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職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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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給了他多少錢?
五十。
遲江放在衣兜里的手開始揪大衣上的絨毛。
莫名的,他有點緊張,可能是男人神奇的第六感,他在茫然中覺得這個問題會關係到他以後很長時間的生活。
「就……那麼多唄。」遲江含糊回答,想要揭過這個問題,「車來了。」
他本以為會陳述追問,沒想到對方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彎下腰去開后座的車門。
遲江飛快地眨眨眼,把睫毛上掛著的雪粒眨掉,他杵在車前猶豫一秒,上了副駕。
看來以後的生活要和這位主兒鬥智斗勇了。
如果能順利活過被反派搞死的劇情,說不定他就可以回家了。
遲江想。
「快點擦乾過來吃飯。」他去衛生間拎了條新毛巾出來,扔給陳述,又評價道:「瘦瘦巴巴的,一看就營養不良。」
*
車子在小區門口穩穩停下,遲江率先下車帶路。
為什麼……到他這兒劇本就變了。
「休息一下,一會去商場給你買些生活用品吧。」掛好鑰匙,遲江說。
遲江盯著人看了兩眼,轉過頭笑了。
房門再次被關上,半分鐘后里面響起了水流聲。
遲江有些擔心地掃了眼卧室方向。
真講究,洗個澡還要關兩個門。
直到次卧的門被關上,反鎖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里迴響,遲江也沒能回過神。
毛巾是原主買的,嫩粉色。
*
自從陳述進了那間卧室,就沒再出來過,期間遲江敲了兩次門,吃了六頓外賣,打輸了無數局遊戲。
後面更是主動包攬了所有的家務,對這個炮灰萬分感謝。
陳述動作一頓,沒理他,只扯著毛巾檢查了一番,確認乾淨後才屈尊降貴的往頭上擦。
屋裡安靜得很,因此他的笑聲格外明顯。
第三天早上,遲江迫不得已,帶著耳塞把門敲的震天響。
他穿著遲江從買回來就沒有拆過封的浴袍,頭髮沒有擦乾,不斷有水珠滴落,又洇濕在白色浴袍上。
遲江迅速抿了口豆漿,把嘴角的笑意抿掉。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遲江懶得費心周旋,於是兩人相對無言地上樓、開門。
這句話遲江憋著沒說。
遲江坐回餐桌邊,拆開外賣袋子,他把粥盒打開涼著,無所事事的開始刷手機。
陳述這個態度,活像他才是這個家的主人。
「不用。」陳述已經自顧自換上了一次性拖鞋,一點都沒有到別人家的拘謹,無比自然地問:「我房間在哪?」
「在這。」他指了指次卧門,神色是沒能調整過來的愣怔。
配上他面無表情的冰塊臉,有種別緻的美。
你要是餓死在我家,我還得負責呢。
這人不會暈倒在浴室吧?
他刷了十幾分鐘手機,就在打算去敲門問問裡面人安危時,陳述出來了。
他盯著屏幕上某APP的開屏廣告,莫名想起陳述剛剛看他的眼神,好像有些失神渙散,也可能是錯覺。
大概過了五分鐘,次卧的門被打開,神色陰沉的陳述站在裡面,頭髮亂七八糟的支楞著,臉色蒼白。
是一陣風都能吹倒的程度。
遲江愣了愣。
遲江看得直皺眉,父愛癮又犯了。
「奇了怪了。」遲江嘟囔著,進了浴室洗澡。
陳述沒再說話,他緊緊盯著遲江,半晌才皺了下眉,像是終於理解了遲江在說什麼,他敷衍地小幅度點了個頭:「知道了。」
他隱約記得看書時,靦腆又好面子的男主搬到炮灰家裡,全身都寫著不自在,甚至主動提出要睡儲物室。
「幹什麼。」他張口就是惡聲惡氣。
「吃飯。」遲江震驚於他的理直氣壯,「你睡這麼久我還不能敲門問問嗎?」
而陳述不僅不出來吃飯,還一點動靜都沒有,要不是主卧陽台能看到另一個房間的窗戶,遲江都要懷疑這人跳窗跑了。
他瞳仁和髮絲都很黑,便顯得臉色格外的蒼白,身形也過於消瘦了。
這是困了多少天能睡成這樣。
還一臉不耐煩。
陳述胡亂但用力地擦了兩把,耐心耗盡,他一臉起床氣沒消的煩躁樣,起身把毛巾扔進洗衣簍,來桌邊坐下了。
桌上早餐種類很多,豆漿油條包子和粥都有,陳述掃了一眼,把手伸向桌角的啤酒。
「?」遲江在旁邊看似玩手機,實際上把他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眼疾手快的用一次性筷子敲了下某人的爪子。
「小孩子家家的,喝什麼酒?」他把熱好的牛奶推過去,一臉認真,「喝這個。」
「……」陳述手一縮,眼瞼微垂,一言難盡中還有點煩:「我十九了。」
「十九也……你十九了??」遲江震驚,他記得書里走這段劇情時,男主還是個剛中考結束的小孩,怎麼就十九了?
陳述沒理他,拆開勺子攪了攪粥,看起來懨懨的,沒有想吃的意思。
遲江往嘴裡塞了個大包子,終於回過神來,估計是劇情的時間線變了,他穿書這種事都已經發生了,還有什麼是不能的呢?
正常的正常的,蝴蝶效應嘛。
遲江自己安慰自己,抬頭見陳述還在攪粥,連忙把牛奶和水煮蛋都塞到他眼前,道:「多吃點,長高。」
一聲悶響。
勺子磕在碗沿。
像極了遲江一腳踩進雷區的聲音。
陳述抬起眼皮看他,眼神和語氣都很涼:「我很矮嗎?」
他是不大標準的杏眼,瞳仁很圓,眼型卻狹長,眼尾有些下垂,面無表情時看起來不太好惹。
遲江對上他黑黝黝的眼睛,總覺得裡面寫著另外兩個問題——
殺人真的犯法嗎?
以及。
你想死嗎?
「沒有。」遲江極速否認,狡辯道:「我的意思是,你還在長身體,要補充營養。」
這小孩估計也只有一米七幾,矮了遲江一個頭,還得長長,但這遲江肯定不能講。
陳述盯了他兩秒,沒再糾結這個話題,低頭做任務似的往嘴裡灌粥。
兩人安靜的吃完了一頓早餐,敲門聲響起,遲江咽下最後一口粥,起身去開門。
「您好,您訂的超市購,這是單子,您簽個字。」
「謝謝。」遲江接過大大的箱子,費勁地搬到茶几邊,拿了裁紙刀拆箱。
餐桌邊,陳述正在收拾外賣盒子,抽空往這邊瞥了一眼,就見遲江先是搬了一大摞的書放到了茶几上,然後又從箱子里掏出兩袋衣服,一堆醫療用品。
「小陳同學。」遲江掂著一瓶藥膏,招呼他:「過來處理一下你臉上的傷口。」
「不用。」陳述洗了手,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的擦手,拒絕的很乾脆。
「怎麼能不用呢。」遲江苦口婆心,「男孩子也不能留疤啊,還是在臉上。」
這話單拎出來沒有問題,但不知怎的,陳述總能聯想起那句「多吃點,長高」
「我自己來。」陳述耐著性子,接過碘伏棉簽還有一堆祛疤的藥膏,彎腰時不經意看到茶几上的那堆書。
很厚的一摞,最上面的那本擁有著紅色的封面以及燙金的標題。
《10~18歲青春叛逆期父母引導男孩的溝通細節》
上面還畫著一對笑得很慈祥的父母和一小學生。
陳述:「……」
*
第二天早上遲江是被電話轟炸吵醒的。
他本來在做夢,夢裡地動山搖,像是地震了,他想往樓下跑卻被陳述攔住。
陳述盯著他,眼神和早上被他吵醒時一樣陰陰沉沉。
他問陳述為什麼不跑。
陳述從背後掏出一本《孩子叛逆期不想和你說話怎麼辦?》塞給他。
「看,不看完不準走。」
遲江一激靈醒了,最後發現不是地震了,是枕頭邊的手機在瘋狂震動。
來電顯示大大的三個字。
辛老闆。
遲江像不識字似的盯著手機,看了半天才猛的反應過來,這是原主的上司,原主並不是富二代,他有錢是因為他拚命工作。
但他……是什麼工作來著?
遲疑了半分鐘,在電話再次打過來時,遲江接了。
「您可終於接電話了啊遲老師。」對面男人的聲音猶如春風拂過湖面,諂媚得很溫柔,甚至開了個玩笑活躍氣氛:「您再不接,我們可就要報警了。」
老師?
遲江套不出敵情,只好裝高冷,悶悶的嗯了一聲。
「您看您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今天是不是該來辦公室動一動了?」對面還在笑,細聽卻帶著幾分咬牙:「您再不來呀,可能就畫不完了呢。」
美術老師?
遲江明白了,他故作深沉:「沒關係,不急,把你們辦公室地址發我一下。」
「好嘞!不愧是遲老師,胸有成竹呀。」對面笑得更大聲了。
不,我只是過去跟你商量一下辭職的事情。
遲江掛了電話,深吸一口氣。
還有一大堆麻煩事沒有處理,這不能躺平的日子,他是一天都不想過了。
換了衣服,打車。
原主工作的地方叫往生畫室。
地方不大,但裝修很精緻,門口還掛著兩幅抽象畫。
抽象到像是鎮宅的。
遲江走進去,迎面來了四五個男人,壓根不等他說話便七手八腳把他拽進了一間畫室,按在椅子上。
整個過程不超過60秒,等遲江回神,他已經坐在畫板前,一手拿著畫筆一手扶在畫板邊,旁邊是一大堆調好的顏料。
剛剛電話里的中年男人,正蹲在他旁邊,一臉期待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