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新聞發布會（下）
「女士們先生們，
今天標誌著聯合藝人經紀公司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里程碑。作為首席執行官，我很高興地宣布，我們已將公司的少數股權出售給全球領先的投資產品提供商與管理公司柏匯資本，以及它親密而有力的合作夥伴瀚資本。此舉將為我們提供額外的資源來加速公司的增長與創新計畫，同時也使我們能夠保持作為一家私營公司的獨立性和控制權。
向在座不太熟悉聯合藝人經紀公司的人簡單介紹，我們是世界領先的人才和娛樂公司之一，代表各種各樣的演員、導演、音樂家、運動員、作家和其他創意產業人士。安吉麗娜-朱莉、約翰尼-德普、安東尼-霍普金斯，我們與娛樂工業內一些最有才華和影響力的人合作，幫助他們建立成功的職業生涯，並實現他們的商業目標。
近年來，我們有幸獲得了顯著的增長。UTA才華橫溢的團隊擴展了我們的專業範圍並開發了新的業務模式。然而，我們意識到，僅公司內部的革新遠遠不夠，我們必須藉助外部力量繼續發展和創新，才能保持領先地位並滿足客戶不斷變化的需求。
通過與瀚資本和柏匯資本合作，我們將獲得額外的資源和專業知識，使我們能夠加速發展並擴展公司的現有規模。兩家資本機構在支持各行業領軍公司方面有極為優異的成績，我們很高興能夠將他們稱為投資者，和未來的事業合作夥伴。
瀚資本與柏匯資本充分尊重我們的獨立決策權，而這也是UTA十分珍視的權利。為客戶的最大利益做出正確決策，是我們獲得長足發展的根本，也是我們致力於繼續履行的使命。
我們對聯合藝人經紀公司的未來感到興奮，並感謝我們的客戶、合作夥伴和員工在我們開啟旅程新篇章時給予的支持。在未來，我們將繼續為客戶提供最高水平的服務與專業指導，繼續突破娛樂世界的極限。
感謝您抽出寶貴時間，我們期待在未來幾個月和幾年內與您分享更多的好消息。」
四平八穩、毫無漏洞的演講稿，一看就出自聯合藝人經紀公司的內部公關部門。洋溢正面情緒的華麗詞藻，在核心問題上不斷套圈打轉的廢話文學，不僅是國會山政客們的專屬，也是好萊塢大公司的常規話術。
各家媒體的攝像師零星拍著照片，報道記者們放在腿間的筆記本則是空空如也，沒人會記錄這種演講，因為稿件早就放在媒體包里供他們稍後的報道引用。
「感謝齊默先生。」
待傑瑞米-齊默在名牌前落座，安德魯-托才重新站上演講台。
「接下來，讓我們有請韓先生與勒龐先生上台。」
道格拉斯-勒龐引路，韓易緊隨其後。看到兩位投資人上台，傑瑞米-齊默熱情非常地站起身來，分別與二人擁抱寒暄。
隨後，按照綵排時的站位安排，齊默站在最左側，勒龐在右邊，韓易居中，三人站在背景牆前，接受媒體的拍攝。
三人的合照是UTA公關部門與各路媒體事先溝通好的通稿照片，因此，韓易剛在貼有形膠帶的地方站定，身前的長槍短炮便開始了密集轟炸。
拍照方面韓易並不在行，事實上，只要閃光燈乍現，他必然會下意識地閉上眼睛。不過這次的體驗卻有所不同，閃光燈已經密集到連成了一條耀眼的光帶，即使是洛杉磯春日午後的陽光也相形見絀。
此刻韓易終於明白，為什麼紅毯上的明星總是能完美地睜開眼睛。
這種強度的光照，哪怕想閉也閉不上，韓易只能儘可能地保持眼部的正常弧度，露出自認為無懈可擊的公式化微笑。哪裡發出『往這兒看』的聲音，腦袋就朝哪裡偏。
「得讓他多拍拍照才行啊，臉都僵了欸。」
站在人群後，從間隙里觀察韓易的徐憶如輕聲嘆了口氣，眸子里卻找不到一絲埋怨，滿是驕傲與自豪，甚至帶著一點點似有若無的寵溺。
手足無措的韓易，總能讓小如想起1.85億美元之前的那個摯友。
那是獨屬於她的記憶。
「嗯。」
身旁的趙宥真不需要從縫隙中看人，稍稍揚起脖頸，就能窺見全貌。
在韓國女孩面前，韓易總是一副成竹在胸、老神在在的表情，不管是談音樂，還是聊歷史，何曾見過他臉頰不自覺抽動，連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擺的尷尬神態？
挺可愛的。
宥真的笑容比今天任何時候都要更加輕鬆甜美。
「請入席。」
給媒體留足了三分鐘的拍攝時間，安德魯-托方在助理的提醒下開口說道。
「像我們之前提到的那樣，每個媒體擁有一次提問機會，啊……先從最右邊開始吧。」安德魯-托低頭看了一眼身前的媒體座位區安排，「《綜藝》雜誌是第一個，安琪莉。」
安德魯向坐在第一排最遠端的黑人女記者安琪莉-傑克遜點頭致意，這位是聯合藝人經紀公司的老朋友，在就職於《今夜娛樂》時，拿過兩個日間艾美獎的她就是UTA合作密切的媒體夥伴，到了《綜藝》雜誌，也是由她來負責絕大部分與UTA有關的報道。
「我的問題給齊默先生。」御用記者當然是給UTA的首席執行官留出發聲機會，「齊默先生，首先我想恭喜UTA獲得1.9億美元的融資。在機構獲得如此規模的注資後，對於下一步的發展，您有什麼具體的規劃？」
「感謝你，安琪莉，這對於UTA來說確實是一個重大喜訊。等等，讓我把這個弄好。」傑瑞米-齊默身子前傾，不停調整著麥克風，似乎是想要找到最完美的發聲位置。
「OK，搞定了這壞小子……1.9億美元對於任何公司、任何組織來說都是能夠幫助它們取得長足進步的火箭助推器。對於UTA來說，這筆資金將主要被用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是人才獲取，人才是娛樂工業的核心，不管是製作人、唱作人、編劇還是導演，這項投資將使我們能夠獲取和吸引更多的人才，並通過我們更加強大的資源庫為他們獲取更多商業機會，實現他們的職業規劃，就像我在剛才的演講中提到的那樣。」
傑瑞米-齊默是一個手勢型演說家，他必須得不停地變換各種手勢才能進行有效溝通，剛才讀稿的時候還不甚明顯，現在脫稿回答時，坐在齊默旁邊的韓易感覺對方在結印。
「第二是我們會將資金投入到技術革新上，科技正在改變娛樂業，而我們需要站在這場變革的最前沿。通過這筆投資，我們計畫開發和實施新技術，以增強兩端的用戶體驗並精簡我們的運營體系。」
不管是垂首站在一側的吉姆-伯庫斯還是坐在台上的道格拉斯-勒龐和韓易，都敏銳地捕捉到了傑瑞米-齊默這句話的關鍵詞，『精簡運營體系』，利用科技精簡的這一部分，會是誰的勢力範圍呢？
「第三是國際擴張，我們已經在美國擁有強大的影響力，但是在海外還有非常廣闊的未開發市場。通過這筆投資，UTA將進一步提升我們的國際影響力，尤其是在娛樂需求不斷增長的歐洲和亞洲。」
「這意味著UTA將開始尋求收購兩個地區的演藝經紀公司嗎？」安琪莉追問道。
「我們可以看看，可以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傑瑞米-齊默沒有給出明確答案，他可以在新聞發布會上暢談方向，但是具體的決策，最終還是要到董事會上過案，特別是要經過身旁兩個新股東的首肯。收購目標已經找到，齊默也有自信讓海外資產變成他的另一支軍團，但這一切都需要徐徐圖之。
「第四是內容創作，對影視內容的包裝與扶持是UTA一直以來的強項。我們計畫加大開發和製作自有內容的力度，包括電影、電視節目和數字媒體……最後一點，我們將尋求建立與娛樂行業里其他公司，特別是其他領域領先企業的戰略夥伴關係。這些夥伴關係可以幫助我們擴大業務範圍、增加市場份額，並為我們的客戶提供更多機會。」
「感謝齊默先生……下一家媒體，洛杉磯時報。」
「大衛-吳，洛杉磯時報。」這是一張帶有典型ABC特徵的華人面孔，「這個問題給到兩位投資人，道格拉斯-勒龐先生與韓易先生。聯合藝人經紀公司以多樣化業務聞名，對於二位來說，哪個業務板塊是你們最為關注的增長點？在你們看來，哪些領域能成為未來引領UTA高速增長的現金牛？」
「很好的問題，大衛。我先來談談我的看法。」道格拉斯-勒龐目光首先與韓易交匯，在得到後者『伱先請』的眼神提示後，他才笑著回答道，「作為聯合藝人經紀公司的投資者，我非常關注UTA的各個業務板塊的增長潛力。然而，如果必須選擇一個最具潛力的板塊，我會選擇數字媒體和在線內容創作。」
「在柏匯資本看來，數字媒體和線上的用戶自製內容創作是未來娛樂產業的核心，隨著數字化和互聯網技術的發展，這個領域的需求和市場規模將指數級擴大。UTA可以利用自身在傳統娛樂業務領域的經驗和資源，積極發掘新興數字平台和社交媒體，進一步擴大數字媒體業務的版圖。」
「當然，國際業務也是UTA未來的重要增長點之一。同時，就像齊默先生說的那樣，技術創新和數字化轉型是勢在必行的內部變革，至於如何完成這一點，我想接下來我們會跟UTA保持密切溝通。我和韓先生都會運用我們在資本管理和企業運營方面的經驗，幫助這家機構平穩推進到下一個發展周期。」
道格拉斯-勒龐的回答里，前三分之二的內容都無關緊要。數字媒體和用戶自製內容當然是風口，這是在場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無須再提。最後的一段話對於利益相關群體來說才是關鍵，這相當於是道格拉斯-勒龐給各方先吃了個定心丸——這次收購，不是傑瑞米-齊默引入的劊子手。公司架構可以變，但具體怎麼變，還等大家一起坐下來把牌打清楚。
「韓先生，到你了。」
「如果我說，每個業務板塊都相當重要，聽上去像是陳詞濫調。」韓易沉吟片刻，才緩緩說道，「但事實正是如此，聯合藝人經紀公司需要的，不是把某個板塊割裂出來作為下一步發展的領頭羊。我和勒龐先生都清楚，我們投資的是被稱為『The Big Four』的好萊塢四大演藝經紀公司之一，我們想要的，是看到它均衡發展，在每一條涉及的業務線上都有顯著的增長。而想要做到這點，必須通過跨部門的有效協作。」
跨部門協作。
道格拉斯-勒龐微微頷首，打開身前的礦泉水飲了一口。吉姆-伯庫斯眯起眼睛，眼角泛起一絲皺褶。傑瑞米-齊默偏過腦袋，雙手交疊放在身前，表情顯得異常認真。而作為發布會主持人的首席運營官安德魯-托，更是用手將身前的話筒按下，似乎是不想讓雜音打擾韓易接下來的發言。
「一個公司發展到如此規模，業務板塊之間常常存在著信息壁壘和工作流程不匹配的問題，而這會嚴重遲滯內部的工作進度以及對外合作的有效開展。不同部門之間擁有不同的專業知識和技能，當然也有獨屬於每個圈子的人脈資源，跨部門協作可以促進這些知識、技能和人脈的交流和融合，從而創造出更具創新性和競爭力的產品和服務。」
「所以，當你提到現金牛時，我的看法是，未來的趨勢是難以預測的，如果UTA能夠精準地判斷出哪一條業務線是接下來五年或者十年的風口，那麼我相信，即使他們利用自己現有的金融資源，也足以支持單個板塊的發展。」
「正是因為未來的不可確定性，所以才需要資本來承擔隨之而來的未知風險。抵禦暴風雪的最好方法，除了收集儘可能多的柴火，就是大家一起抱團取暖。因此，在我看來，接下來UTA的目標一定是跨部門協作，最好是能形成一個統一而交融的機制，把所有娛樂板塊全部打通，這樣才能在未來的市場競爭中佔得先機。」
韓易的這席發言可以說水平極高，每個人都從他的話語里聽到了他們想要聽到的故事。對於外部媒體來說，韓易在強調UTA的團結與融合，凸顯了他對每個業務板塊程度一致的支持。而對於公司內部的高層來說，他們聽到的就是完全另一層意思了。
將各版塊融合起來，無疑意味著要打破目前三足鼎立的體系，使權力歸於一隅。而在這個過程中，誰能真正獲利呢？
站在道格拉斯-勒龐的角度，韓易是準備加大投入，從持有少數股權變成獲得絕對控股權，作為合作夥伴的柏匯資本自然是樂享其成。在吉姆-伯庫斯看來，韓易是對現在公司的運營和管理體系不夠滿意，試圖顛覆傑瑞米-齊默的統治。在傑瑞米-齊默眼中，韓易反而是在表達對CEO的支持，希望幫助他掃清長期掌權的障礙。
至於首席運營官安德魯-托？他的想法是，如果公司要產生劇烈的人事變動和板塊融合，作為首席運營官，負責企業架構和整體協作的他，又能從中漁利幾許？
這些正是韓易這段回答想要達成的目標，即便每個人的想法都與他的預設正好相反，那也沒有關係，甚至更好。若吉姆-伯庫斯和傑瑞米-齊默都覺得韓易是意圖對自己不軌，他們反而會在接下來的計畫中更加配合，以求重新獲得韓易的支持。
這就是強橫資本帶來的純粹力量，不管韓易如何表態，旁人如何消化，最終還是需要通過他來達成目標。
至於徐憶如？作為局外人的她自然不了解UTA內部的齟齬，韓易也沒有跟她詳細講過對於這家演藝經紀公司的具體規劃。
小如只知道，韓易自在從容侃侃而談的樣子，真的很迷人。
不需要投去關注，徐憶如也清楚，站在身邊的趙宥真也懷著同樣的想法。
一個二十二歲就能在數十家媒體面前毫不怯場，暢談頂尖經紀公司管理之道的億萬富豪，哪怕在鉑金三角也是極為罕見的存在。更別提今天還酷似瑞恩-高斯林、休-格蘭特和提摩西-查拉梅的混合體。
這種男人，對女性有多大的殺傷力，徐憶如感受一下自己越來越劇烈的心跳就知道了。
還說什麼下山的路互相扶持。山腰都沒到，就快被人拐跑了啦。
小如的危機感越來越濃烈。
「好，啊，下一位媒體。」安德魯-托沉浸在思考中，耳機里傳來第三次催促時，他才如夢初醒，「《好萊塢報道》。」
「波利斯-基特，《好萊塢報道》。」
波利斯-基特原本的問題是準備給傑瑞米-齊默的，他想要問一些關於約翰尼-德普近期狀態的尖銳問題。但在韓易的回答後，他敏銳地意識到，這個年輕的華裔富豪才是值得挖掘的重點。
他是誰？從哪裡來？要做什麼？
整個好萊塢沒人知道。
「韓先生，您看起來非常年輕，這是顯而易見的。我們之中的許多人都很好奇，您是如何籌措到如此巨額的資金，獲得柏匯資本的支持，成功收購UTA少數股權的？韓先生，讓我問的更具體一些，您的資金來自何處？」
聽到波利斯-基特尖刀般直刺而來的直率問題，原本還有些喧鬧的發布會現場頓時安靜下來。
對於一個年輕英俊的神秘富豪，每個人都抱有充足的好奇心。
「對於這個問題，我提前準備了幾個理由，不過……」
而受訪人韓易卻絲毫沒有半分意外之色，他早就料到新聞發布會上會有人拋出這樣的問題。
韓易的身體向前靠了靠，把嘴唇抵在麥克風上，勾起一抹促狹的笑意，讓聲音顯得儘可能的低沉。
「Endow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