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聽著急去看狗蛋,跑得太快，戚灼竟然追出一段後才將人給追上。季聽一個踉蹌摔倒在光道上，戚灼還沒有來得及扶,他已經迅速爬起身,一聲不吭地繼續飛奔。
前方有一塊微凸於主畫卷表面的小屏,兩人沖至小屏前才停下腳，季聽大口喘氣，俯下身輕輕一點，小屏瞬間在面前鋪展開。
「……乖乖,我的心肝，你和季雲長得一模一樣。」
畫面里,一名穿著白大褂的人打開一個橢圓形容器,從裡面抱出一個渾身濕漉漉的新生嬰兒，再遞給了旁邊的老太。
戚灼認出來那是季太太，但他還來不及多看,季聽就已經在迫不及待地往後撥。
快進的畫面里，斷續傳出來一些聲音：
「米球，我給你做好嬰兒床了。」
「飯糰，爸爸就要去接媽媽，很快就帶著他一起去接你。」
「白伽,戚灼被螅人抓走了。」
……
季聽往後撥了一段，突然停下手,微微喘著氣看著面前場景。
這是一片海洋,日光灑落海面,海鳥成群結隊地在空中飛翔,魚兒不時破水而出,捕魚的少年發出驚喜的笑聲。
岸邊大石上坐著三人,其中一人懷裡抱著名嬰兒。嬰兒正恨恨地扔掉懷裡的石頭，哼唧著四處張望。
「蛋蛋。」季聽輕輕啟開嘴唇，接著又大喊一聲：「蛋蛋！」
畫面還在繼續，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狗蛋，聽見那名也叫白伽的叔叔問道：「他這樣要多久？就一直找他的小爸爸和小媽媽嗎？」
「還要一段時間吧。他現在越來越大了，也就越來越不容易忘記自己的親人……我也不想讓他忘記。而且我現在更擔心的是小戚灼和小季聽，特別是小季聽，他該多難過啊…」大季聽道。
戚中校舉起狗蛋：「小孩，平平安安長大吧，你看看這天空，這海……這些都是你小爸爸送給你的最珍貴的禮物。」
狗蛋啊啊叫了兩聲，在空中踢蹬著兩條粗短的胖腿，頭頂的一從柔軟髮絲也在風中飄拂。
季聽看著看著，嗚嗚哭了起來：「蛋蛋是在找我，他在找爸爸呀，他是在找我……蛋蛋也想我們，哥哥，蛋蛋也在想我們……」
戚灼在他身旁蹲下，不出聲地摟住他的肩，一起看著畫面里的狗蛋。
「我好想蛋蛋，他肯定會哭的，他找不著我們肯定會哭。」
戚灼將季聽攬進懷裡：「沒事，你看他還好好的，只有你在哭，沒事。」
他話音剛落，面前場景便成了夜晚，戚中校抱著雖然沒有哭，卻一直小聲哼著的狗蛋在通道里走來走去。
狗蛋躺在戚中校懷裡，閉著眼，明明困極想睡，卻又非常警醒，只要哪裡發出點輕微動靜，就倏地坐起身看去，發現那裡沒有出現熟悉的人後，再失望地繼續哼哼。
這次戚灼也按捺不住了，忍不住對著畫面喊：「找個包把他裝進去背著走。」
季聽淚眼朦朧地跟著喊：「找個包啊，快去找個包啊。」
房門被拉開，燈光透了出來，一道頎長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大季聽正要不出聲地問戚中校他睡著了沒有，就見一顆圓圓的腦袋從戚中校肩上冒了出來。那雙大眼睛在看見他後迅速蘊起一層水光，嘴巴也朝下癟。
大季聽走過去，從戚中校懷裡接過狗蛋抱著，低聲問：「寶寶，還是不想睡嗎？」
戚中校：「他想睡覺，很疲倦，但一直找不著小季聽和小戚灼，又不會講話，就很煩躁。而且也不准我說話，聽到我出聲就會罵人。」
狗蛋此時正暴躁著，聽到戚中校的聲音後，便沖著他啊地大叫一聲。
「哥哥你先回屋吧，我把他哄睡著。」大季聽道。
戚中校嘆了聲氣：「行，再睡不著的話，我就開著機甲帶他去游島。咱父子就在島上曬月光，就看誰耗得過誰。」
待到戚中校轉身，大季聽將狗蛋橫抱在懷中輕輕拍撫：「蛋蛋，我知道你想他們，我也很想他們，但是沒有辦法呀……」
「哦哦……呀嘎……」狗蛋吚吚嗚嗚地跟著說，聲音里全是委屈，又伸手去摸大季聽的臉。
大季聽親了下他的小胖手：「小爸爸和小媽媽肯定也在想你，要知道你這樣得多揪心。」
「唔呀呀。」
「爸爸給你講個故事，小狼和小狗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小狗正在家裡吃飯，突然就聽到屋子外鬧哄哄的，一隻小狼在那裡嗷嗷著罵人。」大季聽捏著嗓音學道：「嗷嗷，嗷嗷嗷，嗷嗷……」
狗蛋一眨不眨地看著大季聽，臉上終於露出了笑。
「小狼就堵在小狗上學的路上，看見他就喊——嗷嗷，狗崽子，狗崽子，嗷嗷……」
季聽和戚灼一直站在光道上看著，季聽下意識就應了聲：「在呢。」他回答完後才發現不對，轉頭去瞧戚灼，見戚灼也正垂眸瞥著他，便問道：「大周哥哥是在叫我嗎？」
戚灼清了清嗓子：「不是。」
「哦。」
季聽又看向狗蛋，像是怕將畫面里的他吵醒般，聲音壓得很低：「蛋蛋聽大周哥哥講故事就沒有不高興了。」
戚灼嗯了一聲，也放輕了聲音：「他在捻你大周哥哥的衣服，只要做這個動作，保管三分鐘內就要睡著。」
狗蛋聽著大季聽的低柔嗓音，眼皮一點點合攏，那隻捏著大季聽衣袖捻動的手也慢慢停下。
「蛋蛋都不知道我在看著他。」季聽拿起戚灼的手，用他的睡衣袖子擦自己剛流出來的眼淚。
「知道了那還得了？哭起來就收不了場，我們只要看到他好好的就行了。」戚灼雖說這樣安慰著季聽，聲音聽上去也很低落。
「哥哥，我以前就給你說過這裡，我能看見蛋蛋、飯糰弟弟和大周哥哥他們。可這到底是什麼呀？我看到的是不是三維電視呀？」
戚灼之前也給季聽解釋過時間長流，但他畢竟沒有親眼見過，解釋得也很含糊。現在既然身處其中，便指著面前的場景道：「這不是電視，就是真實的狗蛋。你幼兒園畢業典禮時不是有人在拍攝嗎？我當時在家就能看到你，你撓了幾次臉，和身後的小朋友說了幾次話我都知道，就和現在看狗蛋一樣。」
季聽愣了幾秒：「那你看的也還是三維電視呀。」
「……行，那就是三維電視吧，我們就是看的狗蛋直播，就像看你的畢業典禮。」
季聽沒有再追問，戚灼伸手將他眼角的水痕擦掉，再坐下去拍了拍身旁。季聽便也挨著他坐下，兩人都專註地看著畫面。
大季聽還在輕聲哄著狗蛋：「小狼就帶著小狗藏在地下室內，可是睡到半夜的時候，轟！地下室塌了。小狗慌了神：「汪汪，汪汪汪。」小狼在旁邊的石堆里回他：「嗷，嗷嗷嗷……」
大季聽正嗷著，目光落到地面的倒影上，倏地轉過頭，看見戚中校正靠在他身後的陽台上。
戚中校背著光，面部有些看不清，卻能瞧見那微微勾起的嘴角輪廓。
「……我在哄他。」大季聽神情鎮定地解釋。
「嗯。」戚中校應了聲，走前來攬住他的肩，暗啞著聲音問：「小狗是怎麼叫的？你再學一下我聽聽？」
大季聽斜睨著他，聲音輕得似耳語：「我忘記了。」
「撒謊。」
戚中校眸色暗沉，接著俯下身，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麼，大季聽輕咬著唇沒有做聲。
戚灼看著大季聽那迅速泛起紅的耳朵，還有兩人之間那像是要牽出絲的眼神，心裡警鈴大作，暗叫一聲不好，便準備故技重施，讓季聽趕緊將這畫面縮小。
但他還沒來得及出聲，原本看似睡著的狗蛋在聽見戚中校的聲音後，突然就醒了過來，還強撐著睜開眼，忍住困意對他噗了一下。
兩個大人沉默幾秒後，戚中校伸手蓋住狗蛋的臉，企圖進行催眠：「你沒有看見父親，也沒有聽見父親說話，你躺在爸爸溫暖的懷裡，馬上就要睡著……」
狗蛋卻忽地抬手，將臉上的手撥開，滿臉迷迷瞪瞪地抓著大季聽肩膀要爬起來。
大季聽忙背過身：「你快進屋，別讓他又清醒了。」
戚中校用手指對著狗蛋點了點，錯著牙道：「行，這段時間我不敢招惹你，也不敢礙你的眼，我進屋了。」走到門口時又轉頭，對著狗蛋冷笑道：「等你再大點，就給我扎馬步。」
「噗噗噗。」
看著大季聽又抱著狗蛋左右搖晃，嘴裡輕聲講著小狼和小狗的故事，季聽眼巴巴地道：「大周哥哥給蛋蛋把尿了沒有呀？要是沒有把尿，就這麼睡著了，過不了多久他就要尿的。蛋蛋以前睡覺前，我都要給他把尿的。」
戚灼側頭瞧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季聽繼續擔憂地道：「蛋蛋這樣抱著也能睡著哦，以前我都是把他裝在背包里，只要走來走去的，他就睡著了。」
戚灼嘴唇動了動，還是忍住了沒有吭聲。
「蛋蛋睡著了嗎？眼睛閉上了，但是哥哥我給你說，他這樣不一定就是睡著了，我還要背著他再走幾次才會回家。」
戚灼終於忍無可忍：「還挺能的？那你教教我怎麼哄狗蛋睡覺？我怎麼不記得你還背過他睡覺的？」
季聽終於從眼前場景上收回視線：「……啊。」
「你啊個屁。我給狗蛋把尿的時候，你都要湊上來讓我給你也把把，還好意思說自己給狗蛋把尿？」
季聽瞥了他一眼，又鎮定地看向前方：「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對，就是我記錯了。」
狗蛋終於躺在大季聽懷裡沉沉睡去，大季聽抱著他進了屋。屋內只開了一盞小燈，戚中校正借著那昏暗的光線，將洗好的尿片掛上窗戶外的橫欄上。
他聽到動靜後轉過身，無聲地做了個口型：「睡著了？」
大季聽點點頭：「睡了。」
水倨星基地一直在往外擴建，兩人的住所也挺大，狗蛋還有自己的嬰兒房。兩名年輕的父親如同做賊般，躡手躡腳地往嬰兒房走，大季聽一個沒留神，衣服勾住了旁邊的柜子把手，柜子被拖得吱嘎一聲，擱在上方的奶瓶和水杯掉了下來。
戚中校原本走在前方几米遠，準備提前去打開嬰兒房門，聽到動靜後倏地轉身，如一道閃電般沖至大季聽身旁，一手一個接住了還未墜地的奶瓶和水杯。
大季聽半弓著背，戚中校保持著接東西的大跨步姿勢，兩人都一動不動地看著狗蛋。
「嗯……」狗蛋在大季聽懷裡動了動，人卻沒有醒。
「呼……」兩人都鬆了口氣。
這一幕看得季聽非常緊張，一直抓住戚灼的胳膊不松，在看見他們繼續在昏暗光線里慢慢前進時，悄聲問戚灼：「他們是要打仗嗎？屋子裡是有螅人嗎？」
戚灼沉默了半晌後才回道：「不是。」
「可是他們——」
「他們就是廢物。」戚灼乾脆地下了定論，又很是不可思議地道：「用得著這麼小心嗎？還關了燈。越是放輕手腳他越是會醒，就隨便擺弄，他就會睡得像條豬，就算是激光在眼前晃也不會醒。」
戚中校放好水杯和奶瓶，趕前幾步推開了嬰兒房的門，再打開微弱的夜燈，大季聽這才抱著狗蛋進屋。
看著大季聽猶如埋地雷般，極小心地將狗蛋放在床上，季聽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樣，卻也莫名感覺到緊張，連大氣都不敢出。戚灼知道他們聽不見，也情不自禁地降低音量，用氣音不斷吐槽：「……都不敢相信那會是我！蓋毛毯用得著那麼小心？到底有沒有帶過孩子？對了，他不知道！一直都是老子在養！」
待到戚中校給狗蛋蓋好毛毯，兩人又站在床邊看了片刻，確定他已經睡熟後，打開了智能監控器。這樣哪怕沒在一個屋子，也可以隨時查看狗蛋的情況。
兩人再如同兩隻賊般出了房間，關上嬰兒房的門，雙雙放鬆地靠在牆上。
「他這段時間好多了，沒有成天找小爸爸和小媽媽，只是睡覺前會鬧一下。」戚中校仰頭看著天花板。
大季聽側頭看著他，見他皺著眉，便伸出手指將他眉心按平。
「既然好多了，就別不開心，笑一笑。」大季聽站去戚中校面前，兩手將他嘴角往上推，推出個微笑的弧度。
「我沒有不開心，就是挺心疼。」戚中校握住他的手嘆了口氣：「他不會說話表達，也不知道為什麼小爸爸和小媽媽就不見了，鬧一下也是正常的，只是他心裡該多委屈。」
「一切都會好的，他會慢慢長大。」季聽將戚中校的手舉到嘴邊親了親，「你也別憋悶，他現在只是鬧情緒，很快就會喜歡你的。」
「我知道。」戚中校突然轉頭看向空中一點：「我總覺得……小季聽其實能見著我們的，好像他現在就在某個地方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