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你會把命給我嗎?

正文卷

柳大夫頓時滿面通紅,伏地不起了。

幾個御史台的官員,同他一般。

「陛下——」姜扶光跪在堂中,脊背挺直,眼中浮現了血絲,「我外家戚氏,滿門忠烈,護國衛民,南荒之地,埋藏了無數戚氏兒郎的忠魂,我雖是女子,亦承戚氏忠心為國,濟世仁心,為家國盡忠。」

「來人啊,」南興帝拔高了聲量,立時有兩個羽林衛現身,「長公主忤逆犯上,將長公主拘禁未央殿,嚴加看管。」

姜扶光猛地一磕頭:「陛下……」

兩個羽林衛走到長公主身前,一拱手:「長公主,得罪了。」

氣氛很凝重。

陛下對長公主的拘禁,是暴怒亦是保護,在沒有查實新安縣大壩決堤的實情前,御史台也不敢再妄加指責了。

「眾卿,就沒什麼要說的嗎?」南興帝神色不明。

這時,工部有官員站出來,跪到殿中:「陛下,臣工部右侍郎溫亦謙,自請前往新安縣抗洪,治水,查實土石大壩決堤一事,請陛下恩准。」

「臣,御史台黃景州,自薦監察史,前往新安縣救民、賑災。」

「臣,大理寺左少卿,自請前往杭州,調查杭州大小官員貪臟枉法一案。」

「……」

出了大殿,羽林衛連忙放開了長公主。

姜扶光額上溢了一層薄薄的汗,強撐著積攢的力氣,頓時如潮水般盡數褪去,她兩腿發軟,頭重腳輕。

潮濕的雨風從廊外吹來,她不禁輕輕戰慄起來。

「長公主,」小德子立時過來扶她,「奴婢扶著您。」

姜扶光定定神,靠著小德子的攙扶,一步一步走下長階,突然駐足,向宮外遠眺。

尤記得進宮前,她手裡拿著承恩公通敵叛國的罪證。

信封被她用力攥著。

自從姬如玄對她開誠布公之後,她就知道,自己永遠對他硬不下心腸,便有太多詭譎算計,可他內心卻是那樣真摯、純粹、赤誠。

他已經身處地獄,卻始終記得,要為那些為他而死的人報仇審冤,要救素葉城中,因他而被流放的人。

這樣的姬如玄,怎能輕易就死在爾虞我詐的權謀鬥爭之下?

他應該活著去救自己想救的人,殺該死的人。

「碰到你這樣的賭徒,」姜扶光緩緩閉上雙眼,再睜眼時,眼中已是一片清明,「我認輸。」

「你贏了!」

「可還高興?」

她撐著虛軟的身子起身,裸著一雙足,緩緩走到桌邊坐下,抬手拿起燈罩,將信封點燃,火舌捲起,信封很快就燃著了。

明亮的火光,映進她烏黑的眼底,火苗彷彿燃在她的眼底。

她掀了一個杯碟,將殘餘的信丟在上面。

火舌將整封信燃成了灰燼,半點殘餘也沒有留下。

姜扶光不停在心裡告訴自己,現在是質子歸朝,南北兩朝互相交涉,欲重新議和的關鍵時期,不宜多生事端。

倘若這時,將此事揭露,勢必要在南朝引起一番震動,南北兩朝的議和,想來也不能順利進行。

她是為了大局。

為了大局。

思緒回籠,姜扶光聽著雨聲淅瀝,雜亂入心,真的只是為了大局嗎?

她笑了笑。

沿途離開了太極宮,進了後宮,姜扶光抖得更厲害了,額頭浮現密密的虛汗,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小德子一臉驚慌:「來人,快來人啊。」

姜扶光攥住他的手,斷斷續續地囑咐:「我沒事……就是太累了,別驚動父皇,我睡一覺,睡一覺……」

小德子胡亂著點頭。

……

這天上午,陛下連下了十餘道聖諭。

長公主忤逆犯上,拘禁宮中反省;

承安侯涉嫌私鹽,觸怒天顏,責令歸還全部涉嫌私鹽的臟銀,暫停一切職務,徹查私鹽案件,補鹽稅虧空,將功抵過;

任工部右侍郎,溫亦謙兼河道監察史,前往新安縣抗洪,治水;

……

無垠火海,張牙舞爪,黑煙翻湧瀰漫。

姬如玄宛如一具行屍走肉,踽踽獨行,眼前不斷幻化成人首分離,血光飛濺,血流成河的慘景。

一張張熟悉的臉,化為惡鬼在火海沉浮,哭嚎聲穿雲裂石,尖叫著向他伸出鬼爪,要將他扯進地獄。

「太子殿下,下來陪陪我們呀……」

「快來陪我們……」

「你怎麼不下來?」

「快下來……」

「下來……」

姬如玄繼續向前,踏過屍山血海,鬼影在他身周飄蕩,發出陰森恐怖的笑聲,對他說著怨毒的話。

「你們天生對立,是宿命的仇敵,永遠不可能在一起。」

「她終將離你而去。」

「你逃不過宿命。」

「哈哈哈……」

「哈哈……」

「我不信命的。」姬如玄繼續向前走,他不知道走了多久,只隱約記得,自己曾經承諾過一個人:

——倘若我們之間隔了千重萬水,你就在原地等我。

——我會踏平這千山重重,萬水迢迢,走到你面前。

有人在等他,所以不能停下。

要一直走。

一直走。

走到她面前去,告訴她:「我來了。」

眼前的厲鬼,化作她的模樣,出現在他面前,看著他嬌笑著,用柔媚的聲音一聲聲地喚他。

「君玄哥哥——」

「君玄——」

姬如玄停下了,『她』躺進他懷中,柔軟的雙臂,宛如蔓藤一般纏住他的脖頸,微微用力,讓他低頭俯身。

「君玄哥哥,你會把命給我嗎?」懷中的『她』,仰起臉,朱唇一點口含芳,就停在他唇邊。

姬如玄聽到自己說:「會!」

懷中的「她」,笑得香肩微聳,雪脯亂顫,婉轉的嗓音,宛如嚥囀鶯啼,嬌嫩得令人想要堵住她的檀口。

「那你留下來陪我,」她又湊過去了一些,紅唇似有若無地挑逗他,「好不好?」

「君玄哥哥,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君玄,留下來。」

「陪我。」

「……」

如泣如訴的哀求,不停地在耳邊響起,姬如玄極緩地伸出手臂,摟住了她的腰,將她按進懷裡,張了張口……

「怎麼回事?」古醫師臉色微變,「剛才還好好的……」

他抓起姬如玄的手腕,再為他探脈,神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