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裴懷霽來到巴黎已經過了兩個夏天, 他也做好了準備和尤眠一起迎接第三個夏天的到來。
窗外陽光漸落,粉色染著橙色塗抹在小三層獨棟別墅的前院開闊花園裡。
尤眠的雕塑台被擺在花園中陽光最好的位置,此刻被塑料薄膜包裹著的石膏正維持著半乾的狀態, 等待它的主人前來重新將它打開, 塑形。
「裴總,確定只把菜切好就行嗎?」外國幫傭猶豫地看著滿廚房未下鍋的菜品,躊躇地摘下圍巾問道。
裴懷霽放下電腦起身, 男人穿著熨燙筆挺的黑色襯衣, 紐扣被扣到了最上方, 衣料下的手臂肌肉結實又流暢, 一雙大長腿一邁,動作極其瀟洒又自如。
「我確定。」裴懷霽沉沉地點頭,走進廚房。
幫傭一看這架勢,也不再多問,只笑著先行離開。
她知道今天是尤先生的生日,過往裴總和尤先生總會在這一天出去慶祝,但沒想到這一年裴總是想親自下廚。
裴懷霽站在廚台邊將衣袖卷到小臂處,男人的右手無名指上圈著一枚銀戒,隨著他將西紅柿放進鍋里的動作, 手背處青筋微微鼓起。
等屋子裡徹底剩下裴懷霽一個人,他才無奈地一蹙眉。
做飯比他想像中的要難。
可一想到自己去年生日時尤眠送出的驚喜禮物, 裴懷霽怎麼也要把這道菜做出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 廚房裡的熱氣將裴懷霽的眉眼熏得愈發俊美,朦朧霧氣中,他抬眸一望牆壁上的復古鐘錶。
五點四十。
裴懷霽立刻放下手中活走向玄關, 拿起車鑰匙就趕到克利俄斯大門口。
時間剛剛好, 裴懷霽降下車窗, 在路邊搭著窗沿就看見從校內走出來的尤眠。
四月份的天氣還不是很熱,尤眠穿了一件淺藍色襯衫,手中拿著兩本書,姿態挺拔,身形勁瘦高挑。
過分令人注目的漂亮長相引得周圍人無法不將目光放在他身上。
幾個外國女孩熱情地圍在他身旁,似乎在討問課程相關問題。
而尤眠的表情則始終保持在禮貌又客氣的程度。
幾名學生走出校門高興地沖著尤眠揮手說再見。
栗棕色的捲髮在午後橙色的光暈中顯得格外柔軟。
裴懷霽靜靜地看著,目光凝著笑意。
終於,尤眠看見了他。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在望見裴懷霽時瞬間盪起柔和溫潤的驚喜,一改剛才的疏離客氣態度,頓時變得親人可愛起來。
裴懷霽為這變化而心動。
尤眠的腳步從剛才的悠閑轉為輕快起來,他幾步就走到車旁彎下腰笑笑,問:「去哪兒?」
裴懷霽從來勢在必得的漆黑雙眸忽然在這一聲問中輕顫了顫。
他想起一片狼藉的廚房和被自己自信同意離開的幫傭女士,握住方向盤的手都一用力。
裴懷霽當即啟動了planB,不動聲色地抬眸沉沉一笑,說:「上車。」
尤眠沒有疑問地上了車,看著裴懷霽領著他開往人跡罕見的山頂。
車道兩旁的樹木越來越郁蔥,遮天蔽日的盎然綠色讓尤眠的心情都一暢。
他們迎著夕陽開往青山。
一路上尤眠望著窗外,心情愜意。
「我媽送來的那瓶牛肉醬好吃嗎?」裴懷霽無奈一笑,為這沒頭沒尾的話題解釋了一句說:「她在悄悄打聽你喜不喜歡吃。」
尤眠瞬間就被裴懷霽的聲音捉住注意力,他側頭道:「很喜歡吃啊,那一瓶前幾天就吃完了。」
千黎早上還發來簡訊,讓他注意換季氣候變化,不要感冒。
當尤眠說這事時裴懷霽故意吃味般嘖了一聲,「她倒是忘了我這個親生兒子。」
尤眠爽朗笑起來,「千姨比較喜歡我。」
裴懷霽沒有猶豫地一點頭,「她確實。」
雖然過年時兩個人已經回去過一趟,但家裡人總是惦記著國外的他們。
尤眠和裴懷霽的關係也是那時在裴宅徹底捅破,尤眠擔心的一切都沒發生,裴家人簡直歡歡喜喜地就接受了裴懷霽多了一個愛人的事實。
這樣的溫暖包容令尤眠至今都感慨。
他忽的想起幾年前星辰杯決賽結束時的那場記者訪談。
「為什麼會在最後的點睛之筆上選擇用向日葵這朵花呢?請問有什麼特別的寓意嗎?」
滿場的閃光燈里,尤眠回答道:「最後這株花到底要選擇什麼確實在當時很令我頭疼。」
尤眠這話一出,所有媒體聞風而動,立即判斷出這裡有故事。
於是在話筒靠近時,尤眠笑著說:「但後來偶然一次機會。」
頓了頓幾秒,尤眠將剛才的『機會』改成了『重逢』。
「偶然的一次重逢令我意識到向陽花是一種包含著極無畏精神的花朵。」
「它不像鳶尾柔和,也沒有小雛菊的溫吞可愛。」
「它充滿了向生的力量。」
「我當時就知道,最後的點睛之筆一定要畫在向日葵上。」
尤眠說出這些話時心裡浮現的是宋錚闖入火場時的畫面,以及宋衛平說的那句——「宋錚不喜歡白雛菊,他喜歡向日葵。」
宋錚的看顧和裴家人毫無芥蒂的愛都讓尤眠在親情上再無遺憾。
裴懷霽似乎察覺到了尤眠此刻的心情,男人攥住尤眠的手,十指相扣。
尤眠側頭去看他,男人高挺的鼻樑十足的英俊,令他一掃剛才感慨。
粉色晚霞正濃時,他們來到一處高地。
裴懷霽提前準備好的帳篷和食材都被擺在了綠地上,空曠帳篷前還擺著一架望遠鏡。
成排的煙花盒子尚未被打開。
尤眠一下車就被眼前的夕陽景色驚呆了。
連片的粉色與青色鋪在近在咫尺的天際,彷彿一伸手就可以撫摸到。
尤眠笑著轉頭,說:「犯規啊,下次你生日我又要絞盡腦汁了。」
裴懷霽溫柔地蹭了蹭尤眠的額頭,兩個人在這晚霞中相擁。
裴懷霽低聲說:「你送什麼我都開心。」
尤眠牽著裴懷霽的手,兩個人無名指上的銀戒輕輕一撞,發出叮咚清脆一響。
看著身後的帳篷,他們同時想起了之前在節目里時的場景。
大雨瓢潑彷彿還在昨日。
裴懷霽和尤眠默契又親昵地將帳篷整理好。
雙人帳篷的空間很大,但比當初節目組的帳篷要小。
尤眠弄好睡袋後聽見身後的裴懷霽輕問:「當時你是不是挺尷尬的?」
尤眠一怔,思緒隨著裴懷霽的問題回到了當時。
那種火熱又令人窘迫的獨處,和裴懷霽過分壓迫攝人的氣場讓他現在想起來都無言一笑。
琥珀色的眼睛一抬,尤眠輕輕笑著用鞋尖去勾裴懷霽的小腿。
「是啊。」尤眠雙手撐在身後懶懶拉長著尾音,音調惑人,「怕死了。」
當初的那個尤眠哪裡敢這樣做,裴懷霽目光沉沉地抬手攥住尤眠的腳腕。
視線往下一掃——黑色西裝褲,皮鞋。
他的尤眠現在也習慣穿西裝,習慣被人稱呼一句先生了。
而裴懷霽對這一切變化都了如指掌,他們從在一起開始便不再缺席彼此的每一個重要瞬間。
面對尤眠的笑意目光,裴懷霽當然全部承受。
他壓著尤眠便倒在了鋪好的軟墊上,帳篷大敞著的簾外是正對遠方的瑰麗晚霞,頭頂打開的天窗里是藍到透徹的蒼穹。
尤眠仰著頭倒在這橙粉晚霞里,任由春色親吻他的臉。
裴懷霽啞聲問:「但現在看來,你一點也不怕。」
尤眠一歪腦袋,「最狠的你,我都已經看過了。」
裴懷霽一揚眉,等待著尤眠的下話。
只見尤眠慵懶地抬眸柔和地笑了笑,大有一副獅子頭上拔毛的氣勢,說:「不過如此。」
裴懷霽被這挑釁給弄笑了。
「生日你最大。」裴懷霽俯身貼近,親了親尤眠的耳廓。
尤眠得逞後笑得眉眼都彎起。
太陽徹底下山後夜晚的風變得涼爽起來。
裴懷霽和尤眠坐在帳篷門口,裴懷霽鄭重地在蛋糕上擺上蠟燭。
尤眠只一眼就辨別出了眼前這一塊蛋糕是誰做的。
他閉上眼睛雙手合十。
寫有『尤眠永遠快樂』的甜橙生日蛋糕被裴懷霽抱在懷裡,燭光和星光照亮了裴懷霽盛滿愛意的深邃眉眼。
裴懷霽靜靜地看著尤眠許願。
一片漆黑中,尤眠合眼許下一個願望。
——希望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不受風雨侵擾,不彷徨,不迷惘,清澈又快樂。
尤眠對許願這種事從來不許滿,因此只想了一條後他便睜開眼睛。
眼前的漆黑全部消散,滿眼熒起星光和愛人的目光。
夜盲不再,他早已看得見這滿天繁星。
裴懷霽沉沉笑著將蛋糕舉到尤眠面前,「吹蠟燭,寶貝。」
尤眠一吹,燭光一落,星光和月光便愈發明亮起來。
想起當初到巴黎時裴懷霽準備好的一切,包括治療醫師,尤眠心頭又一軟。
晚風一拂。
尤眠笑著望向裴懷霽,朗聲說:「我愛你,裴懷霽。」
裴懷霽正切著蛋糕,聞言沉沉目光愈發柔和,他側頭看向尤眠,啞聲回應:「我也愛你。」
尤眠的愛全部給了裴懷霽。
裴懷霽成為了他的信任,他的軟肋,更是他的盔甲。
尤眠的愛說的堅定確鑿,永不動搖。
「生日快樂。」裴懷霽低頭親吻尤眠雙眼,「眠眠。」
第三個夏天馬上就要來臨,春風裹著愜意的星空,目光所及之處全然燦爛。
尤眠咬了一口蛋糕就笑得見牙不見眼。
裴懷霽剛抿唇就聽尤眠笑著問:「你做的吧?」
裴懷霽心一提,「不好吃嗎?」
尤眠搖搖頭,將甜橙一口吃下,「你對自己沒信心啊?」
不過是默契的下意識,尤眠輕易地辨別出這是裴懷霽親手做的蛋糕。
裴懷霽無奈地笑了笑,笑容令尤眠心癢。
他們接了一個橙子味的吻。
尤眠的夜盲多是心理原因,所以治療時間不長也不短。
直至一年後的今天,裴懷霽才終於放心地把這架早就買好的望遠鏡搬了出來。
山頂的風吹起尤眠的頭髮。
他新奇地走向那個望遠鏡,在裴懷霽的指引下將眼睛對準到了鏡頭上。
身側的山風彷彿都在這一刻靜止,黑夜裡的宇宙向他綻開。
這是跨越千萬年的星光,也是尤眠頭一次親眼所見的壯麗景色。
「眠眠。」
裴懷霽的聲音就是在此刻響起,裹著星塵,冷冽低沉。
尤眠愣神地後退幾步,一低頭就看見裴懷霽單膝跪地,手心裡是展開的一個紅絲絨戒指盒。
裡面靜靜躺著一對比他們現在戴著的要華麗許多的金色戒指。
尤眠當即嗓子都乾澀起來,手指不自覺地激動蜷縮。
隨著周圍砰的幾聲巨響,剛才還沒拆盒的煙花盡數被點燃。
巨大的五顏六色的煙花綻放在空中,映照出裴懷霽此刻顯得十分緊張的臉龐。
尤眠看著裴懷霽的眸底染上了煙火,心跳聲逐漸加快,耳鼓震蕩。
裴懷霽仰頭看他,目光柔和到極致。
他問:「你願意和我結婚嗎?」
「簽訂契約,於千人注視下成為我永不能反悔的愛人。」
裴懷霽的聲音有些哽咽,他那雙漆黑的眸子從來沒這樣顫抖過。
尤眠聽到裴懷霽繼續開口,問:「你願意……」
「永遠成為那個和我並肩而立的愛人嗎?」
此時此刻,此處此地。
一切好像都是一個驚喜,但又好像從始至終都有跡可循。
尤眠無法控制地紅了眼眶,心跳聲越來越快,越來越大,直至胸膛承受不住,涌開在眼前,濕潤了視線。
月光灑在他的臉上,暈開一片悸動神情。
裴懷霽的手在顫抖,尤眠的聲音也在顫慄。
不過半秒後,尤眠便毫不猶豫地點頭,「我願意。」
這個問題不會有除了『我願意』之外的第二個答案。
裴懷霽紅著眼起身。
兩個人在這滿天星光下互相交換戒指。
這一次不再是代表非單身的銀戒,而是代表婚姻的金戒。
沉甸甸的分量讓尤眠和裴懷霽相視而不能平靜,他們緊緊擁抱,兩顆心臟零距離相貼。
零點鐘聲在山腳下的塔樓上響起,悠揚婉轉。
頭頂煙火還沒停歇,砰砰巨響就彷彿時心跳聲具象化,喧囂炸開在天際,好似世界都在為他們慶賀。
與此同時,尤眠的手機和裴懷霽的手機提示音同時叮叮噹噹地響了起來。
有無數的生日祝福從大洋彼岸飛來,包括千黎、秦覽、關桐、沈南蕭、方曉峰……
包括無數人。
幾秒後,Vivian看著出國後一日發三條有關尤眠的朋友圈的裴總於零點整時發出一條圖文。
照片上是十指相扣的一雙手,無名指上都圈著一枚金色戒指。
文案寫著——祝眠眠生日快樂,4.16日。
同時,尤眠沉寂已久的微博也同步發出一條新博文。
【與我愛。】
跟裴懷霽發出的圖片一樣,尤眠的照片被圍觀群眾和粉絲放大再放大,終於,他們捕捉到了圖片上被特意寫上去的兩個花體字。
【訂婚】
霎時間,全網震動。
可這些頭版頭條都與遠在國外的尤眠和裴懷霽沒有大影響,他們在帳篷里相擁纏綿著度過酣暢愜秘的訂婚夜。
將對彼此的愛意訴說到極致。
次日早晨,尤眠與裴懷霽剛回到家,裴懷霽的腳步忽然變得匆忙起來。
尤眠疑惑地跟上,他一走進大門就看見滿屋的狼藉。
裴懷霽扶額無奈地笑了笑,他昨天告訴清理的幫傭不用來,卻沒想到第一個計畫落空,導致屋子裡還保持著昨夜離開前的樣子。
尤眠倚靠門口不客氣地笑出了聲,「失算了啊。」
裴懷霽英俊地揚眉。
可就在這時,滿屋蛋糕味道中,突然有一處微微聳動!
尤眠一驚。
還不等他做出反應,那坨蛋糕盒子下便歡快地跳出一隻小狗崽!
尤眠獃獃地站在門口,一時間被這情況給弄得愣住。
「汪汪!」
一隻腹部繞著粉色蝴蝶結的小金毛猛烈地搖動著尾巴,撲跳著沖著尤眠就跑了過來。
裴懷霽露出勢氣的笑,漆黑眸子哪裡還有剛才的半分無奈,分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尤眠被小金毛撞了滿懷。
他驚喜地抱住小狗崽,任由它舔舐自己的手指。
裴懷霽轉頭走到門邊,笑著俯身攬住愣神又驚訝的尤眠。
「surprise。」他沉聲說。
尤眠一早就想養一條小狗,但無奈他的課業繁忙,而裴懷霽的工作也不簡單,兩個人的空閑時間都很少,便只能把養狗的事情一推再推。
尤眠沒想到這條狗會在這個時候到來。
真是恰好又完美。
尤眠仰頭去親裴懷霽的唇角,兩個人親昵間懷中的小金毛也一直在歡快地搖動著尾巴。
裴懷霽貼著尤眠,笑著說:「取個名字?」
尤眠揉了把小金毛的腦袋,圓滾滾黑漆漆的雙瞳正好奇地看著他。
「genius。」
小金毛汪了一聲!
裴懷霽當即按住小狗頭,說:「這是我的專屬稱呼,不準給它。」
尤眠笑著改了一個,試探地開口喊了聲:「surprise。」
小金毛不知道裴懷霽吃醋,只晃著尾巴又興奮地汪了一聲。
尤眠親昵的親了親小金毛的腦袋,說:「surprise!」
這是裴懷霽給他的驚喜,所以就叫驚喜吧。
「小名喜喜,多喜慶。」尤眠笑著說。
裴懷霽抱著他說好。
之後的一周時間裡無數家媒體都在鼓著勁兒希望能拿到關於裴懷霽和尤眠的最新情況,以便發出國內第一手資料。
其中一位記者費盡心思打通關係,終於在經過多方人手後找到克利俄斯的尤眠直系學弟,用大價錢求對方將尤眠的朋友圈截圖發過來。
幾秒後,就在幾位記者無比期待的目光里,法國的學生髮來幾張圖片。
他們點開一看,不是想像中的甜蜜合照,更不是秀恩愛的側拍。
居然是一隻沖著鏡頭咧開嘴笑得極其開心的小狗!
小金毛晃動著尾巴沖著鏡頭跑來,汪汪叫聲充滿了整個八秒視頻。
整個朋友圈十幾條博文,除了4.16日那天,剩下的裡面不僅沒有尤眠,更沒有裴懷霽!
一時間所有人都傻眼了,這可跟他們想的完全不一樣啊!
可畢竟花了大價錢,錢都發出去了,不能砸手裡。
於是當天下午,一條令無數觀眾啼笑皆非的娛樂新聞登上微博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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