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亂中有序

正文卷

如果要算時機,那麼光榮之手來的很是時候,但克雷頓並不高興。

光榮之手只有兩隻,一隻在朱利爾斯那裡,但綠頭髮顯然不會這麼好心,所以只會是唐娜送來的。

他始終覺得這隻光榮之手在自己身邊不如在唐娜身邊,至少他會保護好自己,而這孩子卻還不能完全應用自己的能力,她需要這件奇物。

不過既然東西已經送來,他現在也沒法把這隻人手還回去,只能先放在大衣內測的口袋裡,然後繼續自己的工作。

救世軍和熱沃的獵人們的距離已經十分相近,放在克雷頓經歷的那幾場戰場來說,這次衝突的雙方几乎相當於隔著一層面紗,撩開面紗,火與血就會接踵而至。

救世軍的人佔據了地形的優勢,他們可以趴卧在高處的積雪中俯瞰獵人。而獵人則需要觀察手根據克雷頓的指示才能意識到敵對的人大概在哪個方向。

克雷頓注意到這些叛軍各自分開很遠,他用經驗判斷,這是為了一會兒用階段性的射擊騷擾獵人們,隱藏自己的位置和人數,同時也可以避免被完全包圍。

他沒有用旗幟,而是伸出手比了個手勢,希望熱沃的觀察手能注意到這點。

那個藏在隊伍最後的小個子偏頭看了克雷頓一眼,稍前的一個人因為腳步放慢,看到他的動作後也下意識跟隨他看過來,然後是第三個人不知道為什麼也回頭看了一眼,隨後也學著他們的樣子看過來。

這個明顯的動作讓克雷頓呼吸一滯,他猛地轉動望遠鏡,果然看到一個救世軍的士兵正指著自己這裡。

太多人做同一個動作,救世軍的觀察手也發現他了!

克雷頓沒有猶豫,翻身跳下樹梢。

沉重的身體剛砸進雪地,後面的樹木便震了一下,樹榦上多了一個彈孔,周圍形成一片雪霧,而枝幹上覆蓋的雪則被震下,接二連三地砸在克雷頓身上。

「好極了。」他嘟囔著爬起來。

剛才的槍聲好像觸發了某個開關,槍聲稀稀落落地響了起來,回聲在雪地里激蕩。

克雷頓再次找到一棵樹上去,他看見已經有一個獵人倒下了,而獵人的同伴則留下一個將他往後拖,其餘地都順著子彈來的地方猛衝。

長槍在雪地里換彈不太方便,而僵硬的手指更使得士兵沒那麼容易操作槍械。

獵人們正要抓住他們裝彈的間隙將遠程戰扭轉為近身戰。

一旦用不了槍,這些吹了好幾天寒風的傢伙就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而救世軍的人也提防了這一點,他們一旦開槍,隨後就立刻後撤,轉移到新的陣地去。其他方位的同伴會射擊跟來的獵人為他們爭取時間。

林地間響起了熟悉的尖銳哨聲。

不同方位的哨聲在回蕩,叛軍們就像螞蟻一樣分工協作,互相配合著進退。

軍哨是軍隊中的暗號體系,其種類繁多,在和平地帶駐守的士兵通常只會記住幾個最基本的哨聲,更複雜的平時也用不到,而這些救世軍卻運用自如。

在薩沙市的這批救世軍都是從殖民地調回的軍人,他們也曾參與過王國的對外戰爭,

在雪地中匍匐的弗朗西斯自豪地吹響軍哨,每當他那尖銳的哨聲響起,後面的回應哨聲也隨之而來。聲音的信息在他的腦海中轉化成畫面,連綿不斷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被自動按照節奏分開成一段一段,他似乎能看到一張視角鳥瞰的巨大地圖,所有的士兵都如同兵棋一般,按照他的命令在地圖上緩緩移動。

儘管他手下只有十個人,但指揮的藝術仍能完全發揮。

熱沃的槍手們對於這種戰法毫無辦法。

他們或許在與叛軍單打獨鬥的時候能佔優勢,但一到集團作戰,他們每個人心底都不知道該幹什麼。

只有真正的獵人因為過去對彼此的熟悉知道聯合在一起,那些從鎮民中臨時選拔的槍手連後面的旗語都不知道看。有些人聽到那連成一片的哨音後甚至呆在原地,不知道是該開槍還是朝哪個地方走。

只一會兒,不知道哪裡射來的子彈就已經打倒了兩個人。

一些本來要摸到兇手身邊的人聽到後面的慘叫,居然又折返回去,試圖在空地上救助傷員,才爬上樹的克雷頓看得胸口發悶,氣得差點再次掉下去。

他回顧往昔,腦海里只浮現出一個念頭:「在軍隊里搞同鄉會果然沒有好下場。」

長達十年的軍伍生涯讓他已經將一些戰術視作常識,以至於熱沃人這麼拙劣的戰鬥操作對他來說是一種折磨。

他因為他們的士氣高昂而高估了他們,然而這只是一群烏合之眾。

不過熱沃人也不全是一無是處,獵人中有機敏的正側耳傾聽,試圖找到吹哨人的位置,但哨聲此起彼伏,在這片山坡上激起無數迴音,似乎連身後都有哨聲傳來,靠他們的耳朵短期內根本沒法判斷出具體的位置。

克雷頓正要給他們發信號,卻再次看到一個叛軍的士兵正在瞄準自己。

「草!」

又是一槍將克雷頓從觀察位逼了下去。

救世軍中專門分了一個觀察手給他,比熱沃給的那個優秀多了,克雷頓才爬上樹幾秒就被發現了,不過他可一點感激的心思也沒有。

「廢物!都是廢物!」他忍不住破口大罵。

他知道熱沃的人不專業,但沒想到他們能在佔據了絕對人數優勢後還唯唯諾諾。

他們就是喊上兩聲也比現在這樣什麼都不做強,至少叫喊能讓救世軍多花一點時間分辨哨聲指令。

熱沃的隊伍人數是救世軍的三倍,要是他們能鼓起勇氣,就算一槍不開也能衝上去把敵人全部按倒,但他們卻退縮了,現在救世軍的這幾槍直接將這些本地人原本高昂的士氣打壓下來。

這些本地人錯誤地以為救世軍註定要死,所以為了保全自己和親友性命儘可能地放緩攻勢,企圖用之前的拖延計策那樣勾住救世軍,然後讓氣候做自己的援軍。

但他們遲疑的越久,救世軍的準備就越充分。

之前他們一方在鎮子里,一方在鎮子外,救世軍要進攻只能先在寒風中走上半個小時,而且交戰地點也是熱沃人選擇,他們佔據了完全的優勢。但現在他們可是近距離交火,完全沒有緩衝地帶,這些叛軍都是訓練有素的戰士,又沒有和談的想法。實在拖得久了,這些救世軍恐怕要集合起來殊死一搏,到時候要死更多的人。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必須自己出手

又是一聲新的哨聲,某名發出撤離申請的救世軍等待了兩秒後突然得到了一個前進的指令。

這不是他想要的,但士兵經歷的訓練令他們本能不能違抗命令,他習慣性地爬起來向前走,剛離開掩體,一根弩箭就直直飛來,釘在他的右眼窩裡,在他倒下去前,另一隻眼睛的反光映照著身前不遠處端著十字弓的熱沃獵人。

終於死了一個救世軍。

獵人們的隊伍士氣有所抬升,屍體旁邊響起一片歡呼。

儘管人手分散,但救世軍們還是能從熱沃人的歡呼中判斷出己方有人死亡,更加凝重和謹慎。

剛才那個哨聲不是自己發出的.弗朗西斯盯著自己手裡的鐵哨子愣了愣,又懷疑是其他人記錯了軍哨的信號。不過眼看熱沃人還在行動,他很快拋棄了猶豫,將哨子再次湊到嘴唇邊,準備勒令西側的人掩護東翼轉移。

「嘟嘟——」【全體向右移動】

趴在雪地中的弗朗西斯驚愕地放下哨子,他腦海中的兵棋仍在規律地移動著,只是這次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還沒吹哨呢!

誰特碼在亂吹?!

他想分辨哨聲的位置,但遇到的問題和熱沃人一樣,這裡的救世軍分開得太散,而陣陣迴音又干擾了聽覺,根本辨別不出是哪裡的人在吹哨。

就在他思考的時候,那個陌生的哨聲又發了兩次錯誤信號。

兩名救世軍因為接受了這個命令,轉移去的新位置和其他人脫節,被熱沃的獵人團團包圍,眼看就要遭遇不測。

弗朗西斯試圖重新加入哨音體系調整命令,但他們之前為了避免方位紊亂的難題,約定了不同的人發出的哨音順序,每個人的「發言」順序都是固定的,而那個陌生的哨音擠佔了弗朗西斯的位置。

他加不進去了。

觀察手那裡傳來的消息還是一如既往地正確——熱沃人在逐步逼近,兩方的壓力逼迫得弗朗西斯的腦袋血管幾乎要炸開,他猛地站起來一摔哨子:

「哪個蠢貨在這個時候還在搗亂?想拉著其他人一起死嗎?!」

聽到主官暴怒的聲音,觀察手回頭看去,耳邊又是一聲不知哪來的哨聲,引領著又一個救世軍脫離了陣型,這下他也了解了情況,扔掉哨子跟弗朗西斯一起吼了起來。

「都踏馬別吹了,有一個人在亂吹!」

靠在一棵大樹下坐著的克雷頓默默放下從獵人那裡借來的哨子,起身拍了拍土。

他終於找到弗朗西斯的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