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舊的公交車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艱難而緩慢的前行，彷彿永遠也無法抵達終點。
車身搖搖晃晃，吱吱嘎嘎。
石磊腦袋靠在窗戶上，隨著車子的搖晃而搖晃，似乎睡著了。
坐在另一邊的小男孩又低下了頭，安靜的彷彿不存在。
死氣沉沉，這車裡似乎根本就沒有乘客。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第四站到了。
生鏽的站牌在風中搖晃，路燈下，有兩個人影。
一個是身材臃腫的肥胖女人，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
另一個看身形是個苗條的年輕女孩，穿著超短的百褶裙，細長的雙腿露在外面，但黑色的長發卻遮擋住整張臉。
公交車靠邊停下，車門緩緩開啟，燈光亮起。
小男孩第一時間站起來，推開窗戶默默的望著自己的母親。
胖女人這次卻沒有上車，同樣默默的看著自己的孩子，發白的眼睛裡充滿無法言說的痛苦和無奈。
苗條的年輕女孩上車。
「到哪？」售票員抱起鐵匣子，堵在走廊口。
「第八站。」女孩聲音很粗，好像嗓子不太舒服，遞給的售票員的鈔票上面似乎有紅色的血跡。
「四塊。」售票員毫不在意的收了錢，把票遞給女孩，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女孩捏著車票，雙手放在衣兜，低頭一瘸一拐的走進車廂，黑髮遮面，始終看不到她的臉。
掃了一眼車廂，她選擇了我後面的位置。
濃重的血腥味傳來。
我感覺後背陣陣發涼，彷彿坐在我後面的，是一個被冰凍的血塊。
有新乘客上車，石磊只是抬頭瞟了一眼，又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四分鐘一晃而過，公交車再次上路。
看著自己的母親消失在黑暗中，小男孩低頭坐下，縮著小小的身體，把自己隱沒在了黑暗中。
車身搖搖晃晃，時間因為漫無邊際的黑暗變得沒有意義。
「喂？」年輕女孩弱弱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我愣了一下，還以為她是在叫我，回頭一看，人家把手機放在耳邊，正在打電話。
「是我啊……」顫抖的聲音里透著驚喜，似乎有滿腔的話要說，可她的話還沒說完，對方就掛了電話。
「我想你了……」
良久，卡在嗓子里的話帶著哭腔說了出來，女孩小聲的抽泣。
過了一會又重新撥打電話。
「為什麼掛我的電話，你……」
壓抑而憤怒的質問，沒有得到回答，對方二話不說，又掛斷了電話。
「渣男！」女孩狠狠的罵了一聲，猛的一下趴在了我的椅背上，難過的喘著粗氣。
寒冷混合著血腥味傳來，我趕緊直起後背，往前靠了靠。
「渣男！渣男！」
女孩狠狠的罵了兩句，好像想起什麼，直起身子在背包里一陣翻找。
緊接著，美工刀咔咔咔打開的聲音從我後面傳來。
我嚇了一跳，轉頭看去。
鋒利的刀鋒在昏暗中閃著冷光，刀刃對準女孩纖細蒼白的手腕，手腕上有很多新舊不一的刀疤。
一刀割下去，鮮血頓時冒了出來，血腥味愈發濃重。
「喂……」
我剛想出聲制止，隨後想起石磊的忠告，便回過了頭。
鮮血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女孩卻很開心的笑了。
她拿起手機對著冒血的手腕拍了幾張照片，很滿意的發送出去。
等了一會，手機鈴聲沒有響起，她很氣憤的撥了過去。
「你為什麼還能打來？」憤怒的咆哮聲從手機里傳出，聲音大的坐在前面的我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只是想你了……」女孩弱弱的辯解，委屈無比。
「你能不能放過我，我快被你逼瘋了！」
「我們說好一起走的，可是你卻丟下我一個人……」
「嘟嘟嘟——」
電話再次被掛斷。
這一次女孩愣了很久。
鮮血滴落在地上的聲音響起，血腥味濃郁的讓人窒息，女孩在變態的笑著。
「現在的年輕人哎……」石磊只是嘀咕了一句，又睡了。
「喂，你鬧什麼鬧，一會還有別的乘客上車！」售票員不滿的朝這邊吼了一聲，打開窗戶通氣。
寒冷的風灌了進來，血腥味和潮濕味都小了很多。
「你懂什麼啊？他不要我了，我的整個世界都塌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女孩凄涼地說道。
「我管你這些亂七八糟！不想坐就滾下去，別影響其他乘客！」售票員惡劣到了極點，啪了一聲重重關上窗戶。
被她這麼一吼，女孩卻敢怒不敢言，安靜了不少，不再拿刀自殘和怪笑，只是一個勁的撥著電話。
她把頭靠在我的椅背上，一遍遍的聽著手機里的忙音。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做錯了什麼？」
「我哪裡不好，我可以改啊……」
女孩反覆的小聲叨念著。
過了一會，她突然站起來，抱著背包坐到我的身邊。
「喂，大叔，你覺得我好看嗎？」腦袋抬起，黑髮朝兩邊滑落開，但車廂里太昏暗了，我看不清她的臉。
「呃，應該挺好看的吧。」濃重的寒意和血腥味鑽進鼻孔，我身體本能的後仰，與她保持距離。
「那你覺得我有什麼地方不好？」女孩偏偏還把臉湊過來。
「我不清楚……」
「那他為什麼不要我？」
「我又不是他，我怎麼會知道？」我不想多管閑事，可麻煩偏偏找上我，皺了皺眉：「你還是去問他吧。」
「他不接我電話，他的心太狠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女孩低下頭，十分黯然，下一秒又像想到什麼似的，興奮的看著我。
「要不，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不好！」我斷然拒絕，站起身來準備換座位。
「大叔，你誤會了。」女孩抓住我衣服，「我只是想讓你假扮一下，和我拍張合照，發給我男朋友，氣氣他。」
「求你幫幫我吧，好不好？」撒嬌似的搖晃著我的衣服，原本應該是很可愛的畫面，可配上女孩受過傷的粗嗓門，就相當的違和了。
雞皮疙瘩落了滿地。
「他都這樣對你了，你還想著他？省省吧，姑娘。」我很小心的拉回自己的衣服，側著身子走出去，坐到了最後一排。
女孩回過頭盯著我，雖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能覺察出，她眼神里傳出的濃濃恨意。
好像我就是拋棄她的那個渣男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