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營地之暮（上）
「可……」洛卡的蔚藍的眸子中飄過黯然與失落之情，低頭嘀咕道：
「明明『混亂組』和『領悟教』那麼多哥哥姐姐能力都比我強，冰刃大哥還要派我過來尋找晶元和操縱怪物。我……感覺很累，就像『冰刃』大哥幾年前給我講的中部帝國神話里那個推石頭的神明一樣。」
「你說的是里弗斯？」納哈卡跳入洛卡懷中，用腦袋蹭著他的手掌，用溫柔的表情仰視著洛卡那稚嫩、可愛，但不失一股少年勇者般透露出堅毅氣息的臉龐，講解道：
「我記得，很多年前我還是『貓族異獸』，屬於半人半獸狀態時，有幸去過君士坦丁尼耶，聽那裡信奉古老多神教的老者講述過。那位建立了科斯王國的偉人，因綁架造物主的使徒而慘遭懲罰。
「據說序位神明出現之前，在混沌、陰鬱、無知的『後紀元時代』，造物主曾派遣五大神明主導這片荒蕪之地以秩序。在最初的龍族其管轄的十八個種族形成後，人類建立了稀稀落落的城邦王國。
「曾幾何時，中部帝國是『後紀元時代』到『第一紀元』時人類文明的發源地和擴散區。那會兒，神明尚未完全沉睡於各自的領域中，而是與生靈一起共建這片大陸。」
「你講的……」認真傾聽的洛卡評論道：
「比起『冰刃』大哥來說要詳細很多。」
「那是自然，我比他在這世界經歷痛苦的時間要長。」納哈卡繼續說道：
「其中一位神明執掌死亡，據說可能是現在的暗夜之主。他曾用詭詐的手段欺騙里弗斯，令他褻瀆了造物主。後來，他用智慧利用神明間的仇恨將死亡之神囚禁於光明女神製作的螢石陣中，直到造物主憤怒的低吟傳來，死亡之神才得以逃脫。
「後來，為了懲罰里弗斯，暗夜之主將科斯王國的子民變為他的奴僕與使徒，並在『暗臨之所』創造了高山，令里弗斯每日必須將一塊巨石用雙手推向山頂。
「然而，即便他勉強成功，巨石也會迅速落下，他不得不一次次反覆努力，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既沒有死亡的資格，也沒有精疲力竭、精神瘋狂的機會。
「造物主賜予了里弗斯無盡的生命，暗夜之主詛咒他精神清醒不受引誘。因此，肉體與精神的痛苦將會永恆折磨著他，直到造物主從這場無盡的噩夢中霍然蘇醒。」
「我……的確有點裡弗斯的感覺。從我跟隨『冰刃』大哥開始，我就意識到，我們失落者既無法徹底改造和控制遊盪的『無心人』，又無法摧毀人類。在夾縫中的我們一旦失去了與人類鬥爭的機會，就會很快……很快退化成怪物，甚至是『無心人』。」洛卡說道：
「而我一直在不斷向著大哥指引的方向前進，可這一路越來越寒冷，越來越黑暗。」
「其實，里弗斯並非徹底無法利用對他不利的規則，只是，暗夜之主，或者說是死亡之神看中了他缺乏智慧的特點，將他困在了山上。」納哈卡解釋道：
「其實，他只需要找到一個平衡。」
「一個平衡？」
「沒錯，就是巨石即將到達山頂，卻還未真正達到的那個位置，介於推上與滾下疊加狀態的瞬間。」納哈卡進一步解釋道：
「處於推上狀態，因懲罰要求巨石向下滾落，而處於滾下，也就是未推上狀態時，巨石又不會滾落，在這一瞬間，只需一隻小小的石塊鋪墊，抵消極小的不確定的下滑力量，巨石便會保持平衡。
「那麼，即使里弗斯未將巨石放上山頂，他已然可以離開，去做想做的事情。」
「那造物主不會懲罰他嗎？」洛卡疑惑道。
「他處於完成任務與未完成之間，自然也就處於懲罰與不懲罰的組合狀態。從本質上講，他會接受懲罰，但這個時間會被無盡推遲。」納哈卡跳到洛卡的肩膀上，低聲說道：
「換句話說，未必完全由人類統治的世界才是最好，也未必全然由失落者控制的世界最佳。只要沒有那些失去意識的『無心人』，我們，既可以是失落者，也可以是人類。
「沒有人統治，沒有人被統治這點自然做不到。但是，所有種族之人生活在一片圖騰之下，並不是困難的事情。人類與失落者，終歸會走向和解。只不過，這要經歷一場徹底的、最為廣泛的戰爭之後才行。」
「所以說，『冰刃』大哥託付我的任務實際上是有意義的，而我並不一定要理解為徹底的勝利，而是一種……『和解的勝利』？」洛卡問道，偏頭看向納哈卡。
「的確如此。」這隻克魯斯德藍貓頷首著，繞到洛卡脖子後方，兩隻爪子發出溫暖的、閃耀的紅色光輝。
幾秒鐘後，伴隨著短暫的，深沉的如大地顫動般的搖晃結束，一把鑲嵌著紅寶石的新舊之風交替的鑰匙出現在了納哈卡手中。
「洛卡，我想這件東西該託付給你了。」納哈卡說著，從後方將其佩戴在了洛卡的脖子上。
「這是什麼？」洛卡好奇地打量著這件微微發燙的鑰匙狀吊墜，問道。
「它叫『永赤密鑰』，先後經過舊日神明、暗夜之主和永赤之主的接力製作而成。它能使【秩序者】進一步領悟這個世界的本源，誘導其關注最原初的力量，從而得以晉陞，而且，一旦『普拉米尼』領域的巨門被找到，這是唯一的鑰匙。」納哈卡解釋道：
「目前聯邦委員會的關注點並不完全在『普拉米尼』之上，自然不會研究風牆之後存在什麼。而我們這些失落者組織少有具備天賦之人，值得神明關注，得到神域的指示。
「大家都以為風牆之後是被冰封的遺迹，順著向內探索自然能進入神域，喚醒永赤之主。稍微有些研究的傢伙會想著先找到與『普拉米尼』有所關聯的邪神『迴響者』，再藉由比肩神明的力量找到神域。
「但『理』便是『理』，是永恆不變的真相，不以任何人的意志為轉移。屬於『普拉米尼』的那扇神域之門只能以『永赤密鑰』開啟。那扇門，自『機械之主』設計之初便利用了絕對、至高的『機械之理』。」
「這樣啊，為什麼會選擇我……拿著它……」洛卡呢喃著，藉助左手燃起的小型火焰的光輝，端詳著「永赤密鑰」。
它通體呈現淡淡的紅寶石般的色澤，中間被一圈厚重的銀色金屬一分為二，呈現標準的古舊鑰匙形狀。
屬於鑰匙的下半部分兩側覆蓋著一層決然的透露出蒸汽機械之風的鐵片，在屬於紅色的地方雕刻著克魯斯德帝國標誌性的雙頭鷹。
而上半部分被雕琢成一隻類似發動機或是概念式動力裝置的細節拉滿、層次分明的圓柱，甚至還有兩塊半圓環以極其精妙的方式錮住圓柱，但看起來像是懸浮其上，很難找到拼接的痕迹。
仔細觀察，圓柱體表面鑲嵌著七顆如晶元般的小型發光體，起到觀測周圍非凡能量強弱的作用。
從躍遷陣出來已休息了大約半個小時，感覺體力和精神都恢複了不少，洛卡掏出口袋裡沾滿污垢的懷錶查看時間後，選擇淌著積水，撥開錯亂生長的植物，向「苦深遺迹」外部走去。
大約又過了十五分鐘，他們才從各類石塊堆砌的帶有古老風格的巨型洞口處走出。
「總算又見到太陽了。啊……」洛卡享受著太陽降下的光輝，舒適地伸著懶腰。
向通往「混亂組」和「領悟教」共同搭建營地的土路走去，洛卡看向殘存著積雪的凍土荒原，感受到一股粗獷的屬於自然的美。
這裡沒有沼澤和熾熱的熔岩，只有克魯斯德標誌性的冰雪和微寒，太陽投下蘊含著光明女神氣息的溫度，讓殘留的錯亂認知徹底消弭。
很快，洛卡和納哈卡走上了土路，一個多小時後，他跟著來往的機械汽車回到了營地中。
……
這片共同建造的營地主要以鋼板房為主，臨時搭建隨時拆除，雖然佔地面積不大，但聚集了兩個失落者組織四五百人的精英，而更遠一些的搭建了數米高圍牆的昏暗倉庫區域內，則存放著由失落者們控制的數萬「無心人」，沒有食物、溫度較低的時期，那些非智慧生物會處於長期的休眠狀態。
進入營地，簡單地與「混亂組」的幾位大哥打過招呼後，洛卡徑直走向了營地最中間的一處三層鋼板房內，走向頂層的「總調度處」，敲門進入。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坐在木椅上等候著他的既不是「領悟教」的幾位領導者，更非他的大哥「冰刃」，而是一身簡單軍裝棉衣，頭戴簡易軍帽，昂首挺胸，英姿勃發，盡顯自信神態的「雷頁」，女士。
剛一見面，她便雙手交叉抱胸，用蘊含魔源力氣息的紫色眸子居高臨下般地看向洛卡，語調低沉道：
「是洛卡小弟弟啊，這次我教你做的『躍遷陣』應該發揮了作用吧，說說，你這個備受『冰刃』信任的小子，究竟看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