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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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襯衫黑外套鴨舌帽,三點到站】
【麻煩了兄弟,我也有難處】
【我有老婆還有兩個小孩,怎麼養他啊】
【我總不能因為一個親戚都算不上的小孩,妻離子散吧?】
【大兄弟,你是好人,就收留他兩年吧,等他自己打工賺了錢就走了,不會耽誤你結婚的】
【我也沒錢了,這些就當是辛苦費】
【紅包】
遲江盯著手機,好半天才捋明白對方的意思。
他沉默片刻,緩緩敲出一個問號。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陳述開始裝聾。
當時的評論區里還有一句話:看來得男主心得天下啊
「你到站了?」林金海改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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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小述嗎?」電話那頭的男聲小心翼翼,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心虛。
只可惜後面的爽文遲江還沒有看到,就穿進來了。
「你這孩子,不是說好了在爸爸這裡多住一段時間嗎?」林金海很不滿,卻不知是責怪陳述沒有多住,還是因他脫離掌控,一聲不吭就走了而煩躁,反正語氣很不好:「駱城你都一年沒回去了,現在回去住哪?誰能照應你?這不是存心給我添亂嗎?」
陳述飛快地摁了掛斷,還覺得不夠,一口氣關了機,把手機扔進口袋裡,眼不見心不煩。
對面的男聲一頓,似是有些詫異:「你已經在火車上了?」
「老林,你跟孩子較什麼勁?」電話那頭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也不知道那對恩愛夫妻做了什麼互動。
片刻後,女人的嗓音再次傳出話筒:「小述想去駱城就去吧,我表弟也在那邊,可以多照顧照顧他……沒事兒,不麻煩的,我去好好跟他說……」
遲江不信邪地又發一次,得到了兩個感嘆號。
那如果,他好好對男主呢?
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更何況是男主,到時候……
如果沒猜錯的話,裡面也包括遲江。
漂亮。
陳述旁邊坐著個小孩,正拿著家長的手機刷視頻,聲音傳到了陳述耳朵里——
五十塊錢。
另一頭的林金海懷疑自己幻聽了:「你笑什麼?陳述!」
「嗯。」陳述悶頭應了聲,沒有吵鬧也沒有質問,平靜的像個事外人,只道:「您忙,我先回駱城了。」
男主陳述心智堅定,被這麼搓磨愣是也沒黑化,堅強的讀完了高中,勤學儉工上了大學,牛逼起來。
這是本妥妥的狗血文,男主沒爹沒娘沒對象,從十三歲開始便在親戚家四處流蕩,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
原著中的「遲江」對男主並沒有多好,如同剛剛那位大兄弟所說,等他自己打工了就把他攆了出去,還收了男主不少錢。
難道……唯有得主角庇佑,才能保命?
遲江似懂非懂,於是他面臨著一個艱巨的選擇——
到他十七歲,終於徹底無家可歸,被他舅舅扔給了一個有錢單身的炮灰。
「陳述,你翅膀硬了是吧?」林金海更生氣了,聽動靜像是猛拍了下桌子,大地都得跟著顫三顫那種,怒道:「你別仗著我對不住你媽就在這裡跟我鬧性子,以為自己多硬氣是吧?有本事別花老子的錢!」
遲江在床上翻了個面,陷入沉思。
遲江氣樂了。
沒錯,就是現在的遲江。
問完,陳述這邊響起了廣播聲,播報著號列車已到駱城站,聲音巨大,陳述沒開免提林金海也能聽的清清楚楚。
陳述沒說他已經到了幾個小時、但因為無處可去還在火車站逗留,只輕輕嗯了聲,當做回答。
遲江黑著臉點開那個紅包。
如果按照劇情收留了男主,是不是意味著他能抱緊大腿,活下來?
到時候他的好日子不就來了!
遲江:「?」
他把手機丟到一邊,揪起被子一角把自己蒙上了,當場表演一個與世長辭。
遲江遲疑著說服自己,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掛鐘的指針已經指向2,現在打車去火車站剛剛好。
[沒關係捏,爸爸你不用管我的死活,我要是餓了自己會去垃圾桶里找垃圾吃,還能吸溜兩口西北風捏]
陳述嘴角動了動,沒忍住發出一聲嗤笑。
那如果他不按照劇情來,是不是壓根不會跟男主扯上關係,進而被反派boss盯上?
這哪裡是給人找領養,扔條狗都不能這麼乾脆吧。
這是遲江穿進《萬人迷真少爺升職記》的第三天。
*
駱城只有一個火車站,遲江下車時,迎接到了深冬飄起的第一場雪花。
他只隱約記得在評論區看到過劇透,說是後期會出現一個反派大boss,是男主的對照組,陰鬱瘋癲,滿心嫉妒,好多炮灰都被他搞死。
他裹緊了大衣,快步走進站台。
不知道男主的班次,但三點也就那幾路,應該很好找,這麼想著,遲江盯著手錶,等到了三點半。
太陽在緩慢下落,遲江掃掉頭上的雪珠,決定再往前走走看。
路上的人大多行色匆匆,遲江環顧四周,瞧了兩圈,沒看到自己的目標。
就在他打算先放棄,找個地方避避雪時,一個純黑的鴨舌帽撞進他視線。
那人蹲在不遠處的站台邊角,帽子壓得很低,只露出瘦削的下巴,胳膊搭在膝蓋上,弔兒郎當的,正盯著地面吞雲吐霧。
白襯衫,黑外套,鴨舌帽。
是他了。
「陳述?」
遲江悄咪咪走到旁邊,試探著叫人。
男生夾著煙的手指一頓,仰頭看過來,遲江這才看清他的臉。
「打架了?」看到這人側臉明顯的刮傷和淤青,遲江挑了下眉,他記得書中男主是個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小白臉,所以這估計不是打架,是單方面被毆打。
陳述將煙摁滅在一旁的垃圾桶,重新低下腦袋,沒有要理他的意思。
看來是被揍了心情不太好。
這人許是保命用的金大腿,因此遲江對陳述格外的有耐心,他陪著對方在大雪中杵了一會兒,懶懶開口:「呆夠了沒,一會打不到車了。」
陳述再次抬頭看遲江,雪粒洇濕了帽子,許是冷,他的臉色有些蒼白。
再配上那傷口,說不出的可憐,像條無處可歸的喪家犬。
看在他這麼慘的份上,遲江勉強原諒了他那投向自己的、看弱智的疑惑眼神。
蹲久了有些腿麻,陳述撐著膝蓋站起來,終於施捨給遲江一句話:「你誰?」
我是你爹。
遲江面無表情的忍了兩秒,綻放了個咬牙切齒的笑容,他朝陳述伸出手:「你好,我叫遲江,是你舅舅的兄弟的朋友,你可以叫我遲哥。」
雪越下越大,陳述在冷風中眯了下眼。
遲江總覺得這小子像挑騾子一樣打量了自己兩眼,然後嫌棄的挪開目光,轉身就走。
「誒……」
這小崽子怎麼這麼沒禮貌。
遲江兩步追上去,「你這一言不合就跑是什麼毛病?」
陳述耷拉著眼皮,邊走邊把手機開機,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
不樂意?
遲江琢磨了一下,恍然大悟,覺得這孩是對剛剛自己提出的稱呼不太滿意。
「我大你幾歲。」他靦腆低頭,同陳述商量,「你要是想叫爹,也不是不行。」
「……」
陳述猛的剎住腳步,扭頭看向遲江,面無表情。
兩人在寒風中對峙,遲江從對方黑漆漆的、洋娃娃一般無機質的眼珠中,品出了三分怒火五分譏諷還有兩分不可置信。
遲江頓了頓,沒覺得自己說的有問題。
眾所周知,男主悲慘的童年經歷使他極度缺愛,急需天命女主的治癒。
女主現在還沒出現,而遲江雖然戀愛還沒談過,但他不介意提前當一回爹,讓陳述感受一下春天般的父愛。
但就沖著對方這個眼神兒,遲江覺得這個爹不太好當。
「也不用這麼感動的盯著我吧。」遲江摸了摸鼻子,率先移開視線,「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可以……」
「你是林家的人?」陳述突然打斷他,問。
林家?
是說陳述舅舅家?
「嗯……」說實話他跟這個舅舅一點關係都沒有,但莫名的,遲江不想讓這小崽子知道他沒人要的事,於是他吞吐一會兒,瞎扯道:「怎麼不算呢。」
這話一出,遲江發現陳述的眼神沉了沉,轉身就走。
誒?怎麼還跑!
現在的小孩真難搞。
遲江撇撇嘴,再次跟上去搭話:「小陳同學,我幫你去拿行李吧。」
小陳同學沒搭理他,且越走越快,活像屁股後面有狗在攆。
「不是,你往哪兒走啊,不去拿行李了嗎?」遲江跟著走了半天,反應過來:「你沒行李?」
陳述偏了下頭,眼睛在遲江臉上停留一瞬,喉嚨含糊的應了一聲:「嗯。」
在舅舅家呆了那麼久,竟然連行李都沒有,這孩子實在是太慘了點。
遲江暗自搖頭,一手拍在陳述肩膀上,信誓旦旦:「你放心,以後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有爹的孩子像個寶!
陳述神色一僵:「……」
他倏地甩開遲江,像是被什麼髒東西碰到了一般,眉頭都擰了起來。
遲江訕訕的收回手,在心裡安慰自己,沒關係,成大事者脾氣不好很正常,他都是金大腿了,有點脾氣怎麼了?
*
正值晚高峰,火車站外的主街道人很多,幾個女生挽著手從火鍋店出來。
「嘶,他家的辣椒可真夠味兒,寶,快看看我嘴腫了沒?」
「嘴?嘴……誒快看,那有兩個帥哥。」
「是人嗎我讓你看嘴你看帥哥……陳述?」
「你認識啊?」
「他也是二中的啊,不過休學了一年,也不知道這回開學來不來。」女生用紙巾抹了抹唇角,跟姐妹解釋:「他之前比我高一屆,但每回升旗儀式都能看到他,臉熟了。」
「每周都獲獎?」另一個人咂咂嘴,「學霸啊,真強。」
「不是,打架,念檢討。」女生說著自己都笑了,「他應該出本書,叫《寫檢討的101種方式》」
「陳述嗎?好巧,我學校也有個叫陳述的……不過他是真學霸,開了掛似的,次次第一。」左邊的女生插嘴。
「……啊,你們看到他剛剛那個眼神了嗎?」
「什麼?」
「『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來喂狗』。」女生摟緊同伴的胳膊,催促:「快走吧,快走吧。」
*
「不吃就不吃,凶什麼。」遲江嘟嘟囔囔,「這火鍋店欠你錢了?」
走了一路,遲江認為自己已經摸透了這位男主——
正經嚴肅脾氣差,不愛說話還有病。
多少有點中二。
這種人設一般都吃軟不吃硬,哄哄就好了……遲江這麼想著,上前兩步湊到陳述身邊。
「我有點餓。」他裝模作樣的捂著上腹,眼巴巴道:「能不能先陪我去吃飯啊qwq。」
「餓得心臟病都複發了?」陳述睨了他一眼,完全不吃這套,語氣很冷:「自己去吃。」
「……」
遲江啪的放下手。
氣都氣飽了,吃什麼吃。
遲江果斷叫了車,讓陳述跟他在公交站台下等。
雪越下越大,從一開始的小雪粒演變成大片大片的雪花,陳述覺得冷,放棄形象管理抬手去豎起衣領。
沿街的路燈亮起,燈光昏黃,照在臉上有種朦朧的暖意,能把人襯得格外溫和些……除了陳述。
這小子的臉色比地上的冰旮瘩凍得還結實。
遲江靠著路牌,正大光明地盯陳述。
別說,不愧是男主,這臉長的是真俊。
這要是長大了,不知道要禍害多少小姑娘……
還好有個貌若天仙的女主給他兜底。
那以後他倆在一起了,女主是不是也該叫他一聲爹?
那多不好意思。
遲江的思緒已經飛到了天邊,突然被一道沁涼的嗓音拽了回來。
「你還要看多久?」
陳述雙手插兜,眼睛從壓低的帽檐下露出來,正望著遲江,神色隱隱有些不耐。
「你臉是景點嗎還……」遲江張嘴就想攻擊他,攻了一半想起眼前這位是誰,緊急拐彎:「你這長的比景點還好看……我就看看。」
陳述依舊沒移開視線。
他在風雪中死死盯著遲江,像是要透過他看清誰的陰謀,類似於小動物初至陌生地界時,草本皆兵的慌張。
「林家給了你多少錢?」
他問。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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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拋棄殘疾病嬌後我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