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桑喜歡他的說法。
世間那些道理她都知道,可她就是不甘心。
越是不甘心,越是苦悶。偏這苦悶,也被那些大道理壓著。
「你既說眾生平等,那我與傅戎也是一樣,他當得皇帝,我也當得。」
折桑從他懷裡探出頭來,玩笑道。
顧衡看著她亮起來的眸子,驚訝於她如此快的情緒轉化。
顧衡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直視她的眼睛,認真道,「臣一直覺得娘娘可以。」
「臣還相信娘娘會做的比他好。」
他滿眼堅定,折桑心底那簇幽幽的小火苗,騰的燃起。
這個想法,她沒對旁人提起過。
在史無前例的當下,實在是離經叛道,異想天開。
屢屢用玩笑的口吻試探,是因為,她不敢直接說出口,她抗拒否定的聲音。
即便是妄想,即便最後沒有如願成事,折桑也不想聽到否定。
尤其是在意之人。
然而,顧衡卻比她自己還要支持信任她。
她心底湧起源源不斷的暖意與力量。
「丞相這張臉,慣會蠱惑人心。」
折桑說著,閉上眼輕輕湊上去。
顧衡眼底的擔憂微散了幾分,流出寵溺。
篤篤——
門被敲響。
顧衡的呼吸亂了一瞬,有些微不悅。
折桑失笑,倒是會挑時候。
隨及在他唇上輕輕一觸,蜻蜓點過,倏忽而過。
折桑立刻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在一旁坐下,「進來。」
密室的門門緩緩移開,水珀提了食籃進來。
水珀今日出宮視察西北樓與西慈的情況,回來不見折桑,問了重青。
重青說折桑心緒不佳的事兒說了,因著顧衡在裡面,二人自覺不來打擾。
可到了掌燈時分,也不見折桑出來,倒沒什麼要緊事,可安胎藥和晚膳卻耽誤不得。
「這是什麼葯?」
顧衡問。
水珀沒說話,默默看向折桑。
因為之前隨時有暴露的風險,折桑特意瞞了顧衡,減少了與他的來往。
先前日日提心弔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暴雷,加上有孩子,藏不了幾個月,安夫人那邊又查不到證據,折桑心一橫,下了一劑猛葯。
當日,紅兒雖捅了王大民一刀子,卻避開了要害。
那一刀流了許多血,看著嚇人,但王大夫昏迷是因為紅兒給他餵了迷藥。
紅兒表面上讓人棄屍山上,暗地裡找人給他家裡人通了信,是以王大民活了下來。
折桑得到這個消息時,便猜到紅兒心思,一面教唆犯罪,一面留存證據。
既然如此,折桑就幫她一把,折桑原想的是,先把火拱起來,懷疑的種子撒在養心閣,自己則來個渾水摸魚。
不曾想,紅兒直接把安夫人給錘死了。
折桑的身孕也藉此公布。
策劃這個計畫時,考慮到隨時都有變數,怕顧衡聽了自己懷孕的消息又進來摻一腳,生出更多變故。
且,一日有風險,折桑便不能告訴顧衡。
所以折桑先去了一封給顧衡,透露了自己一些計畫,她在信中說,身孕是假的,這個消息只是想刺激安夫人露出馬腳。
折桑全都計畫好了,顧衡便由她自己去做,若是真鬧出什大問題,他去給她兜底就是。
她既然想做雄鷹,他便不會干擾她的翱翔。
另外,年關已至,諸事繁忙,她原想過了年再告訴顧衡,那時局勢和孩子也穩定些。
所以眼下顧衡還不知道這事兒。
折桑遲疑了一下,「保胎葯。」
顧衡皺眉,「避開人倒了就是,是葯三分毒。」
他以為她是假懷孕作戲呢。
水珀暗地裡瞪他一眼。
倒了?覺得她熬藥很容易么?誰敢倒她跟誰急!
折桑眨眼,想著怎麼說才好。
顧衡從她的反應里猜出些,但又不太敢相信,他又暼眼一旁的水珀,水珀心虛的躲開了。
「娘娘趁熱喝,我突然想起重青交待了很重要的事給我,我,我先出去了!」
說著,她一溜煙兒跑了。
關了門,她為自己的靈敏的反應竊喜,總之,她什麼也沒說,沒有違背娘娘的命令!
顧衡沒有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折桑,捏著玉佩的手漸漸收緊。
折桑,「咳咳,顧丞相放心,你不會絕後了。」
折桑本意是逗他一下,因他先前拒婚說自己不能人道,皇城上下都為這卓越基因斷滅惋惜不已。
可說之後,折桑又覺得『絕後』這個詞不好,又重新表達了一次,「恭喜丞相,未婚先育。」
按照眼下的情況,即便皇帝不在了,折桑也無法即刻娶了顧衡。
畢竟百年顧氏嫁家主,別說折桑,就連顧衡也不敢想是怎樣的情景。
總而言之,路漫漫其修遠兮,顧衡只能是未婚先育了。
顧衡看著折桑,沒有一點反應。
折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加重語氣道,「是真的。」
顧衡拉了她的手,力度失控,把她整個人扯入懷中。
「真的?」
好半響,他才問。
折桑第一次見他聲音抖成這樣,覺得十分有意思。
便模仿起他平日那種慢慢悠悠的說話腔調。
「自然是真的——本宮何時騙過丞相?」
顧衡沒吭聲,緊緊把人摟在懷裡,似乎要與她融為一體。
折桑想看他的反應,顧衡卻把她的頭摁在懷裡,不讓她看。
明明他的心跳的很快,似乎要飛起來了,偏偏一句話也不說。
折桑抿唇笑笑,雙手回報住他,安靜的靠在他胸前,沒有再說話。
然後,半刻鐘過去了……
折桑探出頭來,被他大手摁回去了。
一刻鐘過去了……
他們維持著同樣的姿勢……
折桑動了動,想抽出身,顧衡立馬收緊了胳膊,「別動。」
折桑失笑,「我還沒喝葯呢。」
顧衡當下鬆開手,有些無措,「那,那你先喝葯。」
折桑就是想看他什麼表情,結果他直接背過身去。
「顧衡?」
折桑探頭去看,顧衡立馬又轉了一個方向,就是不給她看。
她上前兩步,顧衡直接走開了,就是背對著她。
見他不言不語的樣子,折桑不由失落,問,「你是不是不高興?」
顧衡,「臣,」
他才吐出一個字,又頓住了。
折桑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他繼續,「嗯?」
顧衡又不吭聲,對著牆壁而立,背在身後的右手緊緊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