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逆流
跟著翠姐走進山神廟,就能看到左右兩邊一個放蠟燭的架子，一個放錢糧的爐子。
黃薇這次沒帶錢糧，先去放蠟燭的地方擺蠟燭。這放蠟燭的地方不大,也就是一個四層的燭台鐵架子，下面還有一個鐵槽,裡面盛著水,上面的蠟燭要是低落下來,正好就能落在水中,不至於掉落在地面,積年累月難以剷除。
現在的寺廟啊道觀啊,已經少有能見用來放明火的地方，最多不過讓信徒上一炷香,就算完事。
黃薇並不信奉漫天神佛,但公司團建難免會去爬山,去了山,就會見到山廟道觀，雖然不會去上香,但也會去裡面轉一圈，權當歇息。她坐著喘口氣的時候，就看到同事們去買了一炷香，看似虔誠的在祭拜。
但他們也不見得多信這些，只是跟著風順手拜一拜,在祈禱一下來年的風調雨順、自己的步步高升。
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黃薇卻要進行祭拜山神。
她拿著自己的那對蠟燭，用蠟燭頂端的那點引線，對著別人家已經點燃的蠟燭取火,不多時，蠟燭就被點燃，蠟燭油低落下去，落在鐵槽的水中，發出輕微的「呲」聲，凝結成一小塊。
如此將兩個蠟燭都點燃，黃薇將這對蠟燭插在了比較靠下的位置。
上面兩排的位置滿滿當當，估摸著大家都覺得越是靠上的位置越是能直達天聽，讓山神知道他心中的祈願，好讓他的願望實現。
但黃薇不信這些，擺在哪裡都一樣，還不如直接放在下面，那邊比較空，不用挑挑選選，也不用跟旁邊的阿叔一樣，鏟掉別人的蠟燭，再把自己的放上去。
黃五還以為黃薇是在考自己，要跟自己找認同，立馬用了自己記得的所有辭彙，來形容這尊神像：「那還用說嗎？咱們村子拜了這麼久的神，閉著眼睛我都能說出它長什麼樣。這可是大神，從好多年前就
黃薇在此刻，有些懷疑掛畫上的巨人和村民們信仰的山神到底是不是一個東西，這個神像的神態動作分明是個女子，而她的臉，和程璐雲有五分相似。
黃薇在大爺們的指引下，進了大殿裡面。她得先帶著香在裡面祭拜，然後才能將香塞入香爐。
這並不是寫實的神像，而是帶著濃郁的仕女圖那種把臉畫的圓圓的，看著就慈眉善目的模樣，但就是這樣的神像，給黃薇的第一感覺就是——她長得和程璐雲好像啊。
本來被人猛地拉住，黃五就要生氣，結果定睛一看這不是自己沒出五服的好兄弟薇哥兒立馬就喜笑顏開起來：「喲薇哥兒，你怎麼了？莫不是走的太久了一時喘不上來，要是難受啊，你就歇一會兒，等會兒再拜神，不著急。」
黃薇這一刻有點頭暈，她下意識踉蹌了一下，然後伸手抓住身邊的人，來穩定自己的身子不至於摔倒。被她拉住的人好巧不巧，就是黃五。
說是大殿，其實也就是一個小屋子，畢竟是黃家村這種地界，也不可能真搞出來一個規模巨大的山神廟。
他說得好好像是在關心黃薇，實際上聽著卻特別陰陽怪氣。黃薇卻無心去管他都說了些什麼，只是問他：「這尊神像，長什麼樣？」
它只有一半的身子，一半從石壁里探出來讓人看了個正面，一半卻還在石壁裡面似是還沒被放出來。
那神像鑲嵌在石壁上，和在外面看的一樣，這座山神廟依靠著後山，大殿只有一半，沒有後半截，後半截就是這座後山。如今看到這座神像，也是如此，它端坐在神台上面，和掛畫不同，它手中掐著蓮花指仿若一尊慈眉善目的佛陀，和鎮壓惡鬼的模樣截然不同。
香爐的氣味很重，那種刺鼻的味道讓黃薇皺了皺鼻子，她低
頭看向自己的手中的那炷香，她在下面點蠟燭的時候已經順手將香點燃，不多時就會和其它的一起，進入香爐，最後化作飛灰。
翠姐找了個不上不下的位置便已經滿足，她跟黃薇說自己要去燒錢糧，讓黃薇自個兒先去上香。
黃薇踩著石階，就上了大殿。大殿正門口擺放著香爐，已經有人在往香爐裡面放自己的香，無論是男是女，他們都嘴中念念有詞，最後把香扔進了香爐里。
庇護著咱們村子，它高大威武英俊不凡，自然是天地間最最爺們的神！」
她抬腳跨過門檻，進門的時候已經起了仔細觀察的心思。她到這兒來又不是真的順大流燒香來了，她是來找線索、獲得情報的。黃薇剛準備打量四周，就被眼前的神像給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這一切都不是重點，真正讓黃薇移不開視線的，是神像的臉。
黃薇說了好，就抬腳往上面的大殿走去。
可沒想到黃五說完以後，旁邊的老人家卻不同意起來：「你說什麼呢？神像明明是慈眉善目，一副慈悲心腸的模樣，下回別亂說了。」
黃五想呲回去，但一看是自己家的老叔公，立馬憋了下來，半句話不敢多說。黃薇這才明白，所有人看這尊神像，都是不同的。
黃薇抬著頭，仰視著這尊神像，神像低垂著腦袋，眸中湧現出無限的愛憐，看黃薇的眼神彷彿在看自己最為珍愛的戀人。尤其，它還長了一張程璐雲的臉，那雙充滿著愛意的眼睛，讓黃薇挪不開視線。
黃薇低下頭，不再看這尊神像。
她也沒有祭拜，只是直接出門，走向了門外。她抬起腳步準備往外走的一剎那，她耳邊還縈繞著「黃薇……黃薇……」的聲音。
黃薇手扶著門框，抬起腳往外走的動作都頓了頓，冷汗從黃薇鬢角滑落，她最後還是不發一語，走出大殿，來到香爐旁，把自己手上的香給扔了進去。
那聲音說不出的迷惑心神，甚至能夠勘破黃薇心底的微小祈願。
這個山神廟有古怪，不是一般的有古怪。
黃薇背對著山神廟，下了來時的石階，面前崔姐迎面而上。她本來還想笑著和黃薇打招呼，結果就看到黃薇的面色有些慘白：「薇哥兒，怎麼了？」
「走的太久了，一時沒喘上氣。」黃薇拿剛才黃五說的理由應付了過去，下了石階就找了地方坐下。
到了這時，黃薇才有餘裕抬頭去看山神廟的大殿。漆黑的黎明前夕，整座山神廟卻籠罩在一片光芒中，徒留背後的山壁，仍然是一片黑暗。黃薇深吸一口氣，她有些不明白，這個山神到底是什麼。
程璐雲不想讓自己看見的，害怕的，又是什麼？
是這個山神嗎？它在不同人眼中有完全不同的樣子，在黃薇眼中，就是對著自己滿含愛意的程璐雲，不得不說，在看到神像的雙眼的時候，黃薇差點就動了心。但說一千道一萬，那就是一個石頭，黃薇再缺愛也不可能對著一個石頭髮癲。
但是假如……山神是真實存在的呢？
黃薇腦海中突然有了這麼一個念頭，這個念頭，也很合理，這
是個有鬼怪的副本世界。
既然有鬼，那有神也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這個村子到處都是古怪，指不定還真有山神這玩意兒。
可如果真有山神，那憑什麼作為一個鬼，程璐雲能成為最終BOSS？黃薇弄不清楚，她有點小聰明，但不多，她的聰明來自她善於觀察，她可以將看到的東西結合起來形成自己所獲得的情報，但全靠猜的，黃薇真猜不到。
後山、山神廟、山神、山洞、蠕動的非人東西，這些團成了一個結，要將這個結縷清，絕非易事。
但黃薇還有個選項：找程璐雲打直球。
這個選項只有黃薇有，只要回到家去，去問程璐雲，她說不定會告訴自己。
黃薇閉上了眼睛，出門前程璐雲的模樣在心中泛起，她將剛才的念頭打消，決定還是得靠自己。她想要知道一切的真相，走到程璐雲身邊，成為和她平等的人。
如果所有的線索全靠程璐雲給，那她還談什麼平等？她還是那個程璐雲手中的小寵物，開心了撥弄一下，不開心了現在不會嘎，但會丟到一邊去。
黃薇不要。
她吐出一口濁氣，睜開了雙眼。
不管怎麼說，現在還是獲得了一些有用的情報：山神真實存在，並且還有非同一般的能力，程璐雲的死和山神說不定有聯繫。
黃薇又把之前獲得的情報聯繫在一起，慢慢的、一個想法在黃薇腦海中逐漸成型，她目光中的冷靜變成了驚疑。
有沒有可能，村民們因為一些原因，例如山神獻祭，將程璐雲進行懲罰，最後導致了程璐雲身死？會選中程璐雲的原因很簡單，在一開始黃薇到達黃家村的時候，程璐雲說的就是「總算回來了」、黃澄澄說的是「等的好苦」，那引路人、程璐雲的丈夫、黃澄澄的父親，已經出去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農村，一個家要是沒有男人，那真的很容易被人欺負。
黃薇腦海中的這個念頭，讓她沒法繼續在山神廟裡面，她直起身子，不想再等翠姐，轉身出門離開山神廟。
山神廟中香火旺盛，不知凡幾的村民們手中捧著香，對著半鑲嵌在石壁上的神像拜了又拜。或許他們在祈求山神，讓自己這作為鬼混的虛無生命得以延長；又或許對程璐雲母女倆恨得牙痒痒，巴不得山神對她們給予懲治；也可能祈求讓村外的親人們來到自己身邊，在死後也能看到一眼。
只有黃薇，她不參祭拜，不問神佛，逆著人流，只想回到家中，擁抱自己最愛的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