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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步入殺局

正文卷

門被推開了,也帶進了一室的風雪。

來人上下打量了眼謝臨,眉宇間掠過了一絲冷意,「謝臨,看來你離死不遠了。我不得不擔心,我與你是否還有合作的必要?」

謝臨沒有起身,只是掩著唇低聲咳了幾下,淡淡地道:「夜莊主,你若認為已經沒有合作的必要,大可以轉身走出這裡。謝某恕不遠送。」

葉劍瀾笑了,「好一個謝臨。一如五年前那般狂傲。有你這句話,我倒是放心了。」他坐了下來,看著謝臨蒼白的臉,「一切可準備妥當?」

謝臨唇角牽出一抹冷嘲,「若未妥當,又怎敢勞煩夜莊主大駕光臨?」

葉劍瀾似未看見他唇角的嘲弄,臉上依舊掛著淡笑,「即已妥當,我自然相信你的能力。看來五年前的事,你至今仍無法釋懷。」

謝臨似乎覺得有些冷了,將手中的暖爐又抱緊了些。

「你我現在雖然合作,但並不表示恩怨已清。」

「哈哈哈——」葉劍瀾大笑了起來,「好!那我們就等做完了這件事再一起算個總賬!不過,五年前,那可是你一手破壞了我的計劃,所以說起來,該討債的人是我。」

「隨便。」謝臨輕咳了幾聲,狹長的眼眸微眯著,帶著幾分慵懶,「等你有命活下來再說。」

葉劍瀾眸光一沉,「謝臨,你不要太過目中無人。」

「怎麼?夜莊主沒把握在這棋局裡活下命來么?」

葉劍瀾冷哼了一聲,「對付蕭靜行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人,是你。謝臨,你不要以為藏起了蕭遠和紫妍,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希望你聰明一些,不要暗中做什麼手腳,否則,我葉劍瀾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丟下話,葉劍瀾揚長而去。

「死無葬身之地么?」謝臨低低地笑,「葉劍瀾,你不知道么?我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我還懼怕些什麼?」話音方落,他又掩著唇劇烈咳嗽起來,就好像要將心肺都咳出來一般,蒼白臉上泛起了異樣的潮|紅。

「公子——」站在一旁的紫月,眼中掠過了擔憂之色。

「我沒事。」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謝臨喘了口氣,「一切按計劃行事。」

「是。」紫月領命而去。

江湖中,很平靜,平靜地令人詭異。

夜裡,忽又下起了傾盆大雨,就彷彿在預示著什麼。

蕭靜行站在窗前望著雨幕中那絲絲冰冷的光亮,眉峰緊鎖。他的手裡握著一封書信,這封信是早上的時候謝臨派人送來的。

信中竟言明,蕭遠在他手上,若要蕭遠活命,便與他合作,一起合力剷除瀾雨庄。

蕭靜行沒能猜懂謝臨的用意,也很擔心蕭遠的安危,但他卻更顧忌信中的最後一句話。

——神術控天下,江湖我獨尊。

蕭靜行眼中神色變幻莫測,慢慢地收攏掌心,幾乎將那封信揉成粉碎。

難道……謝臨知道些什麼?

「樓主。」

收斂起心神,蕭靜行將信收起了起來,轉過身。

「蒼雲?」他微一蹙眉,看著門外垂首的青年,「找我什麼事?」

「樓里和各門派弟子都出事了。」蒼雲臉上流露出了一絲驚慌之色,「他們不知中了什麼毒,昏迷不醒。」

蕭靜行神色一變,已掠出了主屋。

整個滄風樓一片死寂。

當蕭靜行趕往飯廳時,只看見幾名嚇得臉色蒼白的弟子在廳堂門口徘徊。

那些弟子一見到他就如同見了救星一般。

「樓主——」

「發生了什麼事?」

其中一名弟子顫微微地指向廳堂,「他們全都死了。」

蕭靜行不可抑制的一顫,沖入了廳堂。

偌大的廳堂里,滄風樓和各門各派的弟子都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蕭靜行俯身扶起一名弟子,探了探他的鼻息,又為他把了把脈,「他們沒死,只是中了某種毒進入了假死狀態。」

蕭靜行眼中掠過數中神色,抬起頭,冷冷地望向蒼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蒼雲神色平靜,一字字地道:「剛才大夥原本開開心心地吃飯,誰知沒吃幾口就全都倒下了。」

蕭靜行目光如刀,一一掃過蒼雲和他身後的弟子,「那你們為什麼沒事?」

「屬下剛才在負責分發食物器皿,還未來得及吃。」蒼雲話語一頓,「而這幾名弟子,他們也吃了這些食物,屬下不知為何他們沒中毒?」

蕭靜行聞言眉峰不由一攏。

那幾名弟子嚇得跪倒在地,連連喊冤,「樓主,真的與我們無關啊。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吃了中毒,而我們幾個卻沒事。」

蕭靜行站了起來,銳利的目光投向飯桌。

桌面上杯盤狼藉,忽然,他發現了異樣。

「幻雲菇?」他端起一盤類似磨菇的東西,聞了聞,「這些幻雲菇是從哪裡來的?」幻雲菇是一種毒菇,但因為它長得跟普通的蘑菇很相像,所以一般人很難分辨地出來。

蒼雲搖頭,這時一名弟子忽小小聲地道:「樓主,這菇,是我買的。我是負責採購食物的弟子。」

「你可知這幻雲菇有迷失人心智的毒性?」蕭靜行將那一整盤蘑菇丟向那名弟子。

「屬下該死。」那名弟子幾乎連頭都要埋到地底去了,全身發抖,「屬下只是覺得這菇新鮮,而且賣得很便宜——」

「樓主——」蒼雲插口道:「屬下也聽聞幻雲菇含有迷人心智的毒性,但也不至於讓人休克假死。」

蕭靜行冷哼了一聲,「如果喝了雞湯,兩種食物相衝,就會讓人深度中毒。蒼雲,我將各門派的起居飲食交給你負責,原來你就是這樣做事的么?」

蒼雲單膝跪了下來,「屬下失職,請樓主責罰。」

「失職?」蕭靜行目中露出了一絲殺意,「你以為這僅是失職之罪么?」

蒼雲平靜地道:「屬下願以性命相償。」

蕭靜行冷冷地看了蒼雲一眼,「你一條命又抵償得了什麼?他們雖然沒有性命之憂,頂多昏迷三日,但你可知,現在遭逢武林劫難,正在用人之即——」蕭靜行說到這裡沉沉嘆了口氣,「算了,你起來。」

「多謝樓主不殺之恩。」蒼雲站了起來。

「立即飛鴿傳書同盟各派,讓他們帶弟子前來增援。」

「是。」蒼雲領命而去。

蕭靜行冷冷掃了一眼還跪在地上的那幾名弟子,「還跪著幹什麼?快將這些人安置好。」

「屬下領命。」那幾名弟子慌張地站了起來,執行命令。

蕭靜行走到廳堂外,望著外面的滂沱大雨,心念翻湧。

這究竟是一場有策劃的預謀,還是一場意外,讓滄風樓及各門弟子全體食物中毒?

如今蒼雲已飛鴿傳書通知各門各派,但時間上根本就來不及。

因為謝臨要他今晚就開始行動,他又哪裡有人力配合?

「神術控天下,江湖我獨尊。」蕭靜行低低地冷笑,「謝臨,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天,終於黑了。

雨早已停了,但氣溫卻猛然驟降。

是要下雪了吧?

謝臨站在窗前,看著黑沉沉的天際,眼底卻掠過一絲淡淡的寂寥之色。

所有的一切將要在今夜結束吧?

一切的恩怨,一切的布局,一切的一切……包括……他的命……

微微蹙眉,他輕按了按胸口,淡色的唇卻牽起了一抹嘲弄的輕笑。

反正無所謂,這條命終有一天要還的。多活了五年,對他來說已經很值了。

而且……紫妍從此以後也會很幸福吧?只是他註定要辜負娘的遺願,因為蕭遠不可以死,放眼世間,也只有蕭遠可以給紫妍幸福!

轉過身,他走到西面的石壁旁,打開了旁邊的機關。

一聲輕響,牆壁上打一道石門,裡面露出一個牌位。

他看著牌位良久良久,低聲道:「下到黃泉我會給你一個交代。就算是用我的命換蕭遠的命。」伸手輕撫上牌位上的那個「謝」字,他笑得落寞。

「知道么?我竟是從別人的口中得知你的名字。謝敏——原來連葉劍瀾都知道你叫謝敏,可是我這個兒子,卻不知自己母親的名字。你想必比世間的人都恨我吧?那麼,我代替蕭遠死,你也應該高興才對——」

心口忽然又竄上一陣劇痛,他不由閉上雙眸。

「公子。」

門外響起了紫月的聲音。

他猛地睜開了眼,眼底的落寞早已被一片清寒所取代。

「谷主來了。」紫月在門外淡淡地道。

「嗯。」他輕應了聲,「我馬上就來。」

將牌位收回機關內,他轉身走了出去。

門外廳堂里,一名素衣女子正冷冷地坐在那裡,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紗帽,搖曳的燭光,隱隱約約勾勒出了紗帽底下所隱藏的那張絕代風華的臉龐。

而紫月則是恭敬地垂立在一旁。

「一切都準備好了么?」素衣女子一見到謝臨便冷冷地開口詢問,「想讓那兩隻老狐狸自相殘殺,並不是件易事。」

謝臨輕笑了笑,卻未回答,只是在桌旁坐了下來,端輕香茗輕飲。

「謝臨,你應該知道我們等了五年,才等到這個機會。」素衣女子冷掃了眼謝臨,那眸光犀利如刀。

謝臨放下手中的香茗,輕咳了兩聲,淡然道:「谷主既然已經等了五年,又何必再多等這幾個時辰?」

素衣女子忽然拂袖而起,語氣顯得有些激烈,「你錯了,我是等了二十三年,而不五年。你可知道,這二十三年來,我天天被仇恨折磨的日子多難熬?你可知道,這二十三年來,我又是如何思念我的兒子?」

謝臨臉上的神色依舊波瀾不驚,「子時一到,谷主便可以得償所願。」

素衣女子冷哼了一聲,「好,我姑且再信你一次。」她向前走了幾步,忽又停了下來,「蕭遠在哪裡?」

謝臨唇角微微一牽,勾起一抹耐人尋味的輕笑,「谷主放心,他很安全。事成之後,他甚至可以跟自己心愛的人白頭偕老。」

「謝臨,你最好別給我耍什麼花樣?」

謝臨但笑不語。

素衣女子回頭冷冷看了他一眼,終於離去。

謝臨望著外面那一片鋪天蓋地的黑暗,眉宇間閃過落寞之色,「是呵,母親理應是疼愛兒子的,這世上又怎會有母親不要自己的孩子呢?」微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那一絲複雜的神色,他站了起來,然而身子忽然一傾,連忙一手撐住桌沿,一手緊扣心口,輕合雙目。

「公子——」紫月心驚,伸手就欲扶住他,卻見他睜開了眼,淡淡地問道:「蕭靜行那裡可還順利?」

伸出的手僵硬地收了回來,紫月低聲應道:「一切順利,請公子放心。」

「葉劍瀾呢?」

「他已按計劃,在江湖中放出了風聲,將要大肆舉兵攻打滄風樓。」紫月微一沉吟,「那依公子看,蕭靜行真會不惜動用『那些人』么?」

謝臨眼中閃過一絲犀利如刀的光芒,「他已經沒有退路了。所以,他只能老老實實走進我的這一局殺局之中。」

是啊,他已經布置妥了一切。

這一出殺局,他要讓那些該死的人都死無葬身之地,而他自己……當然也一樣……

在黑暗裡沉浮了很久,她夢見了很多五年前的往事。

她夢見自己與謝臨共飲到天亮……她夢見自己趴在謝臨肩頭失聲痛哭……

其實,那個時候的謝臨眼底的神色應該是溫柔的吧?只是那時的她什麼也沒察覺到……

緩緩睜開眼睛,竟然發現自己的眼角微微帶著濕意。

她竟然在夢中真的哭了么?

那一剎那,她幾乎分不清自己究竟身處夢境還是現實?

起身坐了起來,她有些迷茫地看向四周,一張熟悉帶笑的臉龐剎時映入了眼帘。

「商洛?」

看到那個含笑溫文的男子,她頓時想起了一切。

是啊,就在剛才自己堅持要見謝臨,但商洛卻告訴自己,只有等爹死了之後,她才能見到謝臨……她還未及震驚,就被商洛打暈了。

「我要見謝臨。」她翻身下床,搖搖晃晃地站在床邊,臉色慘白如鬼地盯著商洛,「帶我去見他。」

商洛輕嘆了口氣,「你覺得我會帶你去么?」

葉紫妍看了眼商洛,「好,我自己去。」

身上無力,顯然軟骨散的藥力還未完全退散。

這一次……無論如何,她也要找到他。

然而,身上無力,眼前更是一黑,便向前栽倒。

「小心——」商洛及時扶住了她,「葉姑娘,你這是何苦?既然他已安排了一切,你就在這裡安心等待結局。」

「總是這樣等待么?」葉紫妍苦澀地笑,抬頭看著商洛,「商洛,若你是我,你可願意就這樣坐等他給你安排的結局?」

商洛沉默了。

「你知道么?我恨他,恨他總是一個人承擔一切,安排一切。他讓我與兄長拜堂成親,他現在又要殺我的父親,我不知道接下來他還要做什麼?也許,他做這一切都有他的理由,可我無法原諒他——可同時,我也無法原諒自己,因為我沒能讓他信任我——」

商洛苦笑,「愛上謝臨,也許是你的不幸。」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紫妍——紫妍你在哪裡?」

那是蕭遠的聲音。

「蕭大哥——」葉紫妍轉過頭,震驚地看著門外。

「紫妍——」蕭遠走了進來,雖然神色略晃驚慌,但面色卻是健康紅潤,完全不像身中劇毒,危在旦夕的模樣。

「蕭大哥,你——」葉紫妍滿面詫異,就在剛才蕭遠還是一副奄奄一息,不能動彈的樣子,為什麼現在……

「紫妍。」蕭遠扶著葉紫妍站了起來,「你怎麼了?」探了探葉紫妍的脈動搏,才知道她身中軟骨散。

「商洛——」蕭遠看向商洛,「解藥在哪裡?」

商洛挑眉一笑,「要解藥不難,除非你能攔住葉紫妍,不要讓她去找謝臨。」話語一頓,他又接著道:「而且,這也可以算你報答謝臨的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葉紫妍不解。

商洛嘆了口氣,「我還是實話告訴你們吧,謝臨之所以給蕭遠吃寒雪藤,只是為了幫他徹底解除焚炎的餘毒。」

葉紫妍怔在了那裡。

「蕭遠身上的焚炎之毒雖然解了,但餘毒未清。為了以防萬一,謝臨才用了這至寒之物克制住他體內的至陽之毒。」商洛若有所思地看了葉紫妍一眼,「葉姑娘,你識得天下百毒,難道沒看出來么?」

這一句話頓時讓葉紫妍心如針刺。

當時她真的沒看出來,是因為被眼前假像給迷惑住了么?

葉紫妍慘笑了一聲,踉蹌退了兩步,「原來,我真的不值得他信任——」

「紫妍——」蕭遠扶住她,眼中滿是疼惜,「並不是你的錯。是謝臨布好了一切的局,故意激怒我們——」

葉紫妍抿唇沉默。

蕭遠抬頭看向商洛,「商堂主,既然謝臨幫蕭某清除餘毒,就說明他根本無意與我為敵。可他又為什麼要用這麼極端的方法?」蕭遠一頓,「他為什麼要逼我與紫妍成親?」

商洛輕輕一嘆,眼底卻掠過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異芒,「其實有些話我原本不該說,但我忍得卻實在是辛苦。」

蕭遠神色微微一動,「還望商堂主言明一切。」

商洛揚唇笑了笑,「其實我這次的任務就是要把你們困在這裡,等事情結束再放你們出去。到時一切已成定局,你們想挽回也難了。」

「謝臨究竟要做什麼?」蕭遠淡淡地問。

商洛卻是反問了一句,「你覺得他會害你們么?」

蕭遠輕搖了搖頭,目光堅定,「我相信他所做的一切皆有苦衷。」

商洛哈哈一笑,「好,蕭遠,就沖你這句話,我就告訴你一些密秘。你可知道五年前,謝臨為什麼要故意假裝毀去葉紫妍的清白?」

說著,他輕掃了葉紫妍一眼,接著道:「五年前,其實在謝臨前去找葉紫妍之前,他聽到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後來葉劍瀾也告訴你們了,就是你們兩個原本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見蕭遠和葉紫妍沉默不語,商洛又微一挑眉,「當時葉劍瀾的說法是,他愛女心切,又不想傷害女兒,所以想讓謝臨幫忙,可惜——事實並不是那樣。」

葉紫妍聽到這裡心頭不由一揪。

——

雪,忽然間飄然而下,在黑色的夜幕里翻轉盤旋。

滄風樓一片寂靜如死。廳堂里,燭火搖晃,投射出了一片斑駁陸離的光影。

蕭靜行坐在謝臨對面,嘴角雖然帶著輕笑,但目光卻是犀利而穿透人心的。

謝臨一身白衣如雪,眉眼微低,神色淡漠地品著香茗。

「謝臨,你究竟有知道些什麼?」

謝臨抬起了頭,淡淡地問,「你想拿到那後半部東西,不是么?」

蕭靜行一怔。

「神術控天下,江湖我獨尊。呵呵~蕭樓主,你已經蜇伏了二十三年,卻始終沒辦法一統江湖,不正是因為那後半部東西在葉劍瀾的手中么?」

「你究竟是怎麼知道的?」蕭靜行站了起來,眼底微微顯出了一抹殺意。

這個秘密,整個江湖中只有三個人知道,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葉劍瀾,而另一個人早在二十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謝臨無畏於他眼中的殺氣,「現在你若殺了我,你只能將這種局面持續下去。」

蕭靜行面色一僵,「謝臨,你當真自負。」

謝臨輕笑,「因為我有自負的籌碼。」

「籌碼?什麼籌碼?」

謝臨抬起頭,狹長的眼眸閃爍著一抹嘲弄的光芒,「蕭樓主是個聰明人,而我也並不笨,在這種關口,我又怎會輕易泄露我的籌碼?那豈不是給自己招惹殺身之禍么?」

蕭靜行冷哼了一聲,「那你又為何要與我合作?」

「自然是因為有利可圖。」

「說的好。」蕭靜行也端起面前的酒,一飲而進,「我們明人不說暗話。葉劍瀾今夜真會出現么?」

他約了謝臨來滄風樓,就是因為謝臨說他有足夠的把握逼葉劍瀾今夜現身,而且一網成擒。

但眼看子時將近,葉劍瀾卻沒有出現。

謝臨淡淡看了他一眼,「滄風樓和各門派的弟子全都中毒了不是么?你說葉劍瀾會不會放過個機會?」

蕭靜行冷笑,「瀾雨庄的令牌不是在你手中么?葉劍瀾手中無兵,又豈會自找死路?」

謝臨不緊不慢地飲了口香茗,「你們手中不是都握有一隻暗棋么?」

「看來你真的知道很多事。」蕭靜行目光一寒。

「該知道的我都知道,而不該知道的,我也知道。」

「你想我也出動那隻暗棋么?」

謝臨抬頭,反問,「那你手上還有何兵力?」

蕭靜行頓時為之語塞。他看了謝臨良久,終於冷冷地問,「謝臨,你可告訴我,為什麼你要幫我?除了有利可圖。」

「因為我要葉劍瀾死無葬身之地。」謝臨的眼眸如刀般冷寒,「當年若不是他,我與葉紫妍又怎會走至如今這副田地?這個答案你可滿意?」

「原來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但我與葉劍瀾這麼多年來都勢鈞力敵——」

「不,我們手上還有另一個籌碼。」

「誰?」

「冷鴻風。」

「冷鴻風?」蕭靜行正欲詢問,黑暗裡,忽傳來了殺氣。

謝臨依舊靜坐不動,但蕭靜行卻坐不住了。

忽然他半舉右手打了個手勢,一名全身黑衣的蒙面人已不知從哪個角落竄了出來。

「可準備妥當?」蕭靜行冷冷地問。

「回主人,一切已穩妥。」

「好。」他手一揮。那黑衣人復又隱入了黑暗中。

「原來你早就準備好了。」謝臨看了眼那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我蕭靜行行走江湖數十年,又怎會連一條退路都不留給自己?」

——「當年謝臨是因為聽到葉劍瀾與屬下密談,設計要讓你和蕭遠兄妹亂|倫,他知道你必不會信他所言,所以才故意破壞你和蕭遠,引葉劍瀾自己說出真相。」

——「但葉劍瀾這隻老狐狸卻反咬了一口,將過錯全推在了謝臨身上。」

——「葉姑娘,葉劍瀾對你疼愛有加,卻是別有用心。」

——「我已經說出了我所知道的秘密,你若想知道所有的一切真相,就去滄風樓找謝臨吧?也許去得晚了,你這一生再也見不到他了。」

……

大雪紛飛,寒風如刀,割在人的肌膚之上隱隱作痛。

葉紫妍在雪中狂奔。

她已經顧不得什麼真相,顧不得什麼陰謀,商洛那最後一句話幾乎如刀般直刺進她的心頭。

她再也見不到謝臨……再也見不到了……

此時此刻,謝臨落寞孤寂的眼神,嘲弄冰冷的笑容……還有那不經意顯露出來的寂寞,都深深揪痛了她的心。

——原來,這就是你安排給我的結局么?

——可這樣的結局,我不想要。

——謝臨,若是你死了,就算是下了黃泉地府,我也會追隨你而去,但我,絕不會原諒你。

——

殺氣,開始漫延。

黑暗裡,數百黑影在迅速移動。

轉眼間,謝臨和蕭靜行便被團團包圍住了。

「謝臨,蕭靜行,今日還不是你們的死期?」

黑暗裡,緩緩走出一個人。

青衣長袍,滿目威嚴,正是葉劍瀾。

謝臨神色未動,蕭靜行卻大笑了起來,「葉劍瀾,你終於來了么?你我二人多年來暗裡較勁,均是勢均力敵,看來今夜就要見出真章了。」

手一揮,另一批黑衣人已經黑暗裡冒了出來。

蕭靜行看了謝臨一眼,「謝臨,你的人還不出來么?」

謝臨終於緩緩站起了身,卻是從懷中腰間掏出了一個短笛。

蕭靜行不由面露詫異之色。

葉劍瀾也戒備地盯著謝臨的一舉一動。

「看來人都到齊了吧?」謝臨輕輕揚唇一笑,將短笛湊於唇邊,笛音響起,忽高忽低,那尖銳的聲音有些刺耳。

那些黑衣人忽然個個捂住腦袋,有些甚至在地上翻滾慘叫。

「謝臨——」

蕭靜行驚覺不對,一掌就朝謝臨拍去,然而,謝臨一閃,巧妙地避開了他的攻擊。

葉劍瀾眼見自己的人跟蕭靜行一樣皆滾於地上,不住地慘叫。

他們知道自己中計了。

兩人互使了眼色,第一次合作,一齊攻向謝臨。

謝臨騰出了一隻手,一邊吹奏響笛,一邊迎了上去,然而他傷重在身,葉劍瀾和蕭靜行武功又都不弱,眼看就要傷在葉劍瀾和蕭靜行的手下,忽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閃電般攔在了謝臨的面前,為他擋住了那致命一擊。

竟是冷鴻風。

轉眼間,滄風樓外出現了大量精兵,全是冷鴻風帶走的滄風樓精英。而領頭的十多人,卻是前段時間江湖上莫明失蹤的一些武林前輩和豪傑。

此時謝臨笛聲依舊未停,已有不少黑衣人失去了知覺。

蕭靜行和葉劍瀾臉上齊齊變色。

然而,面前有冷鴻風,身後有武林群雄攔著,他們前無去路,後無退路。

轉眼間,大片的黑衣影士全部倒下了。謝臨也終於停止了吹奏,他收起短笛,走到一個黑衣人面前,俯身扯開了他面上的黑布。

冷鴻風淡淡輕掃了一眼,眼底露出了淡淡的驚詫之色。

「這不是蒼山派十多年前失蹤的弟子李明凡么?」

人群里已有人驚呼出聲。

謝臨揚唇輕笑了笑,滿含深意,又走到另一名黑衣人面前,挑起了他面上的黑布,這赫然又是一張令眾人熟悉的臉龐。

青城派的齊玉,飛洪幫的陳七,朝天門的林少元……當一張又一張的熟悉面孔顯露在眾人面前時,他們也漸漸明白了,原來這些年來各門派弟子莫名失蹤,竟與葉劍瀾和蕭靜行有關么?

眾人的目光紛紛投向蕭靜行和葉劍瀾。

蕭靜行面色數變,最終仰天哈哈大笑起來,「葉劍瀾啊葉劍瀾,沒想到我們兩個竟栽在了這個年輕後生的手上。」他轉頭看向謝臨,「一切都是你布的局吧?其實,你只是想我們把這些人引出來,然後用這笛聲破除控神術對么?」

控神術?

聽聞這三個人眾人頓時驚呼。

在江湖中銷聲匿跡了二十三的控神術竟然重現江湖?

葉劍瀾銳利的目光望向謝臨,緊緊盯著他手中的短笛,「謝臨,原來,你與我合作,取得我的信任,原來都只是布局么?我算到了,可我偏偏漏算了一件事。這世上知道破解控神術的,只有一個人,謝臨你是不是見過她?」

蕭靜行聞言渾身一顫,「謝臨,你見過林如月?」

謝臨唇角一挑,笑意莫測。

然而,林如月,這個名字卻令在場群雄震驚不已。

二十三年前,江湖傳聞中的武林第一美女,擁有一身絕高的醫術和巫術,更身懷一本江湖中人人畏懼秘藉——控神術。

習得這種控神術便可以很容易地控人心神,若是心有邪念者得之,必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所以林如月公布江湖,她絕不會將此術傳於任何人。

然而,依舊有很多江湖人士為此驅之若騖,引得無數年少英雄為之折腰,最終林如月選擇了當時已是滄風樓主的年少英雄蕭靜行。

可惜,這一名絕代風華的女子在為蕭靜行產下一子後便難產而死了。

據說蕭靜行為了悼念愛妻,燒毀了那本控神術,江湖中人紛紛為之扼腕。

隨著時間的流逝,很多人都漸漸遺忘了林如月,也漸漸遺忘離控神術,但誰也沒想到,二十三年後的今天,竟會出現在滄風樓,而且不僅滄風樓樓主懂得控神術,就連瀾雨庄的莊主也牽扯了進來。

二十三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武林中人所不知道的?

滄風樓里一片死寂。

所有的人都凝神戒備,以防蕭靜行和葉劍瀾同時發難。

誰也沒想到有一天武林同道竟會同時對付魔教之王和白道之首,這讓人覺得荒唐,卻又隱隱覺得莫明悲涼。

「哈哈哈——你們以為就憑你們這些人可以對付得了我么?」

沉寂良久,葉劍瀾終於放聲大笑,他雙目徒然一寒,眾人頓時覺得神智昏沉,不能自控。

似乎就連蕭靜行似乎也不能動彈了。

「蕭靜行,你終究是輸我一籌吧?等我處置了這小子,我再好好收拾你。」葉劍瀾轉頭看向謝臨,一字字陰寒逼人,「謝臨,我今日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話落,他一掌就朝謝臨攻去。

謝臨面色微變,因為他發現自己的雙腳就像是被牢牢盯在地面上,不能動彈分毫。他想退,終究力不從心,眼前更是一黑,幾乎看不清任何東西,更遑論要躲過這致命的一掌,眼看就要傷在葉劍瀾掌風之下,一道紫影如閃電般竟硬生生橫插了進來,攔在了謝臨面前,為他擋下了這致命一掌。

「嘭」的一聲,那紫影連連跌退,謝臨想也不想伸手就扶,然而依舊被那渾厚的掌力慣性震得倒退了數步,最終一起狼狽地跌坐在了地上。

「紫妍——」

看清懷中女子的那一刻,謝臨只覺眼前一陣黑暗。

「我終究……還是趕上了么?」躺在謝臨的懷裡,重傷的葉紫妍輕笑著想伸出手輕撫上謝臨的臉頰,但最終力不從心。

「謝臨,我恨你。」

是啊,她恨他。

她恨他一次又一次將她推開……

她恨他從來不跟自己說明真相……

她恨他總是不顧她的意願,為她鋪好了所有的路,為她安排好了結局……

她恨他很多很多……可到頭來,在心底的深處,她最放不下的,最愛的人,也是他……

無力的手,終於滑落。

這一刻,天地間所有的聲音和景像都似消失了般,寂靜如死。

謝臨獃獃地看著懷中幾乎氣息全無的女子,腦海里一片空白。

「紫妍——」

似乎有人朝這裡疾掠而來,似乎有人站在他的面前,替他退擊了緊接而來的另一道致命的掌風……是蕭遠來了么?

他不知道。

他什麼也不想知道。

此時此刻,他的目光只看著葉紫妍。

很安靜地看著。

她說,她恨他……

閉眼睛的那一刻,她只說了這三個字。

她恨他!

「你可以恨我的……你可以恨我……」終於,他似乎找回了一些氣力,顫抖地伸出手,將懷中的人扶了起來,這一用力,一縷鮮血隨之湧出了唇角,可他似無所覺,「你可以恨我,但你不可以死。絕不可以死。你怎麼可以……就這樣死去……」

為什麼?

為什麼你要趕來?

我是個該死之人,而你不是!

你不是!

不顧一切將所有殘餘的真力打入了葉紫妍體內,卻仿若石沉大海,沒有絲毫回應。

唇角的鮮血越涌越多,染紅了那一身白衫,觸目驚心。他不甘心,不顧心口撕裂的疼痛,繼續打入內力。

即使,傾盡生命,他也要救活她!

「謝臨!」

恍惚中,他感覺背心一熱,有人抵住他的背心,輸入內力為他護住心脈。

是蕭遠。

「快放手!這樣下去,你也會死。」蕭遠面色沉重,聲音已然哽咽,「紫妍她……她就是不希望你死……你明白么?」

這一句話,讓謝臨渾身一顫。

「你以為,你死了,她會活得開心么?」蕭遠微微合上眼帘,掩去了那一片悲痛欲絕之色,「謝臨,你錯了,大錯特錯。你若死了,無論你給她安排什麼樣的結局,紫妍也不會獨活在這個世上——」

抵在葉紫妍背後的手慢慢地收了下來,謝臨接住葉紫妍軟倒下來的身子,緊緊地抱在懷裡。

「哈哈哈——」

驀地,他仰天大笑了起來,笑聲空洞而蒼涼。

所有的人都停了下來。包括剛才被冷鴻風等人牽制住的葉劍瀾。

終於,謝臨停下了笑。他將葉紫妍慢慢地放在了地上,動作輕緩而小心,那素來冷漠蕭索的眉宇間,竟隱隱泛起了一絲溫柔之色。

「原來我真錯了么?我死了,你不會獨活。但你若死了,我又如何獨活?」他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來,眉宇間溫柔盡褪之時,已換上一身的冰冷肅殺。

「我會讓所有該死的人,都給我們陪葬!」

眸光一凝,他如閃電般朝葉劍瀾疾掠而去。

「謝臨!」蕭遠臉色微變,連忙追了過去。

葉劍瀾唇角一挑露出一抹冷笑,一掌迫開冷鴻風的同時,迎上了謝臨的掌力。

「嘭!」

兩掌交接,謝臨連連跌退了數步才穩住身形,緊接著,一大口鮮血已噴了出來。

「謝臨,你已是強弩之末,你殺得了我么?」

話落,他一掌就要朝謝臨再度拍去。

「葉劍瀾!」

身後蕭遠一掌已攻到,想迫退葉劍瀾,卻未曾想,葉劍瀾似早有防備,突然撤掌回身,緊接著,一掌狠拍上了蕭遠的肩頭。

蕭遠只覺胸口一陣氣血翻騰,眼前一黑,還未回神,咽喉已被葉劍瀾緊緊地鎖住。

「遠兒!」原本被定住的蕭靜行驚呼了一聲,拔身而起,怒目瞪著葉劍瀾,「葉劍瀾,你放開遠兒!」

葉劍瀾哈哈大笑,「蕭靜行你果然是只老狐狸,我就猜到,你剛才必是假裝中了我的控神術,如今一試,便試出來了。」

蕭靜行冷哼了一聲 ,目中滿含殺機,「葉劍瀾,如今你我二人共坐一條船,若是互相殘殺,我們只有死路一條。」

「蕭靜行,我若與你合作,那無疑是自尋死路,我還不如我除了你,再想辦法對付這些武林廢物。」話落,葉劍瀾手中又是一緊,蕭遠原本慘白的臉色頓時現出一抹青紫。

「你想怎麼樣?」

葉劍瀾看了眼蕭遠,「你若要救你兒子,就先殺了謝臨。」

蕭靜行目光朝謝臨望去。

就見謝臨捂著胸口站在那裡,雖然喘息不定,臉色蒼白,但目光卻是清亮懾人,如劍般犀利。

蕭靜行冷笑,「好一個葉劍瀾,想讓我們鶴蚌相爭,然後你坐收漁翁之利么?我殺了謝臨之後,你下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是我了。」

葉劍瀾淡淡地道:「你沒得選擇。是要你兒子的命,還是要謝臨的命?」

冷鴻風和趕來的商洛,已悄悄走近了謝臨。

此時謝臨一身冷汗早已濕透了重衫,心口陣陣疼痛幾乎讓他神智渙散了,他知道自己快要到極限了,但他必須堅持住,做完這最後一件事。

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讓自己振作起來。暗中調整氣息,他將原本護住心脈的那絲真力完全撤去,然後借力激發所有的潛力。

這是赤玄神功最後的「殺手鐧」。這一股潛力激發出來,他心脈也跟著盡斷了。

那麼……他看向了地面上安靜躺著的葉紫妍。

最終,他也可以跟隨葉紫妍一起去了。

無論碧落還是黃泉,他都會追尋著她,尋求她的原諒。

忽然,廳外響起一道冷冷的笑聲,「你們誰敢傷我遠兒?」

這一道聲音讓蕭靜行和葉劍瀾同時都變了臉色,轉頭往外望去,只見一名頭戴紗帽的素衣女子已緩步走了進來。

「葉劍瀾,蕭靜行,你們可還認得我?」

她方一踏進廳口,便一掀頭上紗帽,露出了一張風華絕代的臉龐。

雖然已經徐娘半老,卻是風韻猶存,美得令人心驚。

「林如月!?」

「竟然是林如月?」

人群中已有老一輩的人發出了驚嘆,他們皆是二十多年前追求過林如月的英雄豪傑,如今再度重見自己當年的夢想,又有誰人不震驚?

林如月竟然未死么?

「如月,真的是你?」

看到前任的妻子,葉劍瀾也不由微微失了神,而蕭靜行眼裡更是露出了複雜之色。

被牽制住的蕭遠更是震驚不已,這二十三年來,他從未見過他的親生母親。

他的母親不是早在他出生之時便已死了么?

林如月深深看了眼蕭遠,然後再度將目光投向葉劍瀾,一字字地道:「你竟然要殺你自己的親生兒子么?你簡直連畜牲也不如。」

這一句話頓時激起了千層浪。

——蕭遠竟然是葉劍瀾的兒子。

「如月,你說什麼?」葉劍瀾和蕭靜行異口同聲。

林如月冷笑,轉頭看向蕭靜行,「遠兒的親生父親,根本就不是你。你是不是很吃驚,你為你的仇人撫養了二十三年的兒子。」

那是一段武林中誰也不知道的故事。

當年的林如月確實盛名譽滿江湖,雖然她嫁給了蕭靜行,但心中所屬之人,卻是葉劍瀾。原本她嫁為人婦,已然死心,誰知葉劍瀾卻是不死心地再度暗中糾纏,想將她從蕭靜行身邊奪走。

那時她為葉劍瀾的痴情所感動,而且又不小心懷上葉劍瀾的孩子。原本她想告訴葉劍瀾這個好消息,再跟葉劍瀾一起遠走高飛,從此遠離江湖是非之地,卻讓她無意中得知了,原來葉劍瀾和蕭靜行都是因為她身上的那本控神術而接近她的。

他們都不是真心地愛他,他們的目的,全是因為她身上的那一本控神術。

剎那時她萬念俱灰,只想離開這個滿是慾望是非的江湖。傷心絕望之下,她帶著身孕與一名貼身侍女一同逃亡。

然而在途中,因動了胎氣,她在一座懸崖邊產下了嬰孩,還未及逃走,便被蕭靜行和葉劍瀾追上。

爭執之下,控神術一分為二,蕭靜行和葉劍瀾各得一半,而她卻不慎跌下山崖。那個嬰孩最終被蕭靜行給抱了回去,但當時的蕭靜行並不知道那個孩子是葉劍瀾的。

「原來——原來蕭遠竟是我兒子么?哈哈哈——」葉劍瀾放開了蕭遠仰天大笑,一臉的驚喜激動,「看來就連老天都幫我葉劍瀾,遠兒,原來你是我的兒子。從今天開始,你就改姓夜。」轉過頭,他看向蕭靜行,目光里儘是鄙夷,「蕭靜行,你輸了。現在女兒死了,兒子又是我的,蕭靜行,你真是輸得徹徹底底。」

蕭靜行面色慘白,看向了地上躺著葉紫妍。

原來,葉紫妍真的是自己的女兒么?

而蕭遠也同樣面無人色。

他萬萬沒有料到,原本已死去多年的母親突然出現,而自己竟成為了葉劍瀾的孩子。

他猛然轉過頭,看見一旁的謝臨低垂眼眸,神情平靜。很顯然,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

忽然間,蕭遠明白了。

謝臨之所以讓自己和葉紫妍成親,正是因為他早已知曉了個中真相吧?他認為,紫妍只有跟著自己才會幸福。

驀地,一道身影如閃電般朝葉劍瀾疾攻而去。

是蕭靜行。

兒子不是他的。

女兒甚至還沒相認就死了。

蕭靜行頓覺萬念俱灰。

「葉劍瀾,我蕭靜行怎會服輸於你?若要死,我們就一起同歸於盡吧!哈哈哈——」

兩道身影頓時纏鬥至了一塊。

「遠兒——」

林如月救子心切,掠至戰圈,將蕭遠一把拖了出來。

「跟我來。」拉著蕭遠走到角落,輕聲道:「先把上衣解下來。」

蕭遠不解。

「現在唯有你可以破得了這控神術——」林如月一邊說著,一邊將蕭遠的上衣解開,露出了脊背,然後咬破了食指,將鮮血塗沫在蕭遠的背上,鮮血所經之處,立時現出了一個個奇形怪狀的文字。

「其實當年他們搶走的控神術只是上半部,最精華的部分,也就是破解控神術的辦法,我已經用巫術刻在了你們的身上。」

「你們?」蕭遠回過頭。

林如月沉沉一嘆,眼底掠過一絲心痛,「你應該有一個弟弟——」

蕭遠一驚,正欲詢問,卻聽林如月道:「現在不是說這些時候,先把他們的控神術破了。你聽好了——」她附在蕭遠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那是破解控神術的心經。

「記下了么?」林如月滿懷希翼地看著蕭遠,「現在這些人就靠你救了。」

蕭遠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謝臨。」林如月又看向傷重的謝臨,「我早已把破解之術告訴於你,現在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

謝臨捂胸低低咳了幾聲,然後又從懷中掏出了那隻短笛,湊於唇邊吹奏。

隨著笛聲響起,原本被控神術控制住的武林群雄也紛紛清醒了過來。

而謝臨的臉色卻越漸蒼白,唇角不斷地有鮮血淌下。

「謝臨——」冷鴻風雙目微微一動,已走到謝臨身後,一掌抵住他的背心。

「多謝。」謝臨終於放下了短笛,緩過一口氣,臉色卻蒼白如鬼。

冷鴻風淡淡看了他一眼,「原來你也會說謝字么?」

謝臨又咳了幾聲,低低地道:「只要不看他們的眼睛,就可以避開控神術。」

謝臨看向林如月,只見她正與蕭遠示意。

「我們三人定要同時發難。」謝臨輕咳了咳,「你我二人從背後牽制住蕭靜行和葉劍瀾,分散他們的注意力,讓蕭遠破了他們的控神術。只要事情一成功,我就會告訴你上官曉兒的下落。」

冷鴻風一揚眉,琥珀色的眼眸閃過一絲異芒,「好,我再信你一次。」

「嘭」一聲,蕭靜行和葉劍瀾互擊了一掌,兩人勢均力敵各退了一步,神色略顯蒼白,顯然都受了內傷。與此同時謝臨等三人已經互相使了個眼色,同時出擊。

冷鴻風和謝臨分別出其不意地扣住葉劍瀾和蕭靜行雙肩,葉劍瀾和蕭靜行二人同時色變回擊,卻沒防到蕭遠已然掠至眼前,兩手雙指齊舉,點入了他們的眉心。

控神術被破,葉劍瀾和蕭靜行神色敗灰地跌坐在地上。

他們籌劃了多年的夢想就此結束了么?

「哈哈哈——我不會就此罷休的——哈哈哈——」葉劍瀾忽然瘋狂地大笑起來,他站起身,神色一獰,竟閃身疾掠往葉紫妍剛才所躺的地方。

誰也沒有料到,葉劍瀾竟會對已無氣息的葉紫妍出手。

「紫妍——」謝臨心中一沉,然而方才邁開步伐,便無力地靠回石壁,剛才那最後一擊,已讓他到了油盡燈枯之境,再也使不出半點真力了。

葉劍瀾一把抓起了葉紫妍,手掌抵上她的靈台,神色猙獰無情。

「你們若再上前一步,我直接讓她粉身碎骨,死無全屍!」

「夜!劍!瀾!」

謝臨眼中冰冷的殺意也一分分地增強,衣發無風自揚,就仿若來自地獄的修羅。

他怎會讓葉紫妍死無全屍?

最後一絲護住心脈的真力終於激發了最後的潛力,那一瞬間,謝臨的所有功力瞬間爆長了近十倍。

身形一晃,他人已掠至葉劍瀾面前。

一奪,一擊,一撤。

沒有人看清謝臨是怎樣出手的,等眾人回神,就只見葉紫妍已被謝臨抱在了懷裡,而葉劍瀾則瞪大了雙目,然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噗嗤——」

他倒下去的瞬間,喉間一股血霧噴了出來,然後頭一歪,整個腦袋掉落了下來。

「真正死無全屍的——是你——」

謝臨輕輕一牽唇角,想笑,然後下一刻,一大口鮮血已噴了出來,人也隨之無力地向後栽倒,但他的手始終沒有放開葉紫妍。

「謝臨!」

蕭遠、冷鴻風和商洛急忙趕了過來。

蕭遠將謝臨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胸前。商洛伸手一探謝臨的脈搏,臉色微變。

「謝臨,你——」

他的心脈已斷,五臟俱傷,根本已是……

謝臨卻是仿若未聞,只是努力支撐著最後一口氣,想要把倒在地上葉紫妍拉回自己身邊。

冷鴻風沉默地幫了他一把,將葉紫妍扶至他的懷裡。

「紫妍,對不起——」

輕擁著懷中尚且還有餘溫的身體,謝臨低聲輕喃。

神智已開始昏沉,眼前更是陣陣黑暗,他已感覺不到疼痛了,只覺得很冷,冷得就好像所有的血液全都凝結成了冰。

「這一次,無論碧落……還是黃泉……我都……都會跟隨著你,我不會……再把你推開了……」

「謝臨,你要撐下去!一定要撐下去!」蕭遠焦急地不斷地將內力打入謝臨的體內,卻仿若石沉大海,幾乎沒有一絲回應。

「謝臨——」

就在蕭遠準備放棄之時,忽然,眼角的餘光瞥見謝臨懷中的葉紫妍,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

「紫妍——」蕭遠大喜。

此時,商洛也發現了葉紫妍剛才這輕微的動作,連忙一掌抵入葉紫妍的背心。

「謝臨,紫妍她沒死!你聽到了么?謝臨——謝臨——」

似乎聽到了蕭遠的呼喚聲,謝臨艱難地睜開眼睛,就看見商洛正在替葉紫妍療傷。

她的臉色雖慘白,但鼻翼微動,似乎已有了氣息。

紫妍,你還活著么?

你應該活著……

微動了動唇,他似乎想笑,卻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神智再度昏沉,恍惚間,他聽見蕭遠在大喊:「謝臨,你對不起紫妍,若要道歉,就是等她醒來——謝臨,你聽到了么?你至少,要等她醒來,讓她再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