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場 不是所有的錯,都可以重來

正文卷

Imagine me without you  我無法想像沒有你

I''d be lost and so confused  我會迷失自我,會很悲傷

I wouldn''t last a day ,I''d be afraid  我無法度過一天,我會害怕

Without you there to see me through  因為你不在我的身邊

Imagine me without you  我無法想像沒有你

Lord,you know it''s just impossible  上帝,你知道我活不下去

Because of you ,it''s all brand new  因為你,世界是那麼的明亮

My life is now worthwhile  我的生命才有價值

I can''t imagine me without you  我不敢想像自己沒有你

When you caught me I was falling  當我墮落時,是你抓住了我

You''re love lifted me back on my feet  你的愛讓我重新站起來

It was like you heard me calling  就像你聽到我的呼喚

And you rush to set me free  你就會衝過來解救我

When I found you I was blessed  我是那麼的幸運,能夠找到你

And I will never leave you ,I need you  而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我需要你

——英文歌曲《Imagine Me Without You》

(演唱:Jaci Velasquez)

開盤一周內,「樂活時尚匯」成交一百五十多套,成績喜人,相信開盤強銷一個月的成交量會相當可觀。在這個樓市慘淡的時節,有這等成績,何總該偷笑了。

夏初戀出院後還無法上班,宋詞不見人影,只有季曉嵐一個人坐鎮,每個員工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不由得士氣低落,人心渙散。

「奇怪了,為什麼那個爆料XD集團內幕的貼子不見了?」潘正最先發現這個奇怪的現象。

「百度一下就有了。」江海波懶懶地說,「爆料我們夏經理的那貼子也沒了?」

「XD集團逼死職工和職工待遇的內容被刪除了,夏經理和陳副總的內幕還在,百度上還可以搜到別的網站的轉載帖,不過已經是百度的第二頁了。」潘正說。

「很明顯,肯定是XD集團處理的,這是危機公關。」江海波高調地說,好像就他知道這種專業知識。

「就你懂。」蘇含糗他一句。

「花點錢就能擺平所有的事,XD集團財大氣粗,處理這種事還不是雕蟲小技。」賀城笑道。

突然,盯著電腦屏幕的眾人發現辦公室的前面站著一個人,有的人抬頭看上一眼就繼續上網,有的直勾勾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幾個女孩子的眼睛像是被磁鐵吸住一般,移不開目光。

這男人一身銀白色西裝筆挺利落,容貌俊白,英偉不凡,表面看來絕非池中之物。

於佳佳禮貌地問:「請問你找誰?」

他臉上的笑意輕輕淡淡,「我是汪敬哲。」

汪敬哲!

大Boss!

眾員工面色一變,每個人的心中都打上一個大大的驚嘆號。

靜場十秒種之後,陸小雨最先反應過來,慌忙地起身,「哦,是汪總啊,汪總,我給您倒茶,你要咖啡還是紅茶?」

汪敬哲徑直走向季曉嵐的辦公室,「咖啡,麻煩你把咖啡放在會議室,十分種後,所有人到會議室開會。」

見他關上既經理辦公室的門,眾人捂胸,長長呼氣,緊繃的神經頓時鬆懈。下一秒,關於大Boss的熱烈討論在M2傳媒的QQ群展開,當然,他們一邊準備著待會兒在會上如何彙報工作,一邊噼噼啪啪地敲擊著鍵盤。

見到汪敬哲突然出現,季曉嵐萬分驚訝,聽他的意思是回來幫夏初戀打理一下公司,意料之外是無比的驚喜,幾乎感激涕零。說真的,姐妹三人之中,夏初戀的領導、管理才能是最棒的,宋詞次之,季曉嵐最差了,不過宋詞是潛力股,如果有人提攜一下,應該可以和夏初戀一拼。

兩人一起來到會議室,汪敬哲做了一個簡單的開場白,「最近幾個月,我忙於上海公司的業務,這邊公司的事交給夏經理、宋經理和季經理共同打理,在此我謝謝她們,也感謝各位群策群力,把公司的業務搞得有聲有色。現在的情況,大家也都了解,算是有點小困難,不過大家不用擔心,我不會讓大家喝西北風的。」

接著,他直入主題,「『樂活時尚匯』開盤慶典出了一點小意外,不過我已跟何總達成共識,不會影響到以後的合作。再過兩天,夏經理就可以回來上班,宋經理因為私事請假一個星期,再過三天也可以回來上班。上周,『楓丹·伯爵』戶外廣告被擱置,今天我已經跟葛主任通過電話,審批已經通過,小雨你今天拿回來,然後跟製作公司聯繫,儘快更換廣告。」

哦,上帝,一個電話就擺平葛主任,大Boss就是大Boss,一出手就不同凡響,功力深厚,神通廣大!

陸小雨笑眯眯地答應。

「這兩周的工作就是準備『楓丹·伯爵』的開盤慶典,我不允許出現任何差錯,有什麼困難,在第一時間內向你們老大彙報。」汪敬哲的目光從各員工的臉上一一掃過,雖然平和,卻擁有足夠的殺傷力。

「是。」各位異口同聲地答應,出奇的一致。

「本市的戶外廣告,有多少類別,位置、人流量。價格,小張,你做一份詳細的報告給我,越快越好,小潘,你協助他,最遲明天下班前給我。」

「好的」張曉卉的臉頓時垮了,「時間太趕,人流量不好統計,預估的會有出入。」

「沒關係,重要的是位置和價格。」 汪敬哲指揮若定,「明年M2傳媒 會進軍戶外媒體領域,而且會分成廣告和房地產兩個事業部,你們都是元老,只要你們好好乾,M2有你們大顯身手的機會。」

季曉嵐被他的一席話鎮住,腦中思緒萬千——照他的意思,他要成為M2傳媒真正的老闆?而她們三個淪為他的員工?夏初戀知道這個事嗎?這絕不是小事,一定要儘快告訴夏初戀……

而員工們聽到此話,無不熱血沸騰,興緻昂昂。

「剛才大家在討論XD集團的貼子,無論是封貼,還是刪除內容,你們很感興趣,是不是?那麼,現在就各抒己見,怎麼想就怎麼說。」 汪敬哲靠在椅背,等著大家的高談闊論。

「我個人覺得,XD集團被爆內幕,以公關手段處理危機,是正確的處理方式。」江海波的語調極為正常、嚴肅,正常得不像他本人,可見是不敢在大Boss面前造次。

「我覺得這隻是很小的一起事件,還稱不上危機,這些內幕對XD集團也構不成多大的影響。」賀城自信地說。

「我贊成賀城的說法,XD集團畢竟是代工企業,如果說有影響,也只是在本地。」潘正的神色也是嚴肅得一絲不苟。

被兄弟拋棄,江海波的臉色很不好看。

蘇含發言道:「要說危機,我覺得牛奶啊、奶粉那些企業,那才是比較大的危機。」

汪敬哲又問,「爆料的內幕在一夜之間消失,對此,大家有什麼看法?」

於佳佳似乎懾於大Boss的氣勢,有點拘謹,「可能是XD集團和網站負責人接洽過,協商之後,網站同意刪除才刪去的。」

潘正說:「XD集團進駐蘇城,帶來一批配套企業,為蘇城的經濟建設貢獻不少,又是納稅大戶,而且XD集團高層和市政關係不錯,他們沈總跟某位領導打個招呼,然後領導再跟網站打個招呼,這事不難解決。」

「小潘的分析比較接近事實,事實上,這起事件絕非網名的惡作劇,因為XD集團根本不好惹,一不小心就會玩火自焚。策劃這起事件的幕後主謀也大有來頭,應該說根本不擔心得罪XD集團,才會這麼做。」 汪敬哲深深斂眸,「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因為,無論是幕後主謀還是XD集團都是我們得罪不起的人物,只能在中間取一個平衡點來解決,息事寧人。」

「那就是說針對夏經理的那個幕後主謀大有來頭?到底是什麼人要這麼陷害夏經理?」於佳佳順口問道。

「這個世界不會有秘密,時機成熟,真相自會浮出水面。」 汪敬哲的目光似已穿透牆壁,「在辦公室討論閑聊是正常,調侃主管是不敬,下不為例。」

一群年輕男女低頭不語。

他讓大家各抒己見,根本就不是興之所至,而是別有目的——聆聽大家的言論,以此探聽他們的思想深度和素質水準,這招實在是高妙。

季曉嵐獃獃地盯著汪敬哲,越發覺得他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神秘感——這種神秘感看似平易近人,實則若即若離。

對,他就是這麼一個讓人覺得平易近人又若即若離的神秘男人。

意外的20%股份

夏初戀上班後立即進入工作狀態,督促下屬籌備開盤慶典。宋詞寡言少語、面色蒼白,卻還是強顏歡笑。她人在公司,心不知飛到哪去了。季曉嵐很擔心她們的自身利益,三人討論了一個晚上也沒有結果,不過夏初戀堅信自己不會看錯汪敬哲,目前唯一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如果他先開口那就最好了。

年底是戶外廣告招標的時節,汪敬哲奔波於公司與市政之間,忙了十天才有點眉目。這天午飯後,他召集姐妹三個開會,說是有重要的事要懸布。

「汪總,你真的打算進軍戶外媒體?」表面看來,夏初戀的笑意無比真誠。

「初戀,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只有我們幾個人的時候,不用這麼見外。」 汪敬哲低笑意聲,顯然是刻意調劑嚴肅的氣氛。

「這裡是M2傳媒的會議室,你坐在那個位置上,就是名副其實的汪總,我們都是汪總的蝦兵蟹將。」宋詞的腔調也夠誠懇,聽不出如何得譏誚呵奉承。

他搖頭失笑:「早知道你們會變成這樣,我真後悔自封這個『汪總』。」

季曉嵐打趣道:「現在想回頭是岸,已經來不及了。」

夏初戀笑容滿面,「我待會兒要出去,言歸正傳,汪總有什麼事情就吩咐我們吧。」

「簡單地說,就是我們四人如何為M2做貢獻,又可以得到什麼。」 汪敬哲語態從容,「說實話,我來到蘇城是散心,一年、兩年,我也不知道會玩多久。M2能夠發展到現在,是你們的功勞,也是我沒有想到的,年初之所以提供一些資金註冊M2,只是朋友之間互相幫忙而已,我沒有任何目的。」

「現在,M2代理兩個地產項目的企劃,據我得來的消息,M2將會面臨最大的考驗、最大的難關,可能你們覺得我是危言聳聽,因為這些考驗和難關還沒有最終爆發。我這麼說,只是給你們打預防針,同時,我會盡最大的努力保住這兩個地產項目,不會讓M2就此垮掉。」他平靜低沉的聲音像是在說一個企業的發展史。

「M2是你們三個的心血和希望,我不想讓你們失去希望、失去依憑,因為畢竟這個M2的法人代表是汪敬哲。」

自從第一次亮相,在她們面前,汪敬哲都是風趣謙和、平易近人的,而且從容調換所要扮演的角色,轉身間,他可以是睿智犀利的談判者,可以是自信果斷的領導者,無論他扮演什麼角色,說什麼話,都是那麼自然,讓人心悅誠服,讓人不由自主地聽命於他。

他淡然道:「在M2現有的基礎上,我會擴展戶外媒體代理業務,加上品牌廣告代理,這方面以後由初戀負責;房地產方面,不限於企劃代理,地產項目的企劃和銷售,我相信宋詞和季曉嵐能夠勝任,因此,明年你們的責任將會很重。我只是偶爾到公司轉轉,你們仍然是老闆,如果你們覺得我有必要出席一些重要的場合或者需要我幫忙,我會儘力。」

這番話,震得三位姐妹目瞪口呆,可是,她們仍然不明白他的真正意圖。為什麼他要這麼幫她們?為什麼他這麼善良?

這一刻,汪敬哲的黑眼仿若翰海般深沉,「戶外媒體招標,下周就會有結果,我有80%的勝算可以標到十塊戶外看板,八塊高架廣告牌,公交車廣告,路旗,燈箱。」

震憾!絕對的震憾!

三隻妖孽說不出話,愣愣地瞧著他。

「汪總,這需要很多資金。」夏初戀最先找到自己的靈魂,他說的不是玩笑吧,十八塊戶外廣告牌需要多少鈔票啊,絕不是小數目!

「字金不是問題,你們要相信我的能力。」他的微笑緩緩地釋放,不給人以壓迫之感,「我投資,你們執行。因為你們付出了很多,我不會讓你們變成為我打工的員工,所以M2將以股份制的形式發展下去。」

「我們有股份?可是我們沒有投入多少資金。」宋詞驚駭地說,一招以退為進逼他說出股份的具體數字。

「我的為人,初戀很清楚,說實話,我不想欺負你們。」 汪敬哲的話語如行雲流水,深眸清澈見底,「我持有40%的股份,你們三人分別持有20%的股份,如果你們三個聯合起來,就可以把歐文踢出公司。不過如果你們對股份的分配有意見,可以再協商。」

三人驚呼,面面相覷。本以為屬於她們的股份少得可憐,卻沒想到汪敬哲如此大方。這個會議給她們帶來的震憾一波接著一波,讓她們幾乎無法回魂。

「汪總,你這不是平白讓我們得利嗎?戶外媒體招標的資金是你投資的,你只有40%的股份,很吃虧的。」夏初戀笑逐顏開,卻有種無功不受祿的意味。

「這是我的誠意,因為M2傳媒將會是一個品牌,好比現在的琳達廣告和龍翼代銷,我相信M2會走得更遠。而M2是你們一手創立的,以後也將由你們發展下去,我相信你們會得到更大的成功,為我賺更多的利潤。」

雖然他說得合情合理,三人仍然覺得不太可信,也就沒有他預想中的驚喜。

汪敬哲平和地下命令,「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麼,放心吧,這幾天我會讓律師準備好股權分配合同,戶外媒體一旦標到,我們就簽署合同。不過明年你們只可以領工資,年底拿分紅,公司所得利潤全部投入再生產,有異議嗎?」

三人搖頭,宋詞寧靜地輕笑,「沒意見,只是覺得太突然了,你的做法讓我們難以置信。」

他再次低笑,「因為這個世界上壞人比好人多,是不是?我只想做一個有良心的人,好人嘛,還不夠那境界。」

的確,涉及利益、利潤的商場,沒有情感,沒有良心,只有不見硝煙的明爭暗鬥,只有明槍暗箭的陰謀詭計。長袖善舞的人泯滅良心,道貌岸然的人包藏禍心,為一己私慾陷害別人的人大多有著一顆黑色的心。

名副其實的一巴掌

十二月六日,「楓丹·伯爵」開盤慶典。

售樓中心的布置洋溢著濃郁的法式沙龍情調,以酒紅色為主色調,配合著各種層次的紅,營造出一種富有質感的優雅,奢貴氛圍,燈光灑照,紅芒閃爍,光澤幽迷。

八點半,姐妹三人生裝出席,監控整個售樓中心,防止像「樂活時尚匯」那樣的意外。說實話,三人心有餘悸,擔心又搞砸了今天的開盤慶典。因此,她們特別吩咐保安,排隊簽約的時候,要密切注意那些客戶。

九點,前來簽訂購房合同的客戶由銷售人員領到了沙龍區休息,一邊品嘗著美酒和糕點,一邊欣賞小型舞台上的精彩表演。M2傳媒準備了個深具歐美風情的表演節目:外籍樂隊現場表演演奏,魔術表演,瘋狂小提琴,踢踏舞,肚皮舞。而小型吧台上,調酒師正熟練地搖晃著調酒器,現場表演其高超的調酒技巧。

跟冬季時令有很大關係,九點四十五分,到場客戶只有二十組。

「怎麼辦?才這麼點人,多丟人啊。」季曉嵐擔憂地說,「大冷天的開盤究是不好,很多人不願意出門。」

「開盤日期是開發商定的,再等等吧。」宋詞向門外望去,希望看見一大票人湧進來。

「預售情況還是不錯的,我們預估至少有一半客戶到場,沒想到……也沒準備假客戶,只能期待奇蹟發生。」夏初戀愁苦地自我安慰。

「要不我們找一些朋友過來撐撐場面?」宋詞建議道。

「還是算了,再等看看,實在不行,就延遲到十點半開始簽約。」夏初戀內穿寶藍色短裙,外罩黑呢大衣,足蹬牛皮高靴,捲髮綰起,盡顯優雅與嫵媚。

季曉嵐嘆氣,「冷了,要不要去喝茶?」

宋詞挽著她的手臂,「我陪你去吧。」

夏初戀望著宋詞的背影,不由得心生憐惜。宋詞第二次消失在人前,沒人知道她在哪裡,直到她發簡訊告訴自己,說她在蘇城,說她很好,夏初戀才猜到她在郭志仁留下的那套房子里。

曾經以為是最傷害她的人,原來是最愛她的人,而且她總在無意之中刺|激他傷害他,最後,情緣永逝,情念永斷,相愛的人迫於現實而分開。這樣的真相,這樣的結局,她如何承受?她如何說服自己放下心中的傷和痛?

夏初戀知道郭志仁背叛宋詞的原委之後,猛然發現自己做錯了一件事,可是,郭志仁不說,別人又怎麼知道呢?

就讓一切都隨風而逝吧。夏初戀只希望宋詞能夠振作,能夠依然笑對蒼天,即使現在笑得苦澀,以後也要笑得幸福。

大股東不會到場,一切都由高峻操持。

夏初戀看到那兩隻妖孽坐在一處角落喝紅茶,宋詞一襲亮麗的桃紅色連衣裙,外罩奶白色大衣,柔媚中不失知性;季曉嵐一襲淡紫色褶皺連衣裙,外罩雙排扣粗花呢大衣,淡淡的奢華感。姐妹花相得益彰,一樣的優雅,不一樣的柔美風姿。

宋詞去了洗手間,高峻來到季曉嵐身邊,聊了兩句,兩人就輕輕地笑起來,目光流轉之間似乎別有意味。夏初戀玩味地看著這兩人,像是欣賞一對天造地設的壁人,忽又覺得不妥,以高峻這樣的才氣和年紀,應是已有妻小。

她又想起,那次在大上海高爾夫球場休閑,高峻就和季曉嵐聊得來,現在仔細想來,高峻看季曉嵐的目光不太一樣,是欣賞?但又包含著不一樣的情緒。她頓悟:高峻看季曉嵐的眼神正如唐適看宋詞的眼神。

不過,高峻不像唐適風流多情,也不會對喜歡的女孩子有進一步的表示,也許,這就註定他和季曉嵐只能停留在欣賞、好感的層面,不會有更深層次的發展,也不會有意料中的傷痛。

過了十點,到場的客戶仍然沒有達到預期的目標,夏初戀心急如焚,真想跑到大街上拉人進來。

「高總,客戶不多,我建議延後半個小時,冬天嘛,起來都比較晚。」她徵求高峻的意見。

「人少沒關係,重要的是不要失信於客戶,現在開始吧。」高峻語氣溫和,卻是一語定乾坤。

「好的。」既然老總發話了,夏初戀只能照辦。

突然,湧進來七八個客戶,就像是約好似的一起入場,銷售人員立即趕上前接待。不到五分種,又有三三兩兩的客戶接連進場,售樓中心熱鬧起來,姐妹三個激動得互握著手。

十點二十分,美女主持致歡迎辭,緊接著是高總致辭。

斯文的高峻穿著一套筆挺的鐵灰色西裝,站在矚目的舞台上致辭,抑揚頓挫,頗有領袖風範。夏初戀第一次見識到他文雅覆蓋之下的將帥風采,特意地看向季曉嵐——她靜靜地望著高峻,那種專註的眼神,自從和周虞分手後就再未出現過。

這樣的眼神,叫做目眩神迷。

致辭之後,簽約正式開始。舞台上繼續樂隊演奏,沙龍繼續供應美酒,簽約區排起三列隊伍,而銷售人員繼續熱情地接待陸續到來的客戶。

安排好《蘇城樓市》的記著小朱給高峻做專訪,夏初戀累得雙腿發軟,在最偏僻的一處角落坐下來歇息。宋詞坐在一旁,意興闌珊地四處觀望。

「宋詞,你是不是怪我?」夏初戀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沒有,你不也知道個中原委。」宋詞明白她說的是綁架郭志仁和沈思敏、給他們拍照錄視頻一事,澀然一笑。

「是我多管閑事,宋詞,我不祈求你的原諒,可是我不想因為這事影響我們的感情。」

「既然不怪你,就沒有原諒一說,更沒有影響感情的說法。」

「真的?」

「真的。」

夏初戀扳過她的身子,溫柔而鄭重地說:「我知道你心裡難過,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就算是為了M2,就要像戰士一樣越戰越勇,即使是手托炸藥 也不能倒下。」

宋詞的唇角滑出笑意,「好,為了20%的股份,我拼了。」

猛然間,一陣冷風襲來,一個女人被風刮到她們的面前。季曉嵐喘息不定,「宋詞,我們先回去吧。」

夏初戀發現她的表情很怪異,「下午才能走,曉嵐,你怎麼了?」

「不是我,是……宋詞,我們先走吧。」季曉嵐索性拽起宋詞,從未有過的強硬和霸道。

「我看見了,曉嵐,我沒事的。」宋詞拿開她的手,悠然坐下來。

夏初戀轉眸望過去,季曉嵐會有如此反應,原來是他,和他身邊的她。

黑色毛衣,黑色雙排扣風衣,配上一雙點漆般的黑眼,唐適永遠給人冷酷的感覺。他淡漠地掃視全場,目光定在一處角落,準確地說:目光落在宋詞的身上,清冷而幽靜。

而他身側的女伴,挽著他的手臂,神色冷傲。一款酒紅色印花連衣裙,皮草外套加身,華貴絕倫。這是一個美得高貴典雅的女人,這是一個以俯視的目光憐憫眾生的女王,售樓中心的格局太小,容不下她的逼人艷光,容不下她的冷傲不群。

夏初戀記得在時尚雜誌上看見過,她這款連衣裙應該來自國際頂級品牌,她是誰?跟唐適什麼關係?

唐適挽著這樣的女人出現於此,不是存心刺|激宋詞嗎?

「這個女人是誰啊?」季曉嵐收回目光, 「他們走過來了……距離我們這裡約有四米。」

「曉嵐。」夏初戀示意她不要再現場播報。

除了看見他們的第一眼,宋詞再沒看過他們,當他們不存在。那種尖銳的痛已經消失,換成一種悶悶的鈍痛,如果她刻意忽略,這種鈍痛可以忽略不計。

她端著紅茶,眉毛衣揚,「我沒事,你們該幹嗎幹嗎去,不用擔心我。」

夏初戀戰起來,「我歇得太久了,要到處看看,曉嵐,你不要到處亂跑。」

臨別一眼,她示意季曉嵐看著宋詞。

季曉嵐看著宋詞慢慢地喝茶,忍不住回頭望過去——唐適和那冷傲的女人談笑風生,俊男靚女的組合羨煞旁人。隨後,高峻也加入,偶爾望向這邊。

突然,冷傲的女人往這邊暼了一眼,高峻便走過來,說是請這個法式沙龍的設計著過去聊兩句。季曉嵐婉言謝絕,說要陪宋詞。宋詞讓她放心,勸她過去聊聊。於是,季曉嵐就過去了。

宋詞拿了一本《蘇城樓市》隨意地翻著,不久起身去洗手間,洗手的時候聽見有人喊她,便回頭一看,原來是唐適的女伴。來到樣板房區的走道上,她冷冷地迎上汪凌茜挑釁的目光,漠然以對。

「宋朝美人,別來無恙?」汪凌茜舉起青蔥玉手,優雅地轉動著,有意在宋詞面前炫耀,「你看見了,這是訂婚戒指,再過不久,唐適就和我訂婚。」

「恭喜。」宋詞淡淡道,只覺得那顆碩大鑽石的光芒太耀眼,刺入眼睛,刺得她的靈魂瑟瑟發抖,她的話音就像尖銳的哨聲劃過空蕩蕩的荒原,揚起漫天飛塵。

「哦,真不好意思,刺|激到你了。」她的笑聲假得矯揉造作,「不過,對於某些想要山雞變鳳凰的人來說,事實總是殘酷無情的。」

「如果你想告訴我這件事。我想你已經辦到了,如果你想刺|激我,我想你低估了我的承受能力了,同時這是你自以為是的想法,我根本不會受到刺|激。並且,你說在乎的男人的任何事,都與我無關。」宋詞的聲音冷冽得像初春融化的冰河,浮冰互撞下輕響尖銳。

「也對,像你這種平民早熟得很,心理承受能力自然不在話下。」汪凌茜挑細眉,面色一喜,「既然你說唐適的事於你無關,我希望以後你吧會和他見面。」

「我也希望不會再和他見面,但現實總是讓人無奈,好比今天,並不是我想和他見面,而是偶然相處在同一場合。」

「我要你不主動和他相見,不主動和他說話。」

「汪二小姐,這個世界有階層和等級,但是每個階層和等級的人都有權利說『不』,都不能強人所難。」宋詞深黑的瞳仁驟然一縮,「我只能說,盡量。」

「不是『盡量』,我要肯定的回答!」 汪凌茜凌厲的目光掃過來,刺入宋詞的眼眸。

「我不是你的奴婢,也不是你的下屬,你的命令,我可以不遵從。」宋詞淡然以對,不卑不亢,「你的要求,我只能盡量,因為我無法預測將來的事。」

汪凌茜冷哼一聲,鄙夷狠厲的目光盯在宋詞的臉上,「你應該知道汪氏的財勢,從小我就是一個驕縱的富家女,沒有我得不到的東西,我厭惡的東西也從來不會出現在我的眼前,我說一,別人不敢說二。對,我嬌生慣養,蠻橫霸道,得不到的東西,我不會毀去,但我要毀的是——那個也想得到這樣東西的人!」

她美眸中的惡毒和怒火延伸過來,讓宋詞有一種大火焚燒的感覺。她所指的就是自己,她要毀了自己,如果不遵循她的意思,她就會被她玩弄於鼓掌之間,直至死去。

宋詞覺得全身的血液在沸騰,心中的怒火卻被她的強勢冰封,「憑你的家世和能力,我相信你做得到,但是,你想要的東西,我棄如敝屣,我和你之間沒有爭奪,也沒有戰爭,一切都是你自己臆想的。如果你覺得浪費時間和精力在我身上,比花在他身上更值得,那麼,你隨便。」

宋詞只是一介軟弱可欺的平民,沒有能力和財力和富家女爭,也不屑爭,她只想過一種平凡簡單的生活,現世安穩,歲月靜好。

汪凌茜目光一閃,美眸一勾,「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相信嗎?我還不知道你這種平民女子口是心非嗎?通常都是現在說一套、背後做一套。我們之間有沒有戰爭,是我說了算,不是你!」

「既然汪二小姐已有認定,再說下去也是浪費唇舌。」無法遏制的憤怒激得宋詞全身發抖,最終,尚存的理智逼迫她轉身離開。在這種顛倒是非、蠻橫無禮的富家女身上浪費時間——那是白痴才會做的事。

「想走?」汪凌茜扣住她的手腕,語氣刻毒,「我還沒宣布停戰,你就想逃?宋詞,別在我面前裝清純無辜,終有一天,我會撕下你的面具,會讓你跪在我面前求我饒恕!」

宋詞反手甩開她的手,卻聽見「啊」的一聲驚叫,她匆忙轉身望去,只見汪凌茜重心不穩跌靠在牆上,滿目驚駭。

沒想到她這麼脆弱,被人一甩就往後跌去,宋詞心軟地問道:「你怎麼樣?」

汪凌茜瞪過來委屈的目光,不由分說地揚掌,摑下去——

宋詞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免了這掌臉頰之痛。

冰冷仇恨的四道目光交會,道道如箭。煙花在空中爆炸,巨浪捲起千堆雪,狂風撕虐人間……四目滾圓如珠,氣場漸強。

「你們這是做什麼?女兒國戰爭嗎?」一聲詢問,聲音波瀾不興。

「唐適……」 汪凌茜撒了手,嬌氣地跺腳,翻書似的整出泣然欲泣的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她打了我一巴掌,我想回敬……打不過她……」

「她打你?」唐適驚愕地看向宋詞,神色頗有不信。

岩漿噴發,骨子裡的血性壓過理智,身體內的憤怒衝破理性的堵截,宋詞的目光森寒至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甩給汪凌茜一巴掌,清脆的響聲讓汪凌茜錯愕地捂住臉,同時響起宋詞稜角分明的話。

「你說我打你一巴掌,怎麼著也要讓這一巴掌名副其實!」

話落,她揚長而去。

想從容地幸福,卻發現靈魂早已被掏空

戶外媒體招標會,高潮迭起。

夏初戀跟汪凌哲見識了這場驚心動魄、硝煙滾滾的招標會。本屆招標會,齊聚蘇城最優秀的廣告公司,琳達廣告、佳美廣告、繆斯廣告等七八家廣告公司,更有來自於上海的廣告公司想要分得一杯羹。

無論是地段絕佳的戶外媒體,還是路線優良的車身廣告,或者是主幹道的路旗廣告,繆斯廣告都會舉牌,決意囊括所有的戶外媒體。饒是廣告業老大琳達廣告和老二佳美廣告也沒有如此魅力,中等規模和專業水準中流的繆斯廣告,是吃錯藥還是發高燒了?

汪敬哲屬意的十塊戶外看板和八塊高架廣告牌,本以為會輕而易舉地中標,沒想到繆斯老總顧光洋瘋了似的,總比M2傳媒的標價高二十萬。當標價超過去年標價30%到40%的時候,顧光洋依然神經兮兮地報價,汪敬哲只能被迫放棄,因為,這麼高的標價,即使收入囊中,也是虧本的買賣。

這一場招標會,業界同人不約而同地說:繆斯廣告瘋了!

蘇城段高速公路高炮、全城主幹道路旗廣告、市中心戶外看板、高架廣告牌、三面翻、車身廣告,繆斯廣告收入囊中的戶外廣告媒體超過一半,也就是說,繆斯廣告至少掌控蘇城戶外媒體的半壁江山,一統江山指日可待!

而為什麼顧光洋突然有如此財力?為什麼繆斯廣告能在短時間內強勢擴張?

M2傳媒顆粒無收,汪敬哲黯然不已。

夏初戀向宋詞和季曉嵐複述招標會的盛況,恨得咬牙切齒。

季曉嵐痛心疾首,「我那20%的股份啊,被顧光洋一攪和,泡湯了!我發誓,我要跟繆斯廣告勢不兩立——」

宋詞很不解,「繆斯廣告為什麼這麼變得厲害?不會是哪個有錢人注資了吧。」

夏初戀點頭,「有可能,聽汪總說,十月,繆斯廣告收購了三家苟延殘喘的廣告公司,開始涉足戶外媒體;十一月,51%的股權控股兩家連續三月虧本的房地產代銷公司,接手五個地產項目。一口氣吃成胖子,就是繆斯廣告的真實寫照。」

「如果沒有變成胖子的魄力和實力,我想顧總也不會這麼做吧,他不像是這麼愚蠢的人。」宋詞尋思道。

「誰知道呢?」夏初戀嘆氣,捏著水筆敲擊著桌面。

「真可惡,居然讓我們顆粒無收。」季曉嵐恨恨地說。

正當她們嘆息那20%股份如水逝去的時候,夏初戀同時接到兩個地產項目老總的電話,讓她前去談談。去了才知道,原來何總和高總竟然不約而同地要求解約,而且M2傳媒所有的損失,由開發商承擔。

夏初戀追問原因,不過兩位老總又怎麼會誠實以告?這時候,她想起汪敬哲說過的話:據我得來的消息,M2將會面臨最大的考驗、最大的難關,可能你們覺得我是危言聳聽,因為這些考驗和難關還沒有最終爆發。

為什麼他會預先得知?

既然他早已得到消息,肯定知道他們要求解約的關鍵所在。

不容多想,她將這個消息告訴汪敬哲,希望他會盡最大的努力保下兩個地產項目,也追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

汪敬哲匆匆離去,只丟下一句,「我會儘力保住這兩個項目,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姐妹三人不敢透露任何消息給員工,以免人心渙散。

這天,下班時間將至,夏初戀第一個離開公司,在街旁看見一輛熟悉的私家車,後車座的那人朝她招招手,要她上車。

是時候了結了,她心想著,上了車。

多日不見,她覺得眼前的男子仍是一貫的儒雅,好像前些日子的緋聞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但是,她突然覺得他很遙遠很遙遠。

陳越之握住她冷涼的手,「初戀,我們有多久沒見了?」

「這陣子發生了很多事,公司的事也挺煩人的。」夏初戀輕輕地抽出手。

「先到『江南首席』吃晚飯,如何?」他注意到她的不自然,有些尷尬。

「嗯,不過今天比較累,想早點回去。」她疲倦一笑,裝腔作勢對於她來說——手到擒來。

呼嘯的冷風劃窗而過,暖氣在狹小的空間里蒸騰,她的手腳仍然是冷的。

一路無話,直到在「江南首席」一處隱蔽的桌席坐下來,點過菜,陳越之才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揚眉淡笑,「你氣色不太好,工作上遇到麻煩了?是不是很難解決?」

夏初戀呷了一口茶,「如果處理得不好,公司就要關門大吉了。」

他拍拍她的手,溫言安慰,「這些事,你們老闆會處理的,如果真的關門大吉,大不了你另謀高就嘛!以你的能力,不愁找不到好工作的。」

明眸微轉,她亮出笑容,「說的也是。」

她抽手給他夾菜,兩人相視一笑。

她琢磨著怎麼跟他開口,思忖著他應該會很瀟灑的分手吧,想著想著,兩手就停下來了,神色間有點心不在焉。忽地,她聽到他說:「初戀,怎麼了?工作真的很麻煩嗎?要不要我幫你?」

「哦,我在想戶外媒體的事。」

「戶外媒體我不懂,如果你想找工作,我可以幫你留意一下。」陳越之的微笑大顯他的優越和資歷。

「哦,謝謝,我想先考慮一下。」夏初戀給自己打氣,努力抬眼,以一種最自然的神色面對他,「那次緋聞,一定給你帶來很多不便和困擾,我很抱歉。」

「初戀,那根本不關你的事,你也是受害者。」他的語氣極為鄭重。

她點點頭,泄氣地低頭吃飯。怎麼會這麼難開口呢?到底在怕什麼呢?

過了半晌,她猛地抬頭,撞上他疑惑的目光,只得硬著頭皮說:「我想……我不應該影響你的前途,這頓飯後,我們不要再聯繫了,好嗎?」

說出這句話,她覺得輕鬆不少,卻又緊張於他的反應。

瞬間的愕然之後,陳越之皺眉,「初戀,我就當做你心情不好,沒事的,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

「不是的,我是認真的。」夏初戀急急地辯解,「我的意思是……你應該有一個很好的前途,如果再因為我而有所阻礙,我會過意不去的。」

「放心,你的存在不會影響我。」他撫慰的目光深邃而有力,幾乎令她投降。

「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你覺得我不會影響你,可是,我不能總是這樣混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有些話,點到即可。

「我明白了。」陳越之呆愣五秒,隨而微微一笑,「如果你找到可以託付終身的男人,我不會妨礙你。」

雖然他有些尷尬,可還是保持著得體和自尊。

他又說:「這幾天,我看到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他就是你想託付終身的人嗎?」

他所說的這個男人,不會就是汪敬哲吧?!她想起來了,這陣子她確實和汪敬哲出雙入對,可是,他們的關係早已不是當初的關係,即使她已猜到汪敬哲不同尋常的身份地位,也沒有男女之情。

讓陳越之誤會,也沒什麼不好。於是,她點頭承認。

「他對你好嗎?」他問,「你真的覺得他可以給你幸福?」

「目前,我覺得他對我很好。」她狀似誠實道。

「如果真是這樣,我會知道怎麼做。」陳越之從容地笑,優雅得體。

夏初戀卻覺得他的表情蘊藏著絲絲詭異,不過既然他這麼說,她就可以放一半的心了。她端起杯子喝酒,猛然聽到一個熟悉、久違的聲音,「陳總,幸會。」

紅酒正要入喉,震驚之下,她差點兒嗆住。

陳越之匆忙起身,「幸會,凌董,這麼巧,你也在這裡吃飯?」

「蘇城好像真的有點小,每次出來吃飯都會碰見你們,夏小姐,你說是嗎?」磁性的聲音平靜如行雲。

心跳漏了半拍,夏初戀惴惴地起身,被迫迎上凌董蘊笑的目光,「是巧合。」

兩位男士都是成功人士:一個溫和式的儒雅,一個雍容式的優雅。雖然氣度類似,但明眼人一瞧便知,凌董有一種隱藏的犀利和霸氣,就像一柄封藏的寶劍,一經開封,仍然笑傲沙場。

陳越之笑問:「凌董是和朋友一起來的嗎?」

凌董揚眉,「是和朋友一起,不妨礙你們了,我先行一步。」

他轉身前的一瞥,眼裡似有火光。夏初戀心驚肉跳,望著他的背影愣愣出神,那身板剛毅得似乎過分用力。他什麼時候回蘇城的?果然,他不會再找她,這次偶遇,真的是意外。

飯後,她迫不及待地逃離,回家窩在床上黯然神傷。

看見那一幕,凌董一定誤會了,可是,她和他早已「分手」,誤會又有什麼關係?可是,為什麼她的心那麼疼……

手機響起,是凌董。

靜默中,她聽見電話中輕緩的呼吸聲,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腦中閃過一絲絕望,從未有過的絕望。

「我很失望。」淡至無痕的話音,在她心中掀起巨浪。

「不是的,你聽我解釋……這是最後一次,我告訴他以後不要再找我……」越是急切,越是心慌,越是說不清。

「你好好休息。」嗓音和緩,他絕望地收線。

淚水滑落,夏初戀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傷心,此時此刻,她才意識到,她真的喜歡凌董,一個只有過兩次親密接觸的男人。他從未送給她禮物,也不像陳越之那麼體貼溫柔,然而,愛情就是這麼微妙、這麼奇妙,洶湧襲來的時候,讓人無法抵擋。

她愛他並不年輕的肌膚,愛他睿智有神的雙眼,愛他皺紋掩藏下的犀利和果斷,愛他幾十年風雨磨礪出來的偉岸風範。

她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是,她就是這樣毫無預警地喜歡上他。

不是不可以喜歡,而是,她過早地透支了「喜歡」的資格——腳踩兩隻船的惡果,理該品嘗。

想從容地幸福,卻發現靈魂早已被掏空。

我用柔情,換你今晚的憐惜

「咖啡,還是白開水?」

「白開水,謝謝。」

坐在沙發上,季曉嵐的目光追隨著高峻。室外寒風呼嘯,屋裡暖氣熱身,他上穿純白針織外套,下穿藍色牛仔褲,休閑居家,清爽利落。

他遞給她一杯白開水,「小心燙。」

她笑著接過,雙手抱著杯子,像是取暖。進門不久,手腳漸漸暖和,卻剋制不住地發顫,是因為那大膽的念頭。

她被自己想要付諸行動的念頭嚇住了。

可是,她覺得有必要為M2做一點事,雖然很有可能自取其辱,但她必須克制住那不斷湧上腦門的念頭——打退堂鼓。

「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高峻坐在旁邊的沙發上。

「其實……也沒什麼事,」季曉嵐心虛地說,忐忑地瞧他一眼,「我想知道,為什麼要解約,你可以跟我說真正的原因嗎?」

「曉嵐,你這是為難我。」他的手擱在膝蓋上,指尖輕輕敲擊,「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商業秘密,不過我答應過大股東,不會透露。」

「我知道……我也是沒辦法才找你的。」她喝了一口燙人的開水,鼓起勇氣,「不止你們提出解約,『樂活時尚匯』也提出解約,也是原因不明,但我不能看著M2垮掉……如果這兩個項目都解約,M2就會關門……我只能來找你,如果你告訴我真正的原因,也許我們會想出辦法挽救。」

「M2垮掉,你雖然失去了一份工作,但也可能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是不是?」他不假思索地說。

「這樣吧,我公司需要你這種專業水準的設計師,如果你不嫌棄,隨時可以來上班。」

「高總,你不明白,我不能看著親手創立的M2毀了……」她突然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話,但這個時候說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了,「高總,不瞞你說,M2是夏初戀、宋詞和我三人的事業,老闆就是我們三個,我們付出了多少努力和汗水才有這樣的業績,我們不能看著這一切毀在自己的手裡……」

「原來如此,巾幗不讓鬚眉,所謂英雄莫問出處,成功不分男女。」高峻微微抿唇,目露讚許,「那之前你們為什麼要瞞著我們?」

「我們也是逼不得已……我們擔心你們知道M2是我們三個創立的,會質疑我們的水平和公司的實力規模,這樣反而不利於M2的發展。」

「理解,其實,我個人很佩服你們的勇氣和專業水準。」

「謝謝。現在的情況,你也了解,是大股東要求解約的嗎?大股東到底不滿意什麼?為什麼一定要解約?」季曉嵐越說越激動,「高總,你能不能安排我們和大股東見面談談?」

高峻坐過來,輕按她的肩膀,「你先冷靜一下。」

她不好意思地點頭,嘴角牽出一抹苦澀的弧度,喝了一大口水。

他靠在沙發靠背上,臉上凈是無奈,「不是我不想幫你,我想大股東已經有屬意的合作公司。」

「難道大股東根本不在乎你的意見嗎?你也是有股份的嘛。」

「對不起。」見他面色突變,她低下頭,歉意地說。

「沒關係。」

「這麼說,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了?」她的心一分分地冷下去。

「也不能這麼說。」他的話音中似有一丁點兒的希望。

心灰意冷中,她忽然見到曙光,「怎麼說?你有辦法?」

他的神色異乎尋常的沉靜,片刻後嘆一聲,「解鈴還須繫鈴人。」

季曉嵐一喜,又摸不著頭腦,「系鈴人是誰?大股東嗎?」

「其實你不用擔心,你們汪總會處理的,汪總找過我和大股東。」

「我知道……可是汪總只是名義上的老闆,我們三個才是真正的老闆,不是孩子的親媽不知道疼啊。」

「我明白,這種事確實不好解決。」高峻目色深沉,「這個世界原本就很怪異,到處都可以見到強權的影子,一不小心就會遇上不可理喻的人,或者那些神經質的人會自動找上門,不把你推進火坑燒個乾淨就不罷休。」

她想弄懂他的話,想揪出一些有用的字句,可是他的話晦澀難懂,並沒有什麼鮮明的指向性。

季曉嵐嗔怒,「高總,這個時侯還玩哲學。」

他安慰的話溫潤如雨,「放鬆一點,你也不用太擔心,也許過幾天就會柳暗花明。」

她往後一靠,幽幽道:「我沒辦法不擔心,已經失眠幾個晚上了。」

她的話中浸染著鼻音,高峻看見她的漆黑大眼含著熱淚,盈盈欲墜……

他心生惻隱,目光情不自禁地溫柔起來。

一時沉默,安靜中只有空調運轉的聲音。

過了半晌,他說:「不要這樣,我都不知道怎麼安慰你了。」

他的聲音失了慣常的冷靜,顯得不知所措。

淚水滑落,她探過身子去拿靠他那邊的紙巾,他拉住她的手臂,取了幾張紙巾為她擦淚。

他的動作很輕很柔,彷彿對待一個丟了洋娃娃的小女孩,憐惜而呵護。

淚水漸止,季曉嵐睜開眼睛,看見他的溫柔和清朗,看見他眼中悲傷的自己,臉頰漸漸燙起來,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

一不做二不休,她撲入他的懷中,摟住他的脖頸。

他的身體很僵硬,之後,她感覺到他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相擁的感覺如此親密,陌生而甜蜜,她確信自己是喜歡他的,可是要她主動,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為了M2,她不會這樣放任自己。

她被他推開,心一橫,下一刻毫不猶豫地吻住他的唇。她柔柔地碰觸著他,感覺他已徹底僵化,也許被是她彪悍的舉動嚇到了吧。

自作多情一次就夠,季曉嵐挫敗極了,就此撤退,不及防被他抱住。

接下來,他的吻正如他的行事作風,溫潤而縝密,他的手不安分地扯著她的衣服……不知道怎麼搞的,她喪失理智似的糾纏他,不費多少工夫,沙發上的兩人裸身相對。

當他和她融合在一起的時候,他低呼一聲,慾念充滿雙眼,大大迥異於平常溫文的個性。她猛然想起,她對他根本不熟悉,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可是,她真的喜歡他,也相信他對自己有好感,更相信他是一個好人。她自動送上門,只要他接受了,就會明白她此舉的目的,但他不會戳破她,而且會幫她。

她有90%的把握。

真相呼之欲出

「宋詞,我怎麼覺得,你總是給我擺鴻門宴。」歐世慕剛剛落座便笑言一句。

「小的怎麼敢呢?您是鼎鼎大名的歐總監,我拍馬屁還來不及呢。」兩個公司正談解約一事,宋詞請他吃飯肯定別有企圖,他不可能猜不到。但她並不擔心,因為他會這麼直白地道出她的意圖,說明他並不在意這頓飯的動機不純。

接近午飯時間,她忽然想起,也許可以從他這裡挖到一些內幕消息。

掌握最新情報,洞悉先機,是諜戰和商戰中王者制勝的慣常手段。雖然兩個地產項目要和M2解約只是非常渺小的生意場小case,也不存在什麼先機,但如果獲得情報——解約的真正內幕,她們就能夠採取比較有效的挽救措施,也許挽回的幾率就會大一點。

他喝著熱茶,「我知道是鴻門宴,而且是美女擺下的鴻門宴,即使是命喪於此,我也會準時赴約。」

她眼珠一轉,「這麼說,歐總監是視死如歸咯。」

歐世慕搖頭失笑,宋詞低頭點菜。

服務員拿著點菜單離開後,他們聊這聊那的,就是沒有說到正事,她故意拖延,他則是故作糊塗,聊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兩人就像相識多年的朋友,那種「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友誼,沒有任何壓力,彼此都覺得很舒服,他明白她,她了解他,或點到即止,或直接言明,或略加嘲笑,或適度調侃,最簡單的男女關係,最宜人的情誼。

只是,他的眼中似乎比以前多了一點情緒,她看不懂。

眼見著空腹已有五分飽,宋詞覺得是時候回歸正題,便說:「歐總監,鴻門宴時間到了,我要問一個深層次的問題咯。」

「宋詞,你不能這麼對我啊,好歹我一直把你當好女人看待的。」

「又耍我,我可是一直把你當做好男人的,你不 能破壞你在我心中的印象。」

「就你貧。」歐世慕無奈地投降。

「其實我想問的,你也猜到了。」一想起解約的事,宋詞就滿心愁苦,「開盤強銷期的成交量非常不錯,為什麼何總要解約?到底是因為什麼?」

「解約這件事,我也不太了解,恐怕我沒辦法幫你。」

宋詞盯著他的臉,想從他誠懇的神情中找出說謊的蛛絲馬跡,可是,她沒有發現一絲一毫的虛偽,「你真的不知道嗎?」

歐世慕不樂意地說:「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她趕緊說:「那倒沒有,這麼看來,只有何總和徐總知道內情,而且何總應該沒有公布為什麼解約的打算。」

「整個公司也都在說這個事,說法很多,版本很多。」

「其中一個版本的男女主角是不是徐總和曉嵐?」

「那當然,這個版本是這麼流傳的:正因為徐總和季經理的感情糾葛,何總不想項目受到影響,才決定解約的。這版本言之鑿鑿,讓人不得不信。」他的神色漸漸沉重。

「流言飛語真的很可怕。」宋詞輕嘆一聲,「本想從你這裡挖一些內幕消息,沒想到你也不知道,歐總監,還是很感謝你今天來吃這頓鴻門宴。」

「因為擺下鴻門宴的是一位從宋詞里走出來的古典美人,你知道的,我對古典美人沒有免疫力的。」歐世慕雅痞地笑。

「你善意的恭維,我收了。」她笑。

「對了,有一件事,也許和解約有點關係。」歐世慕看向窗外,目色悠遠,「我也是突然想起來的。」

「什麼事?」宋詞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

「上個星期,我從何總辦公室出來,看見一個很時髦的女人來找何總,大約二十分鐘以後就出來了。」他回憶道。

「這個女人多大年紀,長什麼樣的?」她急切地問。

「很年輕,長得挺漂亮的,不過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的下頜和目光是上揚的,很高傲,堂而皇之地走進來,公司里所有的人,她似乎都不放在眼裡。」歐世慕儘力描述當日的情形。

「不知道是什麼人,找何總什麼事。」宋詞在腦中尋找他描述的這種女人,隱隱約約的似有這類人的存在,卻總也對不上號。

「這個女人來過之後,好像是第二天或者第三天,何總就提出解約。」

「那肯定跟這個女人有關。」

猛然間,宋詞的腦海中浮現一張美艷驕縱的臉龐,一個高貴冷傲的女人。

汪凌茜。

對,一定是她搞的鬼。但是,她有這個能力迫使何總和博海的大股東跟M2解約嗎?這就是她所說的:我要毀的是,那個也想得到這樣東西的人。

沒錯,汪凌茜要報復,要毀了宋詞,毀了M2。

是晴天霹靂,也是當頭棒喝,更是雷電交加。這頓飯,宋詞再也吃不下去了,她心煩意亂,腦中都是汪凌茜盛怒的表情和尖刻的話語……

歐世慕想送她回公司,她想走一走冷靜一下,拒絕了他的好意。

冷風刮面,像刀片劃過——生冷地疼。

街口,一輛紅色跑車突然剎車,停在她的身旁。車門打開,出來一個回頭率300%的年輕女子。

「宋小姐,可以跟你談談嗎?」她禮貌地問,「如果你想知道解約的真相,就跟我走吧。」

「好。」宋詞的靈魂仍然沒有歸位,鬼使神差地跟她上車,來到一家高級會所。

坐在頂層的落地窗前,宋詞清醒了一些,淡淡地說:「你好,我好像不認識你。」

「我叫易微婉,容易的易,微微的微,婉約的婉。」她自我介紹,聲音輕細。

「我認識你。」

見宋詞略略點頭,易微婉繼續說:「冒昧找你,請你不要介意。」

「哦,不會,你說你知道解約的真相,可以告訴我嗎?」如今,漂亮而謙和的年輕女子越來越少,宋詞對她頗有好感。

「汪敬哲是我堂哥。」易微婉並不急著揭開真相。

「原來如此,幸會。」宋詞心中疑惑:堂妹應該是同姓,為什麼她姓易?

墨絲如瀑,膚色晶瑩。

易微婉的美溫婉如玉、清透如冰,玫紅的毛衣,純白的粗呢大衣,簡潔的衣飾穿在她身上卻有一種非凡的表現力。當故事流遍似水年華,當時光飛過如夢人間,思翩翩、憶綿綿,都市繁華,萬丈紅塵,隨著她的一顰一笑流轉退遠。

宋詞像是鑒賞玉雕一般地盯著她,忽然想起:托物取象意微婉,無論是處事還是為人,只求意在微婉,意態平心,人生微婉。

易微婉被她瞧得不自在,輕輕一笑,「還是開門見山吧,這幾個月來,你所發生的事,M2現在的情形,都是因為一個人。」

「是誰?」心中一窒,宋詞緊張地問。難道她說的就是汪凌茜?對了,易微婉和汪敬哲是堂兄妹,而汪凌茜和汪敬哲是同姓,很可能是親兄妹,那麼,這三人都是兄妹關係,那麼,易微婉所說的應該就是汪凌茜。

「你真的從來沒想到過是她嗎?」易微婉故意按住不表,俏皮地問。

「我不知道你所指的是誰。」宋詞也故作全然不知,與她迂迴。

「莎羅婷跟繆斯廣告簽約、『玫瑰門』事件、徐夫人大鬧『樂活時尚匯』奠基活動現場、激|情視頻、時裝盛典的反覆、房交會上記者圍堵你們、『樂活時尚匯』開盤慶典夏初戀受傷、前不久夏初戀和陳副總地下戀情曝光、戶外廣告審批受阻,還有兩個地產項目同時提出解約,所有的事,都是她組織專業人才策劃出來的。」

很奇怪,易微婉的聲音柔若無骨,卻令人無法質疑。

真相,無異於驚濤駭浪的侵襲。

怒氣燒身,宋詞迫切地問:「到底是誰?」

以愛的名義,毀滅

易微婉的笑幽靜無痕,「我姐姐,汪凌茜。」

果然是她。

果然是她!

宋詞頹敗地靠在沙發背上,失魂失神,僵化一般。

她為什麼沒有想到汪凌茜呢?除了汪凌茜,還有誰對她深惡痛絕?還有誰有如此強大的關係網策劃這麼多事?還有誰這麼瘋狂這麼不可理喻?

神秘人根本就不神秘,只是她把汪二小姐忘得一乾二淨。

易微婉說:「我姐姐是繆斯廣告總裁,原來的顧總只是副總。」

汪凌茜的生日派對上,唐適當場拒絕向她求婚,她羞憤交加,又知道他和宋詞在一起,於是她將這筆賬和所有的怨恨都算在宋詞的頭上。

當唐適和宋詞回到蘇城,汪凌茜也來到蘇城,聘請私家偵探打探宋詞的一切,於是,一個龐大的計劃應運而生:她要毀掉宋詞、M2傳媒、她身邊的人——夏初戀和季曉嵐!

汪凌茜就是這樣一個恐怖的女人,自小驕縱得無法無天、蠻橫無禮、個性偏激,如果她的神經走進死胡同,那麼沒有人可以拉回她。

因此,她動用老爸的政商關係,不惜一切代價要宋詞付出一切。

了解宋詞等三個姐妹的事業和感情之後,她收購了正尋找買家的繆斯廣告,自封總裁、招兵買馬,決定在蘇城廣告界大展宏圖。

莎羅婷公司原本要和M2傳媒簽約,汪凌茜親自和許總談,只要和繆斯廣告簽約,不止廣告代理傭金比M2低,而且更有市政資源優勢和戶外媒體發布優勢;如果一定要和M2傳媒簽約,那就是自尋死路,她會動用一切關係堵截莎羅婷所有廣告。

第一炮打響,對她們的打擊只是小小意思罷了。「玫瑰門」事件的策劃,對宋詞的打擊也不過是牛刀小試。只要汪凌茜一個電話,再塞點紅包,那些媒體無不照辦。

徐夫人在「樂活時尚匯」奠基活動現場鬧場,是汪凌茜挑撥的。當徐夫人看見那些真實的照片,勃然大怒,本想立即找徐文勁的,汪凌茜及時拉住,極盡蠱惑之能事,為她出謀劃策,要季曉嵐在公共場合得到一個血淋淋的教訓,以後再也不敢勾引老徐。徐夫人本就是一個衝動火暴、沒頭腦沒主見的女人,怎麼禁得住汪凌茜這般挑唆?

視頻事件是意外收穫。汪凌茜本想找沈思敏做點文章,卻沒想到沈思敏有一段火爆的視頻。於是,一個震撼的陰謀橫空出世。專業人才處理視頻是拿手好戲,召集人馬在網路上以驚世駭俗的文章圍攻、抨擊宋詞,以此擊潰宋詞的心理和意志。

逼迫唐適取消時裝盛典,汪凌茜意在斬斷唐適和宋詞的所有聯繫和瓜葛,不給他們見面的機會,但後來慶典如期進行,是唐適竭力斡旋的結果。

房交會上記者的堵截,那也是小意思罷了。至於「樂活時尚匯」開盤慶典的意外,也是汪凌茜找人鬧事的,卻沒想到會擊中夏初戀的額頭。而那兩個小混混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便誠心道歉,汪凌茜覺得這類流血事件不宜鬧大,也就作罷。

不過,汪凌茜怎麼會放過夏初戀呢?夏初戀和陳越之地下戀情的曝光,加上XD集團的內幕,演繹成一場轟轟烈烈的「網」事,接著媒體繼續追述宋詞和季曉嵐的「風光事迹」,大做文章,敗壞她們的名譽和形象,讓她們在蘇城臭名昭著,意在置她們於死地,永無翻身之日。

戶外廣告遭到擱置,其實只要汪凌茜一個電話,葛主任就會照辦。

兩個地產項目提出解約,也是因為汪凌茜的干涉。本來汪凌茜有意收手,不過,「楓丹·伯爵」開盤慶典那天,宋詞打了汪凌茜一巴掌,汪凌茜哪能咽得下這口氣?「樂活時尚匯」成交量不錯,但是汪凌茜自然有說服何總的理由,「楓丹·伯爵」也一樣,只不過,那個大股東不是別人,正是唐適。

「唐適?」

聽著易微婉清淺的敘述,宋詞乍然聽到這兩個字,怔住了。

易微婉略有愕然,「照此看來,你並不知道大股東是唐適。」

宋詞苦笑,「他故意隱瞞,我又怎麼會知道。」

唐適為什麼不讓她知道?如此說來,他有意幫她,卻以一種隱晦的方式。其實,就算她知道他就是大股東,又能怎麼樣呢?

「只要姐姐想破壞,她就不缺辦法和點子。而且姐姐聘了一個智囊團出謀劃策,她會盯死你們,只要你們有任何風吹草動,她就會大做文章。」易微婉嘆了一聲,聲音有些無奈。

「她為我如此大費周章,我很榮幸。」宋詞澀然一笑。

「你和唐適的感情,我不是很了解,只是從姐姐的言談中了解一二。其實,姐姐真的很愛唐適,他們在一起的那陣子,姐姐很開心很幸福,整天笑眯眯的,待人接物由以前的不可理喻變得善解人意,脾氣也好了許多。可是,姐姐心高氣傲慣了,驕縱成性,只要唐適稍微不如她的意,她就會發脾氣,久而久之,唐適就煩了。」易微婉說。

「唐適原本就是一個風流多情的富家公子,回國後交往過的女朋友不計其數,我想他對姐姐也沒有多少真心吧。姐姐跟他在一起,總是擔心他到處拈花惹草,所以把他管得死死的。唐適是風度翩翩的情場王子,又怎麼甘願被一個女人束縛?」易微婉的目光淡淡的,敘述的語調溫柔如水,「沒多久,唐適提出分手,可是姐姐那麼驕傲,怎麼會甘心被唐適拋棄呢?姐姐一哭二鬧三上弔,仍然不能讓他回心轉意。姐姐很絕望,割腕自殺,幸虧我及時發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在她纖塵不染的臉上,宋詞看見了一種神往,一種對轟轟烈烈愛情的神往。宋詞懷疑自己看錯了,可是,她那麼真切那麼渴望的目光,自己又怎麼會看錯?

易微婉 喜歡誰?也喜歡唐適嗎?

易微婉淺淺一笑,「姐姐的愛情太瘋狂太霸道太凌厲,令人窒息,我想沒有哪一個男人能受得了吧。雖然姐姐付出所有的愛,可是正是因為毫無保留,才讓人無法接受。」

太滿的愛,令人害怕;太灼烈的愛,燙傷別人,也會灼傷自己。

唐適,正是汪凌茜一生難以逾越的高峰。如果她能夠修身養性,便可領略險峰風光;如果執念偏激瘋狂,便有墜入萬丈深淵的可能。

也許,每一個人都會遇到一座高峰,就看各人如何攀登、如何逾越,是否有一顆足夠堅強的心。

雖然汪凌茜是頭號敵人,宋詞竟然覺得她也有可憐之處。一場愛戀,是非難辨、對錯難分,飛蛾撲火的勇氣和痛心徹骨的愛固然讓人敬佩,但是這樣只能逼自己掙扎於絕境。大多數的愛情絕境,都是自己人為設置的,可是,真正能夠敞開胸懷的,並不多。

「你姐姐說過,她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宋詞說。

「姐姐就是太要強,才會這麼痛苦。」易微婉的笑意總是那麼清遠疏淡,「姐姐原以為唐適對你只是玩玩,沒想到他跟你交往這麼久,所以,對你們的傷害也越來越過分。『玫瑰門』事件發生後,唐適就知道是姐姐策劃的。接著姐姐不甘心,又策劃了多起事件。唐適對姐姐說已經跟你分手,警告姐姐不要再搞這些卑鄙無恥的事,否則他會不客氣。姐姐覺得這隻是唐適的緩兵之計,就要求取消時裝盛典,斬斷你和唐適的聯繫。」

「後來為什麼時裝盛典又如期進行?」宋詞問,原來,並不複雜的時裝盛典,竟然牽扯到三個人的感情糾葛。

「可能是不想姐姐再傷害你吧,唐適答應取消時裝盛典,後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又反悔了。姐姐知道後很生氣,擱置的計劃又重新開始。後來,她逼迫高峻跟M2解約。」易微婉墨黑的睫毛閃動如翅,輕盈若飛。

那個時候發生了很多事,宋詞認清唐適的真面目,痛得死去活來,不知不覺地懷孕繼而流產……對了,郭志仁找過唐適,唐適知道她流產才反悔的吧,也許是因為愧疚才想著補償她,讓時裝盛典如期舉行。

宋詞蒼涼一笑,「唐適從中斡旋,你姐姐不肯罷休,是不是?」

「姐姐幾乎喪失了理智,除非唐適答應訂婚,否則不會罷休。唐適很無奈,最終答應跟姐姐訂婚,訂婚的日子定在春節期間。」

「在『楓丹·伯爵』開盤那天,你姐姐跟我說了訂婚的事,不瞞你說,他們訂婚與否,我真的不關心,可是你姐姐說我打她,我火了,就順手打她一巴掌。」

「她多次傷害你,你打她頂多算是回敬。」易微婉頑皮地輕笑,笑聲一如破冰清泠,「不過,對姐姐來說,這一巴掌算是奇恥大辱,而且是在那樣的公共場合。所以,沒過幾天,兩個項目同時要求解約。」

M2傳媒有這樣的下場,都是那一巴掌惹的禍,是宋詞咎由自取。

現實生活中,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處降落在手中,也不會有毫無關聯的厄運砸中你,任何事都會有起因和結果。

這半年來所有稀奇古怪的事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可是,對於宋詞來說,太過震驚而覺得難以置信,如此真相,驚心動魄,不是她一時間能夠消化的。

一開始,她就很清楚,惹上富家子弟就無法輕易地脫身,然而事與願違,她抵擋不住唐適的魅力,她一步步地淪陷,直到傷痕纍纍地轉身離開。

起、承、轉、合,一個故事從頭至尾,不外乎如此。可是當中的悲酸和喜怒,要經歷多少才能夠到結尾?才能夠雲開見月明?

易微婉的黑瞳幽幽沉沉,溢出同情的光澤,「即使唐適同意訂婚,可是姐姐覺得他喜歡你,姐姐一定不會放過你。」

唐適喜歡我?

宋詞收不住譏誚的笑,自嘲道:「唐適對我,只有赤|裸裸的征服,從來沒有喜歡,後來……因為他在無意中知道我流產,覺得愧疚,才在你姐姐面前維護我。」

舊事重提,已沒有當初的痛與恨,沒有當初的情不自禁,只有惘然與平靜。

但,一股悲酸感卻橫溢在心間。

易微婉靜雅的臉龐終於興起訝異之色,「你流產?為什麼會流產?」

「房交會那天,為了甩掉那些記者,不小心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懷孕了。」

「我想唐適一定很遺憾。」

「這種花|花|公|子又怎麼會遺憾?」宋詞聳聳肩,自我調侃,彷彿毫不在意。然而,為了那無緣相見的孩子,她心中那處最柔軟的地方突然一痛。但她說,「流產的事,請你不要告訴你姐姐,如果她知道,我想她會更生氣。」

「宋詞,我很佩服你,經歷了這麼多,還能夠這樣若無其事地微笑。」易微婉笑得慧黠而自然,「這種胸襟和對生活積極的態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的,你是佼佼者。」

「我生不如死的時候,你沒看見。」宋詞歪頭一笑,心中萬般苦澀。

「我姐姐,確實不如你。」易微婉笑靨純然,「在傷害面前,你沒有低頭,沒有委屈,沒有被打敗,而是挺起胸膛去面對、去承受,你看似柔弱,實則很堅強。」

「過獎了,其實,我是倔犟固執。」

「你謙虛了。」

「這個死局,我可以解開嗎?」宋詞喃喃地問。

最後一次,華麗的放縱

「我希望能解開。」

冬日的陽光很稀薄,在寒風的肆虐下飄搖。透過玻璃照在身上,淺淺的金色,淡淡的暖意。易微婉沐浴在陽光中,透明的光流在她的臉上勾畫出秀美的眉目和纖巧的下頜,像是歲月凝固的自然雕飾。靜止中,她單純清爽的微笑會告訴你天地人間的飛花飛雪和光陰的痛楚喜悅。

宋詞端起咖啡,淺淺品嘗,「這就是你來找我的目的吧。」

易微婉的話音彷彿月光下靜靜流淌的小溪,「我不想姐姐這麼痛苦,這是我的私心,同時,我也不想你無辜受害。」

「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以你姐姐的偏執,不會輕易罷手,而以唐適的驕傲,也不會解釋太多,那麼,就由我來了結。」宋詞的目光移向窗外,一個人的目光總不能局限於一個人或者某些人,在適當的時候關注大千世界,會有意外的發現和收穫。可是,並非每個人都懂得。

「如果你願意,那就最好了。」易微婉欣然一笑,陽光的浸潤下,嘴角的柔美弧度令人心醉。

「不,我只是為了自己。」宋詞緩緩地說,「不過,我無法保證你姐姐會相信。」

「你放心,我有一個主意,你同意的話,應該可行。不過,如果你喜歡唐適,我就不強人所難。」

「喜歡?」宋詞一怔,「如果喜歡過,那是情不自禁;如果受傷過,那是咎由自取。現在,沒有什麼比M2更重要,愛情或者男人對我來說可有可無。」

決意淡忘一切,就要徹底斬斷所有的念想,宋詞不允許自己有絲毫的心軟,即使是強迫性地「淡忘」。

易微婉淡淡說來,宋詞靜靜地聽,贊成這個行動方案。

最後,宋詞問:「可以問一下嗎?你和汪總是堂兄妹,為什麼你姓『易』?」

易微婉笑說:「其實我和敬哥哥並不是真正的堂兄妹,敬哥哥和姐姐才是堂兄妹,姐姐的母親是我姨媽,六歲那年,我來到汪家,成為姨媽的乾女兒。」

原來如此。

關係還挺複雜。

第二天,按照事先約定的時間,宋詞踏進維多利亞大酒店的大堂,走入電梯,致電唐適,說要見他。

從電梯出來,她被一種荒謬感擊中。

這種荒謬感來源於那三夜情以及那若即若離的一個月,來源於自己一廂情願的錯覺。他在她面前所展現的魅力,只不過是一個花|花|公|子的征服欲。而她就像一個小丑,無論表現好壞,在他眼中只是一種微不足道的表演。

所以,她要藉著這個機會,狠狠地討回「公道」。

董事長辦公室,唐適坐在真皮沙發上,看似悠閑,眉目間卻有不安之色。

他抬眼看她,示意她坐下,「有什麼事嗎?」

宋詞站在茶几面前,冷冷道:「我只是來跟你說幾句話。」

「坐下說,我洗耳恭聽。」唐適伸臂邀請。

「不必。」她硬邦邦地說,「唐適,請你豎起耳朵,聽清楚了。」

唐適略有驚異,皺眉望她。

猶豫片刻,宋詞狠心道:「為什麼我要遭受這麼多罪?這半年來,我所遭遇的厄運都是拜你所賜,唐適,我求求你,不要再出現在我的面前。如果你知道我會出現某個場合,拜託你迴避!」

悲憤與怨念交加,她的表情已經到位了。

她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因為你,我被你的未婚妻視為情敵;因為你,我就要一次次地受傷;因為你,我一手創辦的事業就要毀掉;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了,到底哪裡做錯了?

「你不用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唐適,你曾經做過什麼,老天爺知道,我也知道,征服欲嘛,你從未喜歡過我,卻把我玩弄於掌心……我承認是我自己愚蠢,可是,你的征服遊戲已經結束了,你不需要假惺惺地表現出一副普度眾生的深沉表情,不需要為我斡旋甚至維護我,因為那不需要,而且只會讓我更加噁心。

「如果你是因為愧疚,我想那根本沒必要。因為你的愧疚,我就要遭受到更多的傷害,你只要離我遠遠的,我就會很感激你。」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宋詞喉嚨發乾,卻覺得無比快意。

字字如火,句句控訴,道盡所有。

唐適面無表情,身體如雕像,僵立不動。

眼神越發凌厲,宋詞繼續說:「你對我的傷害已經造成,也已經過去,我都不記得了,你也不需要耿耿於懷。如果你想幫我,就永遠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如果停止對我的維護,你的未婚妻自然就會罷手。你有你的家族事業,我也有我的目標,兩個完全在不同世界的人,就應該分道揚鑣。我和你,從這個時刻開始,再無任何瓜葛。」

嗓音冷酷,這樣的發泄,酣暢淋漓,實在過癮。

最後,她以更加仇恨的腔調說:「就算我求你,如果你還有一點良心,就照我的話做。這是我最後一次見你,也是最後一次跟你說話。」

一字一頓,話音里充滿了決絕的意味。

宋詞轉身奔出辦公室,快速離開酒店。

走在寒風嗚咽的街上,她意識到,剛才說的那些話其實發自肺腑。

一切的一切,需要一個了斷,希望唐適能夠體會到她的話中深意。

那股興奮退去之後,一股酸意猛然湧上眉間,緊接著在心中澎湃。

她以這樣絕烈的方式,斬斷她與他之間所有可能的關聯,驅逐潛藏在身體深處的她對他的念想,從此,她不允許自己有一絲一毫的心軟和心動。

如此了結,很好,很好!

而暫避內間的汪凌茜和易微婉,肯定聽得一清二楚。這是易微婉的安排,事先她們來找唐適談地產項目,宋詞適時前來,她們就暫避,汪凌茜順理成章地聽到宋詞這番恩斷義絕的話,預期能夠打開這個死局。

當夏初戀和季曉嵐知道這一切都來自於唐適的未婚妻,驚訝之餘自然氣憤不已,但是又能如何呢?只希望汪凌茜可以罷手。

兩天之後,汪敬哲告訴她們,兩個地產項目繼續合作。

一周之後,汪敬哲屬意的十八塊戶外媒體簽署轉讓協議,汪凌茜自動降價25%讓給M2傳媒。

緊接著又傳來捷報,市區兩處商業中心要安裝四面大屏幕,汪敬哲已經談妥廣告代理權,後日就可以簽約。

至此,M2傳媒大獲全勝,業績蒸蒸日上。

元旦前夕,慶功宴擺在凱悅大飯店,席間群情激昂。宴畢,汪敬哲提議K歌,於是全體人員移師歌城——歡慶2009年的到來和預祝M2在新的一年裡大展宏圖。

十二點已過,一幫年輕人越鬧越興奮,大有通宵之意。宋詞從洗手間出來,信步來到大廳,呼吸一點新鮮空氣。

這個喜劇結局,一定是易微婉在汪凌茜面前說了不少好話,出了不少力。宋詞很滿意,卻不覺得開心和輕鬆,只覺得悵然。

「這兒挺冷的,你嫌包間里熱嗎?」汪敬哲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

「正要過去呢,汪總怎麼也出來了?」她微牽嘴角。

「我來抓你回去受刑,大家那麼高興,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傷春悲秋嗎?」

「汪總,你什麼時候知道是汪凌茜策劃了這麼多事?」

汪敬哲略有驚異,「都過去了,就不要去想了。」

宋詞真摯地說:「謝謝你,汪總,你為M2做過的一切,我們三人會銘記於心。」

「我這個堂妹行事偏激,我不會再讓她亂來的。」

「如果她決定亂來,我想沒人可以阻止她。」

「我有辦法可以阻止她,就是不想傷害她,畢竟她是我堂妹。」

「易微婉和汪凌茜真的很不一樣,一個讓人欣賞敬佩,一個讓人不敢靠近。」

「名義上,婉兒是汪家三小姐,是真正的大家閨秀,她的名字是她脾氣個性的真實寫照。」汪敬哲的面頰滑過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婉兒六歲進府,我們幾個孩子一起玩耍,她總是跟在我後面,應該說,她和我的感情比茜兒還好。」

聽此一席話,宋詞忽然想起,易微婉那種對轟轟烈烈的愛情的神往與渴望,她神往的對象,真的是唐適嗎?

她說:「汪總,你和唐適早就相識了吧。」

他點頭,「唐適和茜兒交往的時候,在府里見過兩次,聊過幾句,不過不算熟悉。」

難怪!「鳳舞夜宵」頂級VIP包廂「天堂」,汪敬哲和唐適都那麼怪異,兩人之間好像有火星迸濺,卻又看不見兩人的交戰。原來如此。

也許,汪敬哲看不慣唐適的風流狂妄;也許,唐適對汪敬哲的假正經嗤之以鼻。真相如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世界很大,也很小,茫茫人海中,他們這幾個人,因為某種緣分、某種特定的關係而聚在一起,發生了很多很多事。糾糾葛葛,到最後,他們都累了,只希望,好聚好散。

從此不再相見。

可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總要有個了斷。

一天,宋詞和夏初戀一起下班,走到街上準備乘公交車,夏初戀突然停住腳步,怔怔地望著右前方。宋詞疑惑地望過去,一輛私家車停在道旁,後車座上的那個男人緩緩地轉過臉去,緊接著,車子啟動,疾馳離去。

僅憑側臉,宋詞也認得出,那男人是凌董。

她看見,夏初戀雙眸濕潤,神色悲傷。

她恍然明白,這一次,夏初戀真的動了心、動了情。

和吳天天分手後,夏初戀遊戲人間,男性|伴|侶一個接一個,卻從未動情。如此「放浪形骸」,只不過是害怕再一次的傷害。她虛情假意的表情背後,又何嘗不想擁有一份真摯的感情,一個真心呵護她、憐惜她的男人?

雖然和凌董交往不久,可是,碰巧的,凌董扮演了這樣一個角色——呵護她、憐惜她,因此,夏初戀堅固的心防就這樣輕易地被他攻陷。

如此簡單。

在情場上叱吒風雲的夏初戀,又怎麼會輕易地被打敗?

痛定思痛之後,她坦然接受這樣的結局,以自由女神的姿勢,對她們說:「我們要像戰士一樣,手中擎著鈔票,腳下踏著男人的身體,鄙視地看著他們!」

而季曉嵐沒有後悔當初的決定,因為她喜歡他,就當做是邁入三十歲大關之前的最後一次放縱。

她沒有聯繫過高峻,他也沒有找過她,那一夜似乎只是一場美夢。然而,大夢一場,留下一段美好的回憶,並沒有什麼不好。

年關前,M2傳媒受到市政部門的邀請,競標一本旅遊雜誌的代理權。

是這樣的,蘇城市政府打算整合江南水鄉旅遊資源、弘揚千年文化底蘊,做一本以江南水鄉旅遊為主要內容的雜誌。目前,只有琳達廣告和繆斯廣告參與。

M2傳媒精英自然全力以赴,不過,旅遊雜誌最終花落誰家,要在春節後才決定。

除夕夜,臨近十二點,宋詞正要關機睡覺,鈴聲突兀地響起。

唐適。

猶豫半晌,她接通電話,卻沒有聲音。

空寂、漫長。

良久,耳畔傳來他沉得喑啞的話音,「那天你說的話,都是真心話嗎?」

「是真心話。」她脫口而出,卻有點後悔,眉骨酸澀。

「我明白了。」靜音片刻,才又傳來他僵硬而剋制的聲音,「謝謝你接了這個電話,對了,正月初八,我訂婚。」

「恭喜。」宋詞果斷地掐斷電流,有淚悄然滑落,心在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