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死了

正文卷

第四十五章 、死了

懸崖上洶湧的烈風彷彿靜止, 周圍火把的火光也如同被凍結。

司禮看著站在懸崖上沉默不語的公子,風將他的衣擺與墨發吹得凌亂拂動著,他卻恍然未覺, 彷彿下瞬便要飛羽而去。

司禮想到方才拼盡全力才勉強攔下公子的畫面,不覺悶咳了一聲,喉嚨里瞬間翻湧起一陣血腥味, 他忙轉眸, 看向隱約有火光的山崖下:「公子, 咱們的人已經到崖底了。」

慕遲未曾應聲,仍面無表情地立在懸崖頂上, 容色煞白如鬼,死氣沉沉,雙眸藏滿了黑沉混亂,只有藏在廣袖下的手指難以克制地輕顫著。

惝恍之中,慕遲想起當初在大齊後宮, 那個他該叫母后的女人流著淚說著「對不起」,卻毫不猶豫地選擇將毒酒一飲而盡的樣子。

和喬綰墜崖的畫面逐漸重疊。

卻又不同。

那次只覺得悵然若失而已。

慕遲的眼中浮現一絲迷惘。

司禮走上前來, 再折返回來,神情帶著一絲不可置信與……荒謬。

說著,朝一旁退了退,讓開了位子。

崖底沒有風,只有一片死寂。

「公子,木架已經拿下來了。」身側有人小心上前道。

以往她每日都要精心地塗抹手脂,可如今那雙手儘是傷痕血跡。

「公子,已仔細查驗過,」有人跪在他跟前恭敬道,「馬車上有主僕二人,均已無氣息。」

主僕二人,已無氣息。

那是喬綰的衣裳首飾,也只有她總是喜愛這樣華麗奢靡的物件。

她仍穿著火紅的嫁衣,頭上的鳳冠散在一旁,她安靜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悄無聲息。

慕遲有些茫然無措地站在那裡。

「她曾說,讓我放她離開,只當皇室死了一位無關痛癢的公主。」慕遲打斷了司禮,兀自輕聲說著不相干的話,說到此,他朝懸崖上又走了兩步,身子搖搖欲墜。

一隊人靜靜地朝著雁鳴山下走去,只除了慕遲幾次險些跌倒,司禮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護衛仔細地將馬車架、衣裳首飾一樣樣全都收斂了起來,更加謹慎地給木架鋪了厚厚的絨毯,方才將兩具屍首抬上來,一步一步地上了山崖。

好一會兒司禮才道:「公子, 崖底發現一架摔壞的馬車, 以及……」他的聲音驀地沙啞了些, 緩了緩才道,「兩具屍首。」

馬車已經散架了,喜氣的紅綢散亂在一片碎石枯枝之中,紫檀木的衣匣也已摔爛,散落著熟悉的華服與珠釵。

話音落下的瞬間,萬籟俱寂。

慕遲的睫毛輕顫了下,良久喉結動了動,沙啞道:「嗯。」

慕遲的目光顫動著,怔怔地移向地上的女子。

護衛領命便要返回崖底,卻在轉身的瞬間,身側一道如厲風的白影閃過,背影狼狽地朝山崖下而去。

他親眼看著那輛喬綰乘坐的馬車直直衝入懸崖,停也未停,有這樣的結果,似乎也無甚意外的。

司禮心驚膽戰地看著,幾欲伸手。

慕遲便平靜地、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直到來到雁鳴山下,一眾人仍在繼續前行。

「現在將公主和侍女抬上去?」那人輕聲詢問。

他幻想過她穿著嫁衣的模樣,但絕不是這個樣子。

司禮怔怔地看著完全陌生的公子,良久轉身輕聲吩咐護衛,將崖底的人與其他物件全部帶回來,定要小心謹慎。

慕遲的身形僵滯著,朝女子的方向走了兩步,卻在看見那張血肉模糊的面頰時,如受了驚懼般停了下來。

他想要留住的, 他明明想要緊攥在掌心的,可總是抓不住。

不知多久, 也許一盞茶, 也許一個時辰。

以往她總要細緻地描妝畫眉,如今那張臉卻不見一分原本的嬌嫩。

慕遲仍平靜地頷首:「嗯。」

慕遲再次厲聲道:「她寧願替嫁都要逃離陵京,逃離我,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我為何要去看她?」可說到後來,嗓音極盡嘶啞難聽。

趕上來的司禮目光擔憂地看著這樣的公子。

護衛舉著火把快步跑了上來,看了眼慕遲, 最終小心地看向司禮。

天色快亮了。

濃郁的血腥味傳來。

慕遲的腳步停在不遠處,安靜地看著前方。

慕遲目光空洞地轉頭看過去,低低應了一聲:「嗯。」

他不懂,曾經驕橫放肆又極愛美的喬綰,如今怎麼就成了這副模樣。

山崖上,大齊的使團不敢作聲,只戰戰兢兢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又看向後方白衣男子熟悉的面頰,越發噤若寒蟬。

許是他太過平靜,司禮的神情越發擔憂:「公子可要去看……」

司禮的腳步卻不覺停了下來,看向一旁的山林。

那裡豎著一塊墳冢,墳冢極為簡陋,能看出是嶄新的。

想到方才盤問大齊使團後,得知長樂公主曾在此處停留,司禮看向慕遲:「公子,那是長樂公主留的。」

慕遲的腳步頓了頓,停了好一會兒,方才遲鈍地轉頭看過去,而後目光一怔。

他踏著山林的枝葉緩步走了過去,看著墓上一片空白,像是……她早便知道自己會留在此處,所以特地準備的墳冢。

慕遲伸手,輕輕撫摸著那塊簡陋的墓,不知為何突然記起喬綰曾煞有介事地看著他說「慕遲,我覺得你離了我可能會死」的樣子。

可他沒死,他還好端端地活著。

慕遲忍不住彎了彎唇,記憶開了閘,便如洪水一般難以阻擋。

他又想到當初在毓秀閣,他因利用替她挨了一鞭後,她心疼地看著他說:「你雖然不知疼痛,卻也會受傷啊。」

還有她帶著他上街,卻因旁的女子多看他幾眼便吃味:「本公主就該將你關在公主府里,以後別出來了。」

般若寺的銀杏樹下,她認真地在笏板上刻著他與她名字:「聽聞這是姻緣樹,很靈驗的。」

她笑盈盈地說:「在以後的每一年新正,都要哄本公主開心。」

下雪了,她團著雪球砸中了他後,笑得前仰後合:「慕遲,你怎麼不知道躲呀。」

除夕夜,她認真地對他說:「慕遲,我們一直在一起吧。」

那麼多那麼多畫面紛至沓來,慕遲方才偽裝的冷靜驟然碎裂。

他的身體劇烈搖晃了下,眼前忽明忽暗,周圍的一切彷彿都聽不見了。

一股陌生的感覺自心口徐徐滋生,慕遲如被扼住咽喉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熄起來。

本挺直的背脊如被生生壓折,頹敗地扶著墓弓起。

慕遲忍不住伸手抵著心口處。

就像是薄如蟬翼的刀片在心口橫七豎八地劃弄著,極細的傷口與平常無二,可稍稍一動,血珠便順著傷口鑽了出來,剎那間四分五裂。

慕遲恍如窒息一般,吃力地動了動唇,吐出的氣息也在顫唞著。

耳畔似乎有人在喚他「公子」,他也全都聽不真切了,手用力地抓著心口,像是從未說過話的啞巴艱難地發出一聲:「疼……」

好疼。

劇烈的疼痛,由心口湧入四肢百骸,痛得他全身輕顫著,心口如痙攣一般,痛到難以忍受,仍不斷地持續著……

這便是疼的感覺嗎?

慕遲想起當初在松竹館那一個他從未放在心上的賭;還想起景闌離去時,她說「他知疼痛,我捨不得」。

如今他也知道疼的感覺了,他不是怪物了,她為何不心疼他?

當初,在雁鳴山,眼睜睜地看著他為旁的女人擋箭後墜下山崖的喬綰,那時的她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她也這樣疼嗎?

可若是知道疼的感覺是這樣的代價,他寧願自己還是那個不知疼痛的怪物。

是不是……心不動了,就不會痛了?

萬千念頭一瞬湧入,慕遲抵著心口的手指忍不住越發地用力,如同要鑽入血肉之中將心生生拽出來一般,胸口的白衣頃刻被暗紅的血染紅。

「公子!」司禮惶恐地看著雙眼被墨色侵染的公子,卻如何用力都難以將他的手拉開,最終只得咬牙高聲道,「長樂公主定不希望您這般!」

似乎是聽見了熟悉的名字,慕遲的動作僵住,漆黑的瞳仁逐漸恢複了几絲清明。

司禮趁機用盡全力拿離他傷害自己的手。

慕遲轉眸,看向不遠處木架上的女子,火紅的嫁衣垂落,在山風裡輕輕拂動著。

慕遲緩緩地走上前,看著那張血肉模糊的臉,良久抬手溫柔地撫摸上去,察覺到冰涼的觸覺時頓了下,蒼白的指尖被暗紅的血染紅,詭異而昳麗。

「怎麼辦,喬綰……」慕遲說到此停了一息,他像是想到了什麼,輕聲改了稱謂,「綰綰,即便知道你想離去,我還是要帶你回陵京。」

他說著,俯身將她橫抱起,身前的白衣頃刻染了血跡。

「公子……」司禮還要說些什麼,卻只見慕遲抱著懷中的女子,一步一步走到了護衛牽著的駿馬前。

甚至未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他已飛身上馬,擁著身前的女子,晃晃悠悠地朝陵京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慕遲時不時扶一扶懷中女子將要歪倒的身子,或是擦拭一下她身上的血跡。

天邊逐漸泛起紅光,浩瀚的日出盛放在山崖遠處,一縷金紅色的光芒照在二人身上。

慕遲手握韁繩的手一滯,他轉頭迎向日出的方向,看了許久,方才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呢喃道:「天亮了,但你可以再多睡一會兒。」

司禮自一旁心驚肉跳地看著,唇動了動,最終未敢開口,只吩咐人將另一具屍首妥善地安置。

從雁鳴山到陵京不過半日的距離,慕遲從日出一直緩慢地走到天黑。

今夜的陵京因著聯姻的余喜,仍熱鬧非凡。

慕遲駕著馬徐徐穿過,兩側的百姓滿目驚恐地看著二人,紛紛逃離得遠遠的。

慕遲恍然未覺,仍不時地朝遠處看著,皺著眉道:「也不知你為何偏偏喜歡這樣令人煩躁的夜市。」

說著,他卻又不覺改了口:「不過你既然喜歡,便也不是完全沒有可取之處。」

慕遲還想要買街邊鋪子里的糕點小吃,可那些人瞧見他便臉色煞白地避開。

他忍不住凝眉,眼中匯聚著戾氣。

身後跟隨的司禮忙上前替他買了好些吃的,再遞給他。

慕遲勉強鬆了臉色,回到公主府時,手中已拿著好些吃的。

將懷中的女子抱下馬,一直回到她的寢殿,將她放在軟榻上,慕遲有些迷茫地坐在桌旁,不知自己還應做些什麼。

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拿過買回的糕點,想要遞到女子的唇邊,卻在看見她滿臉血痕時怔了怔,懊惱地收回手吩咐道:「打一盆溫水來。」

待到司禮將溫水端來,他仔細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污跡。

血跡之下,是可怖的無一寸完好的血肉。

慕遲仍渾然不知般拂了拂她的發:「你的頭髮都亂了。」

他邊說著,邊將她抱到梳妝台前,拿過木梳,仔細地梳著她的長髮,而後綰起她曾經最愛的髮髻。

卻在他打開妝奩想要取一枚珠釵時,動作陡然頓住。

妝奩內仍留著幾枚首飾沒有帶走,點翠紅玉珠釵,金絲繞發簪……

是他還是小倌時,她送給他的成雙成對的首飾。

她說:紅玉寓意相思,金絲繞意為此生糾纏再不分離。

慕遲定定地看著,下瞬有些慌亂地後退兩步,轉身走向裡間打開衣箱。

裡面放著一件火紅的狐裘。

——是與她曾送給他的錦裘格外般配的那件。

那麼愛這種奢靡物件的喬綰,卻獨獨不要這些了。

慕遲拿過狐裘,回到梳妝台前,披在女子的肩頭,又一股腦地將妝奩中的首飾全部拿了出來,插入她的發間。

「以後,不要再弄丟了。」他低聲呢喃著,與「她」一同看向銅鏡中的倒影。

可女子的頭顱卻無半分力氣地耷拉下來,朝前倒去。

慕遲溫柔地扶正了她。

卻在他鬆手時再次歪倒。

慕遲便一遍遍地、不厭其煩地扶著她的身子,卻在最後一次時,陡然用力擁住了她的肩膀,聲音顫唞著:「喬綰,你怎麼敢……怎麼敢……」

怎麼敢什麼,他最終沒能說出口。

慕遲逐漸平靜下來,隨後伸手,以指背輕輕蹭著她的面頰。

卻在觸到滿手冰涼時微怔,自言自語道:「是不是寢殿內太涼了?你冬日都未曾這般冷過……」

他說著站起身,命人去準備火盆來。

初夏的陵京已初見炎熱的端倪,寢殿內依舊燃著三個燒得旺盛的火盆。

慕遲將女子抱到床榻上,本想如往常躺在她身側,卻想到上次她對自己的推拒,頓了頓安靜地坐在榻旁,目光定定地看著她,久久的沉寂後,他輕道:「你這次睡得有些久了。」

寢殿外傳來一陣敲門聲,緊接著司禮遲疑的聲音響起:「公子,夜深了……」

慕遲有些不耐地回應:「你們都去歇著。」

司禮微頓:「可長樂公主須得去……」

「這裡是她的寢殿,她不在這在哪兒?」慕遲淡淡地打斷他。

司禮怔然,公子明明分外平靜的語調,偏偏透著十足的詭異。

而更令司禮未曾想到的是,公子一直在寢殿,坐在那張雕著鳳鳥的床榻旁,不吃不喝地待了整整三日。

最終在第四日一早,司禮大膽闖進了寢殿,一股熱浪夾雜著血腥與腐臭味傳來。

慕遲仍坐在榻旁,臉頰再無半分血色,唇因著乾涸裂出道道血痕,聽見動靜好一會兒才轉過頭來,不悅地看著他。

司禮道:「公子……該落棺了。」

慕遲眉頭緊鎖,唇動了動,有血珠自血痕溢出,他想要說些什麼,司禮壯著膽子打斷了他:「長樂公主愛美,定不願變成現在這番模樣。」

慕遲的唇僵住,怔怔地看向床上的女子,彷彿才看清她腐爛的唇角。

是啊,她這麼愛美,不會容忍自己變成這副模樣的。

這一次,慕遲再未言語。

司禮知道,公子這是默許了,他輕聲吩咐人小心地將屍首抬了出去,又命人小心地整理著寢殿,處理好後剛要離去,一直只看著未曾開口的慕遲輕聲道:「司禮,再準備幾個火盆。」

司禮不解,卻仍備好了送來。

可慕遲一連又要了數個,直到整個寢殿烤得如蒸籠一般,他才終於停下。

司禮出去後,慕遲沉默了許久,站起身迷茫地環視一圈,方才躺在床上,徐徐蜷縮著身子,手指難以克制地輕顫,呵出一口寒氣。

明明外面日頭正盛,初夏的熱意已經湧來,明明屋內火盆熊熊燃燒著,可他還是覺得徹骨的寒,彷彿要將他的骨頭凍酥了一般。

心口瑟縮著,不知是疼痛還是冰冷,惹得他瑟瑟發抖。

許是久未闔眼,慕遲的意識逐漸游移著。

四周儘是熟悉的暖香,慕遲做了一個古怪的夢。

他夢見自己回到了不久前的夜晚,他徐徐推開寢殿的門,映著月色看見了躺在床榻上的喬綰。

她依舊睡得格外不老實,頭微微歪著,滿頭青絲散亂在絨被上,一隻腳偷偷地探出被子外。

那樣瑩白的腳腕上,扣著一枚精緻華麗的金梏,輕輕一動,便如銀鈴般悅耳。

糜艷至極。

他伸手,輕輕地扣住她的腳腕,隔開冰冷的金梏,溫柔地摩挲著。

金梏清脆的聲音吵到了她,她不耐煩地朝他的胸口踢來,無力又柔軟:「慕遲,你怎麼又來了……」

她嗓音沙啞著抱怨。

他沒有應聲,只將她的腳腕拉了下來,看著那圈被金梏掙出的紅痕,以及腳踝內側一枚極淡的黎色小痣。

他將她的腳腕溫和地弓起,傾身而上,帷幔一下一下地晃動著……

慕遲喘熄著睜開雙眸,頭頂夢中的帷幔映入眼帘。

他茫然地躺在床上,身側空無一人,只有一灘殘餘的血跡。

良久,慕遲起身,卻在看見下.身糜濕的袍服時一怔,夢裡的金梏輕晃發出的清脆聲音如同響在耳畔。

慕遲深深地呼吸著,心口熟悉的痛感湧來。

他悶咳一聲,咽去翻湧的鐵鏽味,面不改色地走到一旁,換上新裳,下瞬動作卻猛地僵滯。

瑩白腳腕上的那一圈紅痕。

腳腕內側的那枚極淡的小痣。

慕遲的身形踉蹌了下,繼而飛快地朝外走去。

這一日,公主府的人都清楚地看見,那位慕公子瘋了一般闖入靈堂,掀開棺蓋,剝開了屍首的鞋襪。

在短暫的死寂後,這位一直異常冷靜的慕公子突然癲狂地笑了起來,笑到雙眼赤紅,淚落滿面。

司禮上前,為他披上了一件錦裘。

*

數日後,慕遲又去了一趟雁鳴山。

他安靜地站在那一方嶄新的墳冢前,手中拿著那日在鋪子買下的鮫珠手串,看著那尊無字的墓。

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

這方墳冢,之所以埋在雁鳴山,因為她的離去,還因為她的喜歡。

她喜歡松竹館那個溫柔的小倌,喜歡那個說會一直陪著她的慕遲。

可是,他在這裡,在她的面前——

親手「殺」了她喜歡的那個人。

慕遲輕輕摩挲著手中瑩潤的珠子,他可以給她她想要的,然而擺脫他……

他低啞地笑出聲來,一字一頓道:「休想。」

他會找到她。

他必會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