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許清河的發現
許清河對程默去尤總家拜碼頭這件事已經沒有任何幻想了，年輕人嘛，有想法，不低頭，很正常。
等撞到南牆就明白了。
但是，現在普萊德將他分配在程默手下做事，他就身不由己了。
沒辦法，誰讓程默是探目，他只是個探目呢，官大一級壓死人咧，哪怕做些樣子，也要做一下的。
關於老閘捕房轄區門內居住和工作的日本人調查和登記工作，他還是做了一些的。
畢竟，程默一旦問起來，他要是答不上來，這就麻煩了，人家真給他穿小鞋的話，就憑他現在跟普萊德的關係……
這喝過洋墨水的就是不一樣，尤其還是從日本回來的，都知道日本人現在得勢。
這程默一口流利的日語，在上海，那肯定是吃得開的。
別看他都沒去拜碼頭，尤總都沒說什麼嗎？
換別人，早就上手段了，還讓你能夠在老閘捕房安穩待下去。
現在，顯然是有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好在，這程默也不是找事兒的人，規矩還是懂的，大家也算是相安無事。
普萊德的消息，工部局與日方就要達成協議了，簽約就在這幾日，雙方還有一些小的細節需要商討。
細節問題，自然不需要大佬出面，所以，程默跟普萊德去過虹口多次。
那我生病在家的翻譯基本上就被拋棄了。
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這個就沒辦法了，據許清河私下裡透露，這位羅志明根本就沒病，他是裝病呢，這傢伙膽小，不想跟普萊德一起去日本人談判，怕被人罵做「漢奸」。
這個程默是能夠理解的，畢竟這個時候，很多人都不想跟日本人粘上關係，搞不好，名聲毀掉不說，還可能丟掉性命。
這藍衣社的「鋤奸」隊的最近可是相當活躍的。
程默在老閘捕房也得有自己人，許清河人還不錯，就是有時候滑了點兒，這也不是什麼大毛病。
這在巡捕房混口飯吃，不滑點兒還真不行，程默的一些消息來源，那都是從許清河嘴裡出來的。
雖然關係談不上多好，但相處還是融洽的。
「程頭兒，我發…發現一個情況。」這天，程默剛上班，許清河就從外面急匆匆的進來，嘴裡結巴了一聲道。
「什麼情況？」
「五馬路的東安旅社住進來兩個客人，登記的名字是中國人，可看上去像是日本人。」
「你確定嗎？」程默聞言，不由的一皺眉。
「不確定，但我跟東安旅社的老闆很熟，這人眼尖，什麼人，做什麼的，他一眼就能看出一個七七八八，老厲害的嘞。」許清河解釋道。
「嗯，走過去看看。」程默起身說道，這要是日本特務，就不一樣了，工部局與日方是有協議的，日方不得派特務在租界內搞事情，若需越界辦案，需要知會工部局警務處配合，抓人的話，更需要有公共租界巡捕房來，不能私下抓人，而且抓人後，需要在公共租界受審，若非要引渡，也要符合相關的條例，工部局方面有權拒絕。
若是不加限制，這些日本特務隨便進，隨便搞，租界內豈不是亂了套，租界還是列強們的天堂嗎？
至於日本人會不會守規矩，那是一回事兒，有沒有規矩，又是一回事兒。
日本人要是在租界內搞特務活動，工部局是不答應的，至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做出其他什麼反應，要看實際情況的。
換了一身普通的長袍，程默與許清河出了門，往五馬路而來，這一路上車水馬龍，一片祥和熱鬧的氣氛。
這讓程默不由的想起閘北的民眾，還有在日寇鐵蹄之下苦苦支撐的南京百姓，心中不由對日寇的憎恨又增加了一分。
這帳日後不但要清算，還要十倍，百倍的要回來，什麼以德報怨，去他媽的。
五馬路的東安旅社，程默見到了老闆，圓乎乎的，胖胖的，帶著小圓老花鏡的老闆。
老闆姓鄭，跟下西洋的那位同姓。
「他們一個住在301，一個住在305，登記名字，一個姓馬，一個姓楊，已經住了有一個星期了，年前就住進來了。」
「沒說來上海做什麼？」
「一個說是找親戚，另一個則說做買賣的，準備從上海採購一些貨回去賣，但我看他們都不像。」老闆說道。
「怎麼講？」
「這個走親戚的，經常在房間內，一呆就是一整天，吃飯還叫人送，還特別還吃橘子，那個做買賣的，早上出去，晚上回來，說話怪怪的，有時候，早上出去和晚上回來的時候，還穿的不是同一件外套……」
程默聽了老闆的描述，基本上心裡有數了，這兩人即便不是日本特務，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老闆，你這旅社有沒有住著什麼比較怪異的客人，或者長租客？」
「怪異的客人，除了他倆，就沒有別的了，我這裡客人長住的不多，通常三五天，像他們這樣的，已經算是長的，長包房的，那都是老客。」
「行了，帶我看一下他們的房間，現在人都不在吧？」
「住在301的那個姓馬的，今天一早就出門了，姓楊的，我沒看到，也不知道他在不在房間裡頭。」
「這樣，給我找一套清潔工的衣服，我自己過去。」程默吩咐一聲，化妝偵查這是特工的必修課之一。
「許總……」
「這是我們程頭兒，聽他的。」許清河點了點頭。
「沒問題。」鄭老闆點了點頭，開旅社的，房間總是要打掃的，這是必要的服務。
「今天清潔工沒上去打掃吧？」
「還沒有。」
「往常都是這個時間點嗎？」
「差不多，有時候晚點兒，看客人需求，有時候，客人要求下午的話，我們下午也會派人去的。」
「老許，伱留在這裡，有情況，立刻通知我。」程默問清楚細節後，將許清河留了下來，自己提著打掃的工具，直接就上了三樓。
301沒有人，程默自然是從它開始，敲了敲門，問了一下，這才掏出鄭老闆給的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屋內不是很臟，但靠窗的桌上有些花生殼，還有一個酒瓶子和酒杯，散開的包滷味的牛皮紙……
床上的被子有些凌亂。
程默一邊收拾，一邊仔細觀察，看屋內有沒有留下什麼有用的線索，比如客人留下的行李。
他看到了一個箱子，就在床下。
仔細觀察後，發現沒有做記號，這才小心翼翼的提了上來，放在床上，箱子上鎖了。
但這難不倒程默，從口袋掏出一個小鐵絲來，很容易就將鎖打開了。
小心翼翼的抬起箱蓋，裡面除了一些換洗的衣物，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夾層之類的東西。
難道是自己判斷錯誤，這就是一個普通的旅客，根本不是什麼日本特務？
目光忽然掃到床腳的一雙拖鞋。
這是旅社給客人準備的，這個時代可沒有一次性的，都是別人穿過的，了不得會清洗一下，再給下一個人穿，有的根本就不洗。
但這雙拖鞋明顯是被穿過的，程默蹲下來仔細觀察了一下拖鞋腳指頭位置壓的痕迹。
這一仔細端詳，還真然他看出一些情況來。
日本人習慣穿木屐，大腳趾跟另外四根腳趾是分開的，中間間隙比較大，穿在這種棉麻的拖鞋，踩壓的痕迹自然是與中國人不一樣，他住的時間比較長，拖鞋一直沒有更換，自然而然的留下了印記！
這傢伙已經夠細心了，把房間的生活細節處理很到位，但還是百密一疏。
程默將箱子還原，放了回去。
然後將被子整理一下，將房間內的生活垃圾清掃一下，然後帶了出去。
同樣的動作，303室他也來了一遍，他不清楚這旅社房間隔音如何，因此不能跳過去，一旦跳過去，若是305室的人沒出去，那勢必會引起懷疑。
所以，哪怕是耽誤一點兒時間也是值得的。
而在打掃303室的事後，他也注意聽了一下隔壁305室的動靜，又輕微的椅子挪動的聲音。
基本判定，305室有人。
有人就是有人的做法了。
程默迅速的將303室打掃完畢，然後開門出去，提著工具，來到305室門口，伸手敲響了房門。
「有人嗎，打掃房間。」
聽到裡面傳來腳步聲，程默就站在門口等待，門從裡面打開的一瞬間，他一躬身：「先生，您好，清潔打掃房間。」
開門的人見到程默鞠躬向他行禮，他也是下意識的彎了一下腰：「謝謝，進來吧。」
果然是日本人，鞠躬這種條件反射，只有日本人才有，中國人不會有。
「今天怎麼換人了，老錢呢？」
「先生是聽錯了吧，我們東安旅社的清潔工一直都是老周，他今天家裡有點兒事兒，我是來頂他一天班的。」程默道，居然還用這種小伎倆試探自己。
「可能是我聽錯了，不過，怎麼沒講過你？」屋子裡的人還是很警惕，又來一句。
「我只是臨時頂班的，又不在這裡工作，先生當然沒講過我了。」程默笑著解釋一聲，熟練的收拾起來，目光瞄到了被子下面的一截黑色的皮帶，於是道，「先生，我給您把被子疊一下吧？」
「不用了，我一會兒還打算睡一會兒，疊起來，麻煩。」特務連忙制止道。
「哦，那好吧。」程默不動聲色的收拾完後，迅速的帶上門走了出來。
那露出的一截皮帶，程默認識，是望遠鏡上的，掛在脖子上的。
窗帘是半隱的，又攜帶望遠鏡，這傢伙是在觀察對面的某個目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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