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正文卷

來東勝神洲前,鐵扇公主憋了一肚子火。

這老牛,說給她到東洲尋找奇珍異寶做壽,初聽時,鐵扇公主還羞澀了一小下,想老夫老妻這麼多年,牛魔王竟然懂浪漫了,懂儀式感了,要給她送生日禮物。

她嘴上嗔怪道:「做什麼,都老夫老妻了哪需要這些玩意兒,心意到了就成。」

誰知牛魔王拿出了大男子的模樣,揮手道:「那不成,正是以前沒給,現在才要加倍補回,就這麼說定了,夫人你喜歡什麼,不如給你尋一套上好的頭面,抑或是整一頭如碧水金睛獸般的坐騎?」

鐵扇公主給他說得小心臟撲通撲通直跳,連忙說:「你問我,我可無甚想要的,不如你去挑上一挑,看哪個更襯我。」

牛魔王有豐富的入贅經驗,聽見鐵扇公主的話,哪裡還辨別不出其中的欣喜之意,爽朗笑道:「那待俺老牛去去就回!」

*


牛魔王離開後,鐵扇公主接手了他的部分工作。

她家也是招贅,跟居無定所的牛魔王不同,鐵扇公主有好幾個名字,有人叫她羅剎女,也有人稱呼她為鐵扇真仙。

羅剎女是因她為羅剎一族的公主。

這種族的人各個法力高強,又啖血肉,男性極丑,面似惡鬼,女性極為姝麗美艷。

鐵扇公主是羅剎一族的公主,青年一輩中法力最為高強,她沒有看上族內的男鬼,而是招贅牛魔王,是因牛魔王法力高強,能幫她鎮守一方。

這是當然的,牛魔王可是孫悟空當年的結拜兄弟,一同集結成了反天庭小分隊,戰力在妖界響噹噹。

果然,招贅完他後,翠雲山及附近國家安穩不少,甭看她居住在翠雲山芭蕉洞內,實際上鐵扇公主的影響力很大,輻射周圍幾個公國,堪稱是無冕之王。

這原因還挺多,首先鐵扇公主手下有一隻羅剎組成的精良隊伍,若她想要在周圍人族國度掀起風浪,實在是太簡單了,為了謀求和平,周圍幾國皆給她上貢。

鐵扇公主也回以安穩,有她玉羅剎族,在周圍落草的妖怪,都不敢隨意擾民。

其次,她掌握了交通要道——火焰山。

沒有如意芭蕉扇,東西要道壓根不通暢。

因掌管商道,羅剎族甚至與粟特人交好!

牛魔王呢,就是武力值頗高的吉祥物,他高強的法力能夠震懾附近的大妖,令鐵扇公主的地盤更加穩固,此外他在政治外交上也是一把好手,都能混得井龍王送他碧水金睛獸了,足以見他人脈。

鐵扇公主跟牛魔王分工明確,將小日子經營得有滋有味,在妖怪中當屬於第一梯隊夫妻,此外,他們的獨生子紅孩兒還很有出息,小小年紀就外出創業,獨佔山頭,絕對是二代妖中有頭有臉的。

牛魔王走一個月時,鐵扇公主就覺著有些不對勁了,什麼禮物能讓他挑選月余還不回來?

等到兩個月、三個月時,她曾經面若桃花的臉龐已然冷若冰霜:呵呵,這哪裡是去選禮,分明是找機會往外跑,樂不思蜀呢!

一段時間也就罷了,她管牛魔王管得不是很緊,否則他也不會有空一夫贅兩家,再給玉面公主當上門女婿。

然而,這可是三個月,來翠雲山找牛魔王的妖怪大王一日多過一日,龍王拜帖也遞送多次,他翹掉太多外交宴會,這對翠雲山的經營不大有利。

最重要的是,鐵扇公主忍無可忍,憑什麼他就能在外玩,自己就要苦哈哈地守在這?

於是他先找附近山頭立業的紅孩兒控訴他爹的無恥行徑。

牛聖嬰其實無所謂,看他的創業之路就知道,這娃獨立性比較高,可比起三不管的老爹,爭吵時必定站在他娘一方,再加上他也很想跨海旅遊……

雖創業了,他的家底還不夠豐厚,沒有能支撐遠距離航行的法器,連忙拍手道:「好好好,咱們就把那老爹找回來。」

如此,才有了今天的酒樓游宴。

……

初入酒店,耳邊是咿咿呀呀的唱曲聲,店內的一切都井然有序。隨客官喜好,由店小二帶人上一二樓,倘若是不願暴露在外,抑或是人多的,還能上最上兩層的雅間。

鐵扇公主不懼拋頭露面,她單手拉紅孩兒道:「找個能看清大堂的位置,二人座。」

牛聖嬰怪不自在的,小聲道:「娘,你可別拉我。」他只是化形年紀小,早就是山大王了。

鐵扇公主卻不管,在店小二的帶領下走上二樓,她宣布:「這兒視野好,看檯子一清二楚。」

牛聖嬰給她按在座椅上,怪不自在的,他也就在樓船上見過凳啊椅的,他洞窟內的坐具比較原始,還在用席呢。

他問:「何不去高層坐雅間?阿娘身份尊貴,跟小嘍啰混在一塊兒有何意思。」妖怪間分級也是很明確的!

鐵扇公主是個說一不二的,她說:「我看大堂的表演新奇,在翠雲山從未見過,附近的國家最多演目連戲,看多了也沒甚可瞧的,比起上樓圖個清凈,不如先在這看看。」又扭頭跟小二道,「你這有何特色菜式,都報上來聽聽。」

店小二可機靈了,菜譜本就隨身攜帶,遞給鐵扇公主一觀。

牛聖嬰也湊頭過去,只可惜他的文化課不夠好,讀得結結巴巴,還總有字不認識。

鐵扇公主往下翻,菜都是一樣的菜,不知為何,價格卻分成三等,後面標註「特上」「上」「中」。

分別對照觀音菩薩種出來的菜,高價收購的靈谷與普通穀物。

其實高長松也想取個好聽的名字,比方說「神仙佳肴」「楊枝甘露」等等,可他一想到這世上的神仙那麼多,就不侵權了,要是人家真仙吃了跟他吹鬍子瞪眼說「咱們神仙的菜不是這味兒」那就虛假銷售了。

想想就用最樸實的等地來區分。

反正不影響味道。

鐵扇公主旁的座位也落滿了,今天酒樓開業大酬賓,全場五折,再加上請來走穴的明星水平過硬,很快就座無虛席。

只聽見旁邊那桌感嘆道:「好傢夥,什麼菜價格如此之巨。」

問小二道:「上品我倒是明白,這特上是什麼來頭,竟然還限量。」

小二笑不露齒:「物以稀為貴,既然珍貴,自然限量,至於來頭……客官一試便知。」

也不肯說出個所以然來,其實他們也不知道特上品從哪來!

紅孩兒是個敗家的,他還沒搞清楚兩地的匯率呢,本著樸實的念頭「既然出來玩,那當然要吃好喝好」,老練地指了一排菜名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他大手一揮:「都上特上。」

這樣就不會暴露他看不太懂菜單啦!

鐵扇公主嗔怪地看他一眼,也沒說什麼,哎,咱們吃好幾個國家的供奉,又不是沒錢,當然是想點什麼就點什麼。

不過……回頭得抓他認認字,還得學一下換算,聽說東洲的妖怪能掐會算,看他這敗家模樣,真擔心為人所矇騙。

餐很快就上齊了,店小二唱歌似的報菜名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紅孩兒吸鼻子,只覺一股誘人的清香鑽入他的鼻中。

方等餐盤落定,他就迫不及待夾一筷子他平日里不吃的蔬菜,大快朵頤。

非草食性的妖怪都很挑食,他除了肉什麼都不吃,可那不知名的蔬菜才塞進他的口腔,紅孩兒就睜大眼睛。

脆生生的菜葉中榨出汁水,清香四溢,這已不是蔬菜應有的味兒,至純的靈力浸透每一絲纖維,才淬鍊出的本味。

紅孩兒想:這莫不就是東洲的特產?聽聞此處修士善種植,誰想跟他尋常能吃的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內心倒吸一口冷氣,筷子不停歇,邊吃邊嘟囔道:「難怪阿爺不肯回來,這也太好食了!」

鐵扇公主不說話,矜持而下筷如有神,嘿,東洲的美食真讓她好吃得說不出話來!

內心甚至產生了絲絲不滿,呵,附近幾個國家也給她上供過靈谷,不過就是靈氣充足了些,味道平平,現在看來說不定是他們截下美味的,至給她留殘羹剩飯。

好在她的怒氣很快平息,隔壁桌的人大驚失色,唇齒間浸滿稻穀的濃香,拉著店小二嚷嚷道:「你們是從哪家進的靈谷,太好吃了!」

店小二神色尷尬:「客官您問我,我也不知啊。」

驚呼聲此起彼伏,看這些人誇張的反應,一些人以為是托,可當耳畔縈繞著此起彼伏的驚嘆聲,鼻腔間盈滿清新的香氣,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鐵扇公主旁邊那桌反應比較快,愣了會兒就一拍腦袋道:「再上十盤!」

紅孩兒一聽這還得了,立馬拍桌道:「二十盤!」

吃不下也得點,輸人不輸陣啊!

……

等飯點,講傳奇的說書人替代歌女,講當下最火的《劍仙智斗篷來巔》。

高長松跟鍾離珺坐一桌,他是老闆,開業這麼大的事兒當然要在,魃宥他們老早就說要來給他捧場了,等人到了還不是得上去敬兩杯酒,給人吹水自己的發展計畫?

眼下難得人還沒來,當然要先填飽肚子。

鍾離珺吃得差不多了,他聽說書人抑揚頓挫地講半天,問高長松:「篷來原來也有劍仙流派嗎?」

這齣戲說是智斗,實際上也不完全是,大意是說呼延問雪跟他的朋友追查賊人,經歷一番搓磨後鎖定了蓬萊,在那發現了一名劍術高超的變態,共同男主的呼延刷刷刷把人給刺了的故事。

這一聽就很有陸小X傳奇的味,不用說,故事大綱當然是高長松貢獻的。

自從呼延問雪奪冠後,他的名字就成了當下的大ip,在本人的不在意下,他的一眾經歷被二次創作,加工成藝術作品。

高長松也忍不住貢獻了幾條思路,經由魃宥等本地文娛工作者的改編,變成了膾炙人口的戲本。

這彷彿連載小說一般的故事,聽得人如痴如醉。

鍾離珺先前只零碎聽過兩段,見講得有鼻子有眼,不免勾起好奇心。

高長松無語道:「怎麼可能,你又不是沒上過蓬萊山。」

鍾離珺遲疑:「但……」這故事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高長松:「就……藝術加工、藝術加工。」

鍾離珺不大相信,主要這年頭反派人設都很單薄,相較之下,宮九模版太時髦了。

正當時,一樓大廳猛地爆發出喝彩聲:「好!」

高長松覺著有些耳熟,伸長脖子去看,果然是老熟人,身著白袍的小白龍用一根樸實的木簪,束一頭烏黑的秀髮,經過月余的劍修生活,他身上的貴公子習氣被消磨不少,腰桿挺直坐在凳子上,不說像一柄出鞘的利劍,也很有劍修實習生的模樣。

就是還沒改掉揮金如土的習慣,他高呵一聲:「賞!」成色不錯的靈石拋出完美的弧線,正正好落在說書人手心。

說書人臉上扯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抱拳示好。

高長松道:「嗯……他還真是崇拜呼延吹雪。」

鍾離珺道:「什麼?」

高長松嘆了一口氣說:「沒有,就是了解一下現代的粉絲生態。」

高長松又用了幾勺子豆腐羹,磨喝樂小人邁著輕盈的步伐向他飛奔而來,只見他靈巧地三段跳,直接躍上肩頭。

高長松問:「嗯?有貴客來,哪裡的貴客?」

聽說是青丘山的狐狸,他還是有些狐疑,他跟狐狸也是打過交道的,首先,自己跟鍾離珺就被青丘山狐狸囚禁在秘境中,過了一段老夫老妻的生活,其次,武道會狐族也插了一把手,誰叫他們特別會鑽營,跟金豬並列妖怪中兩大豪商種族。

高長松:「嗯,來者是客,你帶我去他們包間吧。」

鍾離珺放下筷子:「我陪你一起?」

高長松想想道:「不用吧,這多少也是我的地盤,應該不會出問題,而且咱們一起去,會不會怪怪的。」

兩個大男人形影不離,好怪哦。

鍾離珺卻奇怪道:「這有什麼,咱們不經常同進同出?」

高長松一想,也是,那一起去就算了。

武道會上,青丘山的女族長跟高長松自我介紹過:「我是塗山氏的女娥,暫領青丘一族。」

塗山氏在狐族中是最高貴的一支,相傳大禹當年娶的九尾狐就是塗山氏的女嬌,由此可見,這一族的歷史能追溯到很久以前。

女娥長得很漂亮,一舉一動都魅骨天成,饒是高長松看多了美艷的狐族,也很難不為她的樣貌所嘆,可不知是否因他跟鍾離珺在一起,竟然也沒受到多少誘惑。

倒是鍾離珺,看高長松凝視女娥,也不知是怎麼想的,手一抽竟然拉住了高長松的手。

高長松:?

等他反應過來後立刻想把手抽出來,卻不知怎的,沒有抽動,兩人在女娥面前拔起河來。

塗山氏的女娥看他們這模樣,意味深長地笑了,不僅如此還收回渾身上下散發的致命魅力,跟高長松微福身道:「久聞高十二郎與友人情深意重,今日一見,果不其然。」

高長松覺得她在內涵自己,但沒有證據。

道行高深的九尾狐狸收斂一身法力,才得以看見她身旁瑟瑟發抖的小狐狸,仔細看來也是千嬌百媚的大美女,剛才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仔細看,發現她就像是濕漉漉的可憐小狗,渾身上下都在打顫。

高長松:「敢問女娥,這位是?」

女娥感嘆道:「這是我同宗同族的小狐狸,可跟我們一族不同,西牛賀洲的青丘一族不怎麼擅長修行,眼下一代傳一代,沒落成這樣。」

半是愛憐半是恨鐵不成鋼道:「她叫玉面,除了人形美麗外,竟沒太多自保之力。」

高長松想,玉面這名字,聽著有些耳熟,又寒暄道:「都來自西牛賀洲,那跟我竟然是鄰居。」

女娥說:「我就想著這一茬才來找你呢,你也是知道的,我深居簡出,不認得多少人,從西牛賀洲來的更是只有十二郎你一個。」

「我尋思著玉面這閨女在東華也不是很住得慣,只能帶她來找你,都是老鄉,適應起來會更快。」

她最後又說:「我知道你在西州來客中很有些臉面,也願意幫助人,實不相瞞,我這小輩跨海千里迢迢而來,是為了尋找人,她找的也是西州來客,我請你來是想打聽一下,聽沒聽說過那人。」

高長松說:「若我知道,定義不容辭。」

他在西牛賀洲老鄉群中很吃得開,女娥找他還真挺正常的。

鍾離珺寡言,一直拉著高長松的手當背景板,可當他聽見女娥說「玉面」時,似乎想起了什麼,修長的手指在高長鬆手心裡寫寫畫畫。

高長松給撓得心痒痒,好在他還殘留一分理智,辨別鍾離珺寫了什麼字,等他寫完,高長松都快跳起來了。

好傢夥,這寫的是啥,玉面公主?

招贅牛魔王的二號人物?被豬八戒一釘耙打死的狐族公主?

高長松:啊這……

他抱著最後一絲僥倖心理道:「不知女娥想找何人?」

青丘狐狸努努嘴,示意當壁花的玉面公主說話,後者哭得梨花帶雨:「是我渾家,他自稱大力王,是牛所化的妖怪,先前說為了給我過生辰來東洲尋異寶,誰想到就一去不復返了,我唯恐他遭遇不測,趕來尋找。」

高長松狂汗,從西遊記的劇情來說,你死都不用擔心他會死,他猶豫後說實話道:「這你不用擔心,大力王我是見過的,就不知道他最近哪裡去了,等有消息,我一定通知到……」

女娥接話:「她與我等同住。」

狐族力量弱小者甚多,他們實行聚居制,安全有保障。

……

開店前三天,高長松忙得腳不沾地,就連鍾離珺都被抓了壯丁送貨,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酒樓生意一炮而紅。

食客踴躍提出意見,大頭是希望解除供應限制,特上等級菜譜想點多少就點多少。

沒法,這一部分菜本就限量供應,開業頭一日就整出「給我上十盤」「一百盤」等豪橫之舉,高長松不得不提出限制,不送外賣、不大包,一桌每道菜最多上兩盤。

這才堪堪止住風氣。

小頭是說酒店的肉菜不好,雞鴨魚質量平平,尤其是葷素搭配的小炒,簡直玷污了蔬菜。

高長松還蠻無語的,他還特意選擇赤鷩族當供貨商呢,一隻雞老貴了,只能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只能表示,他們正在努力構建家禽養殖場,爭取精益求精,出品質量滿足廣大顧客需求。

*


受現有生產力影響,商城配適的圖紙更接近於近現代中國第一家德式養殖場,鐵絲欄等超出時代的設備被木質柵欄取代。

除卻雞苗活動場所外,還單獨開闢孵化區,與當下散漫的養殖方式不同,北方等地已形成了孵化專業化,甚至產生了一些舊式孵化中心。

按照徐元夢的描述:「立春開始,立夏結束,每一季度可孵化數十萬隻雞苗,孵化率能達到七成。」

他擅長的是土法孵化,商城給出的設計圖中專門設立火炕區,就是為了更加簡便的炕孵法。

面對先進的養雞場,徐元夢有些膽怯,誠然,他本是小有名氣的養雞人,然而受到時代發展,專業戶的養殖量一般維持在幾百到一千,而新建的集合養雞場劍指萬隻,超過了他的能力範圍。

此外,即便他平日里吐納養氣,也不過是身體強健,能扛饑荒,比起妖怪差遠了,讓他一人管理如此大的場所,不得累死。

將他心中的憂慮反應給高長松後,後者點頭受理道:「你放心,咱們這絕不會布置可承受範圍外的任務,新養殖場不僅您沒有用過,旁人也沒有養殖經驗,這時咱們的首要任務是摸索出一套新的方法,再從長計議。」

「除你之外,還有一批赤鷩族的農家會來共同鑽研,不要有太大心理壓力。」

徐元夢頭皮發麻:「郎君,你說的可是經文中的赤鷩族?」

高長松琢磨了一下,他說的經文是山海經吧?又虛心問道:「還有其他叫赤鷩的嗎?」

徐元夢如遊魂般離開道:「沒有……我明白了。」

看他這模樣,高長松一方面擔心徐元夢心理壓力太大,不能與赤鷩族的專家友好相處,另一方面也忍不住去諮詢鍾離珺是什麼情況。

赤鷩就這麼有威懾力?

……

次日,西溪私塾。

段濂抱著他的紅腹錦雞,百無聊賴地坐在地上,大中午的,夫子講得口乾舌燥,他也聽得昏昏欲睡,剛說下課他就百米衝刺,跑到戶外呼吸新鮮空氣。

不一會兒,跟他一道的混子同窗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屁股後頭也綴了只鬥雞,還問他:「來一局?」

段濂懶洋洋地換了個姿勢道:「不來。」

好鬥的紅腹錦雞也在他懷裡抱窩。

牛聖嬰席地而坐,索性放開鬥雞讓它溜達。

鐵扇公主帶他在內城溜達幾日,深覺兒子不學無術,逞兇鬥狠的功夫在東華國行不通,想不被當冤大頭宰,少說也要識幾個大字,弄清楚算學。

可憐的紅孩兒在老家沒讀幾天書,出門旅遊竟被塞進私塾,也是醉了。

私塾的老書生鐵面無私,一把戒尺舞得虎虎生威,又兼之修為高深,捏青年妖怪像捏小雞崽子,有道識時務者為俊傑,紅孩兒都得搖頭晃腦讀《開蒙要訓》,偶爾再寫幾個大字。

他跟段濂都是後進生,沒幾天就培養出一起挨板子的革命情誼,牛聖嬰折了根草叼嘴裡,見段濂悶悶不樂問道:「你今個兒咋回事,愁眉苦臉的,總不見得是家中兄長要校考你學問吧?」

段濂說:「那不至於,他自己也沒讀幾個大字。」長嘆一口氣道,「不過是要賣身給他當苦力,說是要教我養雞的把式。」

紅孩兒是富有一方山頭的二代,西牛賀洲不時興妖怪大王開荒種地,他們更擅長當綠林好漢,當即嗤笑道:「你這也算個妖怪!」

段濂一聽不高興了:「比不得你,在山裡茹毛飲血,連燒豬都沒吃過。」

牛聖嬰勃然大怒,一口三昧真火噴得段濂滿頭滿臉都是,愛美又臭屁的赤鷩聞到頭毛上的燒焦蛋白味兒,面色陡然一變,也對紅孩兒呼啦啦噴火。

兩人互掐好一會兒,陡然間,察覺到老書生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立刻把火收回來,撒腿狂奔。

他們跑了起碼二里路,朱雀門被遠遠甩到身後,牛聖嬰邊呼哧呼哧跑邊跟說:「你帶我一塊去養雞算了,聽著怪有意思的。」

段濂吐槽:「我看你只是不想回去被夫子噴。」

牛聖嬰:「那是只有夫子嗎?我阿娘也不知給下了什麼迷魂藥,見我念不出招牌就拽著我的耳朵一頓猛臭,這日子愛過誰過,大王我遠渡重洋,就是要吃香的喝辣的。」

話說著他倆衝破驛站前冗長的隊伍,看見公交走獸就想往上跨,這舉動引發在場人的不滿,段濂還沒來得及報地名兒,他的難兄難弟牛聖嬰就被提溜著領子拽了下去。

牛魔王瓮聲瓮氣道:「好個小兔崽子,敢在你牛爺爺面前撒野!」

牛聖嬰一聽這熟悉的聲音,懵了,回頭跟牛魔王大眼瞪小眼道:「爹啊!」

牛魔王:「……」

你個豎子,怎麼在這兒!

……

牛魔王滯留東勝神洲,背後只有四個字——樂不思蜀。

不是每一隻開化了的妖怪,在見識過花花世界後,還願意回老家當山大王的,尤其是高長松扇動蝴蝶翅膀,東勝神洲文娛界□□,哎,難怪神仙思凡,在這一住,妖怪也不想走啊。

牛魔王隨意進一家茶寮,在寬凳上大馬金刀地一坐,牛聖嬰看他擺老父親的譜,飛完白眼後「嗤」。

段濂不說話,茶盞擋住他的半張臉,漏出來的眼睛寫滿看好戲,他養大的那隻紅腹錦雞穩穩噹噹蹲在他肩膀上,二者眼神一模一樣。

牛魔王先聲奪人道:「你什麼態度!」手在桌板上重重一排,茶水在杯口滾了個囫圇,又勉強盪回中心。

牛聖嬰還是不理他,叛逆得不行,跟忙活的店小二招手道:「把你家的招牌吃食都上一遍。」他只恨這家名頭不響亮,菜價賤,不能吃大戶。

牛魔王看他這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樣,登時手癢,妖怪父子的脾氣都很火爆,紅孩兒出去創業前,兩人三天一大打,兩天一小打。

轉念一想,牛聖嬰出現在這兒,少不得背後還有他夫人,自知理虧的他清喉嚨道:「你怎在此?」

紅孩兒不屑:「嗤。」

牛魔王:「……」

他冷硬的拳頭在紅孩兒腦袋邊上揮了揮,後者眼角睨他,彷彿在說:你有本事就下手!

牛魔王懂了,這是有人撐腰呢:「夫人也來了?」

紅孩兒斜嘴冷笑:「呵。」

牛魔王頓時頭大如斗,誠然,他是心虛了,卻沒做好跟鐵扇公主對線的準備,這少不得被夫人削一頓,他老牛肯定不能還手,可若是大庭廣眾之下夫妻打架,他丟臉啊!

而且這豎子,肯定唯恐天下不亂,得想個法子先把他支開。

牛魔王的手法十分老套,他勉強擺出慈父的模樣,自腰間解下荷包袋,丟到紅孩兒面前道:「聖嬰,你跟你友先找個地方登登,用度上不要吝嗇,盡興就好。」

意思是你個小屁孩兒也別添亂,愛到哪發財就到哪去。

紅孩兒難得有機會敲詐,肯定獅子大開口,直到把牛魔王宰得齜牙咧嘴,才拉著段濂滿載而歸,他一蹦三尺高道:「這下你我啟動資金有了。」

不得往銷金窟跑?

段濂也有些意動,可想到他老哥的冷臉,又覺得不妥當:「你剛才跟我說一起去養雞,還走不走?」

牛聖嬰想了一會兒,還是答應道:「走走。」反正也就是個過場。

他倆這回老老實實排隊上車,一陣風馳電掣後,來到城西的莊園。

……

藉助各方人脈,高長松總共請來了六名專家,種族門派各不相同。

除卻赤鷩,青丘女娥為答謝高長松的人情,送來一名叫做胡三娘的年輕女士,只見這名狐女舉止妖嬈,形容艷麗,卻作農家婦打扮。

據悉,這胡三娘是狐族中遠近聞名的手藝人,百姓都聽說過狐狸愛吃雞,狐族中雞肉銷量居高不下,一些頭腦靈活的狐狸精抓住商機,專做雞肉批發生意,胡三娘就更絕了,她釜底抽薪,從養雞開始研究。

只可惜雞怕狐狸是天性,為了讓雞苗不心梗嚇死,她付出了卓絕的努力,在家禽飼養與選種上頗有心得,堪稱一屆大家。

此外還有培育靈植的修士,他們農閑之餘也會養幾十雞鴨作消遣,此番前來是蒞臨指導還是進修學習傻傻分不清。

經過鍾離珺的一番解釋,高長松也大致明白了徐元夢的憂慮,不過是赤鷩脾氣火爆,曾做過一段時間的家禽寡頭,以至於風評不佳罷了。

此外還有各自的門童、小廝、弟子、族弟妹等。

徐元夢站在一排出專家中瑟瑟發抖,深感自己的格格不入,他向高長松發射光波,試圖讓頂頭上司理解自己才疏學淺,不配同諸大佬站在一起,卻沒想到高長松會錯了意,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

高長松:呵呵,手下就你一個得用的,怎能臨陣脫逃呢?

為盡地主之誼,高長松先請諸位專家吃了一頓便飯,用的就是他小二層辦公樓內的灶台,特意抽調專門廚師烹飪。

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菩薩的蔬菜真不是蓋的,紅孩兒跟段濂悄悄咬耳朵道:「就沖這頓飯來,很值!」

二者英雄所見略同。

酒飽飯足後,正式參觀商城出品的萬雞籠,漫步在乾淨敞亮的雞舍中,他介紹道:「大棚以茅草做頂,部分木樑上糊紙擋風,在保重空氣流通、風力降低的大前提下,盡量保障受自然光照面積,充足的陽光有利於提高雞苗存活率,加快生長速度,降低飼料消耗。」

這在後世隨處可查到的經驗,在遙遠的古代確實寶貴的財富,在場人中只要是有養殖經驗的,都恨不得拿出紙筆記錄高長松說得每一句話。

嚴肅的人群中,弔兒郎當的紅孩兒顯得格外明顯,他一副百無聊賴、走馬觀花的模樣,暖融融的陽光投射在他身上,感受春日愜意的溫度,他禁不住打哈欠,任由淚水沾濕他纖長的眉毛。

高長松忍不住點開他的個人列表,想看下他是誰家派來的,學習這麼不認真。

結果……

高長松:。

誰能告訴我為何我這混入了一隻紅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