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不是約會的約會（中）
「從來沒有吃過這種泰國菜……」
韓易從特意要來的醬油加小米辣蘸碟里舀出一大勺，均勻地在面前這份豬五花砂鍋飯里，連同水波蛋一起拌勻，將被砂鍋的熱氣凝固成實體的蛋黃、顆粒分明的泰國香米、淋上醬汁的厚切五花，與煮到軟爛的青菜和為其平添幾分辣度的小米辣蘸水，以一種近乎完美的方式疊加在一隻銀勺里，送入口中。
跟泰國本地的街頭美食還是有點差距，甚至連烹調方式都有點像粵式的煲仔飯，但坐落在上東區，第二大道與東75街交匯處的這家THEP泰國餐廳，確實相當能打。
「但真的很棒，我喜歡。」
亞洲融合菜，北美大陸遍地都是，可滋味如何，全靠主廚對不同地區的風味認知。在這一點上，THEP的烹飪團隊就做得很好，搏眾家之所長的同時，也最大程度地保留了泰國菜的傳統風味。
看看這家掛滿各類綠植吊燈的溫馨小店裡，有多少張東南亞面孔就知道了。
在美國，評判一家異國餐廳是否正宗的最佳方式，就是觀察來自那個國家的少數族裔是否願意光顧。
「曼哈頓最好吃的泰國菜就是這家。」自己挑選的餐廳得到認可，芭芭拉開心得就像這席菜是她做的一樣。搖頭晃腦往嘴裡送了一勺冬陰功湯，她滿足地發出一聲低吟，「我可是吃了好幾十家泰國菜，才得出的這個結論。」
「你怎麼會喜歡吃泰國菜？」看著她雀躍的模樣，韓易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食物帶來的快樂是會傳染的，「你不是不吃辣嗎？」
「是吃不了太辣，不是一點辣都不吃，點的時候讓他們做微辣就行。」
嫩滑的雞腿肉，配上濃郁微辛，略帶一點回甜的瑪莎曼咖喱，與白米飯一齊入腹，芭芭拉-帕文的off-day，對於一個維密天使來說，果真放縱至極。
匈牙利的餐桌禮儀，是食物進口就別說話。紐約的餐桌禮儀，是吃飯時大聲且粗魯地爭論任何話題。芭芭拉-帕文的餐桌禮儀，正好介乎於二者之間。有美食在口中就安靜品嘗，咽下之後再回答問題。
「不光是泰國菜，我還喜歡西印度菜。因為有很多燉菜，味道跟匈牙利的挺像。」
「你不覺得中餐更像嗎？之前在倫敦給你做的那道中式goulash。」
「原來不覺得，因為之前吃的……都是點心、包子之類的東西。」芭芭拉-帕文放下餐具，深吸一口氣，仔細回憶土豆燒牛肉的味道，「但自從吃了你給我做的燉菜，我就一直想再嘗試一下類似的味道……這個菜系叫什麼來著？」
「四川菜。」
「四川菜。」芭芭拉-帕文點點頭，「紐約有嗎？」
「世界上任何一座大城市都有。」韓易聳聳肩，笑道，「你又不讓我推薦家鄉菜，不然早就帶你去了。」
「That''s too predictable。」
芭芭拉攤攤手，向韓易分享她的哲學。
「人生就該隨性一點，充滿未知的驚喜才有樂趣，特別是跟你在一起。」
「我？」韓易指著自己的胸口，「為什麼？」
「因為你的生活比《老友記》的劇情還精彩。」芭芭拉一邊喝水一邊挑眉，「至少《老友記》里沒有瑞秋和莫妮卡同時喜歡上錢德勒這種事。」
「詹妮斯說什麼呢？」
「詹妮斯也好，蘇茜也罷，反正我永遠坐在觀賽位上。」引用《老友記》之前，芭芭拉就想好了應對韓易反擊的策略，「來吧，賓，迫不及待想要聽聽你的情史了。過去一個月發生了什麼？」
「我……」
下意識想要作答的韓易，抿抿嘴唇，搖了搖頭。
「不，一段真正健康的朋友關係，不應該永遠只關注一個人。從伊比薩到倫敦再到紐約，一直都是我一個人在講我自己的事情，我對你一點都不了解。」
「有道理。」芭芭拉張開雙臂，笑容懶散隨意，「來吧，你想要了解什麼？」
「你的愛情生活。」同樣的問題，韓易扔給對方回答，「目前是什麼狀態？」
「正如你所看到的這樣。」芭芭拉手背向下，貼在臉蛋上，俏皮地擺動指尖，「單身且驕傲。」
「我為你鼓掌。」韓易輕拍了兩下手，「但為什麼呢？紐約和倫敦那麼多優秀男性，我相信，是你的話，不管走到哪裡，都會吸引他們的關注。」
「噢，我這麼棒嗎？」揚起下巴，皺皺鼻子，芭芭拉笑得得意而靈動。
「從朋友視角觀察到的客觀事實。」韓易把食指貼在左眼上，向外一撥。
「但事實是，我已經有……四年沒談過戀愛了。」
「難以置信。」
「是啊，有的時候我自己也很難相信，但它就這樣發生了。」芭芭拉想了想，說道，「可能是因為……模特的工作太忙了，滿世界到處飛，很難在這種情況下跟另一個人建立健康穩定的伴侶關係。可能是因為生活真的很不規律，我本身體型就大，時裝周季的時候，我需要付出比其他模特更多的努力，來保證我的體重處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每天吃不飽，到哪裡都想睡覺，時裝周季結束之後，腦子裡想的只有癱在公寓里，每天把披薩點到飽……」
「也可能是因為，我還沒遇到誰，能給我帶來足夠的安全感吧。紐約、倫敦，好地方，大都會，這個世界上最帥的演員和最健壯的模特，這兩座城市可能佔了一半。但他們……」說到這裡，芭芭拉下意識地瞟了一眼韓易，「他們選擇這兩座城市，也是有理由的。」
「他們喜歡獵物眾多的鋼鐵森林，喜歡每晚在外面待到日出的感覺。」
「你所說的安全感，是什麼樣的？」韓易饒有興緻地問道。
「像家鄉的男人那樣吧，像我爸和我媽那樣。」芭芭拉-帕文的答案毫無遲滯地脫口而出，「兩個人整天膩在一起，除了對方，不想要任何人進入他們的生活。可以一起沒正形地搞怪，也可以一起辛勤建設一個家庭。我特別愛他們。」
「聽上去你有一個無比幸福的童年。」
「我不能奢求更多了。」芭芭拉-帕文語氣輕柔，娓娓道來，「四口之家，我、我姐姐，還有我爸媽。我從小就住在布達佩斯，現在也住在那裡。每次回匈牙利，我都是直接回家裡住，我們沒有美國這邊那種……好像成年了就必須跟父母分開的習俗。」
「我完全同意。」韓易點頭稱是，「並不是跟家庭割離就叫成熟。家人永遠都是家人，你在這個世界上最真摯的朋友和最忠誠的護衛。」
「是啊，反正只要在布達佩斯，我就是個整天繞著姐姐和父母轉的小女孩。一起去吃Cserpes Tejivo或者The Book Café的早餐，如果不出門，那就是我給他們做。他們可喜歡吃我做的飯了，最近幾年還迷上了我的『超模食譜』。」提到與家人之間的趣事，芭芭拉-帕文卸下了全部偽裝，不顧鄰桌的眼光哈哈大笑，「牛油果吐司，跟你碗里一樣的水波蛋，還有豆奶拿鐵。你能想像嗎，一群喝慣fekete的匈牙利人，開始跟我一起喝豆奶拿鐵了。」
「Fekete是什麼？」
「匈牙利的黑咖啡，特別香。」芭芭拉繼續沉浸在溫馨的回憶中，「吃完早餐，我們就一起去布達佩斯中央廣場，或者瓦茨街逛街，看看最近那裡有沒有新開業的餐廳可以嘗試……」
「你現在應該算是匈牙利最有名的人……之一吧？或者說是最有名的那一個？」韓易笑著問道，「出去逛街的話，會不會一路都遇到認識你的粉絲？」
「怎麼定義……最有名？」
「社交媒體上的粉絲數最多吧。」
「那可能……確實是我。」芭芭拉單手捂住臉，這種雖然真實，但是聽上去超級自大的話，讓她有點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在哪裡看過一篇報道，說我的社交媒體粉絲數，比排名第二的匈牙利人高出十倍。」
「誰是排名第二的匈牙利人？」
「久賈克-鮑拉日，姓在前，名在後。」芭芭拉-帕文貼心地解釋道，「算是我們匈牙利國內最有名的足球運動員。」
「這種全國上下，你最有名的感覺，如何？」
「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大家也不會把這個當回事的。」芭芭拉擺擺手，「走在路上雖然會被人認出來，但是不會特別誇張，大部分來找我合照的都是女孩子。其他人，哪怕知道我是誰，也不會來打擾……我們匈牙利人，見過太多名人啦。普利策、胡迪尼……」
「普利策和胡迪尼都是匈牙利人？」韓易吃了一驚。
「是啊，沒想到吧。我們在異國他鄉，總是要不遺餘力地宣傳這兩件事。」芭芭拉對家鄉的驕傲溢於言表，「發明魔方的魯比克-艾爾諾、德魯-巴里摩爾，還有卡爾文-克萊恩，都是匈牙利人。」
「啊哈，裙帶關係。」韓易調侃道，「怪不得你能接到卡爾文-克萊恩的廣告。」
「看來某人在Google上沒少搜我。」芭芭拉眯起眼睛，笑容玩味。
「我前兩天在街上看到的。」韓易神色一滯。
「哪條街？」芭芭拉鍥而不捨，「我上一條CK廣告都是兩年前的事兒了。」
「對角巷。」韓易老臉紅都不紅，鎮定地啜飲一口冰水，轉移話題，「那你在外面吃飯的時候，會收到店家送的免費菜嗎？」
「哈哈，一直都能收到。」芭芭拉咧咧嘴，「有的時候是店家，有的時候是其他食客。每次出去吃飯，總是能吃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我告訴你，匈牙利人就是這麼熱情。」
那是因為你是維密天使，換個人試試看。
「讓我想想，還有沒有什麼別的活動……啊，對，我和姐姐都很愛去spa，布達佩斯又有全歐洲最棒的spa。所以，我們家的日常是，午飯之後分頭行動，我爸和我媽自己找地方去玩，我和姐姐去Gellert Spa，還有Szeyi Spa盡情享受。要是有機會到布達佩斯，你一定得去試試這兩家店。」
「做完spa之後，我們一家人會重新匯合，到一個叫布達佩斯屋頂影院的地方看電影。他們每天都在Mammut購物中心的樓頂放不同的影片——啊，對，那個購物中心的對面，也有一家超級好吃的泰國菜——反正，只要放的電影是《指環王》或者《哈利波特》，我又恰好在布達佩斯，那帕文一家人肯定就是在那裡度過的夜晚時光。」
「城市裡的生活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周末的話，我們會開車去巴拉頓湖度假，我覺得那裡比科莫湖美上十倍，很可惜沒那麼多人知道。嗯……如果不去巴拉頓湖，那就是到鄉下，陪奶奶和曾奶奶，她們不願意搬到城市裡，所以我就在那邊給爸媽買了個莊園，讓他們有更多時間去陪陪她倆。」
「唔，莊園。」韓易相當配合地發出驚嘆，「大莊園主芭芭拉-帕文。」
「匈牙利的莊園很便宜的，特別是在鄉下。」芭芭拉笑了笑，「莊園在一個叫采格萊德拜爾采爾的小鎮子里，總人口不超過五千。門口有個小池子，蓋爾耶河當面流過，風景非常好，很適合舉辦典禮，所以我們現在在那邊做了個有餐廳也有場地的……我不知道怎麼用英文說，綜合性設施？可以在那邊辦婚禮，也可以辦家庭聚會。」
「感覺肯定特別自豪吧。」芭芭拉-帕文圓滿的家庭生活，讓韓易聽得有些入迷，沉浸感十足，就像那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歷一樣，「二十三歲，就能幫家裡做這麼多事。」
「那當然了，對我來說，最有成就感的事情，就是讓大家搬到第六區。每天打開窗子，就看見國家歌劇院，過上那種，小時候在被窩裡，跟姐姐一起暢想的美好生活。」
「怪不得你不想在紐約或者倫敦買房子。」韓易說道，「布達佩斯應該更適宜居住吧。」
「每個人的喜好不同，但我就是喜歡布達佩斯，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都在那裡，以後不做模特了，肯定會回去的……至少每年都要回去住上一半的時間。」芭芭拉-帕文這樣回答道，「而且，在紐約買個房子多貴啊。咱們現在坐的這個地方，樓上的公寓，不管老成什麼樣，隨隨便便都要幾百上千萬美金。我在布達佩斯買的公寓，全新的，才八十萬歐元。」
在韓易面前，芭芭拉-帕文可以無所顧忌地報出這些數字，因為她很清楚，對於她這位朋友來說，別說聽七位數的房產交易，哪怕到了八九位數，可能都不會有任何觸動。
「這也是你很久都不願意談戀愛的原因，對吧。」果然，韓易完全沒有在意所謂的房屋價格，他從芭芭拉話語里提取到的，是另一組關鍵信息，「你的理想伴侶，是未來能和你一起回布達佩斯的。」
「倒也不完全是這個原因，或者說……標準不完全準確。」芭芭拉仔細思考片刻，才開口應道，「我想要的是……一個既能陪我在紐約經歷繁華，又能和我一起回布達佩斯品味平淡的人。他不會被曼哈頓的霓虹燈迷失心智，也不會被第六區的愜意生活消磨鬥志。Down to earth， but reach for the sky。」
「你的要求好高。」韓易用指尖點點桌子，「怪不得四年都沒人能被錄取。」
「我是個天使啊，天使不該要求高一點嗎？」芭芭拉毫無芥蒂地自嘲，「噢，對，我還是體育畫報2016屆的新生班成員。」
「現代美國社會用來形容天使的另一個代名詞。」
「可不是嗎？」芭芭拉嬌俏地眨眨眼，「一個沒有被佔有的天使才最有價值，一個沒有愛情的女人才最能發展事業。我在做的事情，我的職業，我……大街小巷到處都是的廣告，註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我要跟某個人在一起，只要那個人稍微有一點點成就，哪怕遠遠比不上我，我也會被瞬間打上標籤。」
「什麼標籤？」
「『某個有魅力的成功男士，與他的超模女友』。」芭芭拉-帕文的食指與大拇指平行著，在她與韓易之間的空氣里划過，彷彿真的在閱讀一段紐約郵報的八卦文章，「我還不想把自己縮減成那個符號。易，就像你說的那樣，我是現在匈牙利最有名的人。我做的事情，也代表我的國家。」
「我希望二十三年後，另一個來自布達佩斯的芭芭拉，跟另一個來自中國的易介紹匈牙利的時候，能告訴他，匈牙利有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魔術師胡迪尼，最偉大的新聞記者普利策，最偉大的時尚企業家，芭芭拉-帕文。」
「時尚企業家。」韓易重複了一遍，笑道，「看來我有新的投資機會了。」
「我才不要你的投資。」芭芭拉做了個搞怪的表情，「到時候成功了，又會變成『有三個女朋友的易，與他的超模合伙人』。」
「我沒有三個女朋友。」知道對方是在開玩笑的韓易無奈地嘆了口氣，「事情很複雜，一時半會兒講不清楚。」
「你剛剛聽到的那些，是Vogue雜誌花了四年都沒有聽完的故事。」芭芭拉不退讓，「我想，那個故事應該足夠交換你的故事了……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在她們之間存活下來的。」
「想聽嗎？」略微思忖了一下，韓易擦擦嘴，問道。
「想。」芭芭拉猛點頭，「我最期待的就是這個環節。」
「吃完了沒有？」
「還剩一半，但我們不是要去你推薦的餐廳嗎？得留點肚子。」
「行，那咱們結賬走人。」
將餐巾放到桌子上，韓易沖芭芭拉展顏一笑。
「去我的主場，再跟你講我的故事。」
攜小如宥真麥蒂和芭比祝大家七夕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