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夙願(14)-自找

正文卷

第282章 夙願(14)-自找

「他畢竟是從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的親兒子……」夫人發出一聲喟嘆,然後瞥向小夢,「你一定在想,如果我真的哪怕有一點點喜歡他,都不會這麼做,對嗎?」

小夢沉默了一下,然後微微低下頭,餘光里,她的身旁空落落的,這麼多年來都站在她旁邊的小玲已經和方少爺一樣,再也不會出現了。

她和小玲一起服侍夫人,一起端茶倒水,一起幫夫人做壞事,一起給夫人和大師打掩護,最後一起聽從夫人的命令,間接害死了少爺。

明明前幾天晚上,她們回到房間,還像好姐妹一樣聊天,然後像從前一樣,睡在同一張床上。

黑夜裡,只有互相取暖,她們才能感覺到自己真正活著,而不是在見過的陰謀和醜惡中,失去作為人的靈魂。

小玲的存在對她來說,已經變成一種習慣,更像是身體和靈魂的一部分。

現在小玲不在了,她覺得自己就像被斬斷,連靈魂都被抽離,她很害怕,之前即使夫人做的事再可怕,她們也相信著,夫人絕不會對她們動手。

可是……

「怎麼不說話?你在怪我把小玲送給大師?」夫人轉過頭來,溫柔地注視著小夢,就像母親注視自己的小孩。

小夢閉了閉眼,心中苦笑。

夫人都沒有對親兒子抱有溫柔,此時展現出來的,也只不過是一種虛假的態度罷了。

她睫毛顫抖,睜開眼睛,搖了搖頭。

「夫人,我沒有資格怪任何事情。」

「唉……既然不怪我,就陪我說說話吧。」夫人重新將目光投向書房,手中茶杯傾斜,落了兩滴冷茶出來,滴到她皮膚上,「你說……我不愛他,現在這種捨不得,究竟是哪裡來的?」

小夢嘴角勾勒出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當然,她的表情夫人看不到。

「或許您一直愛著他,只是……您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方少爺的犧牲。」她的聲調平平,顯得畢恭畢敬,又缺乏情感。

「有道理,現在的我,就是不習慣而已。」夫人站起來,美艷的容貌即使在黑夜中也不減半分,她告訴小夢,亦或者是在告訴自己,「都只是不習慣而已……」

「小夢,你的身體怎麼樣了?」

小夢渾身發冷,手臂上的傷口還在刻骨的疼,但是她說:「回夫人,已經好很多了。」

夫人嘴角噙著溫暖的笑意,她轉身,輕柔地觸碰了一下小夢的胳膊:「如果有選擇,我並不想用你們的血。畢竟……你們是陪伴我最久的人,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記得曾經那個,無憂無慮的我的人。」

「但是沒辦法啊,把我生下來的那個混蛋,把你和小玲兩個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婢女安排在我身邊,不就是為了相同的事嗎?」說著說著,夫人笑出了聲,「傾國傾城,美貌永駐……哈哈哈……就為了這種無聊的事。」

「只是她沒有來得及做,她一定想不到,我發現了一切,她死得比我早。」夫人垂下眼,之後的話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恨她,但我是她的女兒,我的自私、扭曲、卑劣,都是拜她所賜。」

「我早就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能力,兒子也一樣,對我來說,他只是個工具,剩下來就是要為我無聊的執念服務的。」

「這種基因會一直傳遞下去,他死了正好,與其讓他永遠也無法體會愛這種情感,在黑暗中活著,不如到此為止。」夫人放下手,輕鬆道,「到此為止了,我家的詛咒,從我這裡就斷開了,我不會再為那些墳墓里的東西孕育下一個受害者,骯髒的血脈……」

小夢猛地望向夫人,聲音中透著一股凝滯。

「您說,由於詛咒的存在,您家的人都沒有辦法愛上別人?」

夫人點頭,嘆了口氣:「沒錯,不僅如此,還天生對別人充滿了毀滅的慾望。」

「沒,沒有試圖反抗和改變嗎?」小夢手指顫抖,只是隱在袖子里,一時半會兒沒被夫人發現,「如果有人能打破這一點,您家的詛咒,也會到此為止吧?」

「說得簡單,你以為我沒有嘗試過嗎?」夫人聲音冷下去,「年輕的時候,我試圖讓自己愛上一個天真的小子。可他太天真了,直到我用刀捅穿了他的心臟,他還在告訴我……別看他,別讓他的死相成為我心中的陰影。」

「愛是什麼呢?我知道那小子愛我,愛到無可救藥。」夫人笑,身體卻是僵硬的,她喃喃道,「可我不愛他,就像方少爺一樣,死了就死了……」

小夢一下子跪了下來,眼淚奪眶而出:「不是的夫人!您是愛他們的啊!如果您不愛少爺,您根本不會感覺到難過,如果您不愛那個人,您根本不會記那麼久,將他的話清清楚楚的印在心裡啊!」

「夫人,您家的詛咒,或許並不是無法愛上別人,而是永遠也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愛上了那些人……」小夢的指甲嵌入肉里,她看著夫人驟然改變的臉色,哽咽著把一個守護了很多年的秘密說了出來。

「而且,這個詛咒,真的可以被打破!方少爺……方少爺他……在很久之前,就愛上了小玲!哪怕他一直知道,小玲給他端的葯是您授意的慢性毒藥,他為了不讓小玲受責罰,全都喝下去了……」

「少爺他早就已經……打破了這個血脈的詛咒,他什麼能力都不缺,可是您……」

「你說的都是真的?你為什麼不早說!?」夫人突然彎腰拎住了小夢的衣領,此時的她比當初殺了那個天真的男生時更加慌亂,一股從未有過的感覺從心底湧出,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少爺說的!少爺說,您不喜歡他,一直都盼著他死,如果他和小玲的事被您知道了,為了加快他的死亡,您說不定會殺了小玲。」小夢盯著夫人的眼睛,感受著領口傳來的力道與顫抖,停頓良久。

然而,就在夫人心中翻湧著驚濤駭浪的時候,小夢彷彿破罐子破摔了一般,她握住夫人的手,輕輕道:「夫人,您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少爺也做不到,您本來可以看到少爺打破這個讓您深惡痛絕的詛咒,但是一切……都被您毀了。」

「您用您自己都覺得無聊至極的執念,親手摧毀了斷掉詛咒的唯一希望。」

小夢的額頭抵上了夫人的額頭,然而,夫人現在也沒心情去追究她這個非常逾矩的行為。

她在夫人耳邊道:「夫人,後悔嗎?您自找的。」

「不……」夫人喃喃著放開了她,褪去一身矜貴,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地上。

「你出去……讓我好好靜靜。」

小夢順從地站起來,離開了夫人的屋子。

她透過門縫看了一眼夫人的狀態,伸手將門縫關閉。

「做得不錯啊,演技拔群。」在另一側不易被察覺的陰影里,洛良抱著胳膊看完了一出好戲,對小夢豎了個大拇指。

很顯然,他聽到了全程。

小夢擦了擦眼淚,身體還因為太激動而顫抖著。

她一邊哭,一遍蹲在了牆角:「她殺了少爺,獻祭了小玲,她扼殺了所有結束詛咒的可能性……洛良,我討厭她,可她是我的主人啊……」

洛良扮演的阿桂從陰影里走上前,頗為驚奇地打量著小夢:「不會吧,入戲這麼深吶?誒,你還真替角色傷心上了,這狀態得維持多久?」

「給我五分鐘調整……」小夢將臉捂在袖子里,看樣子是在調整情緒。

洛良暗道一聲牛逼。

早就聽說祀在推演的時候,有一種很特別的能力,有利有弊,今天算是見識了。

觀眾也不斷刷屏,有些之前沒聽說過祀這個名字的觀眾開始問老觀眾,這位姐姐到底什麼情況。

[就知道新來的得懵逼,祀這種能力是被動的,平時沒事,但只要是扮演類,她就會和角色融為一體]

[完美繼承人物性格,從系統給出的資料當中推出該角色所有背景,這個過程將一直持續,直到推演結束]

[意思就是,她扮演一個角色的時候,會認為自己就是那個角色本身?]

[不是,她記得自己是推演者,也能做任務,但是,哎呀,就是很微妙,你這麼問也沒錯,比如現在,就把她當做有了推演系統的小夢本人就行]

[這他么也太牛逼了吧]

[都說了有利有弊,她的扮演從來不會出岔子,但是相對的,她做任務的限制很大,比如這次,你要讓她去殺夫人,她根本下不了手,因為她現在認為自己就是「小夢」]

[聽說這還不能算是普通的祭品能力,而是她以前經歷一個推演的時候,不小心得到的,直接作用於她這個人,佔一個祭品欄,扔都扔不掉]

洛良和老觀眾一樣,都是知道這點的。

但他還是第一次親眼所見,大為震撼。

「你知不知道,如果奇葩被動有投票,我指定給你一票,太開眼界了。」

祀終於緩了過來,淚痕擦乾,站直身體:「你客氣了。」

「是真的厲害,我差點以為你真的擁有小夢的全部記憶了。」洛良身後還跟著一個僕人打扮的年輕人,沒什麼讓人記憶的點,不過對推演者來說,毫無特色的人也許才是最需要小心的。

祀一開口嗓子還是啞的,她現在不能離夫人太遠,否則會被察覺不對,只能低聲清了清嗓子,然後道:「不需要的,半真半假刺激一下夫人就好了,畢竟……她獻祭了小玲,我最好的姐妹。」

洛良:「……」

隊友:「……」

好,這才是真正的敬業演員!

洛良為了確認探索進度,重新問道:「你剛才和夫人的對話,哪些是假的?」

祀看他一眼:「方少爺沒那麼愛小玲,我瞎說的。這小少爺和夫人一樣,是個無情的人,他只是為了和夫人對抗,才故意表現出對小玲的喜歡,好讓小玲反過來做他的內應。」

「這一家子不愧是受詛咒的人吶……」洛良感嘆一句,「總覺得夫人這條線好複雜,真要糾結起來根本拉不到頭。嘖,這可能是另外一場推演和我們這場推演的交叉點,不知道有沒有人經歷過。」

「有也和我們無關。」祀哭過一場,面色蒼白,加上她胳膊上還有很重的傷,失血過多有點頭暈。

「劉雪應該快要被抓了,你們別待在我這邊,目標太大,別連累我。」她恢複了白天那種淡淡的表情,從裡到外都顯得十分冷漠。

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一陣喧嘩,由於夜已深,還沒等大多數人從夢中轉醒,聲音就已經被壓了下去。

「快走!」洛良也知道留在這不是好選擇,一拉隊友,就悄悄往大門處跑去。

被留下的祀嘆了口氣,安安分分守在夫人門前,她對夫人的感情非常複雜,但現在,她也只能當好她的婢女。

……

虞幸和趙一酒以及方片當然沒有睡,就算不是在等待事情發展,對於現代人來說,十一點左右不睡覺簡直再正常不過。

現在的局面,是這樣的。

入夜之後,趙一酒房間的人都回來了,虞幸和方片便先躲到了外面。

這途中虞幸還因為大師的下人都是男女混住而調侃了趙一酒一句,被趙一酒趕了出去。

這之後,方府進入夜晚的休息時間,虞幸一邊小心著肯定沒睡的某些眼線的探查,一邊保存體力。

直到門外傳來劉雪的聲音,他才支愣起耳朵,辨別方位。

第五進院子離大門太遠了,聲音都不真切,還好夜裡夠安靜,劉雪這姑娘又嚎得夠大聲。

趙一酒溜了出來,三人一同往方府大門那邊,圍觀一場註定的悲劇。

只見,大師穿著黑色衣袍,從容走著,而他的兩個下人架著劉雪的胳膊,其中一個用空閑的手捂住了劉雪的嘴,另一個人的一隻手正往下滴血。

一看就知道,一路上劉雪都被捂著嘴,而剛才,她咬了那人一口,得到了短暫的自由,才放聲呼救了一次。

接著就被另一個人制住了。

劉丙先跟在後頭,對大師陪著笑臉,姿態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