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鼠疫(上)

正文卷

第252章 鼠疫(上)

鼠疫最初還是那個代儀貴嬪下葬的宮女所感染,只因後續她所用的茶具燒盡,被一個太監誤用,才導致了一系列的事發。

此症開始高熱、寒戰、頭痛,接著頸腫、臟腑滲血,一人之病,染及一宮一室,一時間人人自危。

程貴嬪帶領諸妃的焚香禱告,也沒有獲得上天的憐憫。太醫院的救治人也是杯水車薪,根本解不了燃眉之急。

哪怕皇帝極速把溫鈺、朱嵇和游存勖一系能臣叫於宣室殿議事,除了隔離阻斷源頭,也終究沒個辦法。

焦急之下,本來就有病體的皇帝身子也漸漸瘦下去。

然而不幸的是,前不久到上林苑踏青的鄭娞也感染了可怕的鼠疫,為怕宮中生亂,只好將人移出了宮外療養。

溫鈺回到濯纓水閣時,也唉聲嘆氣,即便是他對鄭懋有過許多不滿,到到底對鄭娞有著愧疚和憐惜。

他拉著媞禎的手,如實跟她說道:「公主昨日還好好的,今早楊雪心來報,說是吃下去的東西全嘔了出來,人也燒得厲害,到了午間就開始說胡話了。」

媞禎問:「太醫呢?太醫看過怎麼說?」

溫鈺搖頭道:「這次的鼠疫比往年的都要厲害,且城中感染人數又多,太醫院已經忙不過來了。沒有對症之策,這個節骨眼上誰敢去看,不過是那些尋常的葯壓著罷了。」

他掀起茶蓋吹了吹,「如今公主已經叫皇帝下令挪到行宮去了。」

媞禎微微吃驚,「挪到外面,太醫更不好照拂了么。」

驀地勾起些許前塵,冷冷略過一笑,「我算是看清楚了,這個宮裡除了溫成皇后對公主還算真心,便沒有人真心待她了。如今公主單薄無依,竟然連一個容身之地都沒有。既是如此……」

她定一定神,「不若你去向皇帝求情,讓公主到我名下的十里畫廊療養。太醫忙不過來,至少咱們能叫吳斌生給她瞧瞧。」

溫鈺一聽,果斷的給否了,「其他的也就罷了,但是吳斌生是岳父指定給你安胎的,他若是去照顧公主了,那你有個三痛兩痛的可怎麼辦?」

何況鼠疫極易傳染,吳斌生去了十里畫廊自然不能再隨意進出石府,而偏偏媞禎身邊醫術最高明的,就只有吳斌生一人。

媞禎溫和一笑,顯得格外的淡然,「蘇哲和宋檜的醫術照顧我足以,眼下要緊的是公主危在旦夕。」

她拉起他袖子的一角,「就算不為著溫成皇后的囑託,也要為著我在宮裡那段時間,公主對我的照拂。」

溫鈺自然是個極重恩情的人,何況想到公主無父無母、孤苦無依,惻隱之心終歸讓他沉沉點了下頭。

然一瞬間的沉默過後,他緩緩換了口氣,「過幾日皇帝讓我跟三府到城中賑災,只怕我也要一段時間不能來了。」

說著他充滿憐愛的撫了撫她的小腹,「外頭災情嚴重,傳給你跟孩子不好。」

媞禎寬懷他道,「你自個保重就成,我們娘倆好著呢。缺什麼藥材,直接讓管彤到石舫調取。」

本來有些許倦容的溫鈺,眼尾不覺因這句話沉重的耷拉下去,「若是知道缺什麼藥材還好,至少證明有藥方可查,如今……不過是盲人摸象罷了。」

他別過臉,暮春的風微有冷意,夾雜著草藥的氣味,吹得臉頰上一陣陣發緊的涼,連同身邊氛圍也一同消沉下去。

直到一陣敲門聲忽然響起,才隱隱讓溫鈺有些警覺。

他蹙眉問:「誰?」

是一個醇厚的聲音回答:「是我。」

隨聲錦簾一挑,顧敞開闔著步子進來一揖,媞禎方才看清,急忙招呼,「文鴛快去給姐夫沏杯茶來。」

一時也對他到來充滿疑問,「姐夫來……可是姐姐那裡有什麼事要說?」

顧敞溫然一笑,「你姐姐自然是沒事,是我有事想找殿下。」

說罷,他便轉頭看向另一邊,「方才我在門前聽,殿下是否正因城中的鼠疫而擔心?」

溫鈺抬了抬眼皮,「正是。

顧敞道:「早上我去辦公,回來的時候離賑災地遠遠看上了一眼,又聽下面的人說了發病的癥狀,一時想起好些年前我從南方逃災逃到隴西的場景,那是我家鄉所受的疫情與今日一般無二。」

他似有思索的回憶,「我還記得當年我們村裡有個土大夫,他是用銀針給那些人的五指放血,又拿生石膏和犀角粉兌水治給治好的,不過……」

話間他也有些徘徊不定,「不過具體還加了什麼葯我記得不全,好像還差幾味藥材調配。」

溫鈺不聽則已,聽罷有治癒例子,一時臉上慢慢浮出被拯救的喜色。

追問道:「那此人現在何處?」

顧敞「唔」了一聲,「那人後來死於亂軍之中,早已棄世了。」

溫鈺不由一愣,轉瞬目光冷凝。

媞禎在一旁聽著,略略思索著可取之處,「生石膏倒是常見,但是犀角粉……雖然能找到,但是感染疫症人數之多,庫房裡也未必夠一個城的人用。」

顧敞也點頭認同,「是,犀角粉珍貴,但既然有藥方,想來也有可代替的葯。只是還得一味一味嘗試。」

略靜了片刻,他再次看向溫鈺,「除此之外,治療雖是要緊,但更要緊的還是防患於未然。眼下最該封查的是水井和米糧,其次便是給百姓發放艾草驅蟲避鼠。」

雖是沒有一定的解決之策,但到底撕開了一道口子,之後上下求索,也才跡可循。

沒有辦法之中辦法,至也能給人一絲絲希望。

溫鈺應承下他的話,「有勞姐夫出謀劃策,我這便進宮向陛下彙報,事關城中疫情,還是速速決策要好。」

顧敞行禮如儀,客氣道:「殿下不用謝。我本是苦出身,是顯瑀不嫌棄我,又得殿下看重才有了今日,我來自底層,自然對底層的情況更了解。只要殿下能真心憐愛底層百姓,便是最好不過了。」

溫鈺用手指抵著唇,「只是眼下的情況還得從長計議,姐夫既然曾經見過當年疫症的,或許對後續調遣更有辦法。」

顧敞立刻意會,「殿下有所需,我自願意跟隨左右。」

他們正說著話,媞禎掀起茶蓋喝茶,忽然見一抹清秀身影駐足在窗外,也不知是何時過來的。

她心裡幾乎是一驚,口中語氣不覺加重了三分,道:「誰在外頭?」

旋即屋子裡的聲音戛然而止。

媞禎飛快踱步推開門,向四周探去,卻並未見到任何蹤跡。低頭間,只有一隻珠花躺在地上微光粼粼。

腦子嗡地一聲,然後就是浩浩長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