少年,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瘋狂,為了一個女生驚慌失措到這個地步?

醫院。

急診室的紅燈刺目地亮著。

走廊的暖色燈光將長椅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長。

琉鏡澤面無表情,睫毛隱約在顫動,漆黑如夜的眸深得像千年寒潭。

緊緊相握的十指無措而痛楚,不住地顫抖著。

他的衣服褲子很多處被劃破,依稀可以看見傷口,有的地方甚至被染成了紅色。

可是,即使是那樣衣衫襤褸的他,也無法掩飾全身獨一無二的倨傲氣息。

走廊里來來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可是他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耳朵里嗡嗡響著,胸腔里血液翻騰,彷彿隨時有什麼東西奔騰而出!

彷彿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急診室的門終於被人推開!

一直如雕塑的少年才有所反應,急切地朝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去。

中年醫生取下白色面罩,打量著比自己要高半個頭的少年。他的面容雖然冷靜,但眼底的焦灼卻顯露無疑。

「傷口已經處理好了,只是驚嚇過度才導致昏迷……你的傷口怎麼還不去處理?」

「我能去看看她嗎?」

「她一時半會還醒不了,等你處理完了傷口,她差不多也就醒了。」

少年固執地堅持著:「我只要看她一眼。」

中年醫生拗不過他:「那就進去吧。」

病床上。

少女靜靜地躺著,臉色蒼白,眼睛緊閉。她的額頭上纏著紗布,一隻白皙纖瘦的手露在被子外面。

琉鏡澤緩緩走到病床邊,輕輕地握住她的手,感受著她脈搏的跳動,目光溫柔而痛楚地凝視著她。

不管她是不是他的安晴,他的心已受到牽引,再也無法平靜……

病房門突然被人輕輕推開。

南宮影試探性地伸出頭,往病房裡掃了一眼,看見一身頗為狼狽的琉鏡澤時,目光一凝,隨即走了進來:「看來我沒有找錯房間。」

琉鏡澤沒有說話,收回目光,將握著的手輕輕放入白色被子里。

南宮影將帶來的一捧鮮花放在病床邊的柜子上,房內頓時有股清新的香味,沖淡了裡面濃濃的消毒水味道。

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撫著她蒼白的臉頰:「小鴨子這是怎麼搞的?怎麼一點兒都不懂照顧自己呢?真讓人心疼啊……」

琉鏡澤看著他親昵的動作,身體微微一僵。

南宮影似乎沒注意到他的異常,過了片刻,他才緩緩開口:「你看起來也傷得不輕,趕緊去處理一下傷口吧。這裡有我就行了。還有,今天謝謝你背她來醫院。」

這樣的口吻,彷彿是在宣示著什麼。

琉鏡澤沉默了許久。

「好好照顧她。」

琉鏡澤最後看了一眼昏睡中蒼白柔弱的少女,轉身朝門外走去。

微帶涼意的晨光從白色的紗制窗帘縫隙中透了進來,照著病床上蒼白的面容。

少女秀氣的眉微微擰著,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呈現出一種疲憊與恐懼。

眼前好像瀰漫著一層霧氣,朦朦朧朧地阻隔著她的視線,她害怕極了。

一股力道毫不留情地推著她。

她的身體不停地向下滾落……

好像,好像有人在叫她。

終於,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只見到處都是白色的,白色的牆壁,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單。

這是在哪裡?

她不安地打量,一張正在睡夢中的絕美面容映入她的眼帘。她輕輕地眨了下眼睛,手微微一抬,渾身的酸痛讓她忍不住呻|吟出聲。

「小鴨子,你醒啦!」

趴在病床邊上的南宮影,睡眠極淺,立即被她的動作驚醒了,他欣喜地俯身抓住她的手。

「南宮影,你怎麼會在這裡?」

安晴疑惑地看向他,竭力搜索著在山上滾落時耳朵里依稀聽到的一些聲音。她聽到有人在喊「琉鏡澤」的名字,而且,昏迷前她也隱約聽到了他呼喚她的聲音……

難道只是她的幻覺?

「你說我怎麼會在這裡!小鴨子,我擔心死你了!明明上午還是那麼一個可愛健康的女孩子,下午就傷痕纍纍了!」

南宮影蹙了蹙俊秀的眉頭,眼睛裡盛滿了心疼與憐愛。

安晴回味了一下他的話,想起自己摔下陡坡的那一幕,她心裡湧起一縷後怕:「我傷得很嚴重嗎?」

南宮影捕捉到她臉上掠過的緊張,唇角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還好,醫生說大多只是一些擦傷,只有額頭傷得嚴重一點兒,休息幾天就可以去學校了!」然後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你放心,現在醫學技術那麼好,你額頭上是不會留疤的。不過,就算你額頭上有疤,我也不會嫌棄,一定收留你。」

安晴被他逗笑了,略帶一絲小女生的嬌羞瞪了他一眼:「我都成這樣了,你還耍貧嘴。」

「這不是耍貧嘴,天地可鑒,我可是真心誠意的!」

南宮影笑嘻嘻地舉起雙手為自己澄清,模樣像個可愛的大娃娃。

安晴忍著笑,小聲嘟囔著:「懶得理你。」

「呵呵,你別生氣,就當我胡說八道好了。」南宮影說完後,突然想起了什麼,「哦,對了,你現在一定很餓吧?想不想喝水?」

「嗯,都想。」安晴如實說。

「那好,我馬上去給你準備。」

看著他熱情的樣子,安晴心下有點莫名的感動,不由問:「你昨晚照顧了我一個晚上嗎?」

「當然啦,我不照顧你,誰照顧你。不過我第一次照顧病人,笨手笨腳的,你要原諒哦。」南宮影撓了撓那頭銀藍色碎發,臉上露出一點執拗的壞笑,帥氣又可愛。

整個上午的時間,基本上都是在南宮影幽默詼諧的笑話故事中度過。

安晴半倚在病床上,時不時會被他的故事逗得忍俊不禁。

某個瞬間。

略略拉開一條縫隙的房門外,有個人影悄然出現了。他默默地注視著房內的情形,良久……

「誰在門外?」安晴無意中瞄到了,忍不住開口詢問。

可是當南宮影向門外看去時,卻已經空空如也。他不解地看她:「剛剛有人在嗎?」

安晴面色凝重而恍惚:「嗯,站好一會兒了。開始我以為是路過的,沒怎麼注意。但是那個身影好像是……」

「誰?」

「琉鏡澤。」安晴猶豫地說,沒有什麼底氣。

南宮影怔了怔,拿起一個蘋果慢慢地削著,微微垂下了頭:「不會吧。他應該不會在這裡。」他不由自主地撒了謊。

「哦。」

安晴的表情一滯,情緒明顯變得低落。

「蘋果馬上削好了。」

南宮影看著她異樣的神情,削著蘋果的手輕輕抖動,險些削到手指。

「嗯。」

安晴輕輕地呼了口氣,心底卻埋下了一個疑問。是誰送她來醫院的呢?應該不是南宮影……

下午,寧然出現在了安晴的病房裡,而這個時候,南宮影剛剛出去。

安晴在班上幾乎沒有朋友,這個寧然算是和她關係稍微好的一個。

寧然將她買來的水果放在一旁,小聲問:「你還好嗎?」

安晴半坐在病床上,沖她笑了笑:「沒什麼事,醫生說只要留院觀察兩天就行了,我很快就能去上課了。你能來看我,我真的很意外,謝謝你。」

「嫉妒真是件可怕的事情,你還是被她們給折磨成這樣了。」寧然的語氣里含著嘆惜。

安晴想起上次她沒有說完的話,於是小心翼翼地問:「上次你說你有個表姐……」

「好吧,我告訴你以後,你自己要小心。」寧然聲音輕柔地開始述說,「我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就想到了我的表姐。她以前和南宮影少爺是一個班的,非常溫柔漂亮,只是性格比較內向,在班上幾乎沒有朋友。想必你也知道,南宮影少爺很會哄女孩子開心,也很體貼,那個時候,不管南宮影少爺是不是真的喜歡我表姐,但他確實帶給了她不少的快樂。可是,好景不長,過不了多久,有幾個女生暗地裡讓人對我表姐使壞,往她書桌里放大便、丟青蛙,在她卧室窗外扮鬼嚇唬她……再後來,我表姐得了嚴重的抑鬱症與恐懼症,就退學了。」

安晴聽得目瞪口呆。

寧然看著她的樣子,語氣開始低沉下來,充滿歉意:「昨天真的很抱歉,我是眼睜睜看著她們欺負你的。那些女生真的好兇悍,我一時嚇壞了,一動也不敢動。後來琉鏡澤少爺趕來的時候,你已經摔下去了……說實話,當時他為你不顧一切的樣子真的非常令人震驚呢!」

「你說什麼?」安晴不禁坐直了身子,十分不解與好奇,「琉鏡澤為我不顧一切?」

「你不知道嗎?」寧然微微驚訝,「你摔下山坡之後,琉鏡澤少爺也跟著衝下去了,受了傷,還一路背著你來到醫院……」

安晴怔怔地出神。

病房裡死寂般靜默。

許久後,她說:「他受了傷嗎?」

她的聲音有些恍惚。

南宮影回病房時,安晴正獃獃地望著窗外飄動的樹葉。

「小鴨子,好消息哦,明天你就可以出院了!」南宮影將吃的放在病床邊的小桌上,一雙漂亮狹長的眼睛裡掩不住濃濃的笑意。

安晴回過頭,淡淡地看著他:「也好,在這裡住一天的花費太大了,我半個月的活都白乾了!」

「知道就好!不過你心疼錢,我還心疼你呢!」南宮影注意到桌子上多了一袋水果,於是隨口問了句,「剛才有人來看過你啊?」

安晴表情僵硬地「嗯」了一聲。

看她的表情似乎不對勁,南宮影走進床邊,好奇地問:「誰呀?」

安晴避開他的視線,表情冷淡:「這不關你的事吧。」

南宮影隱約覺得事情不簡單:「你突然又怎麼了?」

「好吧,我想我們還是說清楚比較好。」安晴抬頭,正視著他,清秀的面容上有著執著與平靜,「我不想讓你再多欠我這份風流債。你不要玩下去了,我也不想奉陪。」

看著她鄭重其事的樣子,南宮影目光一凝:「你覺得我現在對你好,不過是玩玩而已?」

「難道不是嗎?」

「是你的頭啊!要不是現在你腦袋剛受過傷,我真想敲你三下!」南宮影緊蹙眉心,心中一陣憋悶,「我是不是真的待你好,你難道感覺不出來嗎?你腦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

安晴表情淡然,語氣異常冷淡:「你待我這麼好做什麼?你難道是真的喜歡我嗎?」

「我……」

南宮影喉嚨緊緊一抽,第一次語結。「我愛你」之類的話,從前幾乎是他的順口溜,可是現在竟然連喜歡都不敢承認嗎?

安晴也沒有咄咄逼人,語氣放軟:「不管怎麼樣,你不要對我這麼好……我的心裡已經再也裝不下第二個人了。」

南宮影的身體一震。

「你喜歡的是……琉鏡澤?」他的聲音啞啞的。

安晴遲疑了一下,搖頭否認,神色彷彿籠罩在一層迷茫的霧氣里:「我喜歡的那個人,我也不知道他現在長什麼樣子,在哪裡,過的好不好……但是,我一直相信,他還活著,而且,他一定沒有把我忘記,他會回來找我的,我相信!」

她的表情那麼認真,那麼虔誠,讓人無法產生絲毫的懷疑。

「小鴨子……」南宮影的心臟驟然抽搐疼痛起來,喉嚨乾乾的,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你的意思是你喜歡的那個人,和你分開了?你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你想聽我們的故事嗎?」也許是埋藏得太久了,需要人來分享,安晴閉上眼努力回憶著,想找個人傾訴的慾望慢慢滋生。

南宮影點頭,聲音從他的嘴角發出,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悵然:「告訴我吧。」

安晴理了一下思緒,從久遠的記憶里搜索著模糊的輪廓:「那一年,君希哥哥和他的父母應邀來我家小住,可是在快到達時發生了意外,他的父母都死了,君希哥哥因此留在了我家。剛開始他很討厭我,可是他開始慢慢地接受事實,不再排斥我和媽媽的照顧。可惜好景不長,我媽媽……也在一次意外中離開了……」

「怎麼會這樣?」一直安靜地聽到這裡,南宮影的臉上無法抑制地露出了疼惜的神色,「小鴨子,你小時候一定受了很多苦。如果我早點認識你就好了。」事實上,他的確很早就認識她了,只是依然失去了好好兒照顧她的機會。

這一次,他想好好兒地待她,但,命運的天平會偏向哪裡呢?

安晴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才繼續往下說:「因為傷心過度,從小就糾纏著我的病再次爆發。君希哥哥帶著我離開了小島,來到了他的家鄉亞安市,他把我送進了當時這裡最好的醫院。但是,那個時候我們身上的錢根本不夠,而我必須馬上動手術……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方法,才讓我順利做成了手術……可是,當我醒來之後,他就不見了……」

說到這裡,安晴變得悲戚起來,眼底彷彿湧起濃密的白霧。

「他去哪裡了?你後來再也沒有見過他嗎?」南宮影忍不住輕聲詢問。

安晴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他曾經說過永遠不離開我的,可是,他還是丟下我了,只留下一個笑臉給我……剛開始的時候我真的很絕望,很傷心,甚至恨過他,但現在我發現,其實我更想他……」

「笑臉?」南宮影怔怔地重複著這個字眼,心中百感交集。

原來在8年前,當他在醫院看到昏迷的她時,她已經經歷了那麼多的痛苦。那時候,他把她帶回家,細心地當成妹妹一樣照顧她,但她無論如何都不肯洗掉胳膊上的卡通笑臉,彷彿它是世間最珍貴的寶貝。

這次相遇後,當他認出她時,他是那麼歡喜,以為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是老天爺要將她還給他。

可是,如果那個她一直牽掛的人出現,他將再次失去照顧她的機會,並且可能是永遠地失去……

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南宮影的俊容上再次展開笑意:「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不是嗎?你的君希哥哥不會回來了,你也應該放下那些回憶……」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安晴打斷了:「不,他會回來找我的,他不會丟下我……」長長的睫毛輕輕抬起,她的眼眸中流轉著希望的光芒,「而且我懷疑——他已經出現了。」有些人會一直刻在記憶里,即使忘記了他的聲音,忘記了他的笑容,忘記了他的臉,但是重新相遇時那種奇妙的感受和吸引,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

南宮影徹底怔住。

他的腦海中,莫名地閃過琉鏡澤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