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露台夜話(上)

正文卷

第84章 露台夜話(上)

心中焦急,但不能表現得太過於明顯,否則突兀的反差肯定會讓兩個女孩生疑。

最重要的是,小如和宥真翹著課大老遠跟來紐約,一整天都跟他東奔西跑忙工作。趙宥真還好一些,畢竟學季才開始沒多久,課業壓力不大。而徐憶如這邊,好幾篇論文和期末考試複習壓在一起,以至於返程路上,靠在車門邊睡著的時候嘴裡都念念有詞,全是什麼麥克盧漢啦,什麼「介質就是信息」啦之類的備考內容。

「一直這樣?」

趙宥真看著蜷成一團,小小一隻的徐憶如,輕聲詢問韓易。

「沒有吧……不對,我怎麼知道。」

韓易看了一眼後視鏡,全是氣聲,沒有胸音,生怕打擾到小如休息。

「她睡覺啥樣,我也沒見過呀。」

……其實見過。

但這種要命的話,怎麼說得出口。

「還挺辛苦的。」趙宥真點點頭,又瞄了一眼砸吧嘴的小如。

「七門課,換你你也這樣。」韓易聳聳肩,說道。

「七門?」趙宥真微微蹙眉,「為什麼這麼著急?」

歡迎派對上初次見面的時候,徐憶如跟趙宥真聊了很多,交換了充足的信息,但絕不包括學業。一來是這方面的話題本來就不是當時二人最關心的東西,二來是,要強又低調的小如也不會到處跟人大倒苦水。

「她想早點畢業。」韓易輕舒了口氣,眼神從後視鏡的右側移到左側,望向依然在香甜睡眠里的徐憶如,「幫媽媽緩解壓力。」

「明白了。」趙宥真微微一怔,眼神如堅冰遇上春水般慢慢融化,變得柔和起來。

「那得……帶她好好吃一頓才行。」

「你鼓勵人的方式,就是吃飯,對吧?」

韓易啞然失笑。

「伱是自己想吃吧?是不是比起上次來,感覺肚子被虧待了?」

「怎麼,不行啊?」趙宥真身子前傾,語氣里都是嗔怪,眉眼間卻含滿笑意,「幫你簽回一個麥迪遜,不應該請我吃點嗎?」

「說得好像不是你的藝人似的。」

韓易嘴上嘟嘟囔囔,心中卻已經為工作之餘在曼哈頓的消遣安排做起了規劃。

於情於理,都該給她們這次紐約之行,塗上一抹難以忘懷的亮色。

因此,穿過皇后區中城的收費海底隧道後,韓易沒有直接右轉,向中央公園皮埃爾酒店的方向行駛,而是在第二大道就打了個左轉燈。堵了將近十五分鐘,才右轉進入東三十一街,跟隨著周四晚高峰的曼哈頓車流向西通行。

任何造訪紐約的遊客都應該牢記,從早上八點到九點,以及下午三點到七點,都是所謂的rush hour。

能不開車,就別開車。

如果實在無法避免駕駛,那麼請避開麥迪遜大道、第五大道和公園大道等南北向的主幹道,借東西向的數字小道行駛。雖然會慢一些,但這些窄街陋巷不會有那麼多車流,堵來堵去,還是能讓你在既定時間內抵達目的地。

當然,為什麼不建議任何人在紐約開車,除了開埠以來使用了百餘年,已經不堪重負的路面交通系統,還有停車位設計容量嚴重不足而導致的費率高企。在紐約,動輒5美元一小時的停車費是司空見慣的常態,任何人聽到這種收費標準都會心疼得直皺眉頭。

除了韓易這種剛得知自己有15.99億美元存放在凱雷集團的究極闊佬之外。

他不需要關心停車費用的問題,事實上,韓易連普通食客造訪熱門餐廳必須經歷的排隊流程都可以隨意跳過。

不必麻煩遠在洛杉磯的奧利維亞-羅德里格斯,皮埃爾酒店Les Clefs d''Or禮賓部就能幫他解決紐約絕大多數餐廳緊俏的席位。

19:13,在這最繁忙的用餐高峰期步入位於西31街與百老匯大道交界處的韓國烤肉餐廳Gaonnuri,亞裔侍者將他們引入的,竟然是餐廳轉角處視野最佳的270度景觀位。

向北望去,腳底是車水馬龍、人流如織的先驅廣場,左側梅西百貨標誌性的暗紅色招牌清晰可見,這是這家連鎖百貨巨頭不間斷經營了115年的首家旗艦店與集團總部。再往前延伸,時代廣場和洛克菲勒中心等曼哈頓中城區的菁華建築盡收眼底,在夜色中閃耀著熾熱灼人的光華。

再往西眺望,天際線更是驚人,從切爾西到蘇荷、翠貝卡、下城區,最後止於華爾街的世貿中心一號大樓,紐約所有峰峻奇麗的人造景觀,都能在不經意地回眸間映入眼帘。

更別提,剛才進門的時候,吧台區與等候區的景緻了。帝國大廈就在一條街開外,近距離觀賞這棟Art Deco風格的代表作,更有一種天際聖殿的巍峨感。

如此無可挑剔的環境,再配上滿桌熱氣騰騰甚至滋滋冒油的遠東美食,簡直是為這三個飢腸轆轆的亞洲胃量身定製的就餐體驗。

本來以為可以坐下就馬上暢快咀嚼,但韓易卻忽略了十分重要的一點。

亞洲式的就餐體驗里,特別是跟兩個亞洲女孩一起,最不可或缺的環節是什麼?

拍照。

拍好多好多的,人物在前、風景虛化在後的美照。

不然你以為,小如Instagram上那麼多貼文是哪裡來的?

名叫Grace Hsu的賬戶上,除了四處旅行的風景之外,都是徐憶如的完美笑顏,兩者以一種明顯經過細緻推敲的排列方式組合在一起。高雄至香港游輪上倚著欄杆的自拍照、新加坡金沙酒店無邊泳池旁啜飲冰茶的嬌憨模樣,當然,還有在她最喜歡的巴黎,戴著可愛小紅帽在橘園美術館的那幅《睡蓮》前的合影。

一張張毫無矯飾之氣的旅行照,串聯起了從使用社媒開始的青春印跡。

沒有做過任何推廣,也不是什麼公眾人物,但即使如此,小如的Instagram現在也有12.9萬的真實粉絲。

畢竟是後世Instagram粉絲破千萬的狠角色啊。

至於趙宥真,她的朋友圈雖然極其素凈,連頭像都是老氣橫秋的風景照,但這並不代表她沒有女孩子對美麗的正常追求。跟從小被誇到大的徐憶如不同,趙宥真難以比擬的外表條件是她搏了命努力收穫的果實。

從這一點來說,宥真對自己的容貌還要更珍視一些。

只不過這種珍視完全是出於對自身天賦與勤勉的欣賞,在趙宥真看來,絕不需要予外人觀賞。YooJin95的私密賬號里,都是她最滿意的人像照,不用排版,也會教人怎麼都挪不開眼睛。

徐憶如的Instagram五彩斑斕,像梅爾-波切內爾的代表作。而趙宥真的主頁則更像是約瑟夫-哈維爾的裝置藝術,充滿有力的簡約和藝術的獨特。不管是景緻還是人像,幾乎都是黑白濾鏡調製。哪怕是沒有做過處理的彩色照片,呈現在相框里的元素也相當簡單。

比如韓易最喜歡的一張照片,就是宥真在紐約柏悅酒店的定時自拍。坐在飄窗前的她雙手置於膝上,淡然地看著鏡頭,身後便是中央公園的皚皚雪景。沒有過多的裝扮,甚至連擺造型都不需要,光憑自己那雙攝魂奪魄的桃花眼,就足夠讓人在這靜謐卻強烈的畫面衝擊力中失了神。

要是她願意公開自己的賬號,粉絲數跟小如齊平那是分分鐘的事情。

曼哈頓的夜景是如此美妙,兩個姑娘被餐廳食客打量的次數更是比遠端的時代廣場還高出數倍。這樣的情形下,就連韓易也覺得,不讓她們拍盡興,那這頓飯吃了也相當於沒吃。

韓易自己不太喜歡拍照,但是幫人拍照,特別是拍適合Instagram的人像照卻是一把好手。說起來,一直幫他磨鍊技藝的還就是小如。雖然這是第一次兩人一同出遊,但徐憶如在LA的大多數照片,都是韓大攝影師的手筆。

親自教導出來的徒弟,小如當然怎麼看怎麼滿意,而極少有人幫忙拍照的宥真,也對韓易的構圖嘖嘖稱奇。

「還……挺不錯呢。」指尖在屏幕上輕輕划過,翻看著韓易為她拍攝的照片,宥真臉頰上淺淺的梨渦再次浮現出來。

位於畫幅左側的她,向帝國大廈的方向眺望,窗外璀璨的夜景,為她勾勒出了一道令人窒息的致命曲線。

從鼻峰到下頜再到半身,皆是如此。

比例、美感和意境兼備。

略微思忖片刻,宥真打開微信,點擊上傳頭像,讓那幅風景圖作了古。

「易易,你看一下,這兩個濾鏡哪個更好?」

跟趙宥真一樣,徐憶如也不修圖,事實上,她倆根本沒有修圖的必要。不管是五官還是整體,修一分都會破壞原本的美感。

小如把手機湊到韓易身前,手指左右滑動,給韓易展示兩張他完全看不出區別,只能憑直覺判斷顏色有差異的照片。

畫面里的小如雙手交握放在臉邊,溫柔地直視鏡頭,笑容里掩映著台妹標準的八顆潔白牙齒。

「這……張,吧?」

韓易隨意點了一張,不確定地說道。

「好,就這張。」

徐憶如點點頭,動作極其利落地在幾個軟體間切換,很快,Facebook、Instagram、微信和Line的好友們,都看到了小如的最新美照。

「終於弄完了……」

小如長舒一口氣,低頭看向餐桌,發現原本塞得滿滿當當的桌上,已經有將近一半的銀盤沒了蹤影。

看看韓易,又看看趙宥真,兩人都在咀嚼著烤肉,但明顯後者的嘴唇要油光鋥亮得多。

「……他吃的。」

沒人問,但面色微紅的宥真還是指著她與韓易之間快堆成一座小山的排骨殘骸,輕聲解釋道。

「……對。」

韓易噎得好半天說不出話,喝了口熱茶,才幽幽嘆道。

「我踩油門踩多了,身體消耗大。」

低頭憋笑的趙宥真,差點把剛入口的泡菜湯噴出去。

雖然有一些關於誰清空了大多數烤肉的謎團在餐桌上空縈繞,但總的來說,這餐奔波整日後的奇景盛宴依然讓每個人都吃得相當盡興。

看著時代廣場塔尖閃爍的紅色航空燈,閑聊著學業、工作與生活,接近九點半,三人的晚餐時間才算正式結束。待他們踏入皮埃爾酒店的正門,時針已經指向了十點。

「開了一天的車,有點累。」

回到套房,心裡掛著要緊事的韓易,迅速找了個巧妙的理由遛回了自己的卧室。

「明天還得面試資產管理部的負責人呢……我先睡了哈。」

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徐憶如和趙宥真自然不會提出什麼異議,兩人也都回到各自的房間,算是宣告了在大蘋果這忙碌一日的落幕。

關上房門,徐憶如便取出她的Macbook,放在書桌上,繼續她的畢業論文趕稿大計。但曼哈頓實在不是一個精心寫作的好地方,特別是夜晚,特別是在第五大道旁,特別是這間離地面僅有十層距離的蓋蒂套房。

焦躁司機按下的喇叭,醉鬼們若隱若現的歌聲與狂笑,還有呼嘯而過的NYPD警笛,嘈雜的雜訊匯於一處,將小如的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

上午目睹韓易簽約了一位數百萬粉絲的明日之星,下午在南漢普頓的世紀豪宅里悠閑地喝著下午茶,晚間坐在也許是紐約最棒的景觀位,吃了一席完全滿足味蕾的烤肉大餐……

而現在,接近凌晨,自己還要趕七頁的傳播學論文。

不管從什麼角度來看,徐憶如都有兩種割裂的生活被縫合在一起的怪異感。

雜亂瑣碎的想法太多,但能落在鍵盤上的文字卻少之又少。不知道過了多久,盯著依然停留在新文檔第一頁的筆記本屏幕,徐憶如嘆了口氣,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站起身來,拉開房門,朝連接客廳的露台走去。

透透氣,被紐約初夏的涼風吹一吹,擁抱一下在夜空中閃轉跳躍的城市霓虹,也許就能來一些靈感了。

路過隱藏在液晶電視左側深色實木櫃里的迷你吧時,徐憶如腳步一頓,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似乎正有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腦海里形成。但沒過幾秒,小如便把這有些莽撞的衝動甩出了思維世界。

還是不了吧,透透氣就好了。

出乎徐憶如意料的是,她並非是蓋蒂套房寬闊露台的唯一訪客。她步入這片室外空間的時候,趙宥真正坐在那把淡青色的遮陽傘下,稍稍向左側過身子,出神地打量著夜幕掩映下的中央公園與遠端的上西區。

「宥真?」

徐憶如扶著門框,輕聲問候。

「睡不著?」

「嗯。」

趙宥真轉過頭,露出一抹極淺的笑意,揚了揚右手緊握著的,那隻盛了少許無色液體的玻璃杯。

「要喝一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