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撐腰

正文卷

第二十九章 撐腰

*

王馨已經在門口聽了好一會兒了。

近來陳述幾次三番惹林金海不悅,她便覺得機會來了。

早點把陳述踢出林家,以免夜長夢。

既然他們父子倆矛盾漸深,就該由她出手推一把……她主動承認錯誤,林金海一定不忍責怪,到時候陳述便會清楚,沒人會在乎他,識相的自己滾出林家。

她沒想到的是,她把真相說出來,陳述的反應卻很奇怪,出乎她意料。

男生臉色發白,眉頭緊鎖地盯著她,音色很冷,全然沒了剛剛的淡然,細聽還帶有幾分顫意:「……你說什麼?」

他怎麼會這麼震驚?

這事兒,他不應該很清楚么。

「我……」王馨納悶著,面上流露出恰到好處的害怕,人也往林金海後面躲了躲,這才道:「對不起小述,阿姨真不是故意的,我給了他好多錢,不信你可以看轉賬記錄!只是都被王國平吞了……阿姨也是才知道。」

王國平……王馨的表弟。

也是,她的表弟怎麼會不姓王呢。

陳述的狀態……不對。

遲二少爺。

他終於發現不對勁。

他一定是在嚇唬他們。

而他呢,就連那點光都是陰差陽錯偷來的。

「爺爺在棺材裡也過得好好的,你怎麼不去陪他呢?」陳述驀地抬頭,眸光冰冷,好像真的在看一具屍體:「我說過的吧,把我媽的東西給我,我不會再出現,用不著這麼費盡心思。」

他早應該察覺不對的,遲家的人,怎麼可能為了點小錢,受雇於人呢。

不對,不可能,今天和往常也沒區別,沒道理之前可以,今天陳述就受不了了。

陳述咽了咽口水,只覺得荒謬的可怕,他後退半步,懷著最後一絲希望問:「你們,都不認識他?」

「陳述!」林金海猛的站起來,看起來想掀桌,臉都氣紅了,還有點不可置信:「你瘋了?!」

「還是有點耳熟的。」林金海說:「是不是駱城那個遲家的二少爺?你在做什麼美夢呢,咱們家怎麼可能攀得上姓遲的。」

以那人的性格,如果不被打斷,大概是想跟他說,缺錢他會幫他,無條件的。

「那張照片,誰發給你的?」陳述又問。

遲江……

林金海下意識往後退。

「遲江……?」王馨思考兩秒,「那是誰呀?」

「瘋?」陳述低低的嗤笑一聲,行走時渾身的骨骼咔咔作響,是保持同一個姿勢僵久了所致的,他走向林金海,眼瞼微垂,嗓音淡淡:「我可是精神病啊,殺人都不用蹲監獄的那種,你猜呢?」

陳述嘴唇翕動幾下,沒發出聲音,他緩了好半天,才獃獃抬眼,問:「那遲江呢?」

陳述不可控制的回想起,他沖遲江發那沒由頭的火氣時,對方那怔愣又失望的眼神。

陳述說不清自己的感受,就好像從昨天開始綳起的那根弦,被一下又一下的拉緊,現在徹底斷了。

「還有你,你說你不是故意的,自己相信嗎。」陳述看向王馨:「這麼喜歡看我的笑話,那今天讓你看個夠。」

「對不起……」王馨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跟不要錢似的抽抽噎噎:「阿姨真不是故意的……」

「行了,陳述,有完沒完。」林金海擺手,撇嘴道:「多大點事兒,你不是過得好好的嗎。」

但凡早一天,就一天,他和遲江都不會走到這一步。

偏生他還理直氣壯,不知好歹。

他貪圖一時之快,把對前妻的所有不滿都發·泄在這個兒子身上,越來越熟練和不管不顧,終於要釀成橫禍了嗎……

他沒了媽媽,現在又親手推開了遲江。

真巧啊。

「朋友唄。」林金海滿不在乎,「他路過那兒,順手拍的。」

不就是道個歉而已嗎,有什麼嚴重的。

「我說了,我只要我媽的東西,你聽不懂么。」陳述步步緊逼,他比大腹便便的林金海高了幾公分,還是很有壓迫感的:「還是說,你就沒想過要給我,把我叫回來,也只是戲耍我一通?」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他低聲喃喃,眼眶發紅,神色古怪的重複:「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老天爺好像在故意逗他玩,給了他點什麼,就一定會以更決絕狠厲的方式收回去。

最簡單的兵法都說過,不能把敵人逼到絕境,後果不堪設想。

直到陳述拈起桌上果盤裡的水果刀,林金海才真正開始後悔。

原來他跟李子安也不一樣,人家的身份起碼是貨真價實的。

五雷轟頂也不過如此。

他陳述何德何能,又怎麼還得起。

「你少嚇唬人了,沒了老子,你連大學都上不了,在我這兒擺什麼譜。」林金海說。

他有點崩潰。

為什麼呢……

認定這一點,林金海梗起脖子:「來啊,有本事你動老子一根汗毛試試!」

陳述未曾被激怒,他慢條斯理的活動著手腕,精緻稱手的刀柄在他指節轉來轉去。

他玩著刀,聲音平平:「我最後再問一次,我媽的東西在哪?」

「老子憑什麼告訴你?!」林金海有些緊張的握住躺椅扶手,強撐著才沒有繼續後退,他瞪陳述,提醒他:「你說的對,我就是把你叫回來戲耍一通的,那女人留下的東西,我就沒打算給你。陳述,你今年高三,就算不用蹲監獄,你這輩子也毀了。」

就因為陳述的後顧之憂太多,生活,學業,時間成本,林金海才如此膽大。

他篤定了陳述不敢反抗。

同樣也確信陳述不會動手。

「沒關係啊。」陳述表情都沒變一下,他徹底走近,站在林金海旁邊,低喃著:「毀了便毀了,本來也沒什麼好的。」

隨著他的話,刀尖沒入皮膚,血液的甜腥味兒在空氣中蔓延。

「不過呀,就算我毀了,也拉著你們一起,都別想好過。」陳述說。

林金海一動不動。

他像是嚇傻了,眼珠驚恐的放大凸出,死死盯著自己被刺的肩膀,大氣都不敢喘。

陳述順著力道,把他推到椅子上,接著抽出刀,隨手在林金海臉上拍了拍。

他還是那句話。

「我媽留下的東西在哪。」

「她、她她她……」

很可惜,林金海是個慫包,被嚇的厚嘴唇不停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陳述懶得跟他拉扯,直起腰,歪頭看向王馨:「王阿姨,您這要去哪兒啊?」

王馨偷偷摸摸想跑的腳步尷尬的停住了。

她把搭在門把上的手縮回來,仍嫌不夠,連忙把胳膊背到身後,生怕陳述一怒之下把她手砍了。

她艱澀的堆起笑,試圖打感情牌:「小述,你妹妹午睡需要人陪的,要不然一會兒起來該哭鬧了,你就讓阿姨去吧,阿姨絕對不打擾你們。」

林金海:「?」

他好像娶到了一種很新的老婆。

完全不顧他死活。

「不可以噢。」陳述搖搖頭,抬起手,刀尖指著王馨,面無表情的吐出兩個字:「過來。」

他的語氣跟喚狗沒什麼區別,王馨屈辱的一撇嘴,踩著高跟鞋往這邊走了兩步。

「坐到他旁邊。」陳述命令。

那可不成,坐他旁邊一會兒被捅的不就多她一個了嗎。

王馨連連搖頭:「小述,阿姨也不知道你要的東西在哪,要不然阿姨早給你了……」

「我讓你,坐過來。」陳述一字一頓。

片刻後,夫妻兩個排排坐,被窗帘絲帶綁在椅子上。

陳述搜出他倆的手機,丟到了旁邊。

林金海已經快被嚇尿了,一個勁抖,眼睛裡的恐懼都要溢出來:「你,你到底要幹什麼?」

陳述這人有個壞習慣。

他愛破罐子破摔。

當初明明以為遲江是林金海安排監視他的,他還是跟著走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

如果事情很糟糕,他不會先想解決方式,而是會順著來,看看再糟糕能到哪裡去。

他從來不是男主,沒那麼多優良品德。

陳述彎下腰,一點點湊近林金海的臉,沒拿刀的手捏住對方的脖頸皮,往上一提。

「知道嗎,這裡就是氣管,只需要輕輕一划……」

陳述還沒做什麼,林金海已經開始嗷嗷叫喚了。

「閉嘴。」陳述皺眉。

林金海不敢叫了。

「我媽的東西在哪?」

「我……」

林金海開始東張西望,裝瘋賣傻。

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陳述二話不說,對著他另一邊肩膀捅了下去。

和上次的淺淺刺入不同,這下陳述用了大力氣,幾乎把林金海捅了個對穿。

而他自己因為湊的太近,也被濺了一臉血。

*

「陳哥怎麼回事啊,打電話也不接。」李梁第n次撥過去,得到的還是那句冰冷的無人接聽,他有點急了,問方晏知:「他不會又在家出什麼事了吧?」

方晏知心說你問我我問誰,提議:「要不咱們過去看看?」

他倆很快到達那棟小洋房,哐當的敲了半天門,就差大喊一聲妖怪放開我爺爺了。

大概敲了兩分鐘,門開了。

他們心心念念、擔心受人欺負的陳述站在裡面,透過門縫,可以看到他滿身血污,刀還捏在手裡,黝黑的瞳仁盯著他們,像個無感情的殺人機器。

兩兩相望,都靜默了。

過了幾秒,陳述嗓音有點啞的說:「別管我,趕緊走。」

說完,哐當,門又關上了。

方晏知嘴巴張成了O形,他推了李梁一把,獃滯道:「你掐我一下,我是在做夢吧。」

「掐尼瑪!」李梁直接爆了粗口,他猛的拍了方晏知一下,驚怒交加的同時還不忘壓低聲音:「他會坐牢的!」

「那那那怎麼辦?」方晏知慌了神,「我們要報警嗎?」

「報個屁!」李梁勉強冷靜下來,他抖著手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

遲江被電話吵醒時憤怒的情緒達到了頂峰。

他可算明白了什麼是流年不利,自從陳述跑了,他就開始事事不順,煩悶的不行,連最愛吃的外賣都不香了。

現在就連在車上補個覺都睡不好!!

因此,他惡聲惡氣,眼睛都沒睜:「誰啊?」

「喂,遲哥……」另一頭的男生強作鎮定,實際上聲音都飄了:「你在哪兒呢,能不能來春市一趟?陳哥出事了。」

遲江花了好幾秒才理解他的意思。

他下意識坐起身,眼皮子也睜開了:「陳述怎麼了?」

「他……他回家取東西,好像跟他爸他們打起來了,剛剛來給我們開門,我看到他手裡拿著刀,渾身都是血……」李梁有些語無倫次:「雖然姓林的該死,都是畜牲,但陳哥不能殺人啊,他還要高考呢!」

遲江徹底清醒了。

他不僅清醒了,還有點懷疑電話對面的人是否清醒:「說什麼呢?他怎麼可能殺人。」

男主的成長經歷里沒這一環啊。

也不對,那原著裡面他還沒爹呢。

「遲哥,我真沒跟你開玩笑!」李梁快急哭了,「姓林的本來就老欺負陳述,換我我也會反抗,但是陳哥跟我不一樣,他做事完全不顧後果的,逼急了真的會殺人……」

「地址。」遲江還算冷靜,「你們是在門口嗎?注意安全,也彆強闖,我相信他不會胡來,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遲江把手機遞到前面:「師傅,改個道,去這裡。」

遲江本來是出來散心的。

在家處處不順,於是想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懶得自己開車,便租了一輛。

他這才剛出發,路過春市,就被截停了,被迫前往陳述家。

「師傅麻煩了,您先走吧,錢我照樣付。」遲江著急,也顧不上安排太多,匆匆下車。

很快,他找到李梁他們。

彼時李梁都快把樓下小花園裡的花苗苗薅禿了,看到遲江,他像看到救星似的撲過來。

「遲哥你好快……我們進不去怎麼辦啊?」

遲江過來時就已經沿路觀察過了,這一片都是這樣獨棟的小洋樓,大門是密碼鎖,很結實,不可能撬開。

但二樓的陽台不算高,可以爬上去。

「你們……誰能借我踩一下?」遲江很禮貌的問。

李梁立馬get到他的意思,二話不說蹲下了。

遲江身手還行,靠手臂被把身體拉了上去,翻進陽台。

他避開陽台上種的花,順著玻璃門走進去。

「陳述?陳述?」

陽台裡面的房間看起來是個卧室,打掃的很乾凈,但是沒有人。

遲江來到走廊上,發現二樓有好幾個房間,就在他猶豫要不要挨個進去看看時,耳邊突然捕捉到一聲短促的尖叫,應該是個女人。

遲江一僵,精準定位到走廊盡頭的書房。

他快步走過去,一腳踹開虛掩的房門。

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氣勢,但他實在擔心。

跟李梁交代時,遲江說他相信陳述不會胡來,那妥妥是睜眼說瞎話。

他信個p。

他信不了一點。

這麼多天,他多少也摸清了一點陳述的性格,那肯定不是什麼小白兔。

而且就算是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呢。

李梁說得對,陳述絕對不可以殺人。

看清房間內的景象,遲江瞳孔微縮,腳步一下子就剎住了。

陌生的一男一女被綁在椅子上,衣服已經看不清本來的顏色,那一片都是暗紅的,空氣中的味道也讓人難以忽略。

有那麼一瞬間,遲江懷疑自己回到了前幾天玩的密室。

這不比那密室還刺激。

遲江艱難地把視線挪開,去看旁邊的陳述。

對方也在看他,神色怔忪茫然。

房間的窗帘全都拉上了,昏暗不清,但遲江視力很好,甚至能看清陳述側臉的血珠。

後者髮絲凌亂,有些長了的劉海遮擋住前額,乍一看有些陰沉沉。

噹啷——

是刀具落地的聲音。

「……遲江?」

剛剛還拿刀追著人砍嚴刑逼供的男生聲線竟帶著顫唞,回過神來後,神色猶然驚惶。

他下意識把沾滿血漬的雙手背過去,像個做壞事被現場抓包的小孩。

他是不知所措的,連解釋都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口。

遲江慢半拍眨眨眼,意外的淡定,他走近陳述,仔細打量,確定他沒受傷後問:「在做什麼?」

他的表現實在是稀鬆平常,好像這個場景對他來說毫無衝擊力,只是受邀來到好友家喝下午茶一般。

另一邊的林金海本來想求救,看他這個樣子,氣得兩眼一翻,閉嘴了。

「我……」陳述莫名局促,他攥緊拳頭,不停的用力緩解緊張,胡謅的很誠懇:「我在找東西。」

「什麼樣的東西?我幫你找。」遲江說。

他觀察過那邊綁著的兩位了,身上大大小小各處都有點傷,但都不重,死不了。

可以先晾著。

「一個……」陳述伸手比划了下:「盒子,帶密碼的。」

「好。」遲江應了聲,然後走向林金海。

林金海:「?」

怎麼著,還來了個幫凶?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過驚恐,給遲江逗笑了。

「你別緊張,我是大好人。」遲江表明身份,然後溫聲問他:「陳述要的東西呢?」

林金海的眼珠子開始滿屋子亂飄。

陳述一直以為他這樣是在裝瘋賣傻,實則不是。

林金海是在後悔。

事已至此,他完全沒必要繼續留著那東西不放,他也很想還給陳述,好讓自己早點解脫。

事情壞就壞在他把東西放在保險柜裡面,那裡面……還有他很多的秘密,不能給陳述看。

「你把我放開,我就給他拿……」

遲江看起來確實像個好人,至少比陳述溫和得多。

林金海想了想,同他商量:「我保證不報警,也不說出去,但是東西需要我親自拿給他。」

遲江立馬就懂了。

他之前雖然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少爺,但好歹也是數一數二的豪門出身,見識可不短淺。

他掃視房間,很快看到了書櫃後邊的夾縫,那裡鑲嵌著一個隱藏式保險柜。

他走過去,蹲下來檢查。

雙重密碼的,而且相當結實,不可能外力破壞。

遲江回頭,看到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的陳述,冷不丁問:「你手機呢?」

陳述摸兜,什麼都沒摸到。

「用我的。」遲江遞給他,說:「給李梁他們報個平安,他倆快急死了。」

陳述伸手想接,卻先看到自己手上的血污。

他猶豫一下,想擦手,那手機卻被直接塞過來。

「沒事,隨便用。」遲江說。

遲江回到林金海旁邊,蹲下來與他平視,禮貌的不能再禮貌,他問:「密碼是多少呢?」

「讓我給他拿。」林金海堅持自己。

「你覺得……」遲江沉吟片刻,疑惑的跟真的似的:「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呢?」

林金海:「……」

說好的大好人呢。

大好人耐心耗盡,微微起身,屈指抵住林金海肩膀處的傷口,狠狠用力。

「不許叫。」他還是那副溫溫柔柔的語氣,「快點,密碼。」

幾個回合過後,林金海明白了。

這哪裡是什麼大好人,這……這他媽撒旦身上都得紋他啊。

「陳述還要上學,不能對你們下狠手,我不一樣。」遲江微笑著:「我可以送你們去見見閻王。」

遲江也當過混小子。

年少時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肩負重任,得除惡揚善匡扶正義,天天惹麻煩,且能動手的絕不廢話,沒少讓大哥和老媽替他擦屁股。

後來長大了,總算收斂了點,很少再動手。

不過他又跟大哥新學了一招——

舌戰。

簡單點來說,就是胡言亂語瞎逼逼。

靠的是演技。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遲江伸手撈過辦公桌上的一個文件袋,拍在林金海身上,意味深長道:「你這樣的廢物,要是想把生意做下去,就得多低頭,知道么。」

林金海想起什麼,眼睛瞪大:「你是……遲江?!」

遲江沒想到他真的能接上戲,懵了一瞬,隨即深沉道:「你猜呢。」

林金海要嚇死了。

他吃過遲家的瓜,什麼真假少爺關係不和,但那些都是傳言,先不說真實性,就算遲江只是個假少爺,他也惹不起。

於是他當場也不堅持自我了,連滾帶爬交出了保險柜密碼。

他本做好了秘密被扒光的準備,卻沒想到遲江對他的破事絲毫不感興趣,取走陳述要的盒子後便甩上櫃門,再也沒看一眼。

「就這個嗎?」遲江問陳述。

「嗯。」陳述接過盒子,緊緊摟在懷裡。

「行了,你換身衣服,下去找李梁他們吧,這邊我處理。」遲江說。

陳述目露擔憂:「哥……」

「小問題,沒事兒。」遲江搓揉一把陳述的腦袋,給他往門外推,「去吧。」

房間里只剩下兩個人。

哦,還有一個裝死的王馨。

遲江沒管她,徑直走向林金海。

他在書桌上坐下來,長腿支地,居高臨下問林金海:「你就是陳述的爸爸?」

林金海猛點頭。

遲江靜默片刻,問出第一個問題:「為什麼生而不養?」

「我沒有!」林金海流血過多,已經支楞不起來了,梗著脖子虛弱道:「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錢……」

遲江一個字都不信。

「閉嘴吧。」他扯著嘴角,滿眼諷刺:「有些人都不能稱之為人,生了孩子,第一次體驗到完整支配權的滋味,就開始不幹人事了。」

林金海:「……」

林金海一句話都反駁不出來。

「我希望你能記住,他是你兒子,不是你能隨意欺凌玩弄的玩具。」遲江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抽出幾張紙幣,丟到林金海身上,涼聲道:「醫藥費,不夠自己補,不用客氣,這都是你應得的。」

林金海:「……」

「還有,這兒子你要是不想要,我要。」遲江隨手給他把繩子拽開,平靜道:「麻煩你以後少接觸他,可別給他帶壞了。」

林金海渾身哆嗦著,繩子解了也沒能起來,癱倒在椅子上,不停的點頭。

「看來你都明白了。」遲江還算滿意,他彎腰,拍拍林金海肩膀,不偏不倚正拍在他傷口上,「那今天發生的事……?」

「今天什麼都沒發生!什麼都沒發生……」林金海重複著,他從椅子上滑下來,跌坐在地:「遲少爺,我還想做生意,求求你……」

「求我?行啊。」遲江笑眯眯,「那你把臉伸過來。」

林金海不明所以,拼儘力氣支起腦袋。

啪!!!

結結實實的一巴掌,遲江掄圓了胳膊甩的。

掌心都有點發麻,遲江活動著手指,留下最後一句話。

「以後別讓我再看到你,見一次你得刷一次卡……醫保卡。」

遲江從書房出來時,看到在門口等他的陳述。

後者應該是剛洗了臉,水珠還在滴答,身上的血跡都不見了,很聽話的換了衣服,小學生似的兩隻手抱著盒子。

「哥……」

「沒事了。」遲江笑了笑,「你有什麼東西要收拾嗎,以後可以不過來了。」

陳述搖搖頭。

沒有東西要收拾,他在這個家的私人物品,還沒有在遲江那裡的多。

「那就走吧。」遲江率先下樓。

四個人在回程的車上。

李梁驚魂未定,想握陳述的手,被無情躲開。

他也不在意,自顧自道:「你知道嗎?剛剛那短短的三十分鐘,我已經想好以後去探你的監穿什麼衣服了。」

陳述:「……」

謝謝你。

「你凈想些沒用的。」方晏知說,「還得是我,都想好湊多少錢能給他減兩年了。」

陳述:「……」

也謝謝你。

李梁和方晏知不負眾望在車上扭打起來,混亂中,陳述往旁邊躲了躲,偷偷看向副駕駛的人。

遲江在低頭玩手機,看不清神色。

自從上了車,他就沒有說過一句話。

陳述有點慌了。

他著急道歉,但車上的人有點多,似乎有些不方便。

思考片刻,他找出自己的手機,小心翼翼的給遲江發微信。

他編輯了好多次,打出來字又刪掉,最後決定直接點,先道歉再說。

他誠懇的編輯好信息,點擊發送——

【你的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陳述:「……」

他頹敗的收起手機,把腦袋湊到副駕駛座位和車窗的縫隙,小聲說:「哥,我錯了……」

遲江被突然出現在耳後、叫魂似的聲音嚇一跳,猛的回頭。

然後對上陳述無辜的大眼睛。

遲江:「……」

遲江不想搭理他,重新扭回腦袋。

「哥……」陳述持續叫魂:「我真的錯了,我等下跟你解釋,你先把我的微信拉回來,好不好?」

遲江動動嘴唇,吐出一個字:「不。」

「我不是故意的,哥,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陳述閉了閉眼,很誠懇。

「嗯。」遲江點頭,表示很理解,然後微笑:「關我什麼事呢。」

「這樣的事以後絕對不會再有了,我保證。」陳述想了想,又問:「哥,你怎麼會在春市?」

遲江學著陳述的語氣:「關你什麼事。」

陳述:「……」

出現了,記仇精。

有了這麼一遭,遲江也沒心情旅行了,直接打道回府。

李梁跟方晏知在車站就下車了,應該是還有事,而陳述一路跟著遲江回了家。

樓下,遲江走在前面,看到樓下新搬來一批健身器材,他童心大發,坐到鞦韆上。

陳述猶豫再三,也坐下了。

遲江餘光看到了,哼笑一聲沒理他。

陳述知道自己得主動開口,他沉思好久,語氣信誓旦旦:「哥,我知道錯了,但是你放心,我已經租好房子了,以後絕對不會再打擾你生活。」

遲江:「?」

遲江不可思議的扭頭:「你說什麼?」

什麼意思,搞到最後你還是要跑?

是我家留不住你這尊大佛?

遲江氣的下來就走。

走了兩步,他猛回頭,質問:「你跟著我幹什麼?」

「我……」陳述不知所措。

「也對,你是得上來。」遲江想起什麼,怒氣衝天:「把你那個破手錶給我帶走。」

幾分鐘後,陳述看著垃圾桶,陷入沉思。

「喔,手滑了,不好意思。」遲江往沙發上一歪,假惺惺道。

陳述:「……」

「我昨天收拾衛生,這才發現你那屋裡的衣櫃和抽屜用都沒有用過。」遲江說:「你是從來就沒有打算久住過吧。」

「我……」陳述再次欲言又止。

他壓根就沒辦法解釋。

他仔細的回憶了他和遲江第一次見面的那天,那時候他先入為主,以為他是林金海安排的人,全程都沒怎麼上心,遲江說的話他也沒怎麼認真聽。

不過,遲江應該也是去接人的。

也就是說他鳩佔鵲巢很久了……

陳述不敢問。

他實在是害怕,如果他們之間連最後一層聯繫都斷掉,他是不是再也沒理由見遲江了。

他甚至會自私的為自己找理由——

這麼久還沒有人聯繫遲江,會不會只是個玩笑,並沒有人需要跟著遲江回家。

他是不是可以……再佔一會兒。

「發什麼呆呢?」遲江惡聲惡氣,「帶著你的手錶,趕緊走。」

陳述恍然回神,他沒再看那隻手錶,反而對遲江笑笑:「沒關係,你不喜歡丟了就好。」

「?」

遲江望著陳述真誠的眼神,只覺得他腦子有問題,一指大門:「快滾。」

陳述滾了。

滾了好一會兒,遲江把目光從手機屏上拔出來,投向垃圾桶。

他才不會撿。

他遲少爺長這麼大就沒碰過垃圾桶。

五分鐘後,遲少爺黑著臉,把手錶丟進抽屜,眼不見心不煩的關上。

一個人在家,遲江也沒了做飯的興緻,他點了外賣,然後躺在沙發上刷手機。

敲門聲響起,遲江起來去開門,總覺得外賣小哥看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關門的前一秒,遲江餘光好像看到了什麼。

他動作一頓,不敢相信地低頭,再一次對上陳述無辜的眼睛。

對方蹲坐在他家門邊,活像一隻被攆出門的可憐小狗。

見遲江發現自己了,他也不慌,低聲道:「那個,我證件還在林金海那裡,我忘了,開不了酒店……」

「你不是說租好房子了?」遲江不理解。

「我錯了……還沒有。」陳述說。

「那你就在樓道里呆著??」遲江納悶了,「你不嫌冷嗎?」怎麼了,是誰不讓你敲門了嗎。

「還行。」陳述很誠實,「也沒有很冷。」

「那你就在這呆著吧。」遲江反手就要關門。

「別……!我錯了哥。」陳述眼疾手快拉住遲江褲腳。

遲江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善良了。

不僅不計前嫌,再次收留了陳述,還把自己的外賣分享出去一半。

兩人坐在桌子邊,一塊嘬麵條,相當和諧。

「證件的事情你不用愁,我給你想辦法。」遲江說。

這事情還是有點麻煩的,他今天能唬住林金海,完全是對方嚇得有點神志不清,等他回過神來,就能發現破綻。

想把陳述的戶口遷出來,恐怕還得聯繫一下遲家人幫忙。

遲江不想讓陳述擔憂,很快轉移話題:「你是不是後天就開學了?」

「嗯。」陳述點頭。

「那你的兼職還做嗎?」

「不做了。」陳述說。

「行。」遲江翻看著手機,說:「正好我預約到了一家餐廳,要不要叫上李梁他們,一塊兒吃個飯?」

*

「哇……」

「天吶……」

翌日,餐廳門前,方晏知和李梁驚訝的合不攏嘴。

「遲哥,你是富二代這件事情,為什麼沒有早點告訴我們?」李梁咂咂嘴,「我記得這家餐廳,貼吧上介紹過,一壺茶上千塊,我做夢都不敢來這兒吃。」

「行了,少貧。」遲江哭笑不得。

這種餐廳他以前常去,家裡的所有人都是特級VIP,現在已經淪落到要提前預約的境地了,他不覺得哪裡好。

甚至只能在一樓吃飯。

遲江暗自嘆氣,帶著幾個崽去點餐。

陳述不挑食,沒接菜單,李梁他們則對著價格望而卻步,小聲道:「遲哥,要不我們換一家吧,太可怕了……」

遲江只好自己點。

餐廳環境雅緻,鼻尖有某種植物的清香,最中間擺著一架鋼琴,裊裊餘音從垂簾里傳來。

「這裡上菜比較慢,別著急。」遲江偏頭跟陳述說話。

「好。」

他們這邊安靜的很,說話都是小聲的。

就在這時,另一側突然弄出了大動靜,像是踢倒了凳子砸了茶杯,以及壓抑的低呼。

遲江抬頭,卻看到了熟人。

「雲……雲億隆?」

這不是遲櫟翔身邊那條狗嗎,怎麼跑這兒來了。

對方拽倒了鋼琴邊的垂簾,不知道是不是喝大了,嗓門很高:「我說你怎麼敢跑了,原來是攀上了齊總,在這兒彈鋼琴呢?」

彈鋼琴的是個男生,看起來年紀不大,皮膚白皙,五官也精緻,只不過臉色很差,像是很害怕雲億隆。

他剛被潑了熱茶,手背一片紅腫,四周的人都在看他,他擋也擋不住,只得哀求的看向雲億隆:「雲哥,我不是……」

「平時讓你給我彈個曲兒,你扭扭捏捏,現在倒大方了啊,彈給這麼多人聽?」雲億隆冷笑著,惡毒和犀利從眼睛裡透出來,「說說啊,你伺候了幾個才拿到這個工作?」

男生臉上血色盡失,知道雲億隆這是不會放過他了,神色絕望。

「打聽的這麼清楚,你也要找工作啊?」

清脆的男聲自身後傳來,雲億隆偏頭,遲疑一瞬:「遲江?你怎麼在這?」

「我確實不該來啊,被你污染過的空氣,有點臟呢。」遲江聳聳肩,「好一個狗仗人勢啊,遲櫟翔知道你在這裡發瘋嗎?」

「你罵我?!」雲億隆震驚壞了,「遲江你瘋了吧?你哪來的膽子?」

「先生……」彈鋼琴的男生拽住遲江袖子,眼底滿是感謝,卻搖了搖頭。

他擔心遲江被搞。

遲江依舊淡定:「罵你怎麼了,罵你需要收費嗎?」

就在雲億隆忍不了要動手時,樓上下來了個人。

遲櫟翔睜大眼:「你們幹什麼呢……哥你怎麼在這?」

「你的好朋友在準備打我呢。」遲江貼心的為他解讀。

「我才沒有!」雲億隆驚了,他怒指遲江:「你少血口噴人啊,明明是你多管閑事。」

「那我還偏要管了,今天這個人,就不可能跟你走。」說著,遲江推了推旁邊的男生,低聲問他:「你先走?」

「謝謝您。」男生咬著嘴唇,對遲江鞠了個躬,轉身想要走。

「不行!」雲億隆不依不饒,「他還在工作,就這麼走了?」

「他的工作我來替。」遲江笑笑,「就不勞你費心了。」

雲億隆登時笑得前仰後合,他指著遲江:「就你?會彈琴?也太可笑了吧,你恐怕連樂譜都不認識吧,何必為難自己呢。」

遲江心說你爺爺我還真會。

小時候他懶散,連學習都不咋地,特長更是不感興趣,當時雲芙葙女士只對他有一個要求——

琴棋書畫,你總得佔一個吧。

她也得跟老太太交代啊。

於是遲江挑來挑去,其他三個實在是不行,只能向鋼琴屈服。

這一彈就是十幾年,他自己也慢慢喜歡上了,各種比賽參加了不少,在圈子裡也算小有名氣。

但原主是不會的,遲櫟翔顯然也以為他在裝逼,想了想,道:「哥,我也好久沒彈了,有點手癢,要不我們合奏吧?」

他來替他遮掩,就不信遲江不感動。

男人嘛,都要面子。

雖然他也是剛學不久,但簡單的曲子還是彈得出來的。

「可以啊。」

「不行。」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遲江扭頭,不解的看向不知何時跟過來的陳述。

你又來湊什麼熱鬧?

迎著他的視線,陳述抿唇,嗓音緩了緩:「我也會彈,我想跟你一起。」

遲江低頭,看向只能坐兩個人的琴椅,原地陷入沉思。

作者有話要說:

不管怎樣傷人是不對的!!!不要學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