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回過頭，沉默的坐在位置上。
剛才她看我那一眼，給我很不好的預感。
沒多久，又到站了。
公交車靠邊停下。
這一站比較熱鬧，路燈下站著好幾個人。
先上來的是一對中年夫妻，緊接著是兩個工人模樣的壯男，他們和那對中年夫妻應該是認識的。
最後是一個高中生模樣的清秀男孩。
買過票以後，他們選了女孩後面的位置坐下，好像刻意避開對面的小男孩。
小男孩站在窗邊，望著路燈下母親孤零零的身影。比起剛剛分別的時候，他們平靜了很多。
每一站這個胖女人都在。
我愈發疑惑了。
高中生看了一眼車廂，選擇了人少的另一邊，在小男孩後面坐下。
他似乎聞到了什麼不好的味道，皺起眉，揉了揉鼻子。
不過什麼也沒說，抱著雙肩包嘴唇抿的很緊，保持低調。
「終於趕上車了，你嫂子路上磨磨蹭蹭的，我生怕趕不上。」中年夫妻的男人，開口講話了，粗聲粗氣的。
「也不能怪嫂子，咱們也捨不得走啊……不過，等咱到了地方，鐵定得讓老吳請咱們喝上幾盅？」
「那可不，他是咱們幾個當中最先走的，估計在那邊已經打點的很好了，他不請誰請？」
幾個男人嘻嘻哈哈的說笑，心情似乎還不錯。
只有那個中年婦女一直苦著臉。
「嫂子她是放心不下孩子。」
「嫂子，別擔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石磊被他們吵醒，抬頭看了看以後，發現我坐到了最後面，表情有些詫異。
「李老弟，你咋跑這後邊來了？」他走過來，使勁的對我招手，「最後一排，不是好位置！快回來！」
看他緊張的表情，我起身，坐到倒數第二排。
「怎麼了？最後一排有什麼問題？」
「哎，別問了！反正你千萬不能坐那！」石磊欲言又止，在我前邊坐下。
車廂的左邊熱熱鬧鬧，加上新來的中年人，一共七個乘客。
另一邊，就冷清很多了，只有一大一小兩個男孩。
我對那幾個中年男人不感興趣，反而很好奇那個高中生。
他好像很緊張，手裡緊緊捏著什麼東西。
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他微微偏頭看了我一眼，清秀的臉上浮現一抹詫異和疑惑。
表情變得難以置信，他很快低下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車門緩緩關閉，公交車再次出發。
燈光熄滅，車廂里恢復黑暗。
那幾個中年男人也不說話了，死氣沉沉，明明已經坐了很多乘客的車廂里，卻好像一個人都沒有。
這一路很平安。
沒多久，第六站到了。
我在心裡估算了一下的，到達每個站點的時間都在十多分鐘，距離非常的均勻。
第六站無人上車，只有那個胖女人站在路燈下。
每一次，小男孩都推開窗戶，與外面的母親對視。
母子倆好像達成了某種默契。
小男孩不哭不鬧，胖女人不上車，卻一直默默的跟著。
售票員狐疑的走過來，看了看小男孩，又看了看車外的胖女人。
「告訴你們，別想耍什麼花樣！沒錢就別想坐車，這是規定！」她冷冷的盯著小男孩。
小男孩縮著瘦小的身體低著頭，不敢與她對視。
很快，車子再次啟動。
小男孩很自覺的關窗，售票員一直盯著他把窗戶徹底關好，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車子搖搖晃晃，朝著黑暗的前方行駛。
燈光熄滅，車廂內恢復黑暗。
在這輛車上，好像黑暗才是永恆，光明只是偶然。
無人交談，沉默一片。
坐在靠後位置的我，昏暗的視線中，是一顆顆靠在座椅上的人輪廓。
石磊又睡了，他好像疲憊的很。
但我一點睡意都沒有，身處這樣一輛詭異的公交車上，哪個正常人能睡得著？
這時，車身突然呯的一聲巨響，劇烈搖晃了一下，我差點被甩出了座位。
一車好似在沉睡中的人，全部蘇醒過來。
嘎吱——
輪胎髮出尖銳刺耳的摩擦聲，車身左右搖晃，車速減慢，卻沒有停下來，仍然固執的向前。
好像撞上了什麼東西！
「怎麼了，這是？」
「這輛車咋還能出問題呢？」
「咱不會出什麼事吧……」
黑暗中，響起了那幾個中年男人不安的聲音。
「別吵！」
售票員大喝一聲，一股凜冽的陰寒擴散開來，所有人頓時閉了嘴。
我隔著窗戶望向外面。
車身兩邊只有黑暗，看不到什麼情況，只有車頭處亮著燈光，依稀可以看到，前車輪上面似乎粘著什麼東西。
就是這個東西，讓車子顛簸不堪。
越看越像一個人，被碾碎了，還抱著車輪不放。
「晦氣！我就知道，讓他們上車准沒好事！」售票員朝小男孩的方向看了一眼，走到司機旁邊，抓著欄桿緊緊盯著前方。
除了她，沒有人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
司機像人偶一樣機械的操控著公交車，車子就在這種極度困難的狀態下，艱難前行。
一車的乘客忐忑難安，朝著窗外探頭探腦，卻看不到發生了什麼。
「今天這是撞鬼了。」石磊的用手抓著前面的椅背，好像很緊張，「要是車在中途停下來，咱們可就全完了。」
「什麼意思？」我敏感問道。
「要是車在中途停下來，就再也開不到終點站了，永遠迷失在黑暗中。」石磊的聲音裡帶著深深的擔憂，伸長脖子望著前方。
永遠迷失在黑暗中？
我打了個寒顫，這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事情！
更不要說，到不了終點站，直播會被判定失敗。
我的心也提了起來。
乘客們似乎都知道這個可怕的問題，驚慌不已，生怕車子就這樣停滯不前。
只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最為平靜。
空氣中，突然多了一絲寒意，好像有股微風吹了進來。
但除了我，誰也沒察覺到。
「有人開窗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眯著眼睛環視昏暗的車廂。
左邊的中年人和女孩都只是緊張的坐在位置上，風似乎來自右邊。
小男孩縮在座位上，一隻手悄悄的從窗戶邊收回去，窗戶打開了一條幾乎看不見的小小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