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綉雪人

正文卷

郎琢一手負後,順著宮牆往出宮望向而行,待遠離了嵯峨宮的地盤,才停下腳步來。

回首望著來時的方向良久,周遭的黑暗都湧進那深巷了,郎琢忍了很久,終究未能忍住,悶沉沉笑了。

徐北笙是和他一樣的瘋子,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剛才那眼底的殺氣已經將她出賣了,只她自己以為藏得有多高明。

經歷了今日連番的事,北笙早已沒有沒睡意,腹內火燒如焚,一口氣飲光了一壺放冷的茶才覺得好受了些。

躺在榻上勉強小眯了一會,外頭天光已亮。

皎潔樓上已經有了說話的聲音,過了片刻後又恢複了安靜。

北笙披衣出去時,其他貴女們都已經去了凈池齋,只江亞茹一個人懶懶散散落在了北笙的後面。

兩人並肩去了凈池齋,江亞茹絲毫不提昨日之事,好似無事人一般,同北笙聊幾句旁人的閑事,說得高興處還要笑上幾聲。

進了凈池齋的門,大家都在拿著綉綳刺刺繡綉,門口的響動並沒有驚擾她們,只有李柔霏和王蘇槿朝北笙打了個招呼。

北笙和江亞茹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不多時劉尚宮先來了,看著空出的四個座位,便讓坐在後面的貴女都往前坐。

北笙還覺得角落裡的位置挺好的,反正刺繡課不是她喜歡的。即便將來成了太子妃,也不用自己繡衣裳穿。

當坐在後面的李柔霏和吳錦知往前佔了柳澤蘭和覓毓原來的座位後,最前面的兩張座位還空著。

劉尚宮長指一指,點了一下角落裡的徐北笙和另一方向的王蘇槿,道:「你們兩個坐到前面來。」

呃……

誰也不喜歡坐在長公主的眼皮子底下去,但又不能不給劉尚宮面子。

王蘇槿還在遲疑,徐北笙已經抱著自己的東西走到前排坐到了蕭竗原來的位置上了。

她見徐北笙已經坐過去,自己便也跟著收拾了自己動坐到了原先蕭竮的位置上。

門外的天光斜斜泄過來照在徐北笙的身上和案上,便是門外的人也能將她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

劉尚宮安排好了座位,又向大家囑咐兩句今日長公主課上的主要內容,算是帶著大家先預習了一遍,而後才走。

卯時三刻的時候,門外賀邈喊道:「長公主殿下到!」

眾人頓時起身。

許是昨夜沒休息好的緣故,北笙只聽到後面椅子哐當作響,好似有人險些跌倒。

長公主一襲寶石藍色的長衫,髮髻上沒多少裝飾,淡泊的不像是是個公主,倒真像個夫子。

接下來的幾日課上,北笙發現她都是這般打扮,但下了課,若有人來拜見,她又裝扮的稍華貴一些了。

行禮問安後貴女們都落了座。

今日要繡的圖樣昨日劉尚宮就教大家畫好了,唯獨北笙手上的綉棚什麼也沒有。

即便臨時抱佛腳,也無濟於事。

長公主在台上舉著綉綳教大家怎麼給梅枝上綉上雪,什麼直針、纏針,北笙聽得一頭霧水,遲遲落不了針。

便是這樣的刺繡課她前世今生學過兩回,不會還是不會。:

倒不是她笨,只是覺得對自己無用的東西學著入不了心,便一無所成。

長公主將該講的針法、布局都已經講完,便走了,剩下的時間各自練習,課堂秩序有劉尚宮盯著。

北笙倒是端著綉綳好半天,絲緞上空出了梅枝的地方,只用細毫淺淺勾出了雪壓梅枝的「雪」。

過了好半晌,指尖捏著的細針才發著顫落了上去,偶爾瞥一眼旁邊的王蘇槿,不對比則已,一對比北笙的心就跌入了谷底。

且不說王蘇槿的綉栩栩如生,就是走針也是整齊有度。反觀自己,便知什麼叫做「沒臉看」,那叫一個縱橫交錯、錯綜複雜,就是粗婢納的鞋底子也比她的走針上一等。

好不容易熬過了一個時辰,北笙不但沒綉出像樣的雪來,手下的絲線還打了結,一陣手忙之後,也沒有理清,反而越理越亂。

劉尚宮如鷹隼的眼神在八個貴女中掃來掃去,最終目光落在了北笙身上,看她綉綳掉在胸前來回打轉,兩隻手忙不停的和那根細線打架,心頭不由嘲諷一笑。

劉尚宮乾咳了一聲,道:「諸位姑娘家世顯赫,都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選,但太子妃之位只一個,是以只能優中選優。」

「你們學刺繡已經有一陣了,再過些天也就是八月初三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今日下午郎大人會來同長公主一起,將綉工最好的貴女選出來,組成對為皇后娘娘綉生辰賀禮,說是賀禮,也是太子妃遴選的一環。」

北笙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那一團亂的絲線也不解了,獃獃往案上一撂,長長鬆了一口氣。

解不開便不解了,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劉尚宮的話看似是個所有人說的,但她玲瓏之心怎會分辨不出是給她一個人說的。

前世大家給皇后娘娘綉了賀禮,皇后只是挑了最好的一兩個綉品留下,收進了庫房裡,便沒有下文了。

好像也沒見皇后因誰的綉工好就對誰青眼有加,太子妃沒定下來之前,她對誰都淡淡的。

劉尚宮話鋒一轉,又道:「有些綉工差的,或是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便不用太辛苦為難自己了。」

一時,眾人齊刷刷的目光又朝北笙投來,綉工差的貴女不少,但從來沒接觸過的誰都知道劉尚宮說的是誰了。

北笙一抬眸,正對上劉尚宮那意味深長的眼眸。

她未向後看,也只大家都想看她是否會羞愧難當,但她偏偏沒有羞愧難當,反而無愧於心,甚至在眾人眼中是厚顏無恥的傲氣。

也有人對劉尚宮的話不滿,吳錦知壓著聲音說:「女紅差不代表其他方面差,尚宮的話也太傷人了。大靖只有一個太子,也只有一個太子妃,而我們八個人爭一個位置,必定會有七個人落選,難道這七個人就只能孤寡一輩子了嗎?」

「除了太子,天下有才學的男子也不少,諸位姑娘也不必因為女紅做得差就喪氣,自也有賞識我們的人。」

這番話說完,有人點頭,也有人垂下眼眸不敢表態。劉尚宮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從紅變成了黑。

劉尚宮本是針對北笙,卻沒想到也點到了吳錦知的心裡。

吳錦知畫得一手好畫,卻對刺繡一直摸不到竅門,是以上女紅課以來一直心頭鬱郁,現在聽了劉尚宮的話,肚裡的怨氣一下有了個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