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水粉筆
「……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裴珞瑾看著視頻里已經走神的簡澤，趴在床上，手機鏡頭懟臉拍，手機性能很好，可以大概看清簡澤左臉上的一顆小痣，大概是剛洗完澡，白皙的臉上帶著濕氣和緋色，讓隔著屏幕的裴珞瑾都想上手去掐一掐。
簡澤剛剛回過神來，注意到視頻里男人皺起的眉，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聲，「抱歉，你剛剛說到哪兒了？」
裴珞瑾只好把剛剛的話重複了一遍，大概是白天自己和章紀年的談話內容，簡澤聽著聽著又走了神。
盯著對面男人說話時張張合合的唇，親一下不知道什麼感覺。
從發現遊戲抽獎這個小驚喜後，暫時被戀愛氣泡充滿腦袋的簡澤忽然冒出這樣一個念頭。
視線不由自主地下移，到了裴珞瑾隨意穿著的白襯衫上，很簡單的白襯衫，沒什麼裝飾，甚至扣子都沒有系好，隨著動作，有一點鎖骨若隱若現，簡澤卻覺得挪不開眼，甚至目光想順著對方露出來的一小片皮膚往下伸延。
「……我想知道關於章遇和他爸的關係。」裴珞瑾的話告一段落，卻敏銳的察覺到簡澤又在走神。
簡澤似乎骨子裡都寫著克制，即使腦海里轉動著一些讓人面紅耳熱的想法，在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之前，表現出來的只是定定的看著一處走神。
裴珞瑾又不和對方面對面，找不到對方的視線所集，只當是簡單的走神。
簡澤能看清楚男人滾動的喉結。
話剛出口，章遇就愣住了，良久，才勾起嘴角，「我以為你不想說。」
裴珞瑾拿過桌子上的可樂，喝的有些見底了，他的襯衫也穿的不規矩，袖口處也往上隨便挽了挽，露出明顯的手腕線條，裴珞瑾微微揚起頭，簡單的動作引來屏幕外的注視，兩個人都沒有覺察到。
真不愧是年輕人，這麼早就能睡著。
孰不知這個年輕人把頭埋進枕頭，好一會兒也沒鬆開，只能看到耳後紅了一片。
「……」裴珞瑾看了一眼手機左上角的時間提示，九點零七分。
裴珞瑾還沒轉過頭，就聽得對面忽然大聲咳了兩聲，等轉過來，只能看到黑壓壓的屏幕，隨後聽到帶了幾分遮掩意味的話，「明天白魏會把東西給你，我先睡了。」
「沒有，」這件事說起來總是裴珞瑾心虛，當初確實是他明明記起了也沒想和章遇相認，「你變化很大，我一開始確實沒認出來。」
等裴珞瑾喝完，順手把易拉罐捏扁，扔進垃圾桶，發出的響聲讓簡澤回了神，才反應過來自己正在——
「……」裴珞瑾被氣笑著嘆了口氣，也不知道簡澤在想什麼，他決定等簡澤自己回過神來。
裴珞瑾站起身，拉開窗帘，他住的高層，能越過重重的高高矮矮的樓，看到遠處的海。
人家都把東西拿來了，裴珞瑾也不好拒絕，再加上確實沒有多少困意，側身讓道，「進來吧。」
「我買了你愛吃的雞架，還有一份蒜蓉小龍蝦，還有——」章遇的聲音輕而易舉的驅散了房間里本來的靜默，隨著打開包裝，香味和聲音一起佔領了房間。
還不等裴珞瑾回覆，那邊先行把電話掛斷了。
是章遇，穿一件淺色的衛衣，露出裡面的襯衣領子，還帶著學生氣，裴珞瑾挑了挑眉，「還沒睡？」章遇晃晃手裡的東西，「就猜到你也沒睡，吃不吃燒烤？」
「剛見的時候，是在章老師的畫室吧，」裴珞瑾沉默片刻後，接過來，隨口道，「那會兒——你剛到我下巴。」
「我們兩個剛見的時候，經常去吃這家的燒烤，就想買回來，再嘗嘗味道。」章遇單手拽住衛衣的領子，輕輕鬆鬆的脫了下來，露出裡面的白襯衫，隨著剛剛的動作有些褶皺，章遇也不去管，先遞了一串給裴珞瑾。
他也不受控制的，被帶動著吞咽了一下。
裴珞瑾歪坐在沙發上，看著章遇忙碌，淺淺的打了個哈欠，他總是睡不夠的，「怎麼想起吃燒烤了？」
海面映著黑夜，時不時淺淺揚起墨藍色的海浪。
裴珞瑾久久的看了一會兒，門外傳來敲門聲。
「你怎麼會知道是我？」裴珞瑾又接著問道。
當時章遇的外婆是一位很有名的美術老師，開了一家青少年畫室，主要面對初高中的學生，裴珞瑾的室友去做兼職，簽了半年的合同，結果因為一些事不能去了，裴珞瑾閑得無聊，學校里周鶴清又讓他心煩，就替室友去了。
正好碰到老闆的外孫來做客，小小年紀戴著墨鏡，稚嫩的臉上總會露出乖乖的笑容，像是很好接近的乖孩子，但當別人靠近時，又會不自覺地躲開，十分依賴手裡的導盲棒，攥得緊緊的，手背上都會出青筋。
說是家裡出了些變故，沒辦法顧及他，才把他送來外婆這裡。
後來裴珞瑾才知道，章家的變故就是章紀年正忙著和簡澤鬥法。
裴珞瑾當時剛下課，走到院子里，就看到小孩兒穿著白襯衣，規規矩矩地坐在那裡曬太陽，倒讓裴珞瑾想起來一個人。
年紀相仿，性格也有點像，這樣年紀的小孩兒，怎麼都是安安靜靜的？
裴珞瑾把教材書捲成一團，背到身後，走到小孩兒面前，「在幹嘛？」
小孩兒明顯被嚇到了，肩膀聳動了一下，才張嘴道，「你是誰？」
裴珞瑾伸手在小孩兒面前晃了晃，小孩兒一點反應都沒有，裴珞瑾放下手後，自我介紹道，「這裡的老師，唐亦傑。」
用的是室友的名字。
在這個畫室里，他一直叫唐亦傑。
小孩兒點了點頭，說話很乖巧，「唐老師。」
「這麼好的天氣，坐在這裡幹什麼，我帶你出去玩？」小孩兒乖巧的樣子惹得裴珞瑾手痒痒，他本來也有個乖巧的弟弟，裴珞瑾想起家裡那個小少爺，可惜讓他給逗弄狠了，現在看自己怎麼都不順眼，越長大越不聽話。
正好來了個新的，這次可不能搞砸，讓他也感受一下有個弟弟的快樂。
章遇在那個時候還叫章晉，抿了抿唇，其實他不想動的，突然失明，眼前的黑暗讓他對周遭的一切都很不信任，但這個人靠近過來的時候，身上帶著檸檬的香氣，就像是陽光的味道。
章晉沒說話，伸手去碰身側的導盲棒，卻摸了個空。
愣了一瞬，神色立刻變得難看起來，伸手在椅子旁邊摸了個遍，也沒有摸到，臉色都變的煞白，摸索的雙手扶上椅子把手，抓的越來越緊，「你可以幫我喊——」
章晉小聲說道，他想讓裴珞瑾幫他把外婆喊來，話還沒說完，手就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毛茸茸的，沒有了導盲棒，安全感驟失的小孩兒打了個激靈。
站在旁邊的男人好像也湊近了，因為章晉總覺得聲音離自己近了，帶著陽光的味道，「抓住。」
那是裴珞瑾隨身帶的水粉筆，細軟的毛掃過小孩兒的手心，帶起一股癢意。
章晉試探的抓住，聽著男人的話站起來，男人似乎很高，站起來後，能感覺到呼吸在頭頂，他聽見他說道，「別慌，老闆現在應該在午睡，你告訴我有沒有備用的導盲棒，我帶你去拿。」
打著哄騙小孩兒主意的裴珞瑾總顯得十分溫柔，輕輕的晃了晃手裡的筆，繼續道，「在哪裡？」
「……」章晉怔愣片刻，才繼續道，「我的房間里有。」
裴珞瑾把手裡的簽子放到旁邊，笑道，「當時的你怎麼就那麼信我，就不怕我給你拐跑了？」
章遇遞過去一盤剝好的蝦，也笑，「那時候小嘛，要是現在，我肯定不跟你走。」
假話。
沒人會放棄追逐光。
那幾個月的時光，一直都有被章遇好好珍藏，就連那支筆，現在還在章遇的桌子上。
還有其他的東西。
裴珞瑾隨手扔給他的外套，帶他出去玩，結果天黑了，裴珞瑾背著他，讓他打的手電筒也在，還有裴珞瑾請他吃過的糖，裝糖紙的盒子有三四個，還有裴珞瑾用來捉弄他的整蠱玩具，他都有好好收著。
章遇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對裴珞瑾是什麼感情。
他並不想佔有這個人。
這樣的人，就活在他的世界裡，願意和他說說話，他就很開心了。
「所以當初那根導盲棒到底去哪兒了來著？」裴珞瑾往後仰了仰，他一直都有點心虛，關於自己沒有和章遇相認，但當都說開了，其實也沒什麼。
其實章遇幫他隱瞞了自己和簡澤在偽裝不和這件事，就能說明，章遇肯定沒有站在章紀年那邊。
章遇也順著裴珞瑾的話回想，一點記憶被輕而易舉的拽了出來，「是幾個學生頑皮，偷偷拿走的，事後你查監控，還罰了那幾個學生好多作業，讓他們畫那根導盲棒，我記得畫了很多張。」
裴珞瑾的手機響了一聲，章遇會意的說先去扔一波垃圾。
是白魏發來的章家的資料。
裴珞瑾條件反射的看了一眼男生的背影。
資料不多，就兩頁，裴珞瑾注意到其中一行描述，是關於章遇母親的死因，當時還轟動一時，這也讓裴珞瑾想起一件事。
章紀年在懷念妻子的時候，章遇停頓片刻的腳步，是在懷念母親，還是在厭惡父親的惺惺作態。
「裴哥！」門口處傳來男生的聲音，裴珞瑾望過去，男生正在舉著手機，剛剛好把裴珞瑾抬頭的瞬間拍了進去。
和落地窗外大片的人間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