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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決定

正文卷

睜開了雙眼,床邊如同往昔一般,是冰冷的。

昨夜的她,又是在書房渡過的么?

還是,是在裝裱間里工作了一夜?

從琴玉大鬧了雲府之後,一轉眼,已是半月有餘。雖然現在她的人還在自己的身邊,但她的心卻已離得他更遠了,遠到他再也無法觸碰。

徐子皓的死,成為了他們之間一道永遠無法觸碰的鴻溝。

輕扯了扯唇角,他翻身下床,打開房門,剛好看見容江端著一盆水朝這裡走來。

容江已朝他走近,卻是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雲秋塵斂起眉宇間的疲態,淡笑著輕喚了一聲,「容江。」

容江聽到他的聲音,抬起了頭,眼中卻閃過了極為複雜的神色,「少爺,你醒了?」那語氣不似以往那樣熱絡,甚至顯得有些冷淡。

雲秋塵微垂眼帘,掩去了眼底的那份落寞,唇角卻依舊掛著笑。

「容江,我自己來吧!」

接過了容江手中的水盆,然後端進屋內,慢條斯理地梳洗著。

容江一直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沒有任何動作。

「容江,今天不用準備我的午膳了,我可能會遲一些回來。」

「少爺,你這又是要去哪?」容江皺起了眉。

雲秋塵還是第一次聽到容江這樣質問的口吻,手中的動作不由一滯,然後又是淡淡一笑,「只是想出去逛逛!」

「逛逛?又是逛逛?少爺,你最近究竟都在做什麼?」容江怒氣沖沖地衝到雲秋塵的面前,以一種極為不諒解的眼神看著他。「少爺,為什麼你現在還有心情到處遊玩閑逛?我就不明白,你怎麼可以這麼平靜?雖然過去半個多月了,但我每晚都會作噩夢,你知道么?我每晚都從噩夢中驚醒,我看見徐子皓滿身是血地瞪著我——」

容江的聲音已然哽咽,「我盡量地往好的地方想,我想少爺也是為了我們,可我——可我那天看到琴玉姑娘的模樣,我突然間又覺得,我們是罪人,不可饒恕的罪人——」

「這一聲不可饒恕的罪人」讓雲秋塵的身體輕輕一顫,但他依舊緊抿著唇,什麼也沒有說。

容江抹了把臉上的淚,「少爺,我們等於是犧牲了別人的性命,來救自己——這樣——這樣——我寧願死的人是我——」

雲秋塵低垂著眼,看著盆中的清水。

「你——」

見雲秋塵沉默的表情,容江最終還是咽回了後面的話,恨恨地握住了雙拳。

這件事怪得了少爺么?

其實也不能怪他吧?

畢竟,這一牽扯就是雲家上下幾十口人命,讓少爺完全放下也是不可能的。

而他其實更沒有責怪少爺的資格,現在他能活著,全靠少爺,不是么?他又有什麼權力這樣責問他?

如果真的可以用他容江的命來抵這一切就好了!

容江不止一次這樣想過!但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時間不能倒轉,而他容江的命又算什麼?能抵上這麼多人么?

可是……雖然心底明白少爺是為了救他們,但這樣平白地犧牲徐子皓,他真是食不知味,睡不安枕……應該還有其他辦法,對么?

「少爺,你、你還是先梳洗一下吧!」輕輕嘆了口氣,容江勉強扯出了笑容,「那你晚上回來吃飯么?」

現在他跟少爺之間,好像能講的話題就是吃飯問題了。

容江忽然覺得心中苦澀無比。

「嗯。」雲秋塵點了點頭,「我晚上回來吃。」

「哦,那好,我會讓人好好準備。那、那我先下去了。」

「嗯。」雲秋塵的目光還是盯著那盆清水。

容江看了雲秋塵一眼,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也沒說出口,轉身的時候,他忽然又停下了腳步。

「少爺,你去看看少夫人吧!自恢復記憶的這半個月來,她消瘦了很多,老是把自己關在裝裱間里,幾乎都沒踏出過一步。我怕再這樣下去,她撐不了多久。連我都無法衝破自己的心魔,更何況少夫人呢?我理解她此刻的心情,一定希望,當時死的人是自己吧?」

容江走了,但他留下的那句話,卻像刀子一般直刺進了雲秋塵的心口。

是啊,蘇雨蓉已經死了。

那一日,在斷嶼山崖上,隨著徐子皓一起死去了。

雖然她跟著他回了家,可是她的心,甚至她的靈魂都已不在了。

心口,忽然排山倒海般地湧上一陣疼痛,他眼前一黑,伸手想扶住什麼,卻碰翻了架子上的水盆,「咣啷」一聲,清水濺了他滿身。

他一手扶著架子,一手緊揪著心口,指節已用力到泛白。

輕閉著雙目,他靜等著這一陣錐心的刺痛過去,不消片刻,衣衫已被冷汗浸透。

這痛將會伴自己一生了,直到他死去。

那一日,他為了壓住傷勢,用了師父所教的調心大法,這種方法雖然可以讓重傷瞬間複原,但時間一過,會反噬心肺。

他沒有後悔過,至少,他為雨蓉解了毒,救回了她的命。

只要她還活著,就足夠了。

這也是徐子皓的願望。

強忍住胸膛里翻湧的腥甜,他指間微一凝力,伸指急點住胸前幾處大穴,過了好一陣子,才讓疼痛減緩下來。

每次都用封穴的方法壓住疼痛,但隨著這樣做的次數增多,下一次的發作,疼痛就會越重幾分,而且間隔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了。

他還可以熬住這樣的疼痛多久呢?

三更時分的時候,雲秋塵帶著一身疲憊回到雲府。原本還跟容江說要回來吃飯,結果,又被耽擱了。雲秋塵苦笑,輕靠著後院的石牆,閉目稍稍休息了一下,正想回房,卻看見裝裱間那裡還透著燭光。

她今天又是關了自己一天么?

雲秋塵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走到裝裱間的窗下。在敞開的窗戶旁,他看見屋裡的蘇雨蓉正半俯著身子很認真地在修復一幅畫心。

她原本就不胖的,現在更是憔悴如斯。

尖瘦的下巴,讓整張臉也越發小了些,就連身上那襲原本很合身的長裙都顯得寬大了許多。

就在工具桌旁的案几上,擺著一份托盤,盤上放著的飯菜依舊分毫未動。

應該放手了。

他還在猶豫什麼?而且,他也沒有時間可以猶豫了。

早在從斷嶼山回來的那一天,他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可偏偏,她失去了記憶。

而這一失記,又讓他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

他想再多留住她幾日,他想再多看她幾眼,哪怕,只有很短暫的一刻。

可終究……一切還是要放手的。

他又何必這樣留戀,從而徒增她的痛苦呢?

輕嘆了口氣,他回身走到門前,輕輕地推開了房門,然後對著她微笑。

「娘子。」

蘇雨蓉只是輕怔了一下,並沒有抬頭,也沒有說話。

「怎麼又忘記吃飯了么?」極為自然地走到她的身邊,他輕碰了碰那些盛滿飯菜的碗碟,「已經冷了啊,我就這幫你去熱一熱。」

「不用了。」蘇雨蓉終於抬頭,語氣卻很平淡,「我不想吃。」

雲秋塵看著她蒼白憔悴的臉,「再這樣下去,你會拖垮你自己。」

「我沒事,」蘇雨蓉淡淡回了一句,便又低下頭,修復畫心。

雲秋塵忽然一把扣住了她執畫筆的手,「娘子,你又何苦折磨你自己?徐子皓的死,與你無關——你若要哭,就放聲地哭,你若要恨,就恨我吧,不要再折磨自己——」看著這樣的她,遠比她恨他,更傷他。

「是我害死他的。」蘇雨蓉打斷了他的話,並掙開了他的手,「如果你不是為了替我解毒,你就不會被迫與兀真合作,他就不會死。」

雲秋塵無言地看著她。良久良久,才落寞一笑,「娘子,其實你的心底是恨我的,是么?」這一刻,他真的好希望她能永遠地失憶下去,至少,那樣可以讓他安靜地陪伴在她的身邊。

蘇雨蓉渾身一顫,半晌才淡淡應了一句。「我誰也不恨,只恨我自己。」

雲秋塵微微合上了眼眸,掩去了眼底那抹傷痛。

夠了,不是么?

再這樣下去,他只會把她拉進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你先出去好么?我想儘快把這幅畫心修完。」蘇雨蓉又將注意重新放回了裱畫上。

「好。」雲秋塵沒再逗留,走出裝裱間的時候,為她輕輕關上了房門。

一幅畫的畫心可以通過技術修好,而人的心,怕是無論如何也修復不了吧?

凄惻一笑,他掩住雙唇,壓抑地低咳了幾聲。

應該放她自由了。

原本她就不愛他,他又何必這樣困住她?

只是私心裡,他真的好希望她可以真正愛上他,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但可能連這一天,都是自己奢求了。

在他答應徐子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勢必會失去她。

沒做過掙扎么?

不,他做過掙扎!

他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他有自己的愛恨掙扎,也有自己軟弱的一面,他甚至想過,什麼都不要管了,只要可以和她在一起就足夠了,可惜,最終他還是做不到……

當蘇雨蓉走出裝裱間時,發現天竟已又亮了。朦朧而淡淡的天光,傾灑著大地,她卻連一絲暖意也感覺不到。

秋天的氣息越發濃重了,迎面而來的蕭瑟秋風,讓她從頭到腳都打了一個寒顫。

是天冷么?

還是人的心太冷?

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她微合起雙目,整理著自己紛亂的思緒。

那幅畫的畫心總算補好了,只要一會兒再好好裝裱一下,應該就可以完成了。

現在的她根本就不想休息。因為只要一閉眼,她就會看見徐子皓,就會想起那日徐子皓被兀真打落懸崖的那一幕。

她真的無法原諒自己。

無法原諒自己總是成為別人的負累。

不管是徐子皓,或是雲秋塵。

徐子皓是因她而死,而雲秋塵則是因她而背上了永遠也無法解脫的枷鎖。

昨夜在裝裱間,他驚痛而哀傷的眼神,她又怎會沒看見?只是……她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自己?

這半個月來,她一直在漩渦中掙扎著,她曾試圖過解脫出來,但到頭來,只會越陷越深。

忽然,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微微吃了一驚。

雲秋塵。

他就坐在梅花樹下,微合著雙目,似已沉睡,黯淡的天光,襯著他的臉色蒼白而疲累。

這麼冷的天,他竟睡在露天下么?

心口不自覺地一揪,她連忙急步走過去。伸出手,原本想喚醒他,卻又收了回來。

也許是腳步聲驚醒了雲秋塵,他輕蹙了蹙眉峰,緩緩睜開了眼眸,當他看清面前的人影時,竟是淡淡一笑。

「娘子,你那幅畫裱好了?」

看著面前那張似乎一點也沒變的笑臉,蘇雨蓉微微失了神。

「娘子?」

那一聲輕喚,讓她清醒過來,「還沒有,我只是想出來透透氣。」她微微別開眼眸,不想再面對那張笑臉,「你怎麼睡在這裡?現在天氣越來越冷了——」

也許是因為她語氣中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關心,雲秋塵唇角的笑容又深了幾分。

「娘子不是說讓你先裱好那幅畫么?所以我只好在這裡等你了。」他伸手扶上樹背,似想站起,但這一下竟沒能站起來,腳下輕顛了一下。

蘇雨蓉下意識地伸出扶住他,略顯驚訝地看著他,「你——」

「沒事,只是腳有些麻了。」雲秋塵雲淡風清地一語帶過,目光卻柔和地落在了蘇雨蓉扶著自己的手臂上。

「你找我什麼事?」蘇雨蓉僵硬地收回了手。

看她收回手,雲秋塵眼底掠過一絲淡淡的落寞,卻是一閃即逝,隨即又露出了笑容,「娘子,你不是答應過我,要教我裱畫的么?」

「教你裱畫?」蘇雨蓉錯愕地看著他。

這個時候,他竟還有心情學裱畫么?

「我最近比較忙,有很多事——」

她試著推脫,手腕卻被扣住。

扣住她的那隻手,竟比秋風還要冷上三分。

「只教這一次。最後一次,我以後就不纏著你了。」

那一句話雖輕,卻也帶著淡淡的哀求。

不知是因為他那哀求的語氣,還是因為那冰冷的手,蘇雨蓉心軟了。

「好吧,我剛好沒有漿糊了,你幫我洗粉吧!」

「好。」雲秋塵黯淡的雙眸終於亮了一分,原本扣著她手腕的手,改為了握。

他緊緊地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就好像永遠也不想放開一般。

蘇雨蓉只覺心底像被什麼給狠敲了一下。

有點點痛。

這是他們第二次一起合作。

雲秋塵做得很認真,每一下都按蘇雨蓉所教的步驟去做。兩個人好像拋開了一切,互有默契地倒水、揉粉、洗粉……

天還沒全亮,裝裱間里的燭火也未熄滅。

雲秋塵嘴角含笑,一邊跟蘇雨蓉合作,一邊看著兩個人映在牆上的剪影,眼底掠過了一絲似嘆息又似滿足的神色。

他不應該再貪心了。

這就夠了啊!

至少,他留住了最後一份美好的回憶。

當細羅中的澱粉洗盡,露出了麵筋之時,天也已經大亮了。

「好了。」蘇雨蓉輕輕吐出一口氣,「這回你學會了么?」

「嗯。當然學會了。」雲秋塵揚唇一笑,「有娘子你這樣手把手教我,怎麼可能學不會呢?」

蘇雨蓉微垂著頭,沒有看雲秋塵的笑臉。

突然之間,就這樣沉默了,彼此間似乎也不知該說些什麼。

雲秋塵獃獃地站在那裡,怔然看著蘇雨蓉優雅的側臉,直到心口又湧上一陣熟悉的劇痛。他才壓抑地悶哼了一聲,背過身,伸手緊按住了胸膛。

「怎麼了?」

背後響起了蘇雨蓉疑狐的詢問。

他深吸了口氣,強壓下那排山倒海的疼痛,「娘子,自從斷嶼山回來後,你就再也沒叫我過相公。」

蘇雨蓉一怔。

雲秋塵轉過身,忽然伸手將她擁入了懷裡。

感覺到她身體的僵硬,他只覺得一陣腥甜湧上喉間,連忙強行咽下。

「娘子,我只想你再叫我一次相公——」

「你本來就是我的相公。」蘇雨蓉埋首在他懷中淡淡地道。

「以後就不是啦!」雲秋塵的聲音很輕,就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一般,「所以,我想再聽最後一次。」

蘇雨蓉聞言驚訝地抬起頭。

雲秋塵放開了懷抱,然後從懷中掏出了一封書信。

「這是休書。」他的神色很平靜,唇角甚至掛著笑容,「娘子,你以後自由了。」

「你要休了我?」蘇雨蓉臉色慘白。

雲秋塵點頭,「我知道你的心不在我這裡。沒有一個丈夫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心裡一直裝著別的男人。我們又何苦一直這樣折磨彼此?」

「這就是你的理由?」蘇雨蓉直視著他。

「嗯。」雲秋塵微垂下了眼眸,「我想通了,放了你,就是放了我自己。」

蘇雨蓉緊緊盯著他手中的休書,眼中神色複雜莫名。

為什麼她看著這封休書,她的心會這般疼痛?

「好。」忽然,她接過了他手中的休書,「我收拾完東西就走。」然後,她轉身離開了裝裱間,頭也不回。

雲秋塵靜默地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她終於自由了!

不用再被他綁住!

不用再因為那個夫妻的關係,而痛苦地留在雲家……

他該為她高興。但為什麼,他的心好痛,痛得像要裂開一般。

一陣秋風吹過,吹得半敞的窗門「吱呀」作響,他輕輕笑了一下,然後慢慢走出了裝裱間,抬頭看著已經越來越亮的天際。

這天,真是越來越冷了呢。

剛要邁開步伐,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一大口鮮血吐了出來。

鮮紅的血染紅了地面上,觸目驚心,他喘息著,緊緊地揪著胸口,強忍著那撕裂般的疼痛,坐在了裝裱間對面的梅花樹下。

冬天還沒到,這梅花還沒開呢。

只有那一小朵花苞孤獨地立於枝頭,顫微微地,好不可憐。

這株梅樹是去年他為她種的,希望她冬天的時候,走出裝裱間,可以第一眼就看到盛開的紅梅。可惜,她還沒等到花開。

而他,可能也等不到了吧?

雲家少爺休了蘇雨蓉的消息,不出一天便傳遍了整個蘇州。

當初雲蘇兩家聯姻,很多人並不看好,畢竟雲家少爺年少輕狂,而蘇雨蓉又年長他三歲有餘,等到女子人老色衰那一天,男人總歸為厭煩的。

就像蘇雨蓉這樣,才一年吧,就被雲家少爺給休了。

蘇雨蓉整理好東西,原本就想走,可走到門口時,卻被容江給攔住了。

「少夫人,您不要走。」容江眼眶微紅,語聲更是哽咽不已,「老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他如果回來,是不會讓您走的。」

容江沒想到,少爺竟會休了少夫人。

而這麼大的事,竟然也不等老爺回來。

蘇雨蓉輕嘆了口氣,「容江,我去意已決,你——」她頓了頓,苦笑,「你要好好照顧你家少爺。」

「少夫人,你到現在還記掛著少爺做什麼?」容江有些惱了,心中不由抱怨起雲秋塵來,「少爺太不懂事了,他先前做了那樣的——那樣的事——現在竟又要休了少夫人你……老爺是不會準的。」

容江是真的不想蘇雨蓉走。

現在的雲府,已是家不成家,如果少夫人再走了,這個家也許就真的散了。

「容江,你不要再叫我少夫人了,我已經不是你們雲家的少夫人了。」

蘇雨蓉低下頭,看著手上那簡單的行李,澀然一笑。

這一刻,她忽然發現,真正要離開的時候,竟有些不舍。

自父親過世之後,她就一直一個人獨撐著偌大一個蘇家,那些日子,她總是一個人。

一個人忙碌。

一個人吃飯。

一個人……裱畫。

可後來,她嫁給了雲秋塵。

即使他們之間的感情並不像很多夫妻那樣熱烈,但至少,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她的身邊時常有雲秋塵的陪伴,至少,她不再是一個人。

他會陪著她忙碌。

他會陪著她吃飯。

他也會陪著她裱畫。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開始有些習慣了身邊有他的日子。

可如今,她又要回到一個人的日子了么?

蘇雨蓉微微一牽唇角,她推開了容江的手,大步踏出了雲府大門。

「少夫人——」

容江忍不住流下了淚來,可無論他如何呼喊,前面那已然遠走的纖細身影,卻再也沒有回頭。

「少夫人,少爺一定會知道自己錯了,老爺馬上就回來了,他一定會把你帶回來的。」

容江拭去了臉上的淚,轉過身時,卻發現雲秋塵不知什麼時候竟站在了身後。

「少爺——」容江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少爺,你還是把少夫人追回來吧!不要讓少夫人真的走了。現在雲府家已不成家,如果少了少夫人,就真的散了,真的散了啊!」

雲秋塵靜默地站在那裡,雙唇緊抿。

家……已不成家了么?

雲秋塵苦笑。

是啊,自打斷嶼山回來,雲府,確實是家已不成家了。

都是他的錯,不是么?

眼前驀然一黑,他步覆一顛,差點跌倒,他想提起真力調息,但真力才微一凝聚,便散去了。

體內一陣冷,一陣熱,絞得他五臟六腑似乎都要移位一般。

「少爺,你為什麼還不去追?」容江不諒解地看著一動不動的雲秋塵,「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

容江負氣離去。

轉眼間,偌大的庭院里,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站著。

他隱約間能聽到經過的下人們,小聲地議論著,那些聲音里甚至包括了對他的指責。

原來……雨蓉比他還要得這些雲府下人的心呢。

其實,應該走的人,是他。

他輕輕揚了揚唇,想笑,卻是眉心微蹙,緊緊地扣住了心口。

體內的疼痛讓他的神志有些模糊起來,但他深吸了口氣極力地挺直了身子。

不可以,他不可以這樣倒下去的。

他可以撐下去的。

他還可以撐下去。

至少,他要完成與徐子皓的約定。

這是他最後能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