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扮豬吃老虎

正文卷

神京西城,居德坊,公侯街。

寧國府正門前,一群鮮衣怒馬的王孫公子。

雖然都身著常服,但腰間系著的金黃玉帶,卻昭顯著他們非同一般的身份。

為首的,正是當今天子五皇子,贏晝。

贏晝今年亦不過十四五的年紀,和賈環差不多大,名聲也差不多臭。

因董皇后無子,贏晝在宮裡出生後,母妃沒過二年就病故了,所以養在董皇后膝下,頗受寵愛。

而隆正帝長子和次子都未成年而夭折,三子贏時性格孤拐,不被太上皇所喜,出繼給了武承郡王府。

四子贏歷又太受太上皇寵愛,早早的被立下了皇太孫的名分,接在龍首宮親自教養。

到頭來,隆正帝膝下也只有贏晝一子。

因此,儘管贏晝生性頑劣,也常被隆正帝當庭使家法,可對他的寵愛,也是真實的。

這一點,人所周知。

隆正帝前二十年,被忠順王壓制的成了泥塑菩薩,大權半點也無。

那個時候,贏晝這樣的天家逆子,就是一塊臭狗屎,誰都能罵兩句,啐兩口,無人願靠近。

可如今,隆正帝盡掌控天下大權,殺伐果決,威儀一時無兩,贏晝也就從臭狗屎,變成了香餑餑……

連曾經罵過他「荒唐不羈、昏聵悖逆」的文臣們,都開始贊他純孝天真,王字頭上飛柳絮,更何況宗室子弟?

「五叔,說到底他不過是臣子。我聽說,連鎮國公府、武威公府那幾家的子弟,都能隨意進出賈府,怎地咱們反倒不能?

一夥子龍子龍孫,就晾在這太陽地兒里等他?」

一嘴上鬍鬚刮的發青,細眉細眼,眼神閃爍的青年,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的模樣,對贏晝不忿道。

贏晝瞥了此人一眼,嗤笑道:「贏昌,你要是把這話說給康王叔和王兄聽,他二位能打你嘴巴,你信不信?」

贏昌聞言,面色一滯,眼神有些晦暗,嘿了聲,道:「五叔兒,侄兒就想不明白,皇爺爺到底為何這般看重一個臣子?侄兒還聽說,這個賈家庶孽,還和五叔您作對過,仗著皇爺爺的寵愛,竟讓五叔您生生吃了大虧,五叔,您就這麼……哎喲!」

贏昌眼藥沒上完,就慘叫了聲,眼神驚恐的看向贏晝,道:「五叔,你……你打我作甚?」

贏晝哼了聲,不屑道:「贏昌,你是不是覺得,這世上就你一個聰明人,你五叔我是出了名兒的廢物點心,所以被你攛掇幾句,就會傻乎乎的去和賈環硬幹?

自以為是的混賬!

老蔡!」

贏晝身後一老僕忙站出來,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贏晝一揚下巴,道:「回去給康王叔說清楚方才之事……還有,你可知道賈環那王八蛋和贏昌到底有什麼過節,讓人家這般想算計他?」

名喚老蔡的老僕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道:「殿下許是不知,王府之前的錢莊,一直都是小王爺母舅在管著。如今,那人被寧侯抓進了黑冰台……」

贏晝聞言大樂,道:「賈環還敢跑到康王叔的地盤抓人?可以啊……

行了,你帶這混賬回去吧,給康王叔說明白了這事,別想著收人好處糊弄,改明兒我還要親自和康王叔嘮嘮。」

老蔡面色一變,忙收起心裡小心思,道了聲「不敢」,然後拉著贏昌帶著隨從們離去了。

看著二人的背影,贏晝冷笑了聲,又看向其他人,道:「本來今日只是奉父皇旨意,去宗人府傳個話兒,然後過來尋賈環耍一耍。

正巧碰到你們,康王叔也想改善一下宗室諸王府和勛貴將門的關係,才讓我帶你們一塊兒過來逛逛。

若是哪個還打著贏昌那種心思,現在就滾蛋。

想對付賈環,隨你們去對付,我可以在後面給你們搖旗助威,但誰若想拿我當槍,趁早歇了這心思!

一群黑了心的!」

後面一十六七的少年忙笑道:「五弟,瞧你說的,我們可不是蜜罐里長大,目空一切的世子爺。

若非寧侯,我等現在還是王府里不招人待見的庶子,這輩子只能混吃等死。

承了那麼大的恩,再想記恨人家,卻不是我們願意做的事。」

贏晝嘿嘿一笑,道:「嬴弘,你小子要是能一直這般精明,請封世子的摺子也就快批下來了。」

嬴弘聞言大喜,不過又有些遲疑,道:「五弟,莫不是……寧侯連世子定屬都能幹預到?」

這就太駭人聽聞了……

贏晝笑罵道:「胡扯什麼?他算哪個位份兒上的,連這種事都能管得到,那大秦到底姓贏還是姓賈?

不過,這小子現在是勛貴里的要緊人物。

如今宗室諸王和勛貴的關係很緊張,老是這般不是回事兒。

要是你們再不知天高地厚的跑人家裡打人臉,呵呵,這種沒眼力價兒的蠢貨,如何能承嗣王爵?

剛才我為什麼打跑贏昌?

我是在救他!真讓他惹毛了賈環,那王八蛋心黑手辣,能把贏昌那小子打的哭爹喊娘!

你們信不信?」

其他人登時恍然,紛紛保證相信,而且也絕不會自尋麻煩。

贏晝見他們一個個恨不得給賈環捧臭腳的模樣,又覺得不爽,道:「你們也不能失了天家的威嚴,都是高祖皇帝的龍子龍孫,只要不惹事,誰還能欺負得了你們?

賈環那王八蛋要敢平白無故的欺負你們,我保管不饒他!」

一群王府准世子們,又頓時拍起馬屁來。

他們都是上回鐵網山事變後的得利者,因為之前參與鐵網山事變的宗室諸王府世子,如今都被圈在宗人府,廢了。

一座王府有王爺,也一定要有世子。

有了世子,待王爺薨逝後,世子才能繼承王位。

若是沒了世子,待王爺薨逝後,宗人府怕是最多給個鎮國公,甚至只給一個鎮國將軍就打發了。

這完全是兩個天壤之別的概念。

可是,隆正帝指使孝康親王廢去了諸王府的世子後,卻沒有批複各王府遞上去再次請封世子的摺子。

只這一手,就讓素日里氣焰囂張的各大王府,都沒了脾性,夾著尾巴老老實實做人,唯恐惹怒了隆正帝,趁機發作王府,不給世子位。

而一座王府里,不管有幾個王子,通常只有一個風光,那就是世子。

好比太子要防備其他皇子覬覦儲位一樣,世子也要提防其他王子偷去世子大位。

因此,平日里會使出各種法子打壓其他王子的生存空間。

皇帝愛長子,王爺愛世子,有一個世子,其他王子,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能活著就行。

這種局勢,也就造成了其他王子的尷尬局促的生活環境,使得他們心中多有些卑微,遠不如世子那樣風光無限,也驕傲無限的心境。

但不得不說,福禍相倚。

上一批諸王府的世子,真真是傲氣的連隆正帝都不放在眼裡。

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不滿於現狀,不願被一座神京圈著,想裂土封疆,做個真正的王,這才會隨贏時謀圖大事……

然而這一批准世子,經過了多年委曲求全的生活,懂得了世道的艱辛,學會了低頭的求生本領,如今,也終於迎來了福祉。

上一批諸王府世子,是嘲笑贏晝的主力軍。

若他們還在位,對贏晝的態度絕不會改變多少。

但這一批,卻毫無心理負擔的拍著馬屁……

贏晝明顯被拍爽了,各種不要錢的承諾隨意往外灑,居然還許諾要介紹這些准世子們,給他父皇認識認識……

兩邊人馬正吹的興高采烈,贏晝開心的差點沒在馬上手舞足蹈起來,忽地,他面色一僵,猛然轉過頭,看向寧國府門樓下,原是門子坐著休息的條凳上,那個一臉譏諷笑容的面孔。

「我了個大艹!」

贏晝怒道:「賈環,你就晾著我們在這裡乾等著,你出來了招呼也不打一聲?

你還懂不懂一點待客之道?!虧你去宮裡,我還送你出宮,你黑了心了!」

賈環呵呵笑著起身,道:「抱歉抱歉,在下實在是聽殿下吹牛逼……哦不,聽殿下講大道,聽的入迷了!

一時忘了……

哈哈哈!」

贏晝聞言,一張圓胖的臉登時漲紅,羞惱道:「賈環,你才吹牛逼呢!」

賈環連連擺手,謙虛道:「不不,我頂多是個牛逼侯爺,可你是牛逼大王啊!哈哈哈!

對了殿下你帶他們去紫宸書房,和你爹一起吃便飯的時候,能不能也帶上我,啊?

我也想和陛下在上書房裡吃個火鍋……

哈哈哈!」

賈環不是在嘲笑,是真的在笑。

他見過的天家宗室子弟不算少了,打過交道的都有好些,可像贏晝這麼搞笑的,他從沒見過。

贏歷當年正當紅時,都不敢誇下這種海口。

當然,那些准世子們,一個個奸的和猴兒似得,也沒真指望過贏晝的許諾。

都是陪著他逗樂子呢。

贏晝也的確被拍的飄飄欲仙,若不是餘光看到賈環那張可惡的臉,從而驚醒過來,這會兒他怕是都敢邀請這幾位老表去龍椅上坐坐,過把癮!

他見賈環笑的前仰後合,一張臉黑成鍋底,滿臉的羞惱。

不過忽地,他臉上的羞惱之色盡斂無蹤,又換上從容的笑臉,對身旁幾位王府准世子道:「你們沒和賈環打過交道,不知道他的毛病!

之前我也生氣過,他後來專門兒跟我道歉了,解釋道,這是他們將門衙內們的相處規矩,慣是這般嘲笑打罵。

他說這樣做是拿我當哥們兒,是不是啊,賈環?」

看著贏晝得意洋洋的模樣,賈環都不好意思跟他說實話,只能強忍著笑,連連點頭道:「對對對,五皇子是我的朋友……」

「是哥們兒!」

贏晝糾正道。

賈環點頭笑道:「對,是哥們兒!那麼,哥們兒,走吧,咱裡面去。

我不是給你說過,等送了請柬再上門兒嗎?你怎麼今兒就來了?」

贏晝沒好氣道:「我在宮裡等你的請柬等了兩天,也沒見你使人送。我想你這樣的人定是馬大哈,給忘了,這才上門兒看看。

再有,你一個人撐一攤子也不容易,若有解決不了的難處,只管跟我說!」

贏晝拍著胸口仗義道。

賈環哈哈笑道:「那可真多謝五殿下了!不過說真的……要是我真想和你父皇一起吃個便飯也可以?」

贏晝聞言臉一黑,不過隨即得意道:「要說旁人嘛,肯定有點難處。

可是你嘛……

等著,今兒回宮後我就去尋父皇,跟他說你想同他老人家吃頓便飯,還托我呢!

嘿嘿,賈環,你猜我父皇同意不同意?」

「別別別!」

賈環忙投降道:「還是算了,你爹日理萬機,還是別打擾他了……

咦,小五,我發現你是不是在扮豬吃老虎?你有點陰險啊!」

圓滾滾的贏晝大驚,都不顧賈環對他的不敬稱呼了,胖臉警惕道:「你……你看得穿我?」

賈環正色道:「我本來其實也是看不|穿的,因為你實在太像……」

「噗!」

兩人身後一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實在忍不住噴笑出聲。

贏晝先是一怔,繼而登時醒悟過來,怒視賈環:「我操!你敢說我太像豬?賈老三,我和你拼了!!」

咆哮罷,頂著圓鼓鼓的腦袋,拖著圓滾滾的身體,朝賈環狂衝過去……

……