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夢裡是客（上）
皇帝姍姍來遲。
折桑懷孕，他送了不少賞賜來，但還是再沒踏足後宮半步。
安夫人下藥的事，還是被他壓下，對外只稱胎象不穩，需要靜養，把人給圈禁起來了。
畢竟天子之身，關乎國本，要是消息泄露出去，必定要亂套。
皇帝在折桑身邊坐下，折桑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
抬眼偷偷打量他，皇帝正微微側頭看淑妃，側臉線條犀利了，尤其是顴骨處，似乎因他瘦了，轉折線較之以往更明顯了。
他是九五至尊，坐擁江山，怎麼甘心就這樣被一個女人陷害了，王大民被他派人日夜盯著，一定要他研製出解藥來。
不僅如此，他還傳了幾個高僧與道士進宮，開始病急亂投醫了。
折桑目光微偏，又轉移到了皇帝身後的徐公公身上。
徐公公目視前方，面色不改，似乎並未察覺。
只是拿著拂塵交合在腹前的食指微微動了。
折桑瞭然，重新將目光凝聚在下方的歌舞宴上。
絲竹悅耳，舞姿曼妙。
「皇后陪朕喝一杯。」皇帝突然偏頭道。
皇后微微詫異，「聖上忘了，臣妾如今不能喝酒，不如臣妾以茶代酒。」
皇帝微微一愣，很快反應過來。
「朕疏忽了，你就喝茶吧。」
皇后抿唇一笑，舉杯與他示意，喝了一小杯茶。
她喝的茶是花果茶，用花瓣與瓜果乾片泡的，潤肺養神，即便是夜裡喝也沒什麼關係。
皇帝自斟自飲，沒再說話。
折桑也不想找話，只是安靜的欣賞歌舞。
有時會與安貴妃的交織在一起，而後舉杯遙遙一笑。
也有幾個大膽些的宮妃，起身與皇帝敬酒，說些吉祥話，奈何皇帝意興闌珊，只草草的應付兩句。
幾場表演看下來，氣氛越來越冷，只下頭時不時有人說幾句閑話。
好在折桑昨日多睡了幾個時辰，宮宴也大多是重青在操持，她也不覺得累，真就看出些興趣來了，時不時與身後的重青交談幾句。
水珀則回了丞相府，折桑除了讓她送信，也有給她放個小假的意思。
畢竟水珀相熟的朋友都還在丞相府，若是能聚在一起，自然比守在這裡快活一些。
同是守歲，丞相府反而比皇宮熱鬧氣派。
顧氏枝繁葉茂，女眷圍著老太太都在後院聽戲笑說；男子聚在前廳吃酒閑談。
人坐滿廳，十分熱鬧，顧衡坐上最上方，鬆散的支著頭，一邊聽著顧二老爺的話，一邊把玩酒杯，不知在想些什麼。
長隨走到他身後，低聲說了幾句話，顧衡看了顧二老爺一眼，不冷不淡的打了聲招呼，「我出去散散酒。」
也不等他反應，顧衡就起身走了，眾人雖各自在言，注意力卻時刻被這邊牽動著。
水珀在坐在書房門口等著，見顧衡來了，忙把信遞給他，笑道，「見過丞相，這是我家主子給你的。主子托我向你說聲''新年好''。」
顧衡接過信，眉間也染上了喜色，迫不及待就開信，裡面是張紅紙，展開是張銀票。
水珀笑道，「酒樓賺的錢，主子沒有一分用在自己身上，只抽了這張給丞相壓歲。」
「伱家主子，可還說了別的什麼？」
水珀惋惜的搖搖頭，小聲道，「我提醒過主子，可是主子不好意思說，我也沒辦法。」
顧衡守在門口的長隨道，「帶水珀下去領賞。」
長隨問，「賞多少？」
顧衡，「一百兩。」
長隨微微吃驚，一百兩對顧府來說不算什麼，可用來打賞下來，還是算多了。
水珀覺得過年真好，娘娘賞完丞相賞。
「多謝丞相!」
顧衡站在院中，又看了看手中的銀票，唇角往上翹。
清寒的孤月，似乎也變得溫和了，同一片清輝下，白雪瑩瑩，紅梅幽幽，殿內華燈滿堂，歌舞昇平。
皇帝不知喝了多少杯，忽地開口，「朕覺著，還是以前的除夕有意思些。」
皇后笑問，「聖上何出此言？」
皇帝看著折桑的眸子，陷入了回憶，「前年的除夕是最熱鬧的。當時我們剛打了勝仗，軍中士氣高漲，你、還有胡威，莫將軍，馮軍師，很多很多人，篝火相聚，烈酒入喉.」
折桑感傷道，「可惜胡將軍病故了，莫將軍戰死，馮軍事退隱。」
皇帝頓時啞聲了。
他仰頭飲盡杯中酒，冷聲道，「宮裡的酒一點也不辣喉。」
折桑，「臣妾記得聖上喝不慣軍中的酒。常說太烈太霸，不如京中之酒，韻味悠長，入口醇香。」
皇帝猛喝，不再吭聲。
折桑也不理他，只專心看歌舞。
忽見一個太監面色焦急的進來，卻被中間的舞女們擋了路，舞女也因他亂了步伐，一時慌亂，連帶著摔倒一片。
重青出聲，「停——」
絲竹停下，殿內頓時安靜極了，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那個太監身上。
那太監嚇得哆嗦，「養心閣來報，安夫人動了胎氣，血流不止，怕是要早產！」
*
天還未徹底亮時，蘇瓊安就被鞭炮吵醒。
她睜開眼，看著黑漆漆的床帳。
又是除夕了。
傅琮是去年冬天走的，去年的除夕，蘇瓊安是和眼淚一起過的。
藏身的衚衕，連著響了好幾天爆竹聲，從早到黑，似乎熱鬧沒有盡頭。
她坐在房內，關了門，在給新喪的家人燒紙。
有父母的，兄長的，丈夫的，還有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蘇瓊安想著，眼淚照著去年的痕迹，再次滑落。
心中悸痛，腹部也傳來隱隱的脹痛。
蘇瓊安回過神，摸了摸肚子，想把自己從痛苦的回憶里抽出來。
大腦又翻出泛黃的記憶。
叔母嬸娘都在，母親坐在主位。她便枕在母親膝上，安靜的聽著瑣碎的家常，哥哥從前廳溜回來，捏捏她的臉，逗她玩，幫她把橘子放在爐子上溫，再親手剝了給她吃，有時候父親找不見哥哥，會揪哥哥的耳朵，這時候蘇瓊安就不樂意了，要護著哥哥。
哥哥身子比她高大，卻躲在她身後，一邊可憐兮兮的說妹妹救我，一邊又沖著父親呲牙咧嘴。
溫馨熱鬧的日子，竟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
哈哈哈哈，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