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相遇

正文卷

第290章 相遇

「一號你看過沒,小如?」

「當然啦,怎麼會沒看過。」

不需要打開Google搜索,《阿黛爾-布洛赫-鮑爾夫人肖像一號》的圖像,便在徐憶如腦海里清晰而生動地浮現了出來。

她甚至能看見阿黛爾-布洛赫-鮑爾夫人,那因為肌無力而微微下垂的眼瞼。

這是奧匈帝國最偉大的畫家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繪畫生涯的集大成之作,也是人類藝術史上最具里程碑意義的單人肖像畫之一。

《蒙娜麗莎》、《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阿黛爾-布洛赫-鮑爾夫人肖像一號》。

這幅誕生於1907年的新藝術風格作品,與克里姆特的另一幅名畫《吻》一樣,都是這位性情孤僻、沉默寡言的維也納畫家,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震耳發聵的強音。

「我記得是一個銀行家的委託創作……畫裡面的是他老婆。」

「對,費迪南德-布洛赫。」韓易笑了笑,「奧地利的猶太銀行家,也是糖業大亨。我選擇這幅畫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費迪南德真的很愛他老婆,娶了阿黛爾之後,直接把兩個人的姓氏合在一起了。布洛赫-鮑爾。」

「是因為愛她才改的嗎?」小如皺皺鼻子,沒有喝下韓易喂到嘴邊的雞湯,「我怎麼記得是因為阿黛爾家裡也很有錢。」

「還有這事兒?」

「你看喔:『阿黛爾-鮑爾來自維也納一個富裕的猶太家庭,她的父親是奧地利第七大銀行,維也納銀行的董事,也是東方鐵路的總經理』……東方快車都是人家家裡的,感覺布洛赫是想沾她家的光呢。」

「也許有這方面的考慮吧。」韓易訕笑兩聲,開動腦筋,努力找夫妻二人相愛的其他證據,「但是、但是……你看啊,費迪南德從古斯塔夫那裡買下了16幅畫,有些是委託,有些是直接購買。基本上,所有的委託,都是以阿黛爾為主角,也都是送給阿黛爾的禮物。生日、周年紀念什麼的。」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愛情,我們永遠都看不到這些名畫。」

「《吻》可不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愛情喔。」

「嗯?」

「有人說,阿黛爾是克里姆特筆下,唯一一個被認為是他情婦的,來自上流社會的女士。」徐憶如的視線掃過電腦屏幕,神情沉靜,面色如常,「很多評論家猜測,《吻》裡面的那個女人,就是阿黛爾的理想化肖像。伱看這幅畫,這個女人放在脖子前面的右手……手指是不是有點變形?阿黛爾小時候發生意外,就是傷到了右手手指。」

「這也不能算是直接證據吧……」

「直接證據是另一幅畫,《朱迪斯與赫羅弗尼斯的頭顱》,克里姆特最色情的作品。」坐在公寓高腳椅上,戴著黑框眼鏡的徐憶如,語言簡練,語調冷峻,聽上去像是剛找到兇手,扭開變聲器發言的江戶川柯南,「這幅畫的模特,就是阿黛爾。她戴著費迪南德送她的,鑲滿珠寶的金項圈,在克里姆特面前一絲不掛……apparent evidence of……cuckoldry,indeed。」

「什麼真摯的愛情,明明是腳踏兩隻船,婚內出軌喔。」

如果現實世界裡有流汗黃豆的表情包,韓易現在應該已經往自己臉上貼了一千個了。

為什麼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小如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啊!

「當時聽介紹的時候,佳士得那邊可沒提這茬。」

韓易摸了摸臉頰,支支吾吾。

「而且……阿黛爾為什麼會看上克里姆特呢?想想就不符合邏輯吧,明顯是費迪南德跟她更配一點。」

「更配一點……怎麼算配呢?社會地位嗎?還是錢?」小如反問道,「阿黛爾又不缺這兩樣東西,她家裡比費迪南德有錢多了……也許她就是想要尋求不一樣的刺激吧。」

「那就是因為她不滿足於同一維度的單調生活,她才……婚後跟克里姆特產生了感情。」韓易小心翼翼地給出結論,把『婚後』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不是喔。」小如搖搖頭,「在跟費迪南德訂下婚約之前,阿黛爾就遇到了克里姆特。」

那是1890年代即將步入尾聲的最後幾年。

年逾三十的古斯塔夫-克里姆特,在奧地利的首都生活。

他的朋友們,都喚他Knig。

The King。

國王。

維也納藝術世界的國王。

古希臘人認為,靈感是眾神賜予的禮物。弗洛伊德相信,藝術源於解決心理矛盾的嘗試,因此,對於創作者來說,童年創傷的痛苦,便是偉大作品的源泉。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古斯塔夫-克里姆特這位孜孜不倦的工作狂,和屢屢犯禁的花花公子,便是奧林匹斯山下了重注的金童。

1862年7月14日,克里姆特出生在維也納郊區鮑姆加滕一間不起眼的普通平房裡。這是一個天主教家庭,家裡有七個孩子,古斯塔夫排行老二。他的父親恩斯特-克里姆特來自波西米亞,是一位粗暴的、未受過教育的捷克人。他的德語水平很差,只能在維也納過著與世隔絕,沒有朋友的生活。作為一名黃金雕刻師,恩斯特有機會為奧匈帝國的上游階層打造各種各樣的華麗金飾,但光鮮的外殼下,這份工作帶來的微薄收入,卻讓恩斯特感到十分沮喪。他養不起陸續出生的孩子們,更無法讓他的妻子滿意。

古斯塔夫的母親安娜,是在十九世紀做著明星夢的先驅。她懷揣著成為一名專業歌劇演員的夢想來到維也納,但就像二十一世紀那些在橄欖園或者芝樂坊工作的漂亮女孩們一樣,安娜的夢想,從來就沒有看到過希望的曙光。從第一個孩子出生開始,安娜便一直在與焦慮和抑鬱做鬥爭,而這些焦慮和抑鬱,正隨著每個孩子的出生而逐漸加深。

古斯塔夫兩歲的時候,為了找到生存下去的方法,一家人已經搬了五次家。九口人擠在一個卧室里,聖誕節時甚至連麵包都沒有,更別說禮物了。古斯塔夫十二歲的時候,他五歲的妹妹安娜因為惡疾去世,這使得擁有同一個名字,默默承受著重壓的母親,走到了完全精神崩潰的那一步。

他美麗但是情緒脆弱敏感的姐姐克拉拉患有「宗教瘋狂症」,並且從未真正康復過。在現實中找不到的喜悅,克拉拉選擇在頻繁的宗教活動和神聖的瘋狂臆想中獲得。是的,她自稱可以看到天使和聖靈,聽見他們的訓導。

古斯塔夫比他的姐姐更加堅強,由此也比他的姐姐更加痛苦,他不得不在冰冷的現實世界苟活。學校對他來說,每一天都是一種屈辱的折磨。古斯塔夫因為沒有合適的褲子,而被迫休學一年。還有一次,一位富裕男生的手錶失蹤了,作為全年級最窮的男孩,古斯塔夫成為了頭號嫌疑人。

持續不斷的感情傷害、欺凌與絕望,讓他愛上了畫畫。當古斯塔夫完成家務之後,他會坐在房間的安靜角落裡,畫鄰居的貓,畫弟弟恩斯特和他的貓,也畫癱坐在椅子上的媽媽。

韓易本來對《阿黛爾·布洛赫-鮑爾肖像二號》這幅畫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約書亞-格雷澤介紹到這裡的時候,他開始燃起了對古斯塔夫-克里姆特和他畫作的好奇火焰。

在韓易看來,雖然他的童年跟古斯塔夫-克里姆特相比肯定要好上不少,但從精神內核的角度出發,他們的孩提時代,都是在得不到回應的空虛,和擔心隨時會失去的恐懼中度過的。

有相似的經歷,才會培育出雷同的靈魂。

有雷同的靈魂,才會更懂得欣賞趨近的表達。

再長大一些,古斯塔夫和弟弟恩斯特開始幫助他們的父親從事黃金雕刻工作。當時,奧匈帝國的皇帝弗朗茨-約瑟夫一世決定全心擁抱現代文明,他指示維也納政府拆除城牆和護城河,並以一條四通八達的Die Ringstrae,環城大道,取而代之。得益於這項巨型市政工程的建設熱潮,黃金和黃金雕刻,成為了一個冉冉升起的朝陽行業。

環城大道兩側,帝國各部委大樓與英雄紀念碑,無一不點綴著耀眼的黃金。在這裡,阿特拉斯舉起金色的地球儀,帕拉斯雅典娜的鍍金面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就連天花板和科林斯柱上,都貼滿了金箔。

黃金,象徵著對於古斯塔夫-克里姆特和他的家人來說遙不可及的一切,他們似乎生來就徘徊在維也納這場盛大宴會的冷清邊緣。他對黃金的嚮往,和日後在畫布上對黃金元素的狂熱堆砌,皆肇始於此。

雖然出身貧寒,但古斯塔夫一直有一種奇妙的命運感與使命感,他知道,自己降生在這個世界上,註定要完成一些偉大的事業。十四歲時,他被維也納城內新創立的應用藝術學院錄取,弟弟恩斯特也很快加入了他。兩兄弟早熟的天賦和堅韌不拔的精神,給他們的導師費迪南德-勞夫伯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勞夫伯格引導他們進入鑲嵌畫和壁畫的領域,他幫他們接洽了藝術生涯里的第一個委託創作。很快,兄弟倆就開始繪製赫爾墨斯宮的內部裝飾。當時,世界上最美麗的王后,奧匈帝國的伊麗莎白皇后非常鄙視維也納的傳統宮廷,維也納西郊的赫爾墨斯宮是她為自己打造的隱居城堡。

克里姆特兄弟出色地完成了任務,隨後,他們與應用藝術學院另一位前途無量的新星弗朗茨-馬奇組成三人創作團隊,繪製了維也納斯特拉尼宮的天花板。在古斯塔夫的主導下,他們一同建立了Künstler-pagnie,即藝術家公司。

藝術家公司獲得的工作機會,和隨之而來的巨大聲譽,很快便超出了三位年輕藝術家的想像。他們獲邀前往中歐建築瑰寶的集散地卡爾斯巴德妝點一座劇院,受聘為弗朗茨-約瑟夫皇帝與伊麗莎白皇后的二十五周年銀婚慶典妝點牆面。1888年,因為在維也納城堡劇院出色地完成了壁畫委託,他無比茫然地從帝國皇帝手中接過了一枚金質勳章。

而那年,古斯塔夫只有二十六歲。

「到底是我們傻還是他們傻?」克里姆特向他的兄弟恩斯特和合伙人弗朗茨-馬奇興奮地咆哮。幾個月來,他們一直擔心這幅壁畫不夠好。但事實證明,正是這幅嵌滿了進步女性、文化英雄與皇帝情婦的筆畫,帶領克里姆特兄弟走出了不穩定的艱辛童年,並獲得了帝國上下的熱烈稱讚。

在維也納,藝術就是力量。

而克里姆特兄弟,就是年輕的赫拉克勒斯。

自信、張揚,將整座城市視為匍匐在他們腳下的僕人

阿黛爾則不同。

安靜、自省,謹慎地蜷縮在自己的世界裡,打量著窗外這頭沉默的,隨時會張開血盆大口的巨獸。

她的父親不在乎,她的姐妹不在乎,她身邊的所有同族人,看上去都不怎麼在乎。

但阿黛爾能敏銳地察覺到,她正生活在這個時代,對她和她的同胞,惡意最深的一個國家。

即便進入了二十一世紀,維也納,和奧地利這一整個國家,都是遊客們口中種族歧視最嚴重的地方。無處不在的區別對待,和聽見異國語言之後的冷漠面孔,是奧地利人對所有不說德語的外來客最司空見慣的惡意。

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都是如此,當年的奧匈帝國會是何等模樣,就不難想像了。

維也納,是多瑙河畔最古老的人類定居點之一,也一直是護衛在東西方文明交界處的堡壘城市。維也納的建立,就是為了抵禦外來者,但自古以來就沒有擺脫過移民的影響。從保加利亞和匈牙利來的奧瑞納人在這裡留下象徵生育的母神鵰塑後,繼續遷徙到法國和西班牙去繪製洞穴壁畫。躁動不安的凱爾特人沿多瑙河而上,在樹木繁茂的懸崖邊建立了定居點。後來的羅馬人,將之稱為文多博納。

著名的五賢帝之一,戰士皇帝馬可-奧勒留親自守衛這座堡壘里豐饒的葡萄園,擊退了馬科曼尼人的進攻。他將城牆建得更高,以抵禦匈人、哥特人和阿勒曼尼人。

很快,它就成為了基督教世界的東部邊境,對抗斯拉夫地區的入侵者,和呼嘯掠過匈牙利平原的馬扎爾騎兵。隨著駐軍的增加,這座不斷壯大的城堡被冠以了一個全新的名字,維也納。

換句話說,這座城市,自誕生以來就是包容與排外的結合體。一邊接納新生文化,一邊對抗異端勢力。而在這張標註著敵友關係的光譜上,猶太人,被放在了一個微妙而尷尬的位置。

維也納近郊的一座兒童墳墓里,曾出土過一個謄寫著猶太祈禱文的金色捲軸——「以色列啊!你要聽!主是我們的神!主是獨一的!」——這份捲軸的出土,可以將猶太人在維也納地區的存在推回到公元三世紀。也就是說,猶太人,作為一個民族,應該是羅馬奧地利的共同創始人。

但隨著基督教取代多神教,當地政府和當地居民與猶太公民的關係也變得反覆無常。他們被接納,隨後又被驅逐。被允許以商人的身份返回城市,但不允許在城堡內擁有房屋。如果猶太人在歷史的某一個階段變得過於成功,任何偶發的瘟疫、乾旱、戰爭和饑荒等不幸,都會讓原本和平的鄰居,變成紅著眼要殺光所有猶太人的革命者。

猶太人被稱作是殺害基督的人,是剝削正直基督徒的放高利貸者。而當他們逃離時,則又會被譏諷為無能的流浪者。

這一情況持續了上千年的時間,直到進入十八世紀末期,憑藉著他們在商業領域的卓越成就,以及對揮霍無度的男爵、伯爵甚至王子的財政救助,猶太人漸漸贏得了貴族的認可,甚至間或有之的榮譽頭銜。

1814年,參加拿破崙戰爭之後,旨在重新分配列強利益的維也納會議的各國外交官們,紛紛湧進猶太貴族范妮-馮-阿恩斯坦舉辦的盛大沙龍。威靈頓公爵、塔列朗親王、普魯士首相,還有施萊格爾等政商文化領域的巨擘,皆不約而同地隨著由多瑙河船夫引入首都的,奧地利的山地求愛音樂翩翩起舞。

當時的維也納人,為這種音樂催生的舞蹈起了個名字,叫做華爾茲。

這場史上最成功的華爾茲舞會,標誌著猶太人正式走上了歐洲的主流舞台。1848年,維也納進行了猶太解放改革,約200個富裕的猶太家庭獲得了自由置業和遷徙的許可權。加利西亞、捷克斯洛伐克和南斯拉夫的猶太人開始向帝國首都進發,以追尋更無拘無束的生活。

拆掉城牆,拿起工業化大鎚的哈布斯堡王朝,開始頻頻向這些猶太巨賈示好,請他們為鐵路和工廠建設提供資金,作為回報,王朝會贈予他們象徵榮耀和地位的貴族頭銜。羅斯柴爾德家族、古特曼家族和謝伊家族,積極融入這個國家,成為維也納的「第二階層」,即傳統天主教貴族之外的新晉貴族和實業家。

1860年至1900年,維也納的猶太人口從6000人暴增至147000人,其中包括弗洛伊德和馬勒這樣的偉大人物。他們擠滿了首都的歌劇院、戲劇院和高等學校。猶太人口只佔維也納總人口的10%,但在高等學校里這一數據卻是30%。猶太人積極學習新近開設的科學與醫學專業,也開始有意識地培養藝術家、政治家與其他知識分子。

正如記者斯特凡-茨維格所說的那樣,到了十九世紀與二十世紀的交點時刻,「無論誰希望在維也納有所作為,都必須依賴猶太資產階級」。

猶太精英,成為了中歐的「知識水泥」、「財富水泥」和「社會水泥」。

其實,並不是所有的猶太人都能在維也納有所作為。大多數湧入帝國首都的猶太家庭,都住在遠離環城大道的貧民窟內。這些人,基本上都是Ostjuden,即東方猶太人,逃離了波蘭和俄羅斯落后角落的貧困與大屠殺,絕望而虔誠地來到這裡,擠進了古老的猶太人聚居區利奧波德施塔特,和其他新建的多瑙河沿岸的破舊窩裡。

這就是世紀之交的維也納:一座富裕的國際大都市,一片貴族與富商的遊樂場,一塊吸引赤貧難民的磁石。

但普通的奧匈帝國民眾看不到這些,他們只能看到越來越多的猶太人開始把持這個國家的經濟大權。街頭買到的麵包,火車站裡買到的車票,全都變成了滋養異教徒的祭品。於是,反猶太主義與猶太家庭的地位日益提高齊頭並進。

年輕的阿黛爾,在空氣中嗅到了緊張的硝煙味。

喬治-馮-舍納勒,一位居住在帝國邊境的反猶政治家,1888年曾因為毆打猶太人而入獄。他的妹妹,思想開明的女演員亞歷山德琳-馮-舍納勒,卻公開與猶太劇院贊助人交往,他們的父親,是羅斯柴爾德家族的親密朋友和商業夥伴。

這就是少女時期的阿黛爾親眼目睹的現實,與他們親善的白人好友,背後往往有一個對猶太人敵意深重的家庭。

這股反猶浪潮,隨著喬治-馮-舍納勒的弟子,律師兼政治家卡爾-盧格的平步青雲而愈演愈烈。盧格創立了基督教社會黨並提倡民粹主義和反猶太主義,他有時候甚至被人稱作是希特勒的納粹主義的先驅。光是這一評價,就能讓人對他的政治傾向和想要推行的公共政策有一個大致的判斷。

1897年,卡爾-盧格在維也納的市長選舉中成功勝選,並不顧皇帝本人的強烈反對,赴市府就任。「英俊的卡爾」為首都引進了電氣路燈、公共市場和市政煤氣廠,同時,也把維也納變成了反猶太主義陣營的聖地。

在越來越濃重的敵意中長大,十六歲的阿黛爾無師自通地學會了保護自己的訣竅。當跟她同齡的猶太少女們在宮廷宴會上展示新習得的舞蹈動作,大出風頭的時候,阿黛爾只會心滿意足地蜷縮在沙發上,安靜閱讀歌德,或者小聲與宮殿里的知識分子討論最近興起的藝術運動。

一個是出身貧困,一步一個腳印,帶領家族蹚出泥淖,意氣風發到彷彿世界為其所有的天主教藝術家。

一個是含著金湯匙出生,只需要學會如何在平安喜樂中安靜地度過一生,總是會有些過度擔憂未來的猶太教少女。

古斯塔夫-克里姆特和阿黛爾-布洛赫-鮑爾,看上去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兩條哪怕相交,也很快會分道揚鑣的直線。

可命運就是這樣令人啼笑皆非。

與上一世的韓易和徐憶如一樣。

他們相愛了。

以一種扭曲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