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他很注意分寸的
或許是因為長期躲避城管的緣故，這個賣糖葫蘆的攤販練就出了一番不俗的逃跑本領，然而終究還是敵不過韓晝現在的身體素質，很快就被追上。
他腳步不停，連連說著對不起，解釋說等城管走了他還會再回來的，為了表示歉意還多送了韓晝一串糖葫蘆，兩人邊跑邊完成了交易。
看著手中的三串糖葫蘆，韓晝哭笑不得，跑了一圈賺了八塊錢，也算是小賺一筆了。
不過話說回來，能全力奔跑的感覺真好啊，要是還是像之前那樣病殃殃的體質，那他可沒機會和莫依夏爬雪山。
考慮到莫依夏還在等自己，他轉身快步跑了回去。
莫依夏是個有著成熟心智的高中生，自然沒有走失的風險，韓晝剛回去就看到了她，不過對方此時似乎正在應付幾個搭訕的男人。
韓晝皺起眉頭，這些傢伙起碼都有三十好幾了吧，莫依夏身上的高中生校服那麼顯眼，他們是怎麼好意思搭話的？
他快步走了過去，然而直到湊近了才發現事情並非他所想的那樣。
「你說葉城適合情侶去的景點啊？哈哈哈，我們當然知道了，誰沒個年輕的時候啊。」
「葉城的知名景點在網上就能找到，所以你想問的應該是那種有意思但又沒有很多人去的景點吧？懂懂懂，二人世界對吧？那你可算問對人了，我兒子追女朋友的時候都是我給參謀的呢……」
「我建議可以去古城那邊看看。」
「謝謝大叔。」
莫依夏目光恬靜，仔細傾聽著這些大叔的講述，將他們所說的地點一一記下，隨即心有所感，頭也不回地說道，「我說伱有考慮過我一個人被丟在這裡的心情嗎？」
你腦袋後面是長了眼睛嗎？
韓晝愣了愣，好在他對這傢伙的各種「超能力」也算是習以為常了，解釋道：「沒辦法，我這不是幫你去買糖葫蘆去了嗎？那個小販一收完錢就跑你又不是沒看到……」
見韓晝出現，一個大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臉稀奇道：「喲，小姑娘，這就是你的男朋友啊，這模樣真俊俏。」
他審視著韓晝，「不過小夥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們是來旅遊的吧，這初來乍到的，把這麼一個可愛的小姑娘落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麼行呢？」
韓晝沒好氣地看了莫依夏一眼，心說這傢伙壓根就和可愛不沾邊，不用想就知道她肯定又滿嘴胡話了，連男朋友都說出來了。
「你好像在想什麼很冒犯的事。」
莫依夏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淡淡道，「如果你非要覺得我不可愛的話，那最好先過你的良心那關。」
我的表情那麼明顯嗎？
韓晝倒吸一口涼氣，當即把糖葫蘆遞了過去，轉移話題道：「你們在聊什麼呢？」
大叔笑呵呵地說道：「你女朋友在問我們葉城有什麼比較適合情侶去的地方，我們已經告訴她了，你們有空可以一起去看看，挺不錯的。」
幾個大叔全都滿臉笑容，韓晝被看得心裡發毛，緊接著有些不解，指著莫依夏問道：「難道你們看不出她是高中生嗎？」
「看得出來啊，這校服樣式和我女兒差不多，就是顏色不一樣，怎麼了？」
「那個……你們難道不覺得這是早戀嗎？」
韓晝確實有些好奇，和上輩子一樣，這個世界國內的主流觀念也是反對早戀，幾乎大部分家庭都是這樣，沒想到這幾個大叔還挺看得開的，聽剛剛的對話，他們其中有人似乎已經有孩子了。
「哈哈哈，什麼早戀不早戀的，你們倆都快成年了吧。」一個大叔笑道，「我們那會兒不都是這樣的，學生時期懵懂心動，真到出社會的年紀哪還有這種青澀的愛情給你談。」
另一個大叔酸溜溜地說道：「這老小子現在的老婆就是上學時候的青梅竹馬，高中開始就黏在一起，給我們羨慕得不行。」
「對，用你們年輕人現在的話來說，這臭小子那時候天天都在給我們撒狗糧，整天嘚瑟得不行。」另外兩位大叔深惡痛絕道。
「行了行了，你們以為我想嗎？我也是被迫的。」
「看吧，這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
看得出來，這幾人應該是多年的好友了，從學生時期就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直到現在依舊還能在一起侃天侃地。
「總之我們雖然不支持你們年輕人早早談戀愛，但也不反對，只要不影響學習就好，當然，有些事一定要注意分寸。」最開始說話的大叔語重心長地提醒道。
莫依夏意味深長地看了韓晝一眼，低下頭說道：「放心，他很注意分寸的。」
韓晝臉色一黑，這話說得其實沒問題，他確實一直很注意分寸，非要說有誰不注意分寸也該是這傢伙，問題是這話聽在別人耳朵里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剛剛的莫依夏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太實在耐人尋味了，好好一句話愣是說出了一種「放心，他戴了」的感覺……
韓晝敢肯定，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
果不其然，幾個大叔的眼神瞬間就變得微妙起來，彼此對視一眼，再看看韓晝略顯蒼白的臉色，忽然就有些後悔說出他們不反對早戀的言論了……
他們說的早戀頂多也就是拉拉小手偶爾抱抱，親個嘴都嫌害臊的那種青澀戀情，這年紀輕輕的就把身子掏空了怎麼行？
幾人有心想把這對誤入歧途的小情侶拉回正道，可是才說出口的話又不好收回來，頓時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好在莫依夏並不打算讓這群好心的大叔為難，有些委屈地說道：「他膽子可小了，我們在一起這麼久就只牽過一次手，還是我主動的。」
「這、這樣嗎……」
大叔們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察覺到小姑娘語氣中的失落，他們眉頭一挑，紛紛看向韓晝，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教育道：「小夥子啊，不是我們說你，有時候太注意分寸未必是一種好事，主動也是一門必修課啊……」
韓晝嘴角一抽，不是，你們到底是要我注意分寸還是不注意分寸？
……
好不容易才告別了這群深諳戀愛之道的大叔，韓晝一臉生無可戀地走在去酒店的路上，見身邊的莫依夏出奇地安靜，不由問道：「你怎麼了？」
莫依夏的手中拿著他不久前買的糖葫蘆，不過一直沒有吃，事實上韓晝從沒見過她在街道上吃過東西，因為她幾乎不在外面摘下口罩。
莫依夏微微搖頭：「沒什麼，只是剛剛和大叔們聊天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韓晝面露警惕：「你說的最好不是『注意分寸』的事。」
「這種事還用反覆說嗎？」莫依夏扭頭瞥了他一眼。
她的很多情緒都會藏在心裡，但鄙夷不會，不過如果有可能的話，韓晝希望她能把這份情緒也藏一藏……
「那你想到什麼了？」
莫依夏不答反問：「你記得我們牽過幾次手嗎？」
「問這個幹嘛？」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
「一次吧……」韓晝認真回憶了一會兒，「就鬼屋那次。」
他的語氣有些複雜，不過很快就隱去了。
「那我的手軟嗎？」
思索間，少女幽幽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軟倒是挺軟的……」
韓晝下意識點點頭，聲音猛地一頓，扭頭就看見莫依夏挽起髮絲，正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
「這次倒是挺誠實的嘛。」
「咳咳。」韓晝一臉嚴肅地跳過話題，「所以你問這個幹嘛？」
莫依夏收回目光，說道：「我們牽手其實不止一次，不過嚴格意義上的牽手的確就只有那一次……當然，重要的並不是這個，你還記得我剛剛是怎麼回答那個大叔的嗎？」
韓晝想了想，試探道：「『我們在一起這麼久就只牽過一次手』？」
「沒錯。」
莫依夏眺望遠方，「這句話我是下意識說出來的，我好像真的感覺我們在一起很久了，可事實上，排除無法見面的時間，我們總共才認識了一個月而已。」
「我突然有點害怕。」
韓晝愣了愣，就聽對方繼續說道，「這個世上的很多東西都是以時間為衡量單位的，尤其是感情。有趣之處在於，明明是用時間積累起來的東西，卻往往又會毀於時間之手，而且摧毀永遠比積累簡單，長達數十年的感情或許只因為分隔一兩年就會變得模糊不清，這是完全不對等的換算關係。」
莫依夏抬頭看向月亮，今晚的月亮格外的圓，大多人都喜歡這個時間點，可也有人不喜歡，因為月亮的每次圓缺，都代表著一次時間的更替。
而每一次時間的更替，都是一次不對等的感情換算。
「所以我在想，連漫長時間所積累起來的感情都會被短暫的時間沖淡，那我們這種不到一個月的關係又算得了什麼呢？」
沉默了一會兒，韓晝失笑道：「如果真是你說的那樣，漫長時間所積累的感情會被短暫的時間所沖淡，那我們一個月的關係早就應該因為一個月的分別而消失了，不是嗎？」
「在我看來，感情並不是以時間長短來衡量的，而是取決於『有效記憶』，漫長的時間能夠承載更多記憶，自然也有更大概率積累『有效記憶』，所以往往時間越長感情越深厚，不過哪怕相處時間短暫，但只要積累了足夠的『有效記憶』，二者之間其實是沒有區別的，至於你所擔心的東西更是……」
「你說感情並不是以時間長短來衡量的，對嗎？」莫依夏打斷他的話。
「對，不過我話還沒說完呢。」
「不用說了，這就夠了。」
「夠了？」
「夠了。」
莫依夏語氣平靜，絲毫聽不出之前的傷感，反而有種不易察覺的輕鬆，「你偶爾還是能說得出幾句有用的話的嘛，我挺喜歡你這套『有效記憶』的理論的。」
「是嗎……」
韓晝有些狐疑，不知道這傢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我想吃糖葫蘆了。」莫依夏忽然說道。
韓晝樂了：「想吃就吃啊，你手裡不就有嗎？」
「我要吃你右手上的那一串。」
「有什麼區別嗎？」
「沒區別，但我就是想吃。」
韓晝拿她沒辦法，把糖葫蘆遞給她：「那你拿去吧。」
莫依夏沒有接，她的右手拿著糖葫蘆，於是用左手把口罩往下拉了一些，露出精緻的面容，微微張開嘴巴。
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
韓晝一愣，神色古怪道：「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喂你吧？」
莫依夏瞥了他一眼：「你今晚吃了四個魚頭，為什麼還能問出這麼愚蠢的問題？」
不給韓晝繼續說話的機會，她淡淡道，「還有，雖然我一直沒提，但你應該沒忘記我會給你打分這件事吧，現在就是考核的時候了，難道這麼一件小小的事你都不願意滿足我嗎？」
說完繼續張開嘴巴。
韓晝深吸一口氣，明天就中秋了，大過節的他也懶得和這傢伙計較，喂就喂吧，於是一臉無奈地把糖葫蘆遞到了女孩嘴邊。
莫依夏一口咬住最上面的一顆糖葫蘆，然後懶洋洋地不動彈。
「你連把糖葫蘆拽下去的力氣都不肯花是吧……」
韓晝臉色一黑，不得不把糖葫蘆往後拉，為了避免傷到對方，他有意控制著力氣，沒多久就拽下一顆糖葫蘆，莫依夏腦袋一仰，圓潤的糖葫蘆立即滾進了嘴裡。
她的嘴唇殘留著些許糖霜，看上去亮閃閃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咀嚼了一會兒說道：「味道挺不錯的，你也嘗嘗。」
韓晝呆住了，看了看手中的糖葫蘆：「我吃你吃剩下的？」
「放心，我不嫌棄。」
「我嫌棄！」
莫依夏當即委屈起來：「難道連這麼一件小小的事你都不願意滿足……」
「行了行了，我吃還不行嗎？」
韓晝無奈一嘆，莫依夏雖然懶癌犯了，但好歹咬得還算精準，剩下的糖葫蘆上應該沒有口水，他咬住一顆糖葫蘆，一口吞進了嘴裡。
「怎麼樣？」莫依夏看向他。
「挺甜的。」
韓晝只能想出這麼一個評價，心想這八塊錢花得不太值。
「是嗎？甜就對了。」
莫依夏微微點頭，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不枉我剛剛特意舔了舔你那顆糖葫蘆，我果然很甜對吧。」
韓晝神色一僵。
「啊……」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莫依夏張開嘴，繼續等待著投喂。
韓晝面無表情地把糖葫蘆遞到她嘴邊，重複著之前的流程。
他也不等莫依夏再發話了，很自覺地吃掉了最後一顆糖葫蘆。
莫依夏欣慰道：「我已經甜到讓你無法自拔了嗎？」
「對對對。」
韓晝敷衍了兩句，找了個垃圾桶把籽吐掉，又把棍丟了進去，正琢磨著要不要把另一串糖葫蘆吃了，扭頭就看見莫依夏對自己伸出了左手。
他狐疑道：「你又想幹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放假太興奮了，這傢伙今天的戲格外的多。
「當然是牽手了，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會特意把你這隻手騰出來？」
莫依夏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不是你說的嗎，要創造『有效記憶』，現在正是時候。」
原來吃糖葫蘆是為了把手騰出來嗎……
韓晝傻眼了：「我什麼時候說過『有效記憶』是牽手了？」
莫依夏長嘆一聲，一把拽過他的手，力氣不大不小，剛好是讓人無法掙脫的程度。
聲音隱入夜色，鑽入身邊之人的耳朵。
「這是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