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深恩盡負

正文卷

第2章 深恩盡負

蘇折桑的心猛地下沉,下午進不去的御書房與面前的龍輦交織在一起,滋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室內傳出奇怪的聲音,女子的聲音變了調。

她放輕了腳步,一步步向前,皇帝屢屢推遲圓房的正真原因,似乎就在眼前。

燭光急促晃動著,一切似波濤起伏,夜深意濃。

蘇折桑手腳冰涼,輕輕戳破了窗紙,透過小孔看向室內。

誰能想到,外面看來破敗不堪的冷宮,室內卻極盡奢侈,一切都在曖昧的燭光中熠熠生輝。

鮫紗做的床幔,抖動間珠光粼粼,床上不死不休的兩道身影綽約朦朧。

「冷宮倒比娘娘宮裡熱鬧。」顧衡低聲道。

蘇折桑無暇理會,她想這只是丞相的離間計,一駕龍輦並不能證明紗帳之後的就是皇帝。

她不信!

皇帝素來對自己敬重,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就算他看上了誰,自己也不是不能容人之輩,皇帝要的人她會好好安置的,一國之君何須如此偷偷摸摸。

漫長的一刻鐘過去,鮫紗在歷經最劇烈的抖動後,漸漸恢複平靜。心裡已經轉過千萬種可能,彷彿歷經滄海桑田,她死死盯著室內。

「聖上~」一道女聲響起,如黃鸝出谷,娓娓動聽。

心跳驟停,這個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是前朝皇后——蘇瓊安。蘇瓊安是她的嫡姐,更是皇帝傅戎年少時的心上人。

可是蘇瓊安不是在傅戎破城之日和前朝皇帝一起被誅殺了嗎?

蘇折桑驚愕,她怎麼會出現在冷宮?

「你上次明明許諾我貴妃之位,可如今半年都過去了,還要我躲在這冷宮之中苟且偷生。」

蘇瓊安的嗓音嬌滴滴的,很是委屈可憐。

「急了?」最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折桑陌生的寵溺。

剛才內心為皇帝找的千萬般理由與推脫,顯得那麼蒼白無力又可笑。

皇帝溫柔的說道,「再等三個月便是秋狩之季,定安候會攜帶著他的義女安歲歡入京,屆時後宮便多了一個安貴妃。」

「要定安候收我為義女?」蘇瓊安驚訝。

「自然,世人皆知前朝皇后蘇瓊安早已伏誅,不在人間,你只是與她容貌相似。如此一切名正言順,無人敢說你什麼。」

「傅哥哥——」蘇瓊安帶著哭音,被他細心周到安排感動。

「安安,你是我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我怎會讓你遭人口舌,成為朝臣口誅筆伐的妖妃罪後呢?」傅戎深情款款。

「可是如果折桑妹妹認出了我,那可怎麼辦?」蘇瓊安擔憂道。

「折桑自小便與我不太投緣,就算我頂著定安侯義女的身份,只怕她也不喜。你日理萬機也無法事事顧及我,她如今貴為皇后,若是——」

「傻瓜,這個我早有顧慮。」傅戎輕笑,「成婚五載,我從未碰過她。」

蘇折桑聽見身後的顧衡嗤笑,諷刺至極,也不知是笑皇帝的守身如玉,還是笑她這個皇后像個傻子。

傅戎解釋道,「封她為後,不過是權益之計。一路追隨我的將士臣子皆知她與我患難與共,若不封她,怕他們猜疑我是個卸磨殺驢的之人,恐難全心效忠與我。」

「我娶她封她卻不會碰她。屆時,皇后多年無後,又無強大的母族庇護,她的後位自然坐不了幾年。」

他寥寥數語,便交代了蘇折桑餘生。

顧衡聽了似乎很愉悅,話語里的興災惹禍壓都壓不住,「看來娘娘要地位不保了。」

「她陪你絕地重生,只怕你屆時心軟。」蘇瓊安半開玩笑,好似還有些不放心。

「蔣侍衛也陪我出生入死,町芳也為我擋過箭,難不成我也要封她們為後?」

原來在他心裡,自己與這些侍衛丫頭,並無不同。

「既為帝王,哪能優柔寡斷?世上能令我心軟的,唯有你。」

傅戎這話,當真是深情至極,又刻薄至極。至深情予蘇瓊安,至薄情予蘇折桑。

窗外蘇折桑如遭雷劈。

可笑她如今才明白,皇帝次次推脫不是對自己敬重愛護,而是在為蘇瓊安步步策謀。

「可是五年前我拋棄了你,沒有跟你一起去北荒,你真的不怨我嗎?」蘇瓊安小心翼翼,在皇帝面前,她一直不敢提這個話頭,畢竟是她做錯了。

「怨你。」語氣分明寵溺,無半分怨氣。「若是安安愧疚,便早日為我生個皇子吧。前朝大臣為這事快煩死我了。」

正說著,紗帳之後的人又交疊在一起。

偏生顧衡還不忘添把火,「娘娘求之不得的皇嗣原來在這。」

蘇折桑沉默,抬頭看他一眼。

她的臉與霜白的月色融在一起,溫和的眉眼裡全是凌厲的殺意,宛如凄厲的女鬼。

顧衡頓住,只覺腰間一動。

鋒利的寒光在眼前閃過——

蘇折桑抽出他腰間的匕首,猛地打開窗子。

吱呀——

窗開的聲音打破一室濃情,「誰!」

傅戎警惕怒喝,回頭卻見窗戶大開。

一隻貓兒跳入樹叢,而後清風徐徐,夜色安寧。

虛驚一場,他輕聲安撫懷中人兒,「別怕,是野貓。明日讓徐有乾好好清理一下。」

她的背抵在堅硬的牆上,顧衡一手捂著她的嘴,一手環過她的雙臂,牢牢的將她捆在懷裡。

她發瘋的掙扎,往日清明的眼眸全是驚心的痛與恨。

如何不痛?陪皇帝顛沛流離,為皇帝出生入死,蘇瓊安缺席的北荒是她不敢回憶的困境!

說什麼不能委屈她,要補全婚禮再圓房,什麼政務繁忙。他拙劣荒謬的謊言自己都堅信不疑,自己以為的敬重愛護,全是算計!真心沒有換來真心,換來的是欺騙與冷漠的殺局。

她還對著二人的子嗣滿懷憧憬,卻不知枕邊人早已計畫著怎麼把她弄死。

蘇折桑不要命的掙扎著,她要進去,殺了他們——

被如此踐踏,只怕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也不能解她心頭之恨。

顧衡感覺懷裡的人像是一隻瀕死的野獸,不斷用力才能壓制她。他的心也像是被狠狠捏住,疼的喘不過氣。

顧衡當然知道皇后會難過,她的每一寸掙扎每一分恨意,都是基於她對皇帝的愛。他嫉妒她對皇帝那樣深的愛,也痛她所痛。

「一刀捅死多無趣,你若真的恨極,就該讓他活著,生不如死的活著。」

顧衡的話犀利的擊中了她,讓她在混沌的恨意找回一縷理智,清冷的松香與溫實的胸膛,像是一潭深湖,溺水窒息中有詭異的溫暖,像是幻覺卻支撐著她找到落地的實感。

見她漸漸平靜,顧衡的手勁放鬆了一些,卻依舊把嬌小的身罩的嚴實,素白的衣袍將朱紅的宮裙覆壓的死死的,不外露一分。

「娘娘不必動怒,臣說了,聖上不給你的,臣給你。」他親昵的說,帶著蠱惑人心的疼惜和寵溺。

蘇折桑安靜下來,審視著這位權傾朝野的丞相。

修身如玉,流暢的面部線條帶著文人的儒雅溫和,奪人心魂的桃花眼卻透著几絲風流,偏生眼眸清冷淡漠,使得他比君子更具有攻擊性,風流但薄情,魅惑又危險。

比這張臉更危險的,是他手中的權力,他是皇帝最大的隱患。

顧衡看懂了她眼裡的算量,迎著她的目光桃花眼一眯,笑的比月色嫵媚,伸手捏了捏她蒼白的臉頰。

「娘娘可還滿意?」

「選臣,娘娘生下的皇嗣必然是後宮最聰明最好看的。」

背後是顧衡溫暖有力的手掌,室內噁心的動靜越發大了。

蘇折桑伸手去抱住顧衡勁瘦的腰。

顧衡是一把沒有柄的利刃,對她是危險,對皇帝也是危險。她腳下已然是傅戎設下的陷阱,還能再糟糕到哪去?

「滿意。」她吐出兩字。

顧衡神色愉悅,俯身漸漸逼近。

折桑看著他薄唇越來越近,只隔毫釐。

他目光越發深沉——

她平靜的閉眼,主動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