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日常
聖駕回宮後，朝官們卸下疲憊，東陽侯沒出宮門就跟著幾個老伯爵約好今晚不醉不歸。
周景雲也接到了很多邀請。
不過他一一謝絕，徑直走出宮門，看到江雲帶著家裡的僕從急急迎來。
周景雲的腳步不由一頓，旋即也忙加快。
「世子，少夫人看過大夫了，沒事。」僕從說。
這話沒頭沒尾的更嚇人，周景雲臉色沉沉。
「是先前夫人派人來說，讓你散了就快回家。」江雲在旁解釋，「少夫人早上有些不舒服。」
庄籬說聲好：「不早了，睡吧。」說罷在枕頭上躺好，看著他。
在侯夫人這邊熱熱鬧鬧吃過飯，東陽侯夫人也沒讓周景雲再多留：「在外累了，你快回去歇息。」
「世子回來了。」她說。
朝臣們對她視而不見，白瑛似乎也對朝臣們視而不見，這次張擇進來，她依舊看著殿內擺著的水仙花出神。
「那香有把握能制出來嗎？」周景雲問。
旁邊悉悉索索，一條被子搭了過來。
其間周景雲一直笑著點頭，並沒有多問多說。
周景雲嗯了聲。
「到了行宮那晚，好像，蔣後黨的人又做了手腳。」他說。
庄籬點點頭：「我上午制完香，過去看看，有什麼可幫忙的。」
進入臘月，不時隱隱傳來爆竹聲，蕭瑟的冬日也添了些許靈動。
那個人不在了，死了，幻術終究是幻術，又能如何。
白瑛坐在胡床上想。
庄籬看著他的神情，說：「那世子要是看到我變了樣子，可要告訴我。」
「娘娘在想什麼？」張擇只能問。
他再次看庄籬的背影，不過，她怎麼背對他睡了？先前不是習慣貼過來…..
念頭閃過，庄籬翻過身來，帶著幾分慵懶睜開眼，兩人視線相對，庄籬似乎有些茫然，下一刻臉上浮現笑容。
「中丞來了，陛下那邊人不少等著呢。」
她那時候心中也有打算要進京，所以對於周景雲的理由也並不在意。
但旋即又心裡自嘲，先前這幾年在外也沒有這樣感慨過。
不是在行宮冰冷的床上。
庄籬一笑，撐起身子：「知道了知道了。」
話出口心裡閃過念頭，其實她是個不習慣身邊有人睡的啊。
先前已經給庄夫人以他們夫妻的名義送去年禮了，不過，庄籬跟著庄夫人長大，離開這麼久了到底惦記，周景雲點點頭，接過小包袱和信，又說：「我下午早點回來，快過年了，母親那邊很忙了。」
東陽侯夫人也沒有再提，畢竟已經讓人給他說了沒事，人也親眼看到了，沒必要再說一遍。
「對對。」這僕從忙點頭，忘記先前派來的人也沒見到世子，還沒告之壞消息，他這個好消息突然說出來，反而嚇人，「不過少夫人去看了大夫，說沒事，夫人和少夫人讓我趕快來跟世子說一聲，免得世子著急擔心。」
周景雲點頭：「要去一趟，年底了有一些事要處理。」
周景雲點點頭：「死了。」他停頓一下，「其實，當時是太子不甘心被廢庶人下獄，以死來報復先帝，自己把東宮封嚴了，等大火燒起來，火勢大，兵馬趕到想救也救不了，圍著也是為了防止火燒到更多地方。」
「哦，今日去醫館，繞路經過永興坊，春月提到了當年舊事。」庄籬說，看著周景雲，好奇問，「那小太孫也死了嗎？」
說著皺眉。
說到這裡又說。
「不過應該有記載，我找機會查查看。」
兩人說著閑話，庄籬取下斗篷，因為周景雲手裡拎著東西，便想親自給他披上，無奈身高不夠，略有些尷尬…..
春月忙要來幫忙，卻見周景雲屈膝矮下身子，與庄籬平視。
他始終覺得，與其做這些，還不如將她留下的未完事，將她所想所念的事做好。
「好，我記下了，下一次絕不再這樣。」
周景雲點點頭，看她一眼：「說吧，又是沒睡好？還是舊疾又犯了？」
隨著說話聲，王德貴引著張擇進來。
變成別人？周景雲心裡一驚，似乎想到什麼，旋即立刻搖頭：「夢光怪陸離，醒了就不要想了。」
庄籬將斗篷給他披上系好，站在廊下目送周景雲走出去，因為斗篷的遮擋，看不到拎著的包袱以及那封信。
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周景雲的胳膊，低聲說：「你為什麼要收留我這個逃犯孤女呢？」
庄籬也笑了，又伸手撫著臉，帶著幾分不安：「世子不在家的時候，我做夢夢到自己變成別人，嚇死我了。」
為了假夫妻的身份，她這些日子與他同眠，是不是也是沒辦法。
腦子裡念頭亂亂，耳邊聽著庄籬的聲音傳來。
婢女們退了出去，里外安靜，床邊點亮燈，室內暖意濃濃，周景雲靠坐在床上，不由舒口氣。
庄籬忙說：「不用不用，別引來麻煩，我就是隨口一提。」
但庄籬知道周景雲不是不問，是沒到問的時候。
一年要過去了，新的一年要到來了。
原來那晚被拉入的夢境是蔣後黨人的，蔣後黨中果然有她一般的異人，庄籬也恍然，那麼那個在祭壇上叩拜的人影，就是蔣後了？
吃過飯莊籬問。
「不會。」周景雲斷然說，「什麼話，你就是你。」
真快啊。
信里是她對庄夫人描述了自己遇到的怪異。
庄籬嗯了聲，點點頭，忽地問：「先太子的兒子，那個小太孫叫什麼？」
這一年過的，跟做夢一樣。
「這兩天冷，再加一個。」庄籬說，一面俯身伸手要把被子向外拉平。
「你一個人睡就是這樣胡思亂想，怪不得總是不好。」
「嗯，我不急。」
婢女們前後提著燈，給兩人照路，又保持一定距離。
周景雲也沒有再客氣，帶著庄籬告退離開了。
周景雲愣了下，意外她怎麼會突然問這個。
不知道是天黑路滑，還是想偷懶借力，她的手指沒有收回來，牽著周景雲的衣袖慢悠悠向前走。
甚至張擇說了又查了一遍京城出入包括客棧落腳之所，沒有肖像白瑛的女子，白瑛依舊似乎在出神。
周景雲看著被細長手指捏著的衣袖，搖頭說：「下一次下一次，你呀。」
周景雲失笑，嗯，是，一個大活人，也相當於一個大暖爐了，旋即又輕咳一聲，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就可以說一些更私密的話了。
燈火搖曳，室內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靜謐。
因為皇帝處理政事的時候，也總會帶白瑛在身邊，朝臣來來往往，要避開人是不可能的。
庄籬躺在枕頭上，看著閉眼睡著的周景雲，看來他的確很累了，今天這麼早就把自己哄睡了。
包括沒有問她為什麼去醫館，早上哪裡不舒服。
周景雲卻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說：「小太孫叫什麼。」他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沒在意，當時他太小了，雖然是太孫，但還不到被人人都知道和記住名字的地步。」
怔怔出神間，聽的外邊說話聲傳來。
庄籬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周景雲看著她，似乎有些無奈：「你就算不習慣讓婢女們陪睡，讓她們睡在腳踏上也好啊。」
因為在外疲累，回到院子里，簡單洗漱後，兩人便早早上床歇息了。
庄籬默然一刻，旋即又冒出一個念頭，那個影子是從她腳下分出來的，這，是夢境荒誕，還是有其他的……含義？
「別想了。」周景雲見她出神，便說，下意識想撫她頭頂，還好及時回過神，滑過她的頭頂，落在肩頭，將被子往上拉了拉，「他們也就是要禍亂人心，讓陛下惶恐不安，但……」
她靜靜看了周景雲睡顏一刻，起身將落在他胸口的書拿開，將他的胳膊放進被子里，熄滅了燈。
周景雲長手一伸，自己拉好，示意她：「快躺下吧，穿的單薄。」
蔣後黨，自然要對蔣後黨呵護有加。
好像昨天還住在冷宮裡，等著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到來的翻身機會，而轉眼她就坐在了皇帝身邊的暖閣里，還懷了皇嗣。
還是家裡舒服啊。
適才吃飯的時候，周九娘已經搶著嘰嘰喳喳將庄籬受章大夫所託研製解毒香的事說了。
庄籬伸手摸了摸臉頰，輕輕吐口氣，看向天空。
怪不得要祭天，自稱奉天承運皇帝。
他似不信她，但又不強求她。
周景雲只說：「先太子一家雖然也是大逆不道，但跟蔣後黨不一樣，沒人在意的。」
不管怎麼樣回來就好。
這是在等著他念書了，周景雲抿了抿嘴，從枕邊拿起書翻開，輕聲誦讀。
看，離開侯夫人那邊，以醫館開頭的話題開始了。
他搖搖頭，看著跳動的燭火。
周景雲臉色稍緩，在僕從說話的同時也已經接過韁繩，快馬加鞭趕回來了。
庄籬將手半撐起來身子，好奇問：「什麼手腳？」又滿眼擔心，「你沒事吧。」
庄籬噗嗤笑了，又收了笑，認真回答：「是沒睡好，做了噩夢，醒來急著下床，自己把自己絆倒了。」
庄籬抿了抿嘴，但其實他們兩個好像都不是什麼蔣後黨。
哦，這是說傳言蔣後派兵馬圍守，不許東宮任何人逃脫，其實並不是？庄籬看著他。
婢女們進來，晨光也撲了進來，室內室外都變得熱鬧。
「今日還用去戶部嗎？」
「還是從白妃那邊開始的，然後以祭台四周搜到紙人結束。」他最後說，「確定是蔣後餘孽以幻術作祟。」
兩晚沒在家，好像多久沒見似的，睡在身邊都有些不相信了？周景雲失笑，旋即又想，他適才不也是如此？
「是，昨晚就回來了。」他笑說。
侯夫人派來的僕從反而被扔在後邊，所以沒能將世子的消息提前傳回來。
「外邊冷，中丞來暖閣等一等。」
外間婢女們聲音也傳來「世子，少夫人，你們醒了。」
庄籬躺下來，蹭了蹭被子，眯了眯眼說：「世子回來，被子里都暖和多了。」
周景雲放鬆了身子，回家了，怪不得睡得一夜無夢，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
第一個念頭還是擔心他啊，周景雲對她安撫一笑：「我沒事。」將當晚的事講了一遍。
但好像，她也睡得很好，反而當他不在家的時候……
…….
…….
周景雲猛地醒來，入目昏昏，人有些恍惚，下意識轉頭看身邊，身邊的女子背對而卧，一綹青絲散落他的臉側。
說著話，還伸手捏住他的衣袖搖了搖。
「能。」庄籬忍著笑，說，「就像南邊遇到瘴毒燃香驅毒那樣，我隨庄夫人去南邊的時候炮製過。」
周景雲也似乎沒有察覺，只是將這隻手臂微微蓄力，讓她捏著衣袖的手宛如搭在臂彎上，讓腳步更輕快。
當時說過是蔣後黨，蔣後黨當然要相護蔣後黨。
蔣後就是因為一心要登基取代大周李氏才引來眾怒被誅殺。
雖然覺得這樣與禮不合，但皇嗣也是朝臣們在意的大事，也就當作看不到了，熬到胎兒落地，也就十個月罷了。
周景雲便也起身，倒了水給她。
嗯…..現在其實也不在意。
希望能儘快收到回信。
庄籬拿出一封信和一個小包袱：「我昨日出去的時候，從章大夫那裡買了一味香料，我看成色很好，你幫我給她送去吧，另外還有一封問安的信。」
白瑛怔怔說：「我在想，變化。」
變化？張擇不解：「什麼變化？」
「就是每一件事發生前，四周有什麼變化。」白瑛視線還盯著水仙花，手在身前輕輕划動，似乎在理順什麼，「….比如我第一次遇到蔣後作祟時，有什麼與日常不一樣的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