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正文卷

第83章 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此言一出,諸多勛貴又是渾身一顫。

畢竟他們就是再蠢,也能明白,這一刻的朱標雖然言語溫和醇厚,但眼眸之中的冷厲,他們也都瞧得見!

所以眼前的朱標,是真的生氣了!

可你朱標能不能直接說明,他們究竟又是犯了什麼大錯!

還他娘的在這裡猜你的心思?

你們兩個小狐狸的心思,都快趕上伱們爹了,這讓人怎麼猜的出來?

你這不是難為他們這群大老粗?

思索間,又是滿滿的怨念環繞。

「諸位叔伯,朝廷待你們如何?」

言畢,朱棡手執酒杯,徐徐站起,踱步至鞏昌侯郭興身旁,又是另一隻手,輕輕搭在郭興的肩上,方才輕聲道。

「朝廷可有片刻怠慢了各位開國功臣,忘卻了你們的汗馬功勞?」

朱標緊隨其後,言語間依舊保持著溫和的詢問道。

卧槽!

此語乍響,淮西勛貴們不禁心頭一凜,額角隱隱滲出細密汗珠。

這溫和話語下藏著的刀鋒,尖銳得連三歲稚童都能嗅出其中的凜冽寒氣,更別說這些慣見風浪的老臣了。

這言下之意,分明是在指責他們淮西勛貴恃功自大,對朝廷賞賜心懷不滿,乃至質疑朱元璋的皇帝權威。

而一旦這樣的帽子扣實,淮西勛貴們將百口莫辯,更是萬死難辭其咎!

「太子殿下,晉王殿下,臣等對朝廷感激不盡,對陛下忠心耿耿,絕不敢有絲毫僭越之心!」

眾勛貴聞言,紛紛起身,面露驚慌之色,連忙表白忠心,語氣之中更滿是急切之色。

至於被朱棡按住肩膀的鞏昌侯郭興,卻是覺得肩頭一沉,根本無法起身,頓時抬頭看向神色依舊的朱棡,心中滿是駭然之色。

這便是常遇春的弟子,縱橫於草原的晉王朱棡么?

而如此年紀,便練就了這一身恐怖的氣力,更是使得郭興都沒有反抗之力,還真恐怖。

「言重了。」

對此,朱標仍是輕輕擺手道。

「鞏昌侯,孤想問你一嘴,陛下昔日賞賜田畝,你所得為幾何?現在又是幾何?戶部賬冊所載,又是幾何?」

不同於朱標的溫和,朱棡則是將酒盞輕輕置於郭興面前,並且玩味的看向郭興道。

這一刻,真相大白!

淮西勛貴們的瞳孔驟然緊縮,恍然大悟!

鞏昌侯郭興更是面色慘白!

而他們終於明白朱棡與朱標為什麼要擺下這鴻門宴了。

還不是因為洪武初年,他們私下剋扣田畝數目,如今終於是紙包不住火了!

「太子殿下,晉王殿下,臣有罪!」

淮西勛貴們聞言,幾乎同時俯身拜倒,一致承認過錯,唯獨郭興仍被朱棡的手勢牢牢按住,動彈不得。

此時此刻,再多的辯解都是徒勞,唯有坦承罪責,或許尚有轉圜之地。

畢竟任他們再傻,也明白朱棡與朱標在錦繡閣設宴,那便是並未將此事捅上去,反而是給他們這群叔伯留著麵皮。

要不然今日奉天殿上,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再者,淮西勛貴私占民田之舉,已惹得朱元璋龍顏大怒,更是不滿淮西勛貴的所作所為,所以倘若此事直呈御前,只怕後果更加不堪設想。

「洪武初年,你們所犯之罪,侵佔百姓田畝,縱然家丁不法。」

「聖上感念爾等昔日汗馬之功,並未深究過往。」

「然而,今時今日爾等竟公然違抗朝綱,暗中篡改田畝數目,孤實難明白,朝廷賦予爾等的封賞難道還不夠多?」

朱標語氣沉吟,字字清晰道:「竟驅使你們膽敢至此,擅自改動核查田畝之實?」

言盡於此,朱標的面色已凝重如鐵,又是目光如炬,冷冷掃視在座淮西勛貴,那視線中透露出森然的寒意。

聞言,在場的所有淮西勛貴無不感到一陣陣難以名狀的寒慄。

「諸位,這份恩情,會盡的。」

就在淮西勛貴顫慄之時,朱棡幽幽的聲音又是響起。

此言一出,淮西勛貴又是眉宇一冷,更滿是羞愧的低下了頭。

「畢竟這世上沒有還不盡的恩情。」

「再想想,你們於陛下有從龍之功,對於我們亦有愛護之情,所以道一句親親相隱,不為過。」

「但這份從龍之功,能救叔伯們多少回,才算回本?」

「又要到什麼時候,你們才能為陛下想想?才能為大明的百姓想想?」

「還是始終要讓陛下,讓我們左右為難?」

緊隨其後,朱標悠然長嘆的聲音,又是響起道。

對此,淮西勛貴們又是低了低頭,心中更是五味雜陳。

特別是朱標與朱棡的話語如重鎚,一記記敲打在他們心上,讓他們除了懼怕,便只剩下羞愧之色。

畢竟朱元璋對朝臣雖以嚴苛著稱,俸祿制度亦傾向緊縮,以防貪腐侵蝕國本。

但對於淮西功臣,那可是極為的大方,榮華富貴,高官厚祿,何曾虧待過淮西勛貴?

這可不是危言聳聽啊,淮西勛貴身兼數職,其年俸可是大明除了皇族以外,獨一份的高!

別說是什麼只足以三餐溫飽,淮西勛貴就是大魚大肉,極盡奢華,也都足以讓他們富貴一生。

「孤記得,諸位叔伯們應該都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出身吧?」

便是此時,朱棡的聲音又是響起道。

聞言,淮西勛貴們依舊沉默不語,但不代表他們不明白朱棡的意思。

「微末起家,草莽出身,若是活不下去,誰又能狠下心造反?」

「就說陛下吧,若是那年亂世,陛下能求得一口飽飯,又何來今日之洪武皇帝?」

「而諸位叔伯追隨陛下,歷經疆場風霜,方得今日權柄與富貴,那為何不能想想?」

「今日之諸位與昔日之壓迫爾等的元末士紳,有何區別?」

可縱然淮西勛貴沉默不語,朱棡也沒想放過他們,只見其口中仍然道:「難不成,諸位叔伯還想造就出一批開國、從龍之臣?」

此言一出,猶如驚雷轟鳴,穿透了沉默的空氣,重重地震撼在每位淮西勛貴的心頭。他們面面相覷,內心翻湧。

在這一刻,昔日戰場的風雨飄搖、同袍間的生死與共,以及朱元璋昔日的提拔之恩,彷彿一幕幕重現,更是讓他們握緊了拳頭。

正如朱棡所說,他們為什麼造反?

還不是因為苛捐雜稅,致使他們沒了活路,這才將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造反!

就像是那句天高皇帝遠,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

可今日的淮西勛貴與昔日的不法鄉紳有何區別?

念及此處,在場所有的勛貴皆是嘆了口氣。

「諸位叔伯可還記得,昔日你們與陛下共患難之時,所憤慨者,乃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士紳貴胄,無視民間疾苦,濫用權力。」

「而今,我大明基業初定,若吾輩不思民生,反行舊路,豈不是寒了天下百姓之心,背離了起義之初衷?」

「可孤今日所言,也並非要諸位叔伯自我苛責,而是望各位能飲水思源,不忘初心,而身為國之棟樑,當思如何穩固社稷,惠及蒼生,而非僅僅沉浸於個人之榮華。」

「畢竟諸位叔伯,已經身居高位,當更加謹言慎行,以身作則,讓天下百姓看到,大明王朝不同於前朝,這是個能讓百姓安居樂業,英雄有用武之地的王朝天下。」

「所以莫讓貪慾蒙蔽了雙眼,忘記了你們是如何從一介草莽,一步步走到今天。更須知,民心才是國之根本,失民心者,終將失天下。」

朱標在沉默中凝聚思緒,又是深吸一口氣後,方才平息了內心的波瀾,而後緩緩起身道。

「太子殿下、晉王殿下今日之教導,臣等銘記五內,誓將以國事為重,不負皇恩,不負殿下厚望!」

話音落下,淮西勛貴們齊聲應和,但那心中懸著的石頭,也總算是安穩落地了。

言外之意,日後一定要收斂自己的德行,免得惹火上身。

而今日之言,也是小懲大誡,也是引以為戒,免得自誤。

「諸位叔伯,好話不會再說第二遍。」

「陛下對你們的仁義,那是陛下對你們的仁義。」

「但這天下一朝天子一朝臣,所以爾等要明白,不管是太子殿下,還是孤王,都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言畢,朱棡又是輕輕拍了拍郭興的肩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而這看似親昵的動作背後,實則傳遞出一種無形的壓迫與冷厲。

「今日之談,望諸位叔伯銘記,勿使今日之訓,淪為明日之悔。」

朱標又是開口道,但也是對於淮西勛貴的最後警告。

話罷,錦繡閣二樓的氣氛凝重到了極點。

淮西勛貴們更是面面相覷,而每個人的臉上都交織著複雜的情緒:驚愕、不安、恐懼與羞愧。

冷汗順著他們的額頭悄然滑落,滴落在地磚上面,發出細微卻清晰的聲響,彷彿是他們內心深處顫抖的迴音。

畢竟面對如此沉重的震懾,他們誰能不懼?只見眾人又是不由得身子一顫,一股無形的壓力讓他們的膝蓋變得異常沉重。

「咚咚咚」

「臣等謹遵殿下教誨,必當痛改前非,以示忠心!」

隨後,一陣連綿不絕的叩首聲隨即響起,淮西勛貴們的頭顱觸碰地面,發出沉悶的聲響,這是對皇權的畏懼。

至於朱標與朱棡仍是靜靜地站立,目光如炬,審視著下方的這群叔伯,眼中也是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滿意之色。

往日里,朱元璋對淮西勛貴雖然多有敲打,但明顯有點力道不足,致使淮西勛貴依舊囂張跋扈。

不過今日以後,這些淮西勛貴應該可以收斂許多。

畢竟朱棡與朱標已經言明,朱元璋可以縱容你們,但他們兩兄弟可不會。

所以要麼夾著尾巴做人,要麼就等著他們兩兄弟的屠刀。

而對於太子朱標,淮西還能心存僥倖,但面對晉王朱棡,誰敢心存僥倖?

「明日早朝,孤希望看見你們上奏請罪的奏章。」

隨後,朱標又是緩緩踏出一步,這才開口道。

「臣遵命!」

聞言,心中又是一驚,但他們已經沒有反駁的餘地,便又是重重叩首道。

「金杯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諸位叔伯,孤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朱棡則是緩緩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臣明白,請殿下放心!」

淮西勛貴當然明白朱棡的意思,便是慌忙起身,隨即端起面前的酒盞,同樣一飲而盡。

「酒菜錢已經付過了,望諸位叔伯慢酌細品,好自為之。」朱標語調冷靜而淡漠。

言畢,朱標也是輕輕端起面前的酒盞,一仰脖,將杯中佳釀盡數傾入喉中,動作乾脆,無半點猶豫。

隨後,朱標放下酒盞,黑眸閃過一抹凌厲之色,未作過多停留,便大步流星,徑直出了錦繡閣。

「吃完。」

朱棡伸出手指,輕輕在桌面上叩擊了兩下,那清脆的聲響在靜謐的大廳中回蕩,彷彿是最後的警示。

言罷,朱棡也沒有做過多停留,身形一轉,大步流星地跟隨朱標之後,離去了錦繡閣。

只留下一室勛貴在座,心中五味雜陳,咀嚼其意,以及那一聲聲迴響,久久不能平靜。

「這哪裡是飯吶。」

鞏昌侯郭興拾起面前的筷子,面容苦澀的夾起面前的佳肴,但卻沒有往日的香脆,口中所留之味,百轉千回,滿是澀意。

「準備請罪吧。」

吉安侯陸仲亨也是拾起筷子,輕嘆一口氣道。

「這真是觸怒了上位的逆鱗,兄弟們,吃飯吧。」

延安侯唐勝宗望向眼前的美味佳肴,又是搖了搖頭道:「希望不是最後一頓飯。」

「安分守己,便不是最後一頓飯。」

汝南侯梅思祖也是眼神複雜道。

「這一番敲打以後,希望真的可以讓他們安分守己。」

坐回車輦上的朱標,看向後面上車的朱棡,又是嘆了口氣道。

「他們只是不願意想,不代表他們不聰明。」

朱棡聞言,擺了擺手笑道:「況且意思已經很簡單了,所以總能讓他們收斂德行。」

「明白者生,糊塗者死。」

朱標輕輕掀開車簾,又是輕輕喃喃道:「而這天下的百姓,可經不起他們折騰了。」

言語散出,殺機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